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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海雾

30. 海雾

操场外面那片小树林是杨百聪在某节体育课上偶然发现的。当时他正一个人对着墙练习颠排球,一下子用力过猛,球越过矮墙消失了。临近下课,杨百聪没时间绕一大圈出去,于是他想找几块砖头垫脚翻过去,走到铁栅栏附近的时候,发现了那个被藤蔓遮掩的豁口。

杨百聪也没多想,钻进去在小树林里找到了球,还发现了一个蘑菇形状的小凉亭,一桌一凳,静谧隐蔽,桌上平整的灰尘显示这里没人来过。杨百聪心里一动。这两天他正心烦晚自习没法好好学习,因为临近校庆,班里空前浮躁,只要老田一走,教室就乱得跟菜市场似的,连耳塞都无法隔绝,要是在这里学就完全不用担心噪音,这也是一个非常适合“苦其心志”的地方。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带着书和手电筒来上了一晚上的“自习”,除了蚊子有点吵之外,戴上耳塞简直完美,效率空前得高。所以第二天校庆结束后,他早早搬完架子,提前离开,想趁最后一节晚自习还没下课多学一会儿。

杨百聪看见有辆车停在小树林边上,但他没在意,以为是哪个老师的车。结果刚坐下没一会儿,就隐约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他看见凌浩掐着俞静的脖子,一下子把她摔进后备箱。

杨百聪赶紧按灭手电筒,心脏咚咚跳,他缓缓摘下耳塞,俞静的哭嚎像篦梳一样一下一下刮着他的耳膜,刮走了他的呼吸,他难以置信地听着,只觉得浑身发紧,僵在原地。

“性”对于那时候的杨百聪来说,是和“龙”一样的存在——他知道那是什么,也了解具体的细节,就是没有亲眼见过而已。他也没那么好奇,因为迟成的本子已经满足了他很多想象。他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条“龙”会以如此恐怖而爆裂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当迟成也参与进来的时候,杨百聪彻底坐不住了,他悄悄起身,想赶紧离开这里。谁知手电筒“吧嗒”一声掉在了石桌上,又“吧嗒”一声滚到了地上,短促的撞击像有人对着他的心脏连开了两枪。

这一次神仙没有帮他。

凌浩把他从黑暗中揪出来,他第一次觉得凌浩无比高大,肚子挨了一拳之后,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嘴里满是泥土的腥味,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一个土坑里。

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结束的,杨百聪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除了点头之外一句话都不敢说,还有指尖的虚汗在皮座椅上留下的几道湿痕,夜晚的凉意缠住了他每一个毛孔。那条巨龙腾空而起,隐没在纵深的寒雾中,俯瞰着那个如破布般猎猎发抖的自己。

他原以为俞静至少会请假几天,谁知她从医务室回来就继续上课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俞静胳膊上的淤青和偶尔失焦的眼睛还是提醒他那不是一场噩梦。每当他的目光在俞静脸上多停一会儿,凌浩那刀锋一样的眼神就会把这道视线劈断。他知道,他必须隐藏得更深才行。但杨百聪无法停止后怕和猜疑,尤其是他看到俞静、何器和齐傲雪开始凑在一起,他立刻就明白一个隐秘的联盟正在形成,他们三个男生的处境并非像凌浩所说的那么安全。

某节体育课,杨百聪看到三个女生从小树林里出来,便悄悄跟在后面,一路上了教学楼的天台,他躲在一个遮阳板后面,隐约听见三人在说“录音笔”“比凌浩矮”什么的,接着,他看见俞静手里的那枚荧光绿耳塞,它像一颗子弹一样钉进了他的眼睛。

“只要找到这个耳塞是谁的,我们就有把握了。”

杨百聪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冲回教室,把自己所有的耳塞都扔进了厕所。又偷偷潜回到小树林,把那个土坑填平。然后他把看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凌浩,并大着胆子“威胁”了一句:你们要是把我的名字说出来,我就会先自首,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凌浩当然不会傻到把他的名字说出来的,就杨百聪这个胆子,说出来不就是给俞静她们送人质么?

那段时间,杨百聪再也无心学习,虽然凌浩说他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只要高考结束,俞静就会把那些录音归还,这件事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凌浩也确实没有把自己供出去,因为俞静她们并没有来找自己。但是杨百聪还是像被施了魔咒一样,上课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时常盯着课本发呆,身体因为惯性做着一张又一张试卷,但已经理解不了那些公式和单词的意思了。

一模二模三模,他的成绩就像绷太紧而彻底失去弹性的弹弓缓缓射出的一颗石子,石子重重落地,连弧线都没有。

高考的成绩单也不出所料地成了杨顺民甩在他脸上的一记脆响,但是杨百聪发现,无论杨顺民骂什么,他都已经不害怕了,也不觉得厌烦,他甚至有点怀念那些因为分数和排名而惴惴不安的日子。那种恐惧起码是明确的,是一个个数字,站在明处,只要多做几套卷子就可以战胜,而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那天晚上那团黑漆漆的寒雾一直萦绕在他的周围,目及之处只有他自己,隐没在迷雾深处的东西是什么,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将他猎杀,他连想都不敢想。唯一确定的是,会引爆这一切的引线,将永远攥在俞静和何器的手里。

同学聚会那天,海鲜凶猛大酒楼的顶层“锦绣厅”,全班都来了,除了俞静。那一天,大家看上去都很开心,没有了校服的拘束,每张脸都显得独一无二。老田尤其开心,毕竟是他第一次教出状元。那一天,周言阳出尽风头,每个人都过去跟他敬酒,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学着大人的样子说着“友谊地久天长”“莫愁前路无知己”之类的话。

杨百聪已无心在意这些,他全部的心思都在何器的身上。如果真如凌浩所说,他已经跟俞静达成交易,那俞静为什么没来?为什么只有何器来了?而且何器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一晚上都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中间跟胡谦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脸色就不对了。是不是凌浩有什么事没告诉自己?

杨百聪越想越不安,几次暗示凌浩出去凌浩都没理他。他只好不停地喝酒以抚平焦躁,却在厕所吐得天昏地暗。等他从厕所回来,聚会已经散场了,刚刚热闹非凡的宴会厅只剩周言阳一人趴在桌上酣睡。他赶紧追出去,终于在一处楼梯拐角听见凌浩的声音,“我的船就在附近,到那里再聊吧。”

“做梦!”

杨百聪看见何器转身就走,突然间,一把匕首在她的腰间一闪,匕首的另一端握在迟成的手里,迟成喷着酒气,得意洋洋地说,“喊也没用,这里是我家。就随便聊聊,不会怎么样的。”

凌浩的小游艇泊在一块巨大的礁石边上,还未涨潮,大礁石附近有几丛矮礁石嶙峋交错。杨百聪在岸边躲了一会儿,才悄悄靠近,找到了一处可以落脚的碎礁石上,极力靠着船身。这是个完美的盲区,虽然看不见船舱,但声音清晰可辨。

“……喝多了,到海边散心,不小心失足坠海,定格在最美的年华,多好的故事……”这是凌浩的声音。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卡在哪里的……”何器听上去有些颤抖。

“你看,我就说她聊不通,非得鱼死网破,何必呢?”凌浩的鞋底敲击着空荡荡的船板,“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对吧?你知道咱们这个海边每年淹死多少人吗?你以为多你一个会多吗?”

“凌浩,这些事迟早会被人知道的,你杀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有人看见你上我船了吗?再说看见又怎么了?只要他敢出来,我连他一块杀!”

船身摇晃,杨百聪差点没扶住,失重让他不小心叫出声来,他赶紧捂住嘴巴。

这时船舱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有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放手!”何器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一个酒瓶摔碎。

海风夹杂着喘息呼啸而过,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何器的声音听起来空前冷静,“这样吧,我想在死之前留个遗言……也不算遗言,就是想唱首歌,当做我最后的一段视频,给我爸留个念想……可以么?”

“也行,毕竟同学一场,这点要求不满足也太小气了。”凌浩打了两个喷嚏,不紧不慢地说。

“用我自己的手机录吧。放心,我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们可以随时删掉。”

凌浩走到角落,过了一会儿,《たちまち嵐》的节奏响起,何器清清嗓子,轻快的歌声传来。杨百聪惊讶地听着,何器仿佛一下子换了一个人,仿佛矗立在她面前的不是生命的末路,而是一条通向糖果屋的鲜花小径。死亡倒计时的和弦却一下下敲在杨百聪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像一条攀附在岩石缝隙里的海葵,此时正皱缩成一团丑陋而渺小的黑色阴影。

“毕业快乐!”何器语气轻快地喊出最后这句,把杨百聪重新拉回神来。

“你要干什么!”迟成突然大喝一声。

“发空间啊,”何器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们傻吗?航海记录仪不会骗人,你这船停在这里这么久,我又刚好在这个时候淹死,就算是意外,不觉得太巧了吗?我把视频发出去是帮你们洗脱嫌疑,证明我在这里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

凌浩和迟成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机还给了何器。

几十秒后,手机闪着一道寒光,“咕咚”一声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

凌浩和迟成慌乱地跑向甲板。杨百聪赶紧捏住鼻子,把身体浸到黑漆漆的水里,双手紧紧攀住礁石壁。上面传来嗡嗡嗡的争吵声。

“你他妈想干什么?!”凌浩作势要跳下去。

“捡上来也没用,已经进水了。”何器冷笑一声,“我刚刚在视频里发了求救暗号,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有活着回去,会有人不计任何代价替我报仇的。”

“谁?!”凌浩气得大吼一声,“你爸?周言阳?……总不能是俞静吧?就她一个女的能怎么样……”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赌一把,用你们俩的命赌。”

杨百聪憋住气,一点一点挪到大礁石的另一侧,攀在一处略为平坦的岩壁上,才敢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仔细听着甲板上的动静。

“这样吧,”凌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搞这么复杂好不好?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那张卡,你的目的也很简单,活着回家,对吧?不如我们各退一步,说说你要我们怎么做,才会把卡给我们。”

何器想了想,刚要开口。

“等一下,”凌浩掏出手机,“我录下来,咱们谁也别耍赖。”

何器点点头,“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和迟成跟那些你们伤害过的女生挨个道歉,发自内心地道歉,尤其是俞静,我就把那张录音卡还给你们,不会留底,不会曝光,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好,我答应何器的条件,用我的前途发誓。”凌浩咬牙切齿地说,然后把手机扭到迟成脸上,“该你了!”

迟成的声音很小,“我、我也答应。”

“那就一周之后,码头见。”何器转过身,跳到一旁的礁石上。

“哦对了,”何器突然停脚,杨百聪赶紧缩起身子。一阵海风把何器的话撕得粉碎,但还是一片一片砸进了杨百聪的耳朵,“那天晚上第三个人是谁?”

凌浩顿了顿,“是杨百聪。”

“那他也得一起道歉,不然我不会还的。”

“好,那个怂包交给我就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杨百聪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凉意裹住全身,低头发现海水不知什么时候漫到了胸口的位置。他呆在原地,感到双手一阵剧痛,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岩石上的粗粝贝壳划出无数道细小的口子,几道血丝顺着海水的流向不断涌出。但他顾不上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何器那句话。如果自己的事被知道了,就完了,一切都完了。以他对杨顺民的了解,把他剁了喂鱼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杨百聪的目光冷却下来,他紧紧盯着何器逐渐离开的背影,那条裙子在他通红的眼里摇晃成一条墨绿色的绞索。他轻轻跃下礁石,两脚踏上柔软的沙滩,弓着腰,双手垂在两侧,起伏的海浪往他手心里送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在心里默数,本想等何器走远一点再跟过去,谁知迟成突然从礁石的另一侧冲出来,一路狂追上何器,两人争执了几句,迟成猛地把何器推倒在地,一阵扭打之后,何器突然不动了,迟成瘫倒在一边,一边叫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了。

杨百聪在海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过来,才快速朝那里走去。

何器一动不动,头枕在一摊缄默横移的血丝边缘,已经没了鼻息。那条墨绿色长裙的褶皱在风里瑟瑟发抖,像一丛集体死亡的叶子。

杨百聪转头望向黑黢黢的海面,凌浩的船已经不见了,一大团海雾从深渊处逼近,如临终巨人缓缓吐出的最后一口烟圈。

要涨潮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所有的一切都像预言般从无数个远方赶来,让他不得不想起周言阳写在迟成本子上的那篇文章。

大海,沙滩,少女,鲜血。

是啊,反正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帮帮我呢?

杨百聪把何器放到一块厚重的防水布上,拽住一角在涨潮海岸上一点点拖行。那个拴着周言阳家破木船的废弃渔场就在不远处,只要何器的尸体在那里被发现,周言阳就脱不了干系。就算最后被证明清白,也可以给他留下污点和足够大的心理阴影。

海浪的声音盖过了拖行的砂砾杂音。杨百聪不敢回头,闷声拉扯着。他知道,接下去的日子,他再也不能回头了。

那艘木船略微倾斜,几条生锈的粗锁链斜插进厚厚的沙中。船篷低矮,早已裂开漏风,船舱依然空荡荡的,手指宽的木板缝隙和积水的凹槽里有贝类安稳地憩着,暴晒后的温热与沙土蒸腾的湿气相遇,让这里弥漫着一股深井的气息。

杨百聪弯腰把何器的尸体搬上渔船,安置到船舱中,轻轻鞠了一个躬,然后猛地扯开她的衣服,想要制造强奸未遂的假象。

突然间,何器的睫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一道眼缝。

“救我……”

杨百聪吓得瞬间弹起身子,头猛地撞上了棚顶,一阵细沙簌簌落在何器的脸上。

“救我……”何器轻轻移动手指。

杨百聪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间,他的手像不受控制一样卡住了何器的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何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说出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杨百聪边哭边喊,紧紧闭着眼睛,双手聚集了此生最大的力气,仿佛他正在和一只深海的巨兽搏斗。

“对不起!对不起……何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说出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杨百聪边哭边喊,紧紧闭着眼睛,双手聚集了此生最大的力气,仿佛他正在和一只深海的巨兽搏斗。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再次恢复寂静,耳边就只剩风声了。杨百聪一眼都不敢看,拖着发软的双腿爬出船舱,一头栽倒在沙滩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离了现场。

尽管何器的尸体不是在船舱里发现的,但是船舱里的搏斗痕迹,还有卡在缝隙中的贝壳项链都让周言阳成了第一嫌疑人。为了不查到自己头上,杨百聪做了周言阳不在场证明的伪证,再加上凌浩和迟成的帮腔和指证,以及他们私底下对杨顺芳的威胁,周言阳认命了。

但是杨百聪的人生并没有因此好起来。那天之后,他总是会做一个噩梦,梦境里,有一条巨大的触须从黑雾中缓缓探出,缠住他的脖子和全身,把他往深海里急速拽去。

杨百聪拒绝复读,杨顺民只好把他送去省会一家技校学会计。学校的教学和住宿环境都不好,十个人大通铺,无论冬夏,屋里的诡异气味都散不出去。但是杨百聪很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甚至只有听着周围的噪音才能入睡。

没事做的时候,他会坐在床上盯着那扇咯吱作响的木门发呆,他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警察撞门进来给他戴上手铐的场景,所以当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一脸平静,从床下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一双鞋子穿上,然后伸出双手,释然地笑了一下。

警方再次勘验了那艘渔船,发现除了船舱两侧有指甲挠痕之外,还有一处。它位于船舱棚顶的上侧边缘,之前被淤积的海藻遮蔽,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这个划痕的位置和方向都很奇怪,像是有人抱着何器试图离开船舱,何器拼命挣扎用力抠住棚顶造成的。但是根据杨百聪的描述,何器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也不可能有力气抠出这么深的痕迹。

直到律师核对了当晚的天气和潮水情况,这个谜底才被揭开。

当晚,杨百聪离开之后,海雾消散,明月高悬,潮水一点一点漫过船舱,悄悄裹住这座干涸的“墓碑”,将何器轻轻托起,直到她浮到靠近棚顶的位置,海浪纵向推移,试图把何器带离船舱。

当晚,杨百聪离开之后,海雾消散,明月高悬,潮水一点一点漫过船舱,悄悄裹住这座干涸的“墓碑”,将何器轻轻托起,直到她浮到靠近棚顶的位置,海浪纵向推移,试图把何器带离船舱。

也许就在那一瞬间,何器再次醒了,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海水中,像一只摊平的千纸鹤,破碎的银光与她隔着薄薄的水面对峙,周围气泡升腾,四肢浮游,像忘记了生长。突然,她的指尖触摸到了那个坚硬而粗糙的棚顶,那是这个世界留给她最后一个确定的东西,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抠住了边缘,如同用尽最后一丝生的意志,与整片无辜的海洋角力。

人们再也不会知道,最后带走何器的,究竟是哪一束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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