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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 窑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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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厂

小耳朵总是仰着头看着那两辆在小山上一直挖土的挖掘机,我却总是盯着烟囱里升起来的黑烟出神,周边有许多鸟一直在飞,冬天的时候还停着许多的乌鸦。

我推着小耳朵走着走着走到了赵舍的地界,一个正在家门口锄地的老大爷忽然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盯着我看。

“你是窑厂的啊?”边说边指了指东边,比画了好几遍我才终于听明白。

“不是呢,我是夏舍姚大尕的。”

“噢,恩还以为你是窑厂那边的四川人呢。”

窑厂就在东边大铁桥下面,耸立着根粗壮的大烟囱,老远就能看见,这可是周边唯一的大产业。

记得第一回来夏舍,村子里的女人个个手里都在忙着用稻草秆打草帘子,一张帘子2米多,卖给窑厂1块钱,一天勤力一点怕是能打个20来张。反正冬天田里地里甚哩生活都没有了,坐在家里大家一起一边打草帘子一边拉呱闲谈,还能每天苦个20来块钱,夏舍人没有不愿意做的,当然姚仁义同志肯定是那个唯一不愿意的懒汉。

这些卖给窑厂的草帘子,如今都铺在窑厂那些摞在外头的砖上,都是黑砖。

那会儿小耳朵的二爹爹还在呢,他早些年在大队做个保管员,因为会打个算盘。后来年纪大了,他就去窑厂下砖了,据说还是个小组长,还负责记个下砖的数目,逢年过节的窑厂老板给多发一两瓶酒喝喝。

二爹爹经常凌晨两三点就骑个三轮车过去,早些时候运砖都是走水路,在窑厂旁边的码头装上船,沿着大沿河把砖送出去。等我再来时,二爹爹查出个肝癌了,人瘦得脱了形,躺在床上,褥子皱皱巴巴地盖在身上,没多久就走了。

窑厂还是继续烧砖,灰尘烟雾莫几里多,只是这两年不再要草帘子了,改用塑料膜。

我经常推着小耳朵去那边转转,这苏北平原上四处一望无际连个小山包都没有,唯有窑厂那边有一座黑色的小山。这小山由周边挖来的黑色淤泥堆积而成,窑厂的工人还用推斗车,一车一车地把烧废了的黑砖推出来倒在下边,这些黑砖就不言不语横七竖八地躺在那。

小耳朵总是仰着头看着那两辆在小山上一直挖土的挖掘机,我却总是盯着烟囱里升起来的黑烟出神,周边有许多鸟一直在飞,冬天的时候还停着许多的乌鸦。

夏舍人讲起窑厂,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恩们本地人很少在窑厂上做生活,烧砖太苦了。来的都是四川那边的人,拖家带口生好几个戏阿里呢,恩们也跟他们没甚哩来往。他们生戏阿里不上医院,自己接生,用把剪刀自己就把脐带子剪了。”

窑厂确实后边还有一排小屋子,我有时候在河对面散步,总是看见有小孩子从屋子里跑到河边打闹,但却从未见这些小孩去村子里。

“这些人过年也不回去嘞,在这里一做就好多年。恩们从来不吃的地里的油菜,他们也欢喜弄尕去烧烧吃吧。”奶奶并不知道四川人其实都很爱吃油菜,在夏舍人看来这些吃着他们看不上的油菜的四川人,始终是异类。

我早有耳闻这个窑厂的老板是个产业很大的人,镇上最好的酒店还不是他开的?连北大围都买了去,铲个精光,土全运去烧砖。“人尕有钱嘞,这个窑厂怕有几十年了,打头很小,现在都这么大了,他在别的地方还有窑呢。”爷爷对人家似乎一清二楚。

有一天我和奶奶带着小耳朵去南大围跑跑玩,奶奶指着大沿河:“恩们这块前几日河里涡(淹)一个人,是窑厂上的。下了工在河里撒网捕点鱼吃吃吧,不晓得怎么搞得掉进河里涡死了。”

奶奶指了指大沿河的东边:“才42岁哩,也是个外地人,老婆和戏阿里从外面赶过来了。”奶奶忽然又伸出手来,比画了一个八,“窑厂赔了8万块,也算仁义了,又不是上工的时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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