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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暗礁

18. 暗礁

如何伪装成一个毫发无伤的受害者,俞静深谙其中的纹路。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变成凌浩和迟成想看到的“被驯服”的人,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做的。她依靠这样的演技一路苟活到今天,不过这次,有何器在,她莫名徒增了很多勇气。她们不想再让更多的受害者卷入其中,她想让自己成为那个休止符。

何器调亮了齐傲雪拍的那张照片,遗憾的是只能看清那个男生穿着校服。录音可以听出来他是无意闯入,平时跟凌浩迟成没什么交集,所以不是鬣狗帮的,有些胆小,但这样特征的男生一抓一大把。

耳塞是个很有利的线索,那片小树林几乎不会有学生过去,更何况戴着耳塞。不过临近高考,几乎人人都有耳塞。这个耳塞是荧光绿的,有深绿色墨迹纹路,看上去很普通,但是何器通过反复对比发现,这是个不常见的牌子“米度狗”,价格比最常见的安耳悠和3M贵一点,用的人很少,造型仔细看还是会有区别。

晚自习、课间、跑操、体育课,三个人抓住一切机会观察和检查班里男生的耳塞,可惜全班都找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一个人戴“米度狗”这个牌子,更别说少一只的了。不过这反向证明何器是对的,那个人一定是心虚藏了起来。

她们只能继续缩小范围。

事情发生在第三节课晚自习,说明那个人当时不在教室,再加上凌浩下手不轻,可能还受了伤。

何器突然发现周言阳手上绑着一个创可贴,走路一瘸一拐,于是趁着晚自习放学,追上了独自一人走路的周言阳。

“你手是怎么回事?”

周言阳吓了一跳,见是何器之后更为惊讶,因为自从他们分手之后,何器很少主动找自己说话,更别说关心自己了。

“啊,不小心砸的。”

“怎么砸的?”

“就是校庆那天,老田让我带人去拆礼堂的架子,有个架子掉下来……”

“谁能作证?”

“好几个人都被砸到了……怎么了何器,发生什么事了吗?”周言阳听出来了,何器不是在关心他,而是有别的事。

何器看着他的眼睛。两年前,周言阳就是在这条路上跟自己告白的,他爱上自己的理由简单到离谱,“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每次说话都会特意绕到我左边的人。其他人经常忘记我右耳听不见,只有你一次都没有忘记过。”对周言阳这种一直处在自卑深渊的人来说,这样一点微小的善意已经亮如萤火。何器也很意外周言阳会注意到这一点。出于某种微妙的感动,她答应了周言阳的告白,因为她觉得这种在恶意里幸存下来的男生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直到后来看到那个本子里对自己屠杀的勾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于人性的预判有多可笑。

“到底怎么了?要我帮忙吗?”周言阳追问了一句。

“那天晚上谁去了?中间有人离开吗?”

“我们宿舍的,我,李康,杨百聪,胡谦,还有隔壁宿舍四个男生……”周言阳皱眉思索,“我忘了有没有人离开,但我们不是一起回的。”

“你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吗?”

“没有啊,我们那天不是在楼梯上撞见了吗?你往下跑,差点撞到我。”

“好,我知道了。”何器说完转身要走,又停脚,“别告诉任何人,谢谢!”

周言阳叫住何器,“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那篇文章……”

“我不想提这件事,”何器没有回头看他,“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已经做出选择了,宁愿伤害我,也不愿意得罪那些人。你以为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对吗?但我告诉你,对于那个本子里每一个女生,这都不是一件小事。”

何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嫌疑人缩小到这八个男生身上。隔壁宿舍四个男生基本上是鬣狗帮的,最大的嫌疑就在周言阳这个宿舍的男生身上。

周言阳可以排除嫌疑,因为何器冲下楼梯的时候,那个“黑影”应该还在小树林。

李康,俞静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一阵抽搐,那个本子里李康对自己的侵犯描写至今历历在目。自从这件事被俞静知道之后,李康就怂了,对俞静唯命是从。但是这种“怂”的背后有没有报复的种子,谁也不敢确定。再加上李康他爸让他一毕业就去自家的4S店打工,所以他没有学习压力,平时吊儿郎当,但谁也不敢得罪,所以嫌疑很大。唯一的漏洞是他那天没穿校服,他因为不爱穿校服被老田骂过很多次。

杨百聪,外号白洋葱,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是很内向,也不太讲卫生,没有任何爱好,眼里只有学习这一件事,每次考试都会紧张到呕吐,据说他的考试目标是周言阳,怪不得每次发成绩单都会哭。他之所以也在那个本子里写小黄文,是因为迟成威胁他不写就烧他的笔记本,那个笔记本是他考试的“命根子”,谁都不让碰。杨百聪排除嫌疑的原因是他比凌浩高,而且以他的心理素质,发生那样的事绝对会崩溃掉。何器和俞静瞥了一眼前排的杨百聪,他正手舞足蹈地背着单词,看不出任何异常。

最后一个人,胡谦,人很瘦,永远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其实家境不差,却喜欢在超市偷一些便签纸、口香糖之类不值钱的东西,被老板抓过很多次,检讨书写了一本子也无济于事。他做梦都想加入鬣狗帮,但是迟成嫌他手不干净,会给帮派抹黑,从来不抽他递的烟。但是这几天胡谦和迟成走得很近,甚至还一起打球。

如果可以证明胡谦是当晚第三个人,那么何器、俞静和齐傲雪就有把握报警了,凌浩和迟成可以不怕曝光,但是胡谦不行。他没有任何背景,一旦坐牢一辈子就毁了,何器有把握把他从“共犯”变成“目击者”,到时候就算凌浩把侵犯说成两情相悦,也难敌这些证据和口供。

为了避免被男生发现,她们不会公开聚在一起讨论。偶尔会去学校的天台,或者用手机交流。本以为这样可以瞒天过海,揪出最后一个人,但她们还是低估了男生的团结。

得知齐傲雪也和何器、俞静混在一起了,还在调查自己的事,凌浩第一反应是觉得有点可笑。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一个女生倘若经过这一遭,就会失去所有的抵抗能力,倒不是说人生就此毁掉,而是会让她们产生巨大的自我怀疑。性的闸刀一旦打开,随之切碎的就是自尊和自信,很多人会在短暂的恨意之后更加迷恋自己,这个现象凌浩很难解释,但非常享受其中。

为了避免麻烦,他会很谨慎地挑选那些女孩。他已经够谨慎了,俞静完美符合“鱼肉”的特征,家境不好,与父母关系不好,没有家庭做庇佑,外表看似坚不可摧实际自卑敏感地要命,她的生活明明一碰就会烂在地上,为什么还有力气捡起来撑着?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何器。

凌浩从一开始就知道,绝不能招惹何器,除了家庭背景,这个女生身上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气息。

他其实很迷恋那些女生因为恐惧自己而瑟瑟发抖的感觉,据说肾上腺素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有些食肉动物会利用这种气味来找寻猎物,想想看那些颤抖的猎物想要躲藏,却不清楚自己身上发出的味道反而会引来杀机。但是何器身上没有,她自始至终都带着不屑一顾的姿态,虽然表现出来的也是冷漠,但跟俞静的“逃避”很不一样,而且自成一体,不易动摇。

从他转学过来,何器似乎就看穿了自己想要藏起来的虚弱,那些需要用大量赞赏和崇拜来浇灌的虚弱。对付俞静,只需要以往的套路即可,但是对付何器,他没有别的办法。他总是会想起那次他在台上表演完“人体切割”,台下有两双让他惧怕的眼睛,一双来自自己的母亲,另一双就是何器。他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寒意,何器仿佛随时都能冲上来和自己同归于尽。

好在,他知道何器的弱点是什么。

他必须尽快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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