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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玉瑾的月经上月没来,她想:莫非我作为女人的时代彻底结束了吗。结束就结束吧,这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会结束的。让玉瑾没想到,这个月刚过三天,月经又突然来了,而且来势凶猛,像是一条被束缚很久的河流,一泻而下,一个白天就用掉了整整一包夜用卫生巾,裤衩换了三条,搞得玉瑾都有买尿不湿的念头了。翻了翻抽屉,只有日用的了,玉瑾小跑着下楼买卫生巾,还没走到小卖部,只觉得下身一阵热潮,知道大事不妙,正好看到女儿晓珂从学校回来,玉瑾像是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赶紧招呼小珂,让她给自己去买卫生巾,晓珂似乎很明白,二话没说,朝小卖部走。这边玉瑾尽量夹着双腿,一步步往回挪,好不容易挪回到家里。

玉瑾开了门,直接走进卫生间,褪下裤子一看,卫生巾整个用血水泡着不说,内裤也湿了一大片,裤子上也有血,还夹杂着鹅卵石一样的深红色的血块。玉瑾把裤子和内裤统统脱下来,把内裤放在洗手池里,接了水泡上,水池里马上就是一汪红海。这时晓珂拿着两包卫生巾进门喊妈,玉瑾从卫生间里探出个脑袋接过卫生巾,又让晓珂帮着拿个裤衩。小珂去卧室给玉瑾拿了裤衩,然后把浴室的门开条缝,把裤衩递给玉瑾,甩出一句话:妈你可够火的啊,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旺啊。玉瑾也不搭话,穿上 裤衩,然后自己去卧室里拿了干净的裤子穿上。

一切停当后对小珂说:旺什么,没见你妈更年期吗,也不知道关心关心。

晓珂闻听,站起来把双臂绕在玉瑾的脖子上,撒娇道:妈,我怎么不关心你啊,我心里总想着你,做梦都梦到你,我连我爸都不梦。

又摸着玉瑾的脸说:妈,几天没见,你瘦了好多,告诉我怎么减肥的,我正想减肥。

玉瑾想起今天是周五,说:瞧我,过糊涂了,我说你怎么回来了。又说:什么减肥,我是苦夏。

晓珂说:这还没数伏呢,您要苦到什么时候啊。

玉瑾不回答女儿的问题,反问她想吃什么。晓珂搂着妈的脖子说:妈,咱出去吃吧,最近鼓楼大街那边开了几家新馆子,我同学说都特别好吃。

玉瑾问:你同学都是美食家,天天不学习,盯着哪有新馆子,现在的学生哪像我们。

玉瑾给范磊打电话,告诉他晓珂回来了,要去鼓楼那边吃饭,问他有没有应酬,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范磊说今晚来了几个外地的朋友,已经喝上了,吃完就回去看闺女。

晓珂听爸没空,高兴地搂着玉瑾说:更好,就咱俩去,跟姐俩似的。晓珂跑到自己的衣柜挑衣服,没一会,床上就堆了一堆,还是没找到能出门的那件,就到玉瑾这边转悠,见妈的衣柜里有件大花的裙子,就兴奋地让玉瑾穿这个,自己却把那件吊带背心拿过来,说了声:我先穿穿这个,回头还你。玉瑾说:你穿得上吗,尺寸不对啊。晓珂说:没事,我用曲别针一别就行。

出门的最后一刻玉瑾还是把那条大花裙子脱下来,换上一条多年不穿的牛仔裤,晓珂的装扮很露,那件吊带不必说,因为尺码大,虽然用曲别针别了,但胸前露得很低,几乎看到了乳头。玉瑾说:你穿得太过了吧。晓珂像没听见一样。而且下边那条短裤,几乎看到大腿根儿,玉瑾问她干嘛穿这么露啊,晓珂说:您怕什么啊,我这不是跟您一起吗。玉瑾便不再说什么。

俩人下楼,打车来到鼓楼,已经晚上七点多,天气已经很热,鼓楼大街东西两侧挂满了红灯笼,穿梭往来的靓女俊男,把北京的夜生活点缀得颇有风情。大排档坐得密密麻麻的,桌上的毛豆壳、花生壳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啤酒瓶子更是多得让人嘬牙花子,玉瑾每次见到这种场景,都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晓珂像是一名深谙水性的水手,带着玉瑾在这活色生香的夜海里毫不犹豫地一路前行,她十分自信,仿佛是这里的主人一样,这都缘于她那昭然的青春和美丽,她甚至有些傲慢,这就让玉瑾感到晓珂不仅是主人,简直就是女皇。玉瑾看到一个男孩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晓珂,直到她们走了很远,玉瑾回头看,男孩子还直直地朝晓珂的背影望着。玉瑾说:你可真招人啊。晓珂得意地回应道:那是谁的错?还不是你把我生得这样的。玉瑾的心里很满足。

晓珂终于停下来了,她是突然停住的,就像那种急刹车的感觉,玉瑾跟着她停住脚步,右手边一个酒吧,隐约看见一块黑色牌子上写着潞西两个字。晓珂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进去,玉瑾像是个忠诚的卫士一样跟着她。

四周很黑,玉瑾几乎看不清这屋子到底多大。她刚想站定熟悉下,晓珂却已经在喊她过去:妈,您赶紧过来啊,站那干嘛。玉瑾看到晓珂被一片黑暗包裹着,只有她裸露的肩膀在幽 暗的烛光中闪着光。玉瑾想:只有年轻的身体才能反射出这样的光啊。玉瑾坐下来,这才看清,其实这间屋子并不大,紧紧巴巴放了七、八张小桌子,桌子上的蜡烛摇曳着如豆的光芒。让玉瑾惊讶的是人竟然很多,刚进来的时候没看清楚,隐约中全是年轻人,轻而易举的,晓珂的气息就与这里的气氛融为一体了。每个人的手上都有饮料,啤酒,或者很大的杯子里不同的颜色的液体,这是玉瑾叫不出名的,就是鸡尾酒吧。

晓珂问她想吃什么?玉瑾反问道:这地方有吃的吗?我看都在喝东西。晓珂说:有啊,好多好吃的呢,都是西餐,你想吃什么?说着拿起旁边的菜谱看着。这时玉瑾的下身一阵热,赶紧起身去了卫生间,等玉瑾换好卫生巾出来,却见晓珂正跟柜台里的一个伙计模样的男孩聊得欢。

男孩说:你一个人啊。

晓珂说:不是,跟我妈。

男孩笑说:还有跟妈一块泡吧的呢,新鲜。

晓珂说:怎么了,我妈时髦,不许啊。

玉瑾偶然听到这话,心里很受用,等晓珂回到座位上,问她认识那男孩吗。晓珂说不认识,随便聊聊。玉瑾说:不认识的人少搭讪,现在社会这么乱,出事怎么办。

晓珂说:你想得也太复杂了,说句话就出事啊。

玉瑾道:你懂什么,没听说有个电视剧叫什么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无道理,现在这社会什么人没有啊,说不定这里就坐着个毒贩子。

晓珂急道:哎呦妈呀,您别砸人家生意啊,让人家老板听见准跟你打架。再说那电视剧叫什么啊,不跟陌生人说话,那跟谁说话,熟人天天说,烦不烦,说白了吧,都是蒙你们老年 人的。

玉瑾听到老年人三个字,不高兴了,说:老年人怎么了,老年人该死啊,你妈你爸都是老年人,你难道不管我们了?你知道吗,不赡养老年人现在是犯法的。

晓珂笑道:您说哪去了,我们没讨论赡养老年人的事啊,您不是让我别跟陌生人说话吗,您可真能拐弯。

这时玉瑾又感觉到下边一阵热,知道血又流出来了,加上跟晓珂别扭,心烦意乱的,就说: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再待会。说完竟先离开了。

玉瑾刚出门就后悔了,摆明了把女儿推给刚才聊天那小子了,但又不能再回去,只得硬着头皮回到家里。

玉瑾上了楼,直接进了卫生间换下被血湿透的卫生巾。从卫生间出来,肚子开始咕咕叫,玉瑾心里憋气,折腾一趟,饭也没吃上,肚子里空得像座庙,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没想到,血又涌出来,就又转身进了卫生间,低头一看,多得吓人,简直像是个小水龙头了,不停地流。玉瑾想找止血药,怎么找也找不着,干脆出门,打了辆车去了医院。

在妇科急诊室里,护士问了病情,然后给当班的大夫打电话。一会,大夫推门进来,竟然是那天给玉瑾看病的中年女大夫,她看见是玉瑾,赶紧问玉瑾什么情况。玉瑾说血流不止。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玉瑾说晚饭的时间。问换了几次卫生巾,每次是不是都湿透了那种。玉瑾说大概三四次吧,都湿透了,连裤子都湿了。

女大夫想了想说:这样吧,正好急诊观察室有个床位,你先留下观察观察吧,然后我看看采取什么措施。说着,一边给玉瑾开单子,一边让玉瑾通知家人。

玉瑾给范磊打电话,半天,范磊醉醺醺地说:干嘛啊,老婆,我再呆一会就回去……

玉瑾说:你呆多久都行,但我今天不回家了。

那边显然酒醒了一半,问:为什么啊?你真生气啦?晓珂呢,她不是在家吗。

玉瑾说:不知道她在哪呢,我在医院呢,医生要留我住院。

范磊的酒彻底醒了,急道:什么?住院?你哪不舒服了,在哪个医院?协和?好,我马上就到。

范磊到的时候,看到晓珂已经在那了,正在跟妈道歉:您真不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吧?

玉瑾摸着晓珂的头说:不是,妈跟你说了,是更年期,出血太多了,所以才住院观察的。

晓珂开始抹眼泪,范磊说:肯定是你惹你妈生气了,这几天都没什么事,怎么你妈刚跟你呆一个晚上她就这样了?真是白养你。

玉瑾心疼孩子,拦住范磊说:干嘛啊你,孩子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跟她说那些,我是更年期,跟她有什么关系。

范磊攥住玉瑾的手问: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怎么不事先给我打电话?又转头问大夫:需要怎么治疗呢?

大夫说:先止血,然后看看再说。

范磊没回家,让晓珂回家把玉瑾洗漱用品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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