莫妮卡曾在16岁时被强奸。如今,39岁的她从未进入恋爱关系,更未有过性行为。她感到非常羞耻:“在我这个年纪还没性经验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想象一下,当一个男人知道我39岁了却从没做过爱,他会怎么看我……我想,他肯定会大笑不止,还会去告诉每个朋友。他肯定会觉得和我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没有什么意思。”莫妮卡的人际关系非常糟糕。她不信任任何人,无论女性还是男性朋友,她连一个都没有。她与医院里同事们的关系很紧张,她甚至都能想象同事们多么讨厌她、希望她倒霉。不,莫妮卡并没有妄想症。她终日生活在不信任的气氛中,而这与她被强奸后的创伤息息相关。
但莫妮卡也有很深的罪咎感:“那件事是我的错,是我自找的!那时我正在青春期,我开始穿得暴露,还化妆……当我被强奸后,我就觉得是自己挑起的,而且强奸我的人在法庭上也是这么说的……”这段话在受创的未成年受害者中很常见。他们经常会在成年人对其施行的暴力行为中感到自己应为此负责。对他们而言,成年人总是更有理。现在,莫妮卡依然深受此事的影响。不少男士都曾尝试着接近她,其中不乏非常爱慕她的人。然而,每次这样的接近都让她陷入难以忍受的惊惶之中。临近40岁,莫妮卡觉得自己不久以后可能就生不了孩子了,于是前来接受心理治疗。她多么渴望建立家庭、成为母亲。随后,她接受了耐心、长期且复杂的治疗,也遇到了一位理解她、接受她按自己的节奏慢慢改变的男士——她的改变尤其在于自己对身体的重新接纳。在这一切之后,她终于得以幸福地和爱人生活在一起。
夏洛特——情感表达缺失引发的心灵创伤夏洛特的整个童年都是在情感的缺失中度过的:她的父亲待人冷淡、缄默,对女儿的成绩从来都不满意(而女儿实际上非常出色)。她的母亲总是帮衬父亲:一旦夏洛特遇到问题,她不仅不给予帮助,还会把责任加在女儿身上:“孩子,负起责任来,这是你该负的责任!”夏洛特觉得非常孤单、从来都不被支持,也因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困难而很是担忧。渐渐地,她学会了只靠自己,永远不要靠别人。如今,46岁的她说:“我还是一个人,单身。工作中,我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任务,从来不要别人来帮忙。走在路上,我情愿迷路也不会去问路,因为如果我自己没法解决的话,我会觉得羞耻至极。”
夏洛特的成见就是:在生活中,人必须自己解决一切问题,不可以寻求他人帮助,因为那是在示弱:“我不能指望别人,因为谁都帮不上半点忙。男人?医生啊,更别说男人了。如果我任凭自己沉湎爱河、去信任他的话,他就会剥削我、利用我,最后抛弃我。每次我进入一段感情,最后都是这样收场的。您瞧,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对夏洛特而言,他人并没有威胁性,但他们对她不会带来任何益处。而对于莫妮卡而言,他人则会带来暴力。
信任缺失的机制与其他成见稍有不同的是,此处的成见是关于自信受损,而非自信缺失。此外,比起对自己的信心的损伤,该成见更多影响到的是我们对他人的信心,实际上,正如此处中的图表所显示的那样,这一成见是由一次心灵创伤开始形成的,而这次创伤又可能有着两种机制。
两种心灵创伤这两种创伤,一种被称为积极创伤。如此称呼,并非因为遭遇的事件是值得高兴的,而是因为这起事件会在个体的生活中留下鲜明突出的痕迹,如莫妮卡之例。这类事件可能在童年时发生,也可能在成年后发生。若在童年发生,则通常涉及以虐待性操控、羞辱等形式进行侵害后导致的心理创伤,今天我们称其为精神暴力(moral harassment)。这类事件也可能涉及肉体伤害、乱伦、强奸、性侵犯、虐童等。克里斯托夫·安德烈(Christophe André)和弗朗索瓦·勒洛尔(François Lelord)曾用“有毒的父母”(7)来称呼这些家长,也称他们为侵犯式督察。这些父母中,有的自以为是孩子唯一的是非鉴定者,有的长期酗酒,有的存在语言暴力,有的对孩子进行身体虐待,还有的则进行性虐待。这些童年创伤曾被长期掩埋于各家庭见不得人的隐秘角落,而今,因媒体使受虐者得以走出隐姓埋名的阴影,越来越多的创伤事件凭借媒体在此领域的正面影响力被曝光在了世人面前。心理创伤也可能发生在成年人身上,例如被强暴的妇女,在友情或职业领域遭到背叛的人,等等。
另一种创伤形式为消极创伤。同样,这里的“积极”或“消极”并不是指好或坏,而是指由于某种缺失而导致的创伤。这一缺失多指情感缺失,以夏洛特为例。这种情况下,儿童并未遭受明显可见的创伤,但情感的缺失使他孤独无助,尤其在情感方面非常孤独,因为父母几乎不曾向他传达爱意。
两种情绪如此处中的图表所示,由虐待导致的积极创伤会引起不信任。事实上,您会感到被背叛,很可能会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都先入为主地不信任他人。
“我无法信任别人”:焦虑之恶性循环
这种不信任感主要针对他人,并伴有两种情绪:
► 第一,惊慌失措的焦躁。一旦有人想接近您,这种情绪就冒了出来。
► 第二,罪咎感。这种情绪在儿童当中尤为明显。儿童更容易反复质疑自己,当他们被成年人侵害以后就会产生负罪感,因为成年人在他们心目中总是有理的。
两种行为方式以上情绪会产生以下的两种行为方式:
► 待人冷淡,甚至拒绝想要接近您的人;
► 因惧怕与不信任而自我孤立:您情愿一个人待着。这些行为会导致严重的后果:您的交际圈变得非常狭窄,您不再结交新朋友,在爱情关系中也无法信任对方……这些后果继而又成为一大持久因素,将您最初的成见再次巩固,如上图所示。
当每个环节都完整地连接起来以后,您就身陷这一恶性循环中了。若您想要重拾自信,就要走出这一循环。
信任自己vs信任他人这一部分谈到的成见可以让我们来探讨“信任自己”和“信任他人”之间的联系。事实上,这一成见有别于其他六大成见,因为它所涉及的受损部分(以莫妮卡为例)或缺省部分(以夏洛特为例)都是对他人的信任。这两位女士的问题核心就在于缺乏对他人的信任。
我们已经看到,在前面谈到的成见中,自信是信任他人的重要前提,而反过来,先信任他人对自信也很重要。夏洛特的生活中完全不存在对他人的信任,也就是说,他人在任何时候也都无法让她自信起来。而对于莫妮卡来说,强奸她的人摧毁了她在青少年时期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
这一成见的另一个特点在于,如图所示,恶性循环的起始并非成见,而是一件严重的创伤性事件,它随后会引起自信缺失。以遭受暴力虐待的人为例,有些人在被虐待前是有自信心的。这就说明,即便自信已经被建立,它仍然可能会随时动摇,甚至崩塌。我曾接待过一位57岁的女性患者。她在被辞退后前来就诊:“我在一家小公司里做总经理秘书整整三十五年。我是老板的左膀右臂,安排他的时间表、他的一切事务。他对我一直都是绝对地信任,直到把我解雇的那天。我觉得我被背叛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工作过,我再也不会信任任何的雇佣方了。”
自信是需要被悉心维持的。我们应当知道如何去保护它、如何在一生中不断滋养它。以莫妮卡为例,她在之后接受的治疗中慢慢学会了如何在面对强暴时保护自己,从而维护她的自信心。而夏洛特接受的治疗则侧重于优化她的人际关系,让她学会求助,并开始对他人产生情感。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在人际关系上进行自我封闭或孤立都是恶性循环的持久因素,绝不会帮助您走出困境。相关解决方法将主要针对人际交往中信任的回归。
疗愈方法:初步提示
此处优先应用的疗愈方法是恢复(莫妮卡之例)或创造(夏洛特之例)信任的关系。
相关方法将在本书第三部分详细介绍。我将它们概括如下:
► 与他人的信任关系的恢复应当以循序渐进的方式推进。以夏洛特为例,我们先从她的女性朋友入手,围绕某项体育运动慢慢建立友情关系,之后再建立恋爱关系(请参阅第三部分的“关键三”);
► 当您在重新对他人产生信任的时候,您就需要处理您的情绪问题,减少您的惧怕、焦虑和恐慌(请参阅第三部分的“关键二”);
► 接着,您需要对付您的消极思想,特别是当他人的行动与您相关时,您如何揣摩他们的意图(请参阅第三部分的“关键一”);
► 若您曾是严重事件的受害者,您需要通过学习保护自己来走出受害者的身份,捍卫您的权利。您可以在“关键三”中找到有效的自我肯定方法。
在读完这么多种成见、看完那么多人物的故事后,您也许已经能更清晰地看到,您的自信缺失有哪些成因。自此,您应该会更了解您的问题所在。通往曙光的道路已经走完一部分了。透彻的了解,才能引向更好的前路。
不过,您的了解过程虽然必不可少,却必须由行动来使整个疗愈变得完整。没有行动,我们是无法增强自信的。以下您将看到助您提升自信的三大关键。
(1) J.歌陀(J.Cottraux),《生活情景的重复再现》(La Répétition des scénarios de vie),Odile Jacob出版社,2001年。
(2) J.卡甘(J.Kagan),《天性使然》(La Part de l’inné),Bayard出版社,1999年。
(3) Stakhanovistes,即特别勤奋且多产者。——译者注
(4) Glénans是法国西部布列塔尼地区的著名帆船学校。——译者注
(5) 金头公园(parc de la Tête d’or)为里昂跑步胜地。——译者注
(6) 请参阅É.莫拉尔(É.Mollard),《恐惧一切》(La Peur de tout),Odile Jacob出版社,2003年。
(7) 见《恰如其分的自尊》(L’Estime de soi.S’aimer pour mieux vivre avec les autres),Odile Jacob出版社,1999年。——作者注;译本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15年出版,“有毒的父母”论述见该书第236页。——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