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契弗年表

约翰·契弗年表

约翰·威廉·契弗(John William Cheever,1912.5.27—1982.6.18),美国小说大师,尤以短篇小说著称,被誉为(美国)“城郊的契诃夫”,被公认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短篇小说家之一”。除闻名于世的短篇小说之外,契弗还创作了五部长篇小说:《沃普萧纪事》(获一九五八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沃普萧丑闻》(获一九六五年度威廉·迪恩·豪厄尔斯奖)、《子弹公园》(又译《欢迎来到弹园村》)、《猎鹰者监狱》以及《恰似天堂》。

契弗小说的背景大都设置于纽约曼哈顿的上东区、韦斯切斯特郊区、以他的出生地马萨诸塞州昆西附近的南部海岸城镇为原型的古老的新英格兰村庄,以及意大利的罗马。契弗的创作主题探讨的主要就是人性的二元对立:有时由一个人物端庄得体的社会角色与腐化堕落的内心世界的不一致加以呈现;有时则表现为两个人物之间的冲突,两人分别代表了光明与黑暗、灵与肉。他很多作品也表达了对于一种正在消失的生活方式的乡愁:体现为持久不变的文化传统、强烈深厚的社群意识与现代城郊居民之间那种相互疏远的流浪生活与游牧气质之间的矛盾。

契弗的短篇小说创作在他生前曾先后出版过七部小说集,分别为《某些人的生活方式》(1943)、《巨型收音机与其他故事》(1953)、《绿荫山盗贼与其他故事》(1958)、《不会出现在我下一部小说中的某些人、某些地方和某些事》(1961)、《重聚》(1962)、《准将和高尔夫寡妇》(1964)以及《苹果世界》(1973)。一九七八年出版的具有总结意味的《约翰·契弗短篇小说集》荣获一九七九年度普利策小说奖和全美书评人协会奖,它的第一个平装版再度荣获一九八一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七日,就在他逝世七个星期前,美国国家艺术与文学学会授予契弗国家文学奖章,以表彰其一生的文学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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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 约翰·威廉·契弗出生在马萨诸塞州昆西市,是父亲弗里德里克·林肯·契弗(Frederick Lincoln Cheever)和母亲玛丽·利利·契弗(Mary Liley Cheever)的第二个孩子。[母亲是三个孩子中的老小,一八七三年生于英格兰的谢菲尔德,父母是威廉和萨拉·利利(William and Sarah Liley),于一八八一年移民美国。对威廉·利利的情况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在来到美国后不久在一次乘坐马拉街车时因心力衰竭去世。萨拉·利利是位妇女权利的提倡者,她和小说家玛格丽特·德兰(Margaret Deland)一起致力于将未婚母亲们培训为女管家,以期她们不再需要依靠卖淫谋生。她女儿玛丽在一九〇一年九月二十八日嫁给弗里德里克·契弗时刚刚成为马萨诸塞综合医院的护士长,婚后致力于社会公益事业,比如为图书馆筹集资金、推广文化活动;她儿子约翰将她描述为“女总统”那样的类型。父亲是阿伦和萨拉·契弗(Aaron and Sarah Cheever)两个儿子中的幼子,一八六五年出生于马萨诸塞州纽伯里波特市。阿伦是个鞋匠,几年后抛弃自己的家庭,一八八二年死于酒精和鸦片滥用。他的儿子弗里德里克成为一个成功的旅行鞋类推销商,在沃拉斯顿时髦的郊区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他和玛丽的长子小弗里德里克出生于一九〇五年;到约翰出生的时候,两人的婚姻已经日趋恶化。约翰的母亲后来有一次跟他说,他是在一次促销宴会之后意外怀上的。“那天晚上她喝了两杯曼哈顿鸡尾酒,”他说,“否则的话我现在还在一颗星星上待着,没有出生呢。”她还告诉约翰,在怀上他以后,他父亲曾邀请一个非法堕胎者上门吃饭,但他母亲还是颇不情愿地决定把她这个幼子生下来。]

1920 契弗入沃拉斯顿文法学校(Wollaston Grammar School),在那儿他开始以会讲故事而为人所知。他的老师弗洛伦斯·瓦利(Florence Varley)小姐对于他当着全班的面即兴朗诵的本事大为叹服,一开始的时候怎么都无法相信一个孩子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契弗回忆自己童年时期讲的那些故事都编得“无比夸张”,而且“虚假到荒谬的程度”,他把它们编得情节悬疑紧张到极点,老师都忘了继续把课讲下去了。

1921 契弗一家搬到沃拉斯顿温斯洛普大道(Winthrop Avenue)一二三号一幢维多利亚式的大房子里。

1922 安娜·博因顿·汤普森(Anna Boynton Thompson),一位年长的表亲和著名的古典学者,怒冲冲地从契弗家的感恩节宴会中离场。汤普森认为“所有的纵欲都是一种无知”,她站在世界范围都在爆发饥荒的立场上指责契弗一家的贪吃是一种罪恶。在接下来的六个星期当中—契弗后来这样声称—汤普森通过把自己活活饿死的方式以表达她跟亚美尼亚难民的休戚与共。(她实际的死因是大脑出血和动脉硬化。)汤普森将她位于南布伦特里的房产塞耶田园(Thayerlands)捐赠出去,作为一个实行进步教育 [522] 法的新学校的校址(契弗一九二四年作为一个七年级生进入该学校就读)。

1923 患肺结核。他母亲因为刚刚改宗基督教科学派 [523] 不久,相信可以通过信仰的力量治病,于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在他身边放了一堆破布以备他咳嗽吐血。“身为一个健康的人,”契弗后来评论道,“我想我该为我能活下来以及有这么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而心怀感激;但我真想忘记的是那幢空无一人的房子和对于死亡的恐惧。”

1924—1926 入读塞耶田园学校,在那儿,他以诗人和拼写差为人所知;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有个秘书为他负责拼写的工作。“约翰·契弗跟任何人都没有积怨,”他们的纪念册上这么写道,“而且是个输得起的好汉。”在学校里的一次《圣诞颂歌》的演出中,八年级生契弗出演老吝啬鬼斯克鲁奇的侄子弗雷德,老吝啬鬼由他最好的朋友法克斯·奥格登(Fax Ogden)饰演。据契弗的日记,他们俩的友谊并非柏拉图式的。从塞耶田园毕业的时候,契弗得到一幅枞树的画作为毕业证书的替代品。画上的题词是:“约翰,忠实于你自己。”

1927 随着新英格兰地区制鞋和纺织工业开始衰落,弗里德里克·契弗丧失了大部分收入,开始酗酒。为了支付账单,玛丽·契弗在昆西的市中心开了一家礼品店—在她儿子眼中,这是对这个家族的“极端的羞辱”。不过玛丽·契弗很为她辛苦得来的独立自主感到自豪,对待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也就变得愈发专横跋扈。“我是个女商人。”她经常这么宣称。夫妻二人的婚姻关系变得愈发恶劣,直到有一天,弗里德里克给妻子留下一封很长的控诉书,然后前往楠塔基特海滩,威胁要投海自杀。契弗后来回忆这个插曲:“我跑到那儿去认领尸体,结果却发现他喝得烂醉,正在乘坐云霄飞车。一大帮人簇拥过来观看这位老绅士的表演。”入读塞耶学院(Thayer Academy),一家私立走读学校,但发现里面的气氛令人窒息,再加之功课不佳,转学昆西高中(Quincy High)。

1929—1931 赢得由波士顿《先驱报》(Herald)赞助的一次短篇小说比赛,受邀作为“特别生”回到塞耶试读。他的导师是一位为人谦和、受人爱戴的英语老师,名叫哈丽雅特·格默尔(Harriet Gemmel),她在自己家里请契弗喝茶,契弗则以朗读自己的小说和剧作来回报她。不过他的成绩还是很差,到了一九三〇年三月份,他要么因为抽烟而被学校开除,要么(更有可能)在接到校长斯泰西·索思沃斯(Stacy Southworth)“如再不努力就走人”的最后通牒后自愿选择离开。离校后去波士顿的一家百货商店谢泼德公司工作,同时写了一篇自己被塞耶开除的记述。《新共和》(The New Republic)杂志的副主编马尔科姆·考利(Malcolm Cowley)认为尚属青少年的契弗代表了“新一代的声音”,将他的《开除》(“Expelled”)发表在一九三〇年十月一日的那一期上。这个短篇在契弗的母校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年轻的作者尤其因为他对哈丽雅特·格默尔不留情面的描写而遭到痛斥。在小说中,她以好性儿的庸人玛格丽特·考特赖特的形象出现:“她稍稍有些秃顶,就把烫过的头发往下拉,把前额遮住……当我跟她说大家现在都在笑话高尔斯华绥的时候,她说,大家过去还笑话过华兹华斯呢。”契弗的哥哥弗雷德(即弗里德里克)—一九二六年因家庭的财务危机被从达特茅斯召回—“在情况最为痛苦和危急之时”重新进入约翰的生活。契弗后来在日记中这样写道:“他是我生活的中心,是我的德行,我的善恶观。”兄弟俩把时间花在开车沿着马萨诸塞的南部海岸兜风、上雕塑课、去波士顿霍华德街上的夜店和看滑稽歌舞表演上。一九三一年夏,哥俩去欧洲进行了一次徒步旅行,主要在德国,因为弗雷德深为国家社会主义的兴起所吸引,约翰却很不喜欢那种军国主义思潮,他的这种清醒的态度导致了兄弟关系最早的裂痕。回到美国后,弗雷德找了份工作,为佩珀雷尔制造公司做广告代理,约翰则在两份小型文学杂志《左翼》(The Left)和《异教》(Pagany)上发表了两个短篇小说。

1932—1933 因为在林肯·柯尔斯坦(Lincoln Kirstein)的《猎犬和号角》(Hound&Horn)同一期(一九三二年四月至六月号)发表短篇小说,得以结识作家黑泽尔·霍桑(Hazel Hawthorne)。霍桑将契弗引见给纽约文坛的重要人物,如艾德蒙·威尔逊(Edmund Wilson)、约翰·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以及最重要的E.E.卡明斯(E.E.Cummings),卡明斯成为契弗的终生挚友,并给他提了个关键性的建议:“一定要离开波士顿,乔伊(“约翰”的昵称)!这是个没有跳板的城市,为不会跳水的人而设。”随着弗里德里克·契弗投资的工厂宣告破产,温斯洛普大道上的契弗家的房子也丧失了抵押品的赎回权,然后被拆除。契弗的父母分居,约翰和哥哥弗雷德一起在灯塔山(Beacon Hill)上租了一个公寓。约翰的女朋友艾丽丝·格兰德温(Iris Gladwin)因为希望过上更安稳的婚姻生活而最终弃弟从兄,导致兄弟俩的感情也愈发紧张。经考利推荐,约翰写信给雅渡艺术家聚居区 [524] 的主管伊丽莎白·埃姆斯(Elizabeth Ames),埃姆斯拒绝了他的入住申请。

1934 埃姆斯接受了契弗第二年春天提出的第二次申请,于是契弗决定断绝他对哥哥那“丑陋的依恋”—这一决定在他的整个余生都让他无法释怀。“不管我在多少芳草地上嬉戏游乐,”他后来在日记上写道,“看来我都将一直为离开我亲爱的老哥哥而感到遗憾。”六月份前往雅渡,在那儿结识了詹姆斯·T.法雷尔(James T.Farrell)、缪丽尔·卢凯泽(Muriel Rukeyser),尤其是鲁埃尔·丹尼(Reuel Denney),并与他们成为朋友—鲁埃尔·丹尼是位诗人、将来的社会学经典著作《孤独的大众》(The Lonely Crowd,1950)的作者之一[另两位作者是大卫·利斯曼(David Riesman)和内森·格拉泽(Nathan Glazer)]。因为他的好酒贪杯和高昂的情绪,契弗与令人敬畏的伊丽莎白·埃姆斯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尽管他跟埃姆斯最后成为类似母子的关系,在雅渡的工作人员中也大受欢迎,大家都叫他“小公子” [525] 。(在契弗一生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雅渡都是他的第二家园。)八月份搬到格林尼治村(Greenwich Village)哈得孙街(Hudson Street)上的一处寄宿舍里,住户大都是失业的码头工人。摄影家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特意拍摄过他住的那个小房间,认为那是大萧条时期悲惨居住环境的缩影。就靠一点不新鲜的面包、葡萄干和酪乳存活,依靠为米高梅电影公司以五美金一本书的单价写长篇小说的故事梗概养活自己。

1935 住在哈得孙河附近贝休恩街(Bethune Street)二十三号沃克·埃文斯的地下工作室里,后来声称跟埃文斯有过一段短暂的情事。向考利抱怨无法卖出自己的作品,考利建议他把自己的短篇小说压缩成一千个单词左右,在接下来的四天里写四个这样的短篇。契弗照做了,考利为《新共和》买了一篇,把其余的送到了《纽约客》(The New Yorker)杂志的凯瑟琳·怀特(Katharine White)手上,她以四十五美元的价格买下了《布法罗》(“Buffalo”)。这是契弗一生中在这个杂志上发表的一百二十一个短篇小说中的第一篇。几周以后,他把《布鲁克林寄宿舍》(“Brooklyn Rooming House”)也卖了出去(正式发表的时间比《布法罗》还早几周),雇用经纪人马克西姆·利伯(Maxim Lieber)。西蒙和舒斯特出版社(Simon and Schuster)为一部标题暂定为《坐在妓院的台阶上及空床蓝调》(Sitting on the Whorehouse Steps and Empty Bed Blues)的长篇小说付给契弗四百美元的预付金。小说于次年夏天完成,但被退稿。契弗短期以每周二十美元的报酬为沃克·埃文斯做暗房助手,主要是为将在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非洲黑人艺术展冲洗照片。

1936—1937 在距萨拉托加四十英里,归雅渡所有的乔治湖(Lake George)上的特里乌纳岛(Triuna)做夏日管理员和船夫。跟俄国艺术家安东·雷弗里吉尔(Anton Refregier)的妻子莱拉(Lila)有过一段情事。(“乔伊真是个好人,”五十年后她回忆道,“基本上是个正派君子,但他身上又有些东西使他不能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正派君子。”)契弗将他的时间分为两半,一半分配给曼哈顿、萨拉托加和乔治湖,另一半分配给昆西—在那儿,他继续探望自己的父母。他们已经和解,搬到了矛街(Spear Street)六十号的一个公寓里。开着一辆摇摇晃晃的A型敞篷跑车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连个常住的地址都没有。跟他哥哥弗雷德的关系日渐疏远,弗雷德已经跟艾丽丝结婚,不久将在诺韦尔(Norwell)的南岸镇(South Shore town)建造一幢瑞士农舍式住房。一九三七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雅渡度过,跟几位作家,如约瑟芬·赫伯斯特(Josephine Herbst)、丹尼尔·福克斯(Daniel Fuchs)、莱昂纳多·埃利希(Leonard Ehrlich)和劳埃德·(皮特·)柯林斯[Loyd(Pete)Collins]同住。将一篇题为《他年轻的妻子》(“His Young Wife”)的短篇以五百美元的价格卖给了《科利尔》(Collier’s)杂志,这价格简直高得离谱;在杂志把唯一一份手稿弄丢以后,契弗(他极少保留副本)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凭记忆又把这个短篇重写了一遍。拿到支票后,请福克斯夫妇吃了一顿奢侈的晚餐,为伊丽莎白·埃姆斯买了一瓶顶级香槟,一九三七年剩余的几个星期在开心地挥霍《科利尔》那笔高额稿费中度过。

1938—1939 五月份移居华盛顿,开始为联邦作家计划(Federal Writers [526] 纽约导游》(WPA Guide to New York City)做编辑。“我把时间都花在将某个懒得出奇的狗杂种写的狗屁不通的句子改写得文从字顺上。”他在一月份写道。几周后向联邦作家计划请辞,前往雅渡。在特里乌纳岛上度过夏季和初秋,跟朋友皮特·柯林斯一起担任管理员。十一月初回到纽约,在第五大道五四五号他经纪人所在的那幢大楼的电梯里结识了未来的妻子、二十一岁的玛丽·温特尼茨(Mary Winternitz)。

1940 向玛丽求婚。玛丽父亲是耶鲁医药学院前院长弥尔顿·温特尼茨(Milton Winternitz),外祖父是电话的共同发明者托马斯·A.沃森(Thomas A.Watson)。两个人在格林尼治村西十一街的莱茵兰德花园(Rhinelander Gardens)租了几个紧邻的房间,直到玛丽有一次迎面碰到她的继母波丽(“你们现在是生活在罪恶中吗?”)。那之后,她返回纽黑文,契弗返回雅渡。夏天的晚些时候,他搬到缪丽尔·卢凯泽位于河岸街(Bank Street)上的公寓,那里臭虫成灾。开始创作另一部长篇小说《圣树》(The Holly Tree)—将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占用他多年创作时间的长篇《沃普萧纪事》(The Wapshot Chronicle)的最初版本;在《纽约客》发表十一个短篇小说,在销量巨大的“华而不实的”杂志《时尚芭莎》(Harper’s Bazaar)、《科利尔》和《小姐》(Mademoiselle)上发表了四个短篇。

1941 在纽黑文景色街(Prospect Street)玛丽父亲的家里以一个私人仪式的形式和玛丽·温特尼茨结婚。在宾夕法尼亚州欧文维纳约瑟芬·赫伯斯特的农场度蜜月(契弗称那儿为“纵欲谷”)。在他们婚姻生活的早期,夫妻俩经常来到这里。返回纽约,搬进第五大道附近第八街上的一套两居室公寓。

1942 五月七日正式从军,被派往南卡罗来纳州斯帕坦堡的克罗夫特营(Camp Croft)接受基本训练,在那里被他的操练教官德拉姆中士(Sergeant Durham)大施恐怖统治。八月中旬被转到佐治亚州奥古斯塔的戈登营(Camp Gordon),在那里他是第二十二步兵团E连的上等兵。那年九月在纽约休一个为期十天的假期时结识了兰登书屋的贝内特·瑟夫(Bennett Cerf),跟他签了一部短篇小说集的出版合同。在陆军综合分类测试中得分低于一百一十分,未能通过后备军官学校的入学资格;第二年得分再次低于一百一十分,服役的军衔就到陆军上士为止了。

1943 契弗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某些人的生活方式》(The Way Some People Live)三月八日出版,评价褒贬不一。很多评论家将这些作品作为《纽约客》小说的典型样本而不予认真对待[“在人物的生活中捕捉到的情绪,风格独特,但结果不能令人信服。”如罗丝·菲尔德(Rose Feld)在《纽约先驱论坛报》上撰文评价],不过斯特拉瑟斯·伯特(Struthers Burt)的评论则颇具前瞻性:“除非我大错特错,等这场战争打完以后,约翰·契弗……必将成为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不但是在短篇小说领域,在长篇小说领域也同样如此。”契弗本人也开始轻视这部小说集,认为它“幼稚得令人难堪”,终其一生,只要找到一本就毁掉一本。不过,这本书差不多可以说救了契弗一命:米高梅的执行董事、陆军通讯部队的莱昂纳德·施皮格尔格斯少校(Leonard Spigelgass)得到了一本,深为契弗那“孩子般的惊奇感”所打动。在施皮格尔格斯的授意下,契弗被转到纽约皇后区阿斯托利亚(Astoria)的前派拉蒙电影公司,他每天乘第八大道的地铁前去上班;而他原本所属的第二十二步兵团则将在诺曼底登陆和一九四五年五月纳粹德国投降之间的战役中遭受严重伤亡。为《陆海军电影杂志》(Army-Navy Screen Magazine)编写教学影片,结交通讯部队的其他作家,如欧文·肖(Irwin Shaw)、唐·埃特林格(Don Ettlinger)和约翰·韦弗(John Weaver)。女儿苏珊·利利·契弗(Susan Liley Cheever)七月三十一日出生。

1944—1945 与其他两对夫妇一起搬往东九十二街八号一幢五层的连栋房屋—这一公社生活的实验因其中一位的妻子养成了在厨房水槽里洗头以及(遵循抚养孩子的“进步”原则)允许她三岁大的儿子向其他房客吐口水而失败。契弗为《纽约客》写了一系列共六个《连栋房屋》(“Town House”)的故事讽刺他们的这种公社生活。一九四五年四月与通讯部队前往太平洋战场,为马尼拉的毁坏程度而大感震惊,在那里,他发现“高于腰部以上就什么都不剩了”。六月份返回纽约,把家搬到东五十九街四百号的一套公寓,近萨顿广场(Sutton Place);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几乎每天一早都穿上他仅有的一套正装,乘电梯来到地下室的一个储藏室,然后把衣服脱得只剩一条平角短裤,一直写到午饭时间。

1946—1947 接受兰登书屋的四千八百美元预付金,重启因战争而搁置一旁的长篇小说《圣树》的创作。一九四六年的大部分时间在新罕布什尔州温特尼茨的树顶庄园(Treetops)度过。在那儿,他跟一位园丁学会了如何使用镰刀(成为他终生的慰藉),这位名叫彼得·韦苏尔(Peter Wesul)的园丁是个信仰共产主义的拉脱维亚人。短篇小说《巨型收音机》(“The Enormous Radio”)发表于《纽约客》一九四七年五月十七日那一期—一个卡夫卡式的故事,讲述一台不祥的收音机将曼哈顿一幢公寓大楼住户的私生活全都广播了出来。相比契弗早期更加自然主义的作品,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进步,这个短篇引来《纽约客》杂志性情暴戾的主编哈罗德·罗斯(Harold Ross)的一封大表赞赏的信:“它将成为一个令人难忘的名篇,否则我就是个白痴。”

1948—1949 儿子本杰明·黑尔·契弗(Benjamin Hale Cheever,名字取自契弗的曾曾祖父,据说是一位从事对华贸易的商船船长)于一九四八年五月四日出生,正好是他母亲玛丽三十岁的生日。制作人马克斯·戈登(Max Gordon)获得了将《连栋房屋》系列故事改编为百老汇舞台剧的版权,该剧以大制作的方式于九月二十二日在国家剧院(National Theatre)上演,导演和共同编剧[与格特鲁德·通柯诺吉(Gertrude Tonkonogy)合作]为乔治·S.考夫曼(George S.Kaufman)。《纽约时报》的剧评称其为:“一个单薄、松散、机械的大爆竹,爆炸的威力都没超过脚灯的范围。”这部舞台剧演出十二场以后下档。“我们仍旧跟以前一样穷。”契弗在日记中悲叹,并很快写了个描写一部糟糕的舞台剧在费城演出五场后就被迫下档的短篇小说《机会》(“The Opportunity”),将此小说以一千七百五十美元的价格卖给了《时尚Cosmopolitan》,这是他短篇小说卖出的最高价。契弗的小说变得更长也更复杂了,跟《纽约客》在那些年间典型的“生活片段”式的小说模式背道而驰。篇幅很长的小说《猪掉进井里的那一天》(“The Day the Pig Fell into the Well”)的一个早期的草稿完成于一九四九年年末,这部小说带有煞费苦心的契诃夫式的微妙况味,契弗写信给《纽约客》的编辑威廉·马克斯韦尔(William Maxwell)解释说,他有意“创作一部类似回旋曲的作品”(小说直到一九五四年才在《纽约客》上正式发表)。

1950—1951 在玛莎的葡萄园 [527] 度过一个阴郁的夏天后,写出他最好的短篇小说之一《再见了,我的兄弟》(“Goodbye,My Brother”)。一九五一年获得三千美元的古根海姆研究基金(Guggenheim fellowship)。五月二十八日举家搬到“山毛榉木”(Beechwood)—弗兰克·A.范德里普(Frank A.Vanderlip)位于韦斯切斯特县哈得孙河上的斯卡伯勒(Scarborough-on-Hudson)的乡间庄园,他在那里租了个很小的翻新过的金工车间,叫作“山毛榉嫩枝”。“上一周的一个温暖的夜晚,”他给一个朋友的信上写道,“我沿着那些绿树成荫的街道散步,透过一扇窗户看到一个只穿了件衬衣的男人在对着正在打毛衣的妻子排练一次商务演讲。”《那罐金子》(“The Pot of Gold”)和《离婚的季节》(“The Season of Divorce”)分别入选一九五一年版的《欧·亨利奖短篇小说》(O.Henry Prize Stories)和《美国最佳短篇小说》(Best American Short Stories)。

1952 在经过长达十二年数易其稿之后,终于将长篇小说的一百页片段提交给他兰登书屋的编辑罗伯特·林斯科特(Robert Linscott)。几个礼拜音讯渺无之后,与林斯科特约好共进午餐。“等我来到他的办公室,他们却说他出去了。”契弗在一九六五年回忆道,“我等了将近一个钟头。他快步滑下楼梯,把左手伸给我,领我来到地下室的一家餐厅……他说他认为(我的小说)一文不值,我应该放弃写作,尝试采取其他的方式来谋生。”当契弗琢磨着该怎么偿还那四千八百美元的预付金时,林斯科特向他指出是兰登书屋通过那份出版合同保证了他的生活的,契弗将此解读为林斯科特这是在严正地建议他应该自杀。同一天他参加了一个派对,派对上结识了索尔·贝娄(Saul Bellow),这位大作家将成为他的终生挚友和仰慕者。弗雷德·契弗把家搬到距离约翰家几个街区之遥的一幢都铎式住房里,约翰深为自己离他这个为人粗鲁、酗酒成性的哥哥这么近而感到丢脸。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雇他和约翰·惠登(John Whedon)以克拉伦斯·戴(Clarence Day)的《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Life with Father)、《和母亲在一起的生活》(Life with Mother)为基础,为一部系列剧集写一出试播集,在六易其稿后,他们的脚本被拒,这个项目移师到了西海岸。

1953—1954 第二部短篇小说集《巨型收音机》(The Enormous Radio)一九五三年四月由芬克和瓦格纳斯出版社(Funk&Wagnalls)出版。评论大多是正面的,不过契弗的声誉继续因为他与《纽约客》(被认为集中代表了中产阶级趣味)的关系而受到影响,而且他尤其因为大家普遍更偏爱J.D.塞林格(J.D.Salinger)同月出版的《九故事》(Nine Stories)而倍感痛苦。比如说,阿瑟·迈兹纳(Arthur Mizener)就将塞林格概括为《纽约客》作家中好的那一类—一位了不起的工匠,超越了这一文学体裁的局限—因此做出结论,认为塞林格出现在畅销书作家榜单之上是“实至名归”之结果;然而契弗(“不是一个具有任何了不起的才华的作家”)却是坏的那一种。“康格里夫 [528] 曾说过,他先选择一种道德寓意,然后再构思一个寓言以适应它,”迈兹纳写道,“这就是契弗先生的小说最明显的问题所在,它们都像是用这种方式创作出来的。”一九五四年四月,契弗因为“对酗酒和同性恋倾向的忧虑”开始找一位心理医生伯纳德·C.格卢克(Bernard C.Glueck)就诊,但一个月以后就终止了。

1955 林斯科特要求契弗要么创作一部达到出版水平的长篇,要么就退还之前的预付金,契弗因此而写信给哈珀兄弟出版社(Harper and Brothers)的西蒙·迈克尔·贝西(Simon Michael Bessie):“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拿来卖钱啦。”在几乎长达九年的时间里,他只要碰到贝内特·瑟夫,后者(经过一番因为没有认出他是谁的支支吾吾以后)总是会说:“哦没错,当然啦—契弗。你那部长篇写得怎么样啦?”因此契弗同意让贝西买断他这部长篇的合同,前提是他绝不打听这部长篇的进度。十月份在纽约布赖尔克利夫马诺(Briarcliff Manor)的圣公会诸圣教堂(All Saints’Episcopal Church)举行坚信礼。“我反复跟教区长说,我重新加入教会不是因为我备受煎熬和不堪重负,”他写道,“而是因为我感到幸福。”

1956 《乡居丈夫》(“The Country Husband”)获欧·亨利奖头奖。母亲在经历数年日益恶化的糖尿病和其他病痛的折磨后,买了一整箱苏格兰威士忌,持续滥饮几个星期后酗酒致死。“我已经做了我一切该做的事,还有很多不该做的也做了。”她对自己的儿子如是说。契弗后来在长篇小说《沃普萧丑闻》(The Wapshot Scandal)中以霍诺拉·沃普萧之死的情节再现了这一场景。加入斯卡伯勒消防队(“由二十九个雄壮、海量、无畏的男子汉组成的兄弟会”),短期成为消防队的秘书。希望获得罗马大奖(Prix de Rome),只收到国家艺术与文学学会(National Institute of Arts and Letters)一千美元的津贴,不过在米高梅出价两万五千美元购买《绿荫山盗贼》(“The Housebreaker of Shady Hill”)的版权后,他终究还是能够前往意大利一游了。当年夏天在缅因州弗伦德希普度假期间完成长篇小说《沃普萧纪事》,收到威廉·马克斯韦尔发来的祝贺电报:“仰天咆哮的雄狮。”十月份携全家乘坐比安卡曼诺伯爵号(Conte Biancamano)的头等舱起程前往意大利,下一年在意大利度过。

1957 儿子费德里科(Federico)三月九日出生于罗马的萨尔瓦托·蒙蒂医院(Salvator Mundi Hospital)。“我们本想叫他弗里德里克(Frederick)的,”契弗写道,“可是这里当然是没有K这个字母的,一两个小时以后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沃普萧纪事》也于当月出版,赢得广泛的好评,虽然也有评论对于小说松散、插话式的结构有些微词。正式加入国家艺术与文学学会,马上就提名贝娄(“美国最具原创性的作家”)入会。

1958 《沃普萧纪事》获国家图书奖,淘汰了众多热门作品,如詹姆斯·古尔德·柯曾斯(James Gould Cozzens)的《情铸》(By Love Possessed)和詹姆斯·阿吉(James Agee)的《家中丧事》(A Death in the Family)(当年的普利策奖得主)。第三部短篇小说集《绿荫山盗贼》(The Housebreaker of Shady Hill)九月份出版,大部分评论都是积极的,不过契弗因为欧文·肖在《党派评论》(Partisan Review)上称他为“没牙的瑟伯 [529] ”而大为不快。

1959 在哥哥弗雷德在一次酗酒引发的精神崩溃后,开车将其送入纽黑文医院(New Haven Hospital);约翰也开始考虑为自己的酗酒问题寻求帮助。岳父弥尔顿·温特尼茨十月三日去世,在持续多年的翁婿不和(“我已经将他认作地狱之王,而玛丽必须将她也许一半的时间在他那个地狱里度过”)之后,契弗拒绝去见他最后一面。

1960 得到第二笔古根海姆研究基金三千六百美元。九月,史密斯学院(Smith College)的教授、文学评论家纽顿·阿尔文(Newton Arvin)因持有同性色情影像和文字作品而被捕;契弗拒绝取代他出任雅渡执行委员会的主任,并因此感到极大的痛苦(或许深藏不露)。在纽约州奥西宁(Ossining)购入一幢宏伟的荷兰殖民时期风格的农场住宅,尽管《纽约客》的副总裁弥尔顿·格林斯坦(Milton Greenstein)曾有过“自由作家不该拥有房产”的名言。接受好莱坞为期一个月的工作邀约,为制片人杰瑞·瓦尔德(Jerry Wald)将D.H.劳伦斯的小说《迷失的女孩》(The Lost Girl)改编为一部电影脚本。“(好莱坞是)我们所有的恶习、大部分的缺点以及某些生命力的放大镜。”他从马尔蒙城堡饭店(Chateau Marmont)自己的房间里写信给马克斯韦尔如是说。孤单寂寞、过量饮酒,跟作家卡尔文·肯特菲尔德(Calvin Kentfield)有过一段短暂情事,等他回到纽约的时候,精神沮丧得都快要自杀了。跟家里人说他曾“亲吻”过歌手佩吉·李(Peggy Lee),并在听她的唱片时假装沉浸在浪漫的怀想中。

1961 一月份搬到奥西宁的新居。认为他们的新居是“哈得孙河谷最漂亮的住宅之一”,但仍旧情绪低落了好几个月。又一部短篇小说集《不会出现在我下一部小说中的某些人、某些地方和某些事》(Some People,Places,and Things That Will Not Appear in My Next Novel)四月份出版;好几个书评人论及契弗越来越灰暗的世界观(“就像已经跟卡夫卡杂交过的马昆德 [530] ”)。妻子玛丽开始在布赖尔克利夫学院(Briarcliff College)任教,这又成了他们婚姻冲突的一个新源头,因为契弗感觉自己受到了忽视,悻悻地想起当初他妈妈因为自己开的小礼品店而表现出来的“自大和自负”。去《纽约客》编辑部拜访马克斯韦尔,看《准将和高尔夫寡妇》(“The Brigadier and the Golf Widow”)的长条校样;发现马克斯韦尔已经自作主张将故事结束时一个挺长的尾声部分给删去了。原本决定听其自然发展,不予深究的,但在回家的火车上读到《生活》(Life)杂志上登的一篇写塞林格的人物稿,将塞林格(契弗是这样说的)跟“威廉·布莱克、路德维希·冯·贝多芬和威廉·莎士比亚”相提并论。在家里喝了几杯以后,打电话责骂马克斯韦尔:“你尽可以去请那位该死的六流作家塞林格为你们写那该死的短篇小说,但别再指望我还会为你们写一个字啦!”他那篇小说因此而恢复了原形。

1963 五月份完成《沃普萧丑闻》的初稿。担心这部长篇“太过贫乏”,根本出版不了,以酗酒和体力劳动(主要是用镰刀割草)来暂时拖延和逃避。要求马克斯韦尔提高他的稿酬标准,后者声称这已经是《纽约客》的最高标准了,无法再提,建议契弗另找他家。给经纪人坎迪达·多纳迪奥(Candida Donadio)打电话,后者帮他跟《星期六晚邮报》(The Saturday Evening Post)商定了一个为每年至少四个短篇支付两万四千美元稿酬的第一优先合作合同—比《纽约客》的标准高出一大截。契弗将这一报价告知马克斯韦尔,《纽约客》提出的对应政策是(用契弗的话说)再奖励“他男厕所的钥匙以及(他)能吃得掉的面包和奶酪”。继续留在《纽约客》。

1964 《沃普萧丑闻》一月出版。这部长篇获得了契弗的职业生涯迄至当时为止或许是最好的评价(其间也有些针对小说插话式结构的吹毛求疵的反对意见)。登上三月二十七日那一期的《时代周刊》(Time)封面,同期包括一篇大表赞赏的专题人物稿《奥西宁的奥维德 [531] 》,由契弗嗜酒成性的韦斯切斯特的邻居阿尔文·李(Alwyn Lee)撰写。将两部“沃普萧”小说的电影改编权卖给艾伦·帕库拉(Alan Pakula)和罗伯特·马利根(Robert Mulligan)的导演—制作人团队;在好莱坞协商电影改编期间迷上了帕库拉的妻子、女演员霍普·兰格(Hope Lange)。作为由国务院发起的一个文化交流项目的一部分,赴苏联访问,在苏联度过十月份;深为作家在苏联受到的高度尊重感到高兴,终其一生都对俄罗斯以及其他苏联集团的国家深为着迷。第五部短篇小说集《准将和高尔夫寡妇》(The Brigadier and the Golf Widow)在契弗仍在俄罗斯期间出版。

1965 《沃普萧丑闻》获国家艺术与文学学会为过去五年间出版的最佳美国长篇小说而颁发的威廉·迪恩·豪厄尔斯奖(William Dean Howells Medal)。契弗曾考虑要拒领这个荣誉,因为他仍旧不喜欢这本书。九月份写了他一年多以来的首个短篇小说《爱情几何学》(“The Geometry of Love”),写的是一个工程师将欧几里得的定理应用于解决他的婚姻问题,最终因妻子的残忍而死去的带有超现实意味的故事。马克斯韦尔特意赶往奥西宁,亲自登门表示拒绝这个故事,巧妙地暗示契弗的滥饮已经开始损害到他的小说创作了。已经喝醉了的契弗提醒马克斯韦尔“这些年来(他)所忍受的所有这些来自编辑的狗屁”。几天后,经纪人多纳迪奥将这个短篇以三千美元的价格卖给了《星期六晚邮报》。出席美国语言协会在芝加哥召开的大会,同时与会的作家还有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和拉尔夫·艾利森(Ralph Ellison)。契弗的发言《勤勉的小说家的寓言》(“The Parable of the Diligent Novelist”),取笑了当代小说中[尤其是梅勒的《美国梦》(An American Dream)]那些耸人听闻的性爱与暴力描写,讲述了一个假想的小说家为了寻找素材,不惜变成一个战地记者、间谍、色情文学作家和瘾君子,直到最后在莫斯科被一辆出租车给撞死的故事。梅勒勃然大怒。

1966 因为婚姻的不幸福,向心理医生大卫·C.海斯(David C.Hays)咨询有关他妻子的敌对态度以及“不必要的阴暗心理”的问题。经过对玛丽·契弗的一次治疗后,海斯要求一起见见他们夫妻两人;契弗满心高兴地相信他妻子那些难以相处的行为终于要得到处理了。在共同的治疗中,海斯宣布(契弗这样在日记中记录)契弗本人才是问题之所在:“一个神经质的男人,极度自恋,自我中心,极不合群,并且极端沉浸在(他)自己那防御性的幻觉当中,以至于(他)凭空捏造出了一个躁狂并兼抑郁症患者的妻子。”又继续忍耐了几次海斯对他的治疗,但因反对那个男人“似是而非、华而不实的行话术语”而终止了治疗。那年夏天,一部改编自《游泳的人》(“The Swimmer”)的影片在韦斯特波特拍摄,由伯特·兰卡斯特(Burt Lancaster)主演。契弗经常前往片场,终于在影片中客串了一个配角:他在一个泳池边的鸡尾酒派对上出现,迎接兰卡斯特和“那个秀色可餐,名叫珍妮特·兰德嘉德(Janet Landgard)的十八岁的尤物”。

1967 女儿苏珊嫁给马尔科姆·考利的儿子罗伯特(Robert),婚礼五月六日在纽约鲍厄里(Bowery)的圣马可教堂(St.Mark’s)举行。众多老友齐聚在邻近的墓园举行的招待会,契弗兴高采烈,不断地感叹这是个多么“美丽的”派对,直到他妻子跟他说他就是“宴会上的鬼怪”。七月携妻子和儿子费德里科去那不勒斯旅行,为《星期六晚邮报》采访索菲娅·罗兰(Sophia Loren)。为罗兰神魂颠倒,以记录他和她吻别作为《邮报》文章的结尾,为此他足足扬扬自得了好几个月。十月份深受前列腺炎的折磨,猜测(在写给一位医生的信上)这一疾病是由“酗酒以及其他由我的急切而又贪婪的欲望驱使、从而大大超过了粗俗逸乐范畴的过分荒淫的行为”所造成的。

1968 影片《游泳的人》在历经不少麻烦之后在五月份上映:制片人萨姆·施皮格尔(Sam Spiegel)解雇了原来的导演弗兰克·佩里(Frank Perry),雇用年轻的悉尼·波拉克(Sydney Pollack)重拍了不少贝佛利山(Beverly Hills)的镜头。对于完成的影片,契弗基本上的感觉是惊骇万分—尤其是马文·哈姆利希(Marvin Hamlisch)创作的过于讲究的配乐[“弗兰克和我本想请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负责音乐制作的,但结果我们得到的却是一个由六十五人组成的纯女子的弦乐团”],同样还有兰卡斯特在影片结尾必须蹒跚着穿过的“美国卡车司机、汽车司机、仓库工人和佣工国际工人兄弟会水龙带式的暴风雨”。七月份完成《子弹公园》(Bullet Park)的初稿,突然决定带玛丽和费德里科前往爱尔兰。十二月份将剩余的牙齿全都拔光。带全家前往加勒比海的库拉索岛(Curaçao),在那儿,他闭紧嘴巴在海里游泳,“以免(他的)微笑沉入海底”。

1969 一月和霍普·兰格一起去洛克菲勒中心滑冰,由此开始了持续终生(尽管非常零星)的情事。《子弹公园》四月份出版,遭到本杰明·德莫特(Benjamin DeMott)发表于《纽约时报书评》周刊(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头版毁灭性的评论。“约翰·契弗的短篇小说是并将依然是可爱的鸟儿—难以言说的妙处俯拾皆是,而且剪裁合度、美不胜收,”德莫特如此作结,“但是在《子弹公园》那缠绵感伤的气氛中,却没有鸟儿在歌唱。”契弗的酗酒性抑郁在加深,五月份他重新开始找J.威廉·希尔弗伯格(J.William Silverberg)进行心理治疗。详细讨论了霍普·兰格的问题,同时也着重提到他妻子因“不明”原因“相当排斥”。

1970—1971 六月份作为国际笔会的代表赴韩国首尔(时称“汉城”)参加他们的大会。一年后开始在纽约州新新监狱(Sing Sing Prison)教授写作。在九月份阿提卡监狱(Attica Prison)的骚乱中,契弗的学生们曾考虑在蔓延到新新监狱的骚乱事件中,他将成为一个上好的人质;因为他临危不乱、镇定如常而赢得了相当的尊重(事后他谈到,如果在骚乱中被抓,他会“完全支持那些囚犯的”)。他的学生唐纳德·兰(Donald Lang)十二月得到假释,在接下来的两年间成为契弗形影不离的伙伴。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逝世一百五十周年的纪念活动,携十四岁的费德里科前往俄罗斯;这个孩子实际上要充当看管人的角色,因为契弗的滥饮无度已经越发严重,几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1972 写作进度极慢,到了一年只有一个短篇的程度。在写给考利的信中给出了两个理由:“一、我酒喝得太多。二、我已经写得太多。”完成《卡伯特家的珠宝》(“The Jewels of the Cabots”):一个纪德式离题漫笔的创作实验,契弗希望这能预示着他的艺术发展的一个新阶段。《纽约客》拒绝了这个短篇。“上帝作证,”据说马克斯韦尔说道,“这根本就不是个短篇小说。”刊载于五月号的《花花公子》(Playboy)。应作家弗里德里克·埃克斯利(Frederick Exley)之请前往艾奥瓦,在作家工作坊(Writers’Workshop)朗读自己的作品。跟埃克斯利一起,把工作坊附近的酒馆挨个儿喝了个遍。

1973 五月十二日醒来时咳嗽不止,在医院才知道他几乎死于“扩张型心肌病”,此病经常与过量饮酒有关,左心室无法以正常的速率将血液输送出来。三天后开始饱受震颤性谵妄折磨,他将身处的加护病房当作了苏联的监狱。与此同时(五月二十日),第六部短篇小说集《苹果世界》(The World of Apples)在《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头版赢得一片喝彩声(“美不胜收……处于最佳状态的契弗”),但产生了幻觉的契弗却愤怒地将这本新书扔到一边,竟然以为人家是让他在一份口供记录上签字画押。六月初出院,发誓从此戒酒;八月又开始喝。尽管健康状况堪忧,仍旧在艾奥瓦的作家工作坊教了一学期课,他在那里的学生包括T.C.博伊尔(T.C.Boyle)、艾伦·格甘诺斯(Allan Gurganus)和罗恩·汉森(Ron Hansen)。十二月份返回家中,向家人吹嘘在艾奥瓦跟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学生有过情事。

1974—1975 随着婚姻关系日趋恶化,接受了波士顿大学的教授职位(“这似乎是把事情做个归结的体面方式”)。在动身前一个礼拜又犯了一次心肌病,重新住进医院;医生强烈建议他戒酒。搬入波士顿海湾州路(Bay State Road)七十一号一幢没有电梯的公寓的四楼。滥饮无度。三月底辞职,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由哥哥弗雷德开车送回家,弗雷德已经穷困潦倒,不过却并没有喝醉。四月九日进入纽约东九十三街五十六号的史密瑟斯酗酒治疗和训练中心(Smithers Alcoholism Treatment and Training Center),在那儿跟另外四个人同住一间卧室、共用一个浴室。“一号是个不成功的骗子;”他写道,“二号是个不成功的德国人,熟食店主;三号是个失业的水手,一张巨怪一样的面孔,身上的文身已经褪色;四号则是美国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五月七日离开史密瑟斯,彻底戒了酒。《一套折叠椅》(“The Folding-Chair Set”)发表于《纽约客》十月十三日那一期,这是契弗七年来在《纽约客》上的首次亮相。

1976 在耶稣受难日(复活节前的那个星期五)完成《猎鹰者监狱》(Falconer)的初稿。一个月后,哥哥弗雷德去世。“去年五月我在这儿跟我哥哥道别时,”契弗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上写道,“我说我已经在我的长篇小说中杀死了他。‘好极啦,乔伊,’他说,‘那真是好极啦。’我们就这样分了手。”

1977 在犹他大学公费旅游式的教学中认识了一个叫马克斯(Max)的写作课学生,之后的五年间成为契弗临时的伴侣、秘书和(殊非情愿的)情人。登上三月十四日《新闻周刊》(Newsweek)的封面,标题为:“一部伟大的美国小说:约翰·契弗的《猎鹰者监狱》”。“在读完《猎鹰者监狱》最后几页的那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内,”沃尔特·克莱蒙斯(Walter Clemons)写道,“你会怀有一种读完了一部杰作的欣喜若狂的自信。”小说连续三周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的榜首位置。夏天不顾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和众多同行对保加利亚国内肆意侵犯人权的抗议,参加在索菲亚举行的作家大会。“我不代表任何阶级、任何党派、任何族群、任何少数族裔以及任何联盟和协会,”契弗说,“我只是约翰·契弗,我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

1978 获得哈佛的荣誉学位。“先是因为抽烟而被塞耶学院开除,”契弗在日记中反思道,“现在又被哈佛授予荣誉学位,在我看来这真是个至高无上的完美例证,证明我所生活于其中以及我祈祷世世代代仍将继续生活下去的这个世界具有不可估量的机会。”《约翰·契弗短篇小说集》(The Stories of John Cheever,即本书)十月份出版,立刻成为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文集类作品,精装本的销量达到十二万五千册,赢得众口一词的普遍赞誉。“如果赞扬不仅仅是‘本季’出版业的重大事件,而且是英语文学史上的一大盛举的本卷小说集中的这一篇或那一篇小说,那将是没有意义和放肆无礼的。”约翰·莱昂纳德(John Leonard)在《纽约时报》上写道。

1979 一月获全美书评人协会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其他被提名者包括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和约翰·欧文(John Irving)等[“你母亲当然认为应该获奖的是(欧文的)《盖普(眼中的世界)》。”契弗在给女儿的信中写道]。四月获普利策奖,几个月后因“对于文学艺术的杰出贡献”获爱德华·麦克道威尔奖(Edward MacDowell Medal)。改编自契弗三个短篇—《金酒之恸》(“The Sorrows of Gin”)、《哦,青春和美!》(“O Youth and Beauty!”)和《五点四十八分的慢车》(“The Five-Forty-Eight”)—的电视剧集十月份由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播放。年末在日记中反思道:“今天早上醒来后,感觉我的人生是多么令人痛苦,可是随即我又想到,我想不出有任何一个人的人生过得没有这么多苦痛。”

1980—1981 十月十四日,正在雅渡观看世界职业棒球联赛(the World Series)的时候癫痫大发作,起因是长期酗酒导致的器质性脑综合征。第二年的夏天,又一次癫痫发作后,在右肾中发现肿瘤。用契弗自己的话说,两个肾和那个肿瘤都“被扔出了窗外”,尽管医生偷偷地“修改了”诊断书,表明有一个残余的“很难加以辨认的癌变”。有四个月的时间没有对癌症进行任何治疗。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三十日,因左腿疼痛重新住院,得知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股骨、骨盆和膀胱。

1982 一月十二日,美国公共广播公司一部全新的剧集《美国戏院》(American Playhouse)开始播放,第一集就是契弗亲自改编的《绿荫山盗贼》。这部剧集是公共广播公司历史上最受好评的剧集之一。最后一部长篇《恰似天堂》(Oh What a Paradise It Seems)三月份出版:只有一百页的篇幅,相对来说质量较次(契弗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本书得到了恭敬有礼的评价,部分是因为众所周知作者已经身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四月二十七日,在卡耐基音乐厅,契弗被授予国家文学奖章(National Medal for Literature),出席颁奖现场的同行们都因为他经过数月癌症治疗而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模样深感震惊。“一页好的散文,”他在致辞中谈到,“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记得,“所有集聚一堂的文学同道们都安静下来,深为这样的信念而大为惊讶”。六月十八日逝世于奥西宁的家中,安葬于马萨诸塞的诺威尔,紧挨着父母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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