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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个星期没去出版社,玉瑾再去的时候,没想到社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头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是杨大海已经离职,去向不明。

玉瑾大吃一惊,赶紧打杨大海的手机,关机,给杨大海家里打电话,没人接。玉瑾很生气,凭她跟杨大海多年的关系,他不应该这样啊,不管怎样都应该打个招呼,即便发个短信,或者写封邮件都行,但是没有,杨大海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不留一点痕迹。玉瑾狠狠地挂掉电话,心里想:好啊你个杨大海,有能耐这辈子别来见我。

此外,社里正忙和着跟一家很大的国营企业联姻,因为依照国家政策要求,出版社要从原来的事业单位转为企业单位,政策一出台,早就有几家企业来谈过合作的事情,虽然都没谈成,但出版社的老总们心里有了底,说明在经济高度发展的形势下,文化无疑成了名副其实的软实力,而文化和企业联姻,恐怕是出版社最好的前途了。

大家坐在编辑室里吵得热火朝天,原来那一切都已经在大家不知不觉中进行着,比如那些来洽谈合作的大企业,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跟社里的头头们商量过了,就是说,社里百十口子人的命运、前途都已经被人玩弄过,议论过,甚至出 过价,而大家都蒙在鼓里。而现在正谈的这家有很优厚的条件,承诺如果谈成,马上注入几千万的资金用作出版社的运转,而且能妥善安置退休人员。就是说,社里要大量的裁人,以最大程度降低生产成本,原来臃肿的编制,还有那些闲散得不能再闲散的人员,都在清除之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让这些以知识分子自居的编辑们感到羞辱和愤怒。

老王说:这简直就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应该找社里,跟他们抗议去。

葛劲说:抗议有用吗?您老第一个应该卷铺盖走人,不过要我说,您比我们幸运多了,你再也不用给人扛活了,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等着我们的说不定是个大火坑。

小刘什么都没说,她有点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搞懵了,看着编辑室其他人义愤填膺地议论,只有沉默。

老王让玉瑾说说看法,编辑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等着玉瑾发话。将近五分钟,玉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发声却发不出来,小刘赶紧端来玉瑾的杯子,玉瑾喝了口水,慢慢地情绪才稳定下来,说道:我跟大家一样感到震惊和无奈,其实社里没及早说明情况,恐怕也有他们的考虑,你想啊,如果早早把情况说出去,都人心惶惶的,谁还干活,那不就影响生产了。

玉瑾说完话,大家都没出声,似乎都在琢磨玉瑾说的。玉瑾却心里一阵发酸,眼眶一热,眼泪掉下来了,她赶紧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楼道里,把编辑室的人统统留在身后。

玉瑾往楼道的北头走,那有个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但玉瑾看到今天窗户跟前站了几个同事,玉瑾就犹豫着不想过去了,这时有人喊她:周老师,周老师。玉瑾只好继续朝 那群人走过去。

喊她的是外文室的编辑杨晓岚,杨晓岚跟玉瑾同龄,也是跟玉瑾一起进的出版社。虽说平时没什么来往,但因为资历相同,却也有种默契。一望而知,杨晓岚是那种很会保养的女人,加上天生底子不错,看上去跟三十多岁的人没什么差别。玉瑾看着几个人,都是满脸的焦虑,无疑都在担心自己的命运。杨晓岚问玉瑾怎么打算的。玉瑾被她问懵了,一时猜不透什么意思。

杨晓岚说:你可能不知道,据说社里有个精神,就是四十五岁一刀切,全部回家去。

玉瑾听杨晓岚这么说,心里吃了一惊。但很快玉瑾就镇定下来,她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她很肯定地对几个人说:这不可能,这是违反国家政策的,女同事的退休年龄怎么也要到五十岁。

杨晓岚说:你真是天真,出版社改企以后,他们想怎么安排员工那是他们的自由了。杨晓岚说着,手还朝着杨大海的办公室方向指了指,意思说连他都被开掉了。旁边的几个人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杨晓岚把玉瑾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平时你也算是跟社头们走得近的,你能不能代表咱们这种资历的人去探探社里的口风,看他们要怎么安排咱们。玉瑾想了想说:杨大海失踪了,真是各奔前程,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你说咱们在他们心里有什么份量。

杨晓岚说:他肯定有他的难处,你也别在意,听说现在刘春玉全盘负责,你一个主任,问问情况也是应该的吧。玉瑾认为杨晓岚说的有道理,便转身朝刘春玉的办公室走去。

刘春玉是中国改革开放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为人正直,业务水平高,就是跟杨大海弄不到一起去。也不是因为一 山不能容二虎,两人都是心胸开阔的人,但就是水火不容,也算是一种运数吧。

玉瑾轻轻推开刘春玉办公室的门,屋里是高朋满座,几乎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以前杨大海在社里的时候,玉瑾都是往杨大海办公室跑,很少去刘春玉那,除非刘春玉喊玉瑾过去谈事。刘春玉有时候笑着对玉瑾说:小周也往我这边临幸一下嘛。玉瑾觉得刘春玉人不坏,一直对他保持着良好的印象。

玉瑾看了看在座的人,除了财务和总编室的主任,全都是陌生的面孔,玉瑾一句话没说,退出去了,听见刘春玉在她后头高声道:小周,回头找你啊。

编辑室的人看见玉瑾回来了,目光齐刷刷看向她,都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到点消息,但玉瑾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愿,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一口茶,然后在抽屉里无目的地翻着,这让大家很失望,只好收回目光,干自己的事。

玉瑾的桌上堆着很多邮件,大都是些保险单账单,还有一些房地产公司寄来的房产广告,再就是杂志社寄过来的几本刊物,玉瑾从来不看,直接交给楼下收破烂的老头。这时候玉瑾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想,真是瞬息万变的社会啊。这时老王一旁嘟哝了一句:真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老王的这句话,让玉瑾心里酸酸的,她虽然亲眼看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在中国一波接一波,她觉得改革开放那么好,让各行各业那么有活力,但她自己是计划经济年代进入出版社的,那时候编辑乃至发行都不用为市场担忧,出版社只要把出的书的大致内容提要发给新华书店总店,然后他们就下订单,每本书的利润高达百分之五十,结款更不用担心,早晚的事。这些让现在的出版人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只有咂着嘴羡慕的份。 玉瑾说起那时候的事口气很自豪,那时候的出版是暴利行业,有人甚至拿出版跟军火比,因为利润可观。

但斗转星移的,一切都变了,出版业在经济的改革浪潮下像是一叶扁舟,风雨飘摇,时有翻船的危险。玉瑾首先感到这种危险,她早已习惯于一种体制的保护,以前那棵体制的大树隐蔽着她,现在那种安全感荡然无存,这让她有一种找不到妈的孩子的感觉,换句话说她有点厌倦那种所谓变革了,她觉得如果一种变革要人为它付出担忧和无休无止的漂泊感,最好还是少变革吧。她又想:要不就是我老了,老人需要稳定的生活,而变革是年轻人的营生,变革变革,变就要动,而行动是需要体力的。现在正面临的却是一场更加巨大的变革,这让玉瑾这样的人感到力不从心,甚而感到惶恐。

总编室主任陆阳来喊玉瑾,社长有请。陆阳的声调里添了几分得意,这是每个人都能感到的,陆阳一出编辑室的门,葛劲先说:瞧瞧,转制的既得利益者,看出来了。

老王说:总要有得到利益的,要不改革就太失败了。

玉瑾把那些议论统统留在身后,她觉得今天的嘈杂和混乱是空前的,她很吃惊地感到,在自己的事业即将终结之际竟然能遇到如此出乎意料的事件,人生无常,此话蕴涵太丰富。

社长刘春玉的办公室里仍然弥漫着烟雾,看来会刚散,透过烟雾,玉瑾看到刘春玉的脸上春光明媚;刘春玉却看见玉瑾眉头紧锁,赶忙站起身把窗户全部打开,让烟味尽快散去。

玉瑾的屁股还没坐稳就问:大海去哪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刘春玉想,这周玉瑾倒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便也直言道:哦,是这样,大海与即将跟我们合作的企业老总有过节,这话 哪儿说哪儿了啊,别外传就行,其实都是些陈年旧事,但大海原则性太强,我也劝不住他,我是说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了,能过就过吧。但大海恐怕是没法忘,他人你也了解,恃才傲物的,其实你也不用过分担心,早有几家民营图书公司盯着他了,以大海的才分,在哪都混得开。

刘春玉说完,眼巴巴看着玉瑾,那意思很清楚,是想看看以前跟杨大海过从甚密的女人此刻的反应。

玉瑾心里觉得刘春玉的态度还是满诚恳的,但掩饰不住对大海离去的失望,她叹了口气说:人各有志,谁也做不了谁的主。

玉瑾当然能看出刘春玉难以掩饰心里的喜悦,或者说是一种轻松,自己的对手走了,这种心态也是能理解的。玉瑾想,命运真是捉弄人啊,这之前,杨大海比刘春玉在出版社里有人气,编辑、行政人员,都喜欢杨大海,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从刘春玉的神情上就能看出,社里的人已经像向日葵似的,头往刘春玉这边探了。

这时烟味散的差不多了,刘春玉走过去关上窗户,打开空调,室内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刘春玉重新坐在沙发上,话题转到玉瑾的工作上,问她有什么打算。玉瑾一时没明白,看着玉瑾困惑的脸,刘春玉解释道:是这样,社里45岁以上的中层干部这次都要退下去,出路有两条,选择按事业编制退休,或者做普通编辑,但要跟出版社签合同,定时完成社里的指标,因为改制以后,每个编辑的业务指标都有很大幅度的提升,如果连续两年都没能完成社里的要求,自动下岗,拿一半工资。当然我不会让这样的员工在短期内作出决定,我们本着人性化的管理,当然也不会无限期地等着,尤其是你这样对社里有贡献的老编辑,你尽可以慢慢考虑。

这事来得太突然,玉瑾没有准备,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一瞬间,她觉得刘春玉在跟她开玩笑,因为刘春玉的脸上是一派春光,这样的表情让玉瑾产生了错觉,所以玉瑾并不激动,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这时门开了,一个香喷喷的女人飘进来,是那个长头发的宁红,随着她那一头长发,还飘进来一条沙质湖蓝色没膝长裙。宁红的脸色绯红,一望而知心情不错,她看到了灰秃秃坐在沙发上的玉瑾,不经意地看了玉瑾一眼,宁红并不在意玉瑾的存在,甚至不想跟玉瑾打招呼,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不注意都看不出来的那种。玉瑾的心里一阵冷,以前宁红是怎样的,老远看到自己都会赶过来喊周老师。差别太大了,大到玉瑾有些不适应,但这时玉瑾却明显感到刘春玉的神情一下变了,脸上的笑容也重新换过,玉瑾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给自己的笑容是假的。其实刘春玉的笑容倒算不上假,只是看着宁红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欣赏的神情,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暧昧,这让玉瑾感到失落,心里惴惴的,她知道此刻应该很识趣地退出去,于是玉瑾站起来对刘春玉说:那就不打扰了,我会认真考虑的,回头再细聊吧。

玉瑾像个败兵似的走出刘春玉的办公室,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宁红光鲜的衣裙一个劲在眼前晃悠,玉瑾感觉自己衣衫褴褛,心情也是无法言说的糟糕,一种无助的凄凉弥漫在周围,眼前却还飘动着那件湖蓝色的纱质长裙,下意识的,玉瑾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脚上是一双十分普通的黑色平底圆口皮鞋,一条灰色西裤,带弹力的,上面是一件白色带暗色条纹的西服领衬衫,玉瑾突然对自己的服装产生了极大的陌生感,她记得自己喜欢穿牛仔裤,然后是紧身的短款上衣,露出牛仔裤的腰带。而现在的这身行头是什么时候置办的?完全不记得, 而且几乎忘了自己上次穿牛仔裤是什么时候了,范磊问她为什么不再穿牛仔裤了,玉瑾说太紧,不舒服。此刻的着装简直可以穿在七十岁人的身上。

这时有人在走廊里喊:周老师,周老师,电话。

玉瑾赶紧回到办公室,拿过话筒,喂了一声,原来是杨大海,玉瑾问:你在哪呢?出了这么大事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先溜了,真够呛。

杨大海说:打你手机你也不接,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玉瑾掏出手机,真有好几个未接电话,然后冲着话筒说:当然生气了,这么多年交情,一甩手就走了,真够无情的。

杨大海赶紧说:这几天你没来,知道你病了,不敢打扰,怕你病上加病。我跟那几个人不对付,正好一个文化公司的朋友急着让过去,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跟你说,所以我一看这形势,拍屁股走人。玉瑾这才慢慢平息了心情。

杨大海让玉瑾下午找他一趟,在三里屯village那个星巴克见面。

玉瑾去了总编室,把刘春玉的意思跟陆阳说了,陆阳倒是满理解,不像宁红那么势利,她让玉瑾尽管考虑,不用急着做决定,毕竟这对谁都是大事。玉瑾说,那编辑室的事就先请代劳吧,直到上面派来新的主任。有什么签字的帮忙一下,另外一些不清楚的可以打电话问我,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玉瑾再次回到编辑室,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安静一下,有件事跟大家交代。等大家都静下来竖起耳朵听着,玉瑾的嗓子突然被哽住了,两串泪珠呼啦啦往下掉,见玉瑾这样,大家一下被吓傻了,小刘赶紧跑到玉瑾身边掏出纸巾帮她擦眼泪,葛劲一旁道:肯定是刘春玉那笑面虎干的,周老师,您别理他。

玉瑾平复下来说:社里的新规定,四十五岁以上的不再担 任中层领导职务,所以我感谢这些年大家对我的支持,今天趁大家在我就卸任了。说完,趴在桌上又是一通哭。

所有的人都被玉瑾这番话搞昏头了,静默了足足有好几分钟,终于大家在玉瑾的痛苦声中知道这是真的,老王突然一拍桌子喊道:他妈的,这太欺负人了!不行我得找他姓刘的理论去,这不明摆着卸磨杀驴吗,改革开放也不能这样改法,改得没人性啦。

葛劲说:你刚知道改革没人性啊,我告您说吧,凡是改革,古今中外全算上,压根跟人性没关系,看见文革没有,有革字吧,您知道的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小刘一旁陪着玉瑾掉眼泪,其他的编辑都表示很气愤,觉得这不是周老师一个人的事情,是整个编辑室的,改革应该很透明的,让每个人都知道改革的每一步,所以他们觉得有必要去找刘春玉说说清楚。除了小刘陪着玉瑾,其他编辑就去找刘春玉了。

待办公室只剩下玉瑾和小刘两人,玉瑾擦了擦眼泪对小刘说:其实这事我很明白,社会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这虽然是冠冕堂皇的话,但道理就是那样。以后你好好做事,好好做人。说完玉瑾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让小刘有事电话联系她,就站起来走出编辑室。

玉瑾走出大楼,莫名地感到一阵轻松,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想到人一生有多少个开始,多少个结束,开始亦好亦坏,结束亦坏亦好。人整个一生并不能用好与坏论说,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玉瑾慢慢地走着,心里各种滋味,远远地,玉瑾看见诗人王子一朝自己走过来,他们是在一次外省的笔会上认识的,玉瑾喜欢王子一的诗,觉得他的诗给人力量,昭示着一种野性, 在这个重要的时刻遇上王子一,玉瑾觉得有种暗示在里面。王子一走近玉瑾,来了一个欧洲式的拥抱,嘴里道:碰到你真好,你是我生活里少有的阳光。

玉瑾笑道:诗人好,看见你真高兴。

与王子一寒暄了几句以后,玉瑾的心情大好,到了三里屯的星巴克,玉瑾的脸上已经可以说是阳光灿烂了。玉瑾看见杨大海已经在里面了,左手一杯咖啡,右手一张新京报,一副悠闲的样子,玉瑾招呼了一声,杨大海放下咖啡,马上站起身要去给玉瑾买饮料,问玉瑾喝什么,玉瑾说,跟你一样吧。

杨大海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个牛角面包,放在玉瑾面前说:中午肯定没吃饭。玉瑾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大海一眼。

杨大海急问社里有什么新的决定,社里的员工利益没受损害吧。玉瑾说:你还关心社里的员工利益啊,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可真会做人。

杨大海连连道歉说: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走,等着让刘春玉看笑话,再说我早跟你说过有朋友让过去,你当时没心听,现在来怪我,你想想是不是跟你提过。

玉瑾侧着头想,然后承认是说过,杨大海一拍玉瑾的肩膀道:所以不是我不讲情义吧。

玉瑾告诉杨大海关于中层干部的去向,别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刘春玉踢出去了,像是踢个球似的那么简单。看着玉瑾失落的样子,杨大海安慰道:你记住,任何的改革都会有牺牲品的,关键是自己的命运不能让别人左右,要为自己找好后路,永远不能处于被动。

玉瑾说:怎么才能不被别人左右呢,我怎么觉得人一辈子总是让别人左右,拿我来说,从来没有主动地做过什么 事,除了我喜欢文学,考入中文系外,所有一切好像都是别人让我做我才做的。

杨大海说:那是因为你的生活太优越了,有个那么爱你的老公,女儿漂亮,上大学也没让你操心,而且你自己也是从没受过什么挫折。杨大海话题一转道:我能想象你现在的心情,恐怕这是你这辈子遇到的最大坎坷了,我倒认为从另一方面说是个好事,你可以像我一样,找家民营图书公司,你有高级职称,民营图书公司需要你这样的编辑。而且我准备将来办自己的图书公司,到时真的请你来坐镇啊。

玉瑾这一个星期都被更年期困扰,她越来越感觉到更年期的意思基本就是人生最有意义的那部分已经远离你了,你已经从生活主角的位置退下来,成为了配角,或者干脆到了幕后,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对杨大海雄心勃勃的打算和盛情邀请,充耳不闻,她把手里的牛角包捏来揉去的,几乎成了碎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让杨大海感到很无奈,眼前的女人曾经是自己的性幻想对象,很多年前玉瑾曾经让他欲罢不能,甚至梦到玉瑾的裸体。但每当看到玉瑾单纯的眼神,杨大海都赶紧把自己的念头藏起来,就像一块黄铜,因为时间的关系,慢慢锈蚀了。

此刻玉瑾情形让杨大海十分不忍,禁不住就把手搭在玉瑾的肩上,还轻轻揉弄了两下。玉瑾对这个暧昧的动作并不反感,相反,她的身体本能地接受了它,她微微朝杨大海靠近,似乎等着更温柔更多的亲近。此刻玉瑾需要这种肢体的关爱,那些劝慰的话对她没太大作用,杨大海的这个小动作,让玉瑾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这时她听见杨大海话音飘渺地说:

你要好好调整一下心态,人的老去是个自然规律,谁都无 法违抗,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继续做我们想做而且热爱的事情。

杨大海问玉瑾愿意不愿意到他现在供职的那家民营图书公司去,玉瑾说:再说吧,一切来得太突然,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想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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