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技术革命周期发展的学者卡萝塔·佩蕾丝将技术革命视作国家打破原有实力分布的重要契机。她认为,技术革命的范式转换期为工业国家打开了赶超与跨越式增长的机遇之窗。这样的案例发生过不止一次——德国和美国在钢铁、电力的浪潮中取得了领先地位,日本也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实现对多个工业国的超越。
数字革命给当下的工业大国带来了怎样的挑战?新的产业逻辑是否会让传统强国被甩出既定发展轨道?固有的国力格局是否会发生变化?这些都是科技革命和产业剧变前夕的热点话题。我们在这一部分选择了美国、日本和德国这几大世界工业强国作为观察对象,两位海外观察员带来了他们视野里看到的大国在数字时代的焦虑。
不同的国家在数字时代的焦虑点截然不同。2010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创新经济生产委员会(Production in the Innovation Economy)的学者们问出了那个问题——如何保证下一次科技革命的底层创新仍然发生在美国?他们论述,美国过往创新和市场间的关系是“在这里(美国)创新,在这里(美国)生产”。随着生产逐渐被转移到美国境外,创新和市场间的关系是“在这里(美国)创新,在那里(离岸)生产”。这群精英们认为,制造环节和市场迭代反馈本身藏着与创新密切相关的因子。新一次科技革命来临之际,他们越来越担忧一点:未来工业从创新到生产间的关联会不会演变成“在那里(离岸)生产,在那里(离岸)创新”,即从市场到生产到创新之间的机制是否会让其他国家在数字时代实现对美国的超越,世界创新中心的位置从而发生转移,这大概是美国精英最为忧虑的点。
2021年底,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学者格雷厄姆·艾利森提交了一份《伟大的竞争:21世纪的中国与美国》的报告,这份报告将中国作为美国在AI领域的“全方位竞争对手”,同时也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并将AI看作未来10年最有可能影响安全和经济的关键技术。这意味着科技领域里中美的争锋还将继续。
相比而言,制造业大国德国的焦虑点指向的是他们的优势产业的可持续性。汽车、中小企业联盟所代表的德国制造是德国的优势产业,伴随着特斯拉和中国电动汽车的凶猛追击,德国汽车产业在数字时代还能保持优势吗?2011年提出的工业4.0是德国对数字时代的回应。10年过去后,工业4.0似乎并未化解汽车大国的忧虑。自2015年以来,中国电动汽车销量一直领先于欧洲,2020年欧洲首次实现了反超。国际能源署在《2021年全球电动汽车展望》报告中显示,欧盟的碳排放标准收紧和部分欧洲国家的购车政策补贴力度加大,是欧洲电动汽车销量明显攀升的主要原因。某种程度而言,绿色环保的欧洲给重排放的德国汽车产业的数字转型带来了新的动力。
除此之外,被视作AI竞争相对边缘地带的欧洲也正在奋起直追。由Global Data汇编的一份调查数据显示,在2021年10月至12月的3个月里,欧洲是科技行业机器学习招聘增长最快的地区,占机器学习工作总数的9.4%,高于去年同期的7.7%。全球机器学习领域工作增长最快的国家是德国。在截至2020年10月的3个月中,该国机器学习招聘广告占所有招聘广告的1.5%,而在截至2021年10月的3个月中,这一比例升至2.5%。传统汽车大国将在未来的数字时代前途黯淡?这样的断言似乎为时过早。
而老牌制造强国日本,面临的境况异于德国。日本并不缺底层创新,他们也曾在半导体、高端制造领域引领过世界发展趋势。但经历了“失落的三十年”,全面错失互联网时代且同时面临严重的少子化危机后,这个大国在数字时代相对步履蹒跚。但日本在数字时代并非毫无武装,它过往扎实的产业积累也让它在数字时代具备了强大的潜力和发展基础。同时,由于人口和国土环境的特殊性,日本在数字时代的焦虑和国家对策都有强烈的现实对照,以人为本的社会5.0成了日本国家层面数字政策的最大特色。
总之,在这场新的革命面前,大国的焦虑和关切点各不相同。而从国家间的力量转移来看,数字化会带来几重疑问:创新的模式是否会发生改变?传统的优势是否可以保持?供应链的分布是否会发生变化?有人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预测未来成了越来越危险的事。这些问题在当下可能并不会有确定的答案。
但借由关注世界主要工业大国当下的数字政策,思考这些国家过往的优势、既有的禀赋和资源,考察其是否为变动的未来预留创新的可能性,或许也能为这几个主要工业国的数字未来提供某种层面的确定性参考。同时,我们也希望通过这些观察,找到某种中国发展的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