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牧师

28.

马特奥将无法记得自己是怎么听到那间酒吧的女主人死掉了,他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不过他也许是在恢复供电后在某个网页上看到了这条信息,也许是在风暴后的第二天早上,蜷缩在那对老夫妻(也就是他们的邻居)地下室的地板上时,听见他们在楼上谈论起这件事。他从一场关于自己姐姐的梦中惊醒,在短短几秒钟里,他心脏的感觉就像将冻僵了的双手放到火上烤:刚开始没什么感觉,然后会感到全身发冷,甚至会觉得有点痛;当身子暖和起来时,才会感到真正的痛苦。严寒和睡眠的麻醉效应到那时候才退散,身体知道自己安全无虞,因此让你感受到真正的苦痛。马特奥在武器柜旁的一个篮子的最深处找到一瓶私酿酒。也许是这老头在打猎后将它忘在了屋内,也许他只是将它藏着,不让老婆看到。马特奥闭上双眼,将酒缓缓喝下。他的脑海再度变得暖热,心脏则再度变冷。

他从地下室的窗口匍匐着爬出去,偷偷溜回家。屋里空无一人。他的双亲还没有带着姐姐回到熊镇来,他猜想:母亲被迫在沿途的每座教堂略作停留。姐姐总是为了上帝与妈妈大吵,但马特奥从不这样做。他对上帝的信仰与姐姐对上帝的信仰同等淡薄,不过他始终不愿意伤害他的妈妈,她太脆弱了。

“就我所知,你是唯一的好人。”姐姐经常这么说,用手拨弄他的头发。

她是唯一跟他说话的人。学校里没人跟他说话,他的双亲会频繁且滔滔不绝地与上帝交谈,却不会跟彼此说话。马特奥和姐姐是他俩的奇迹。妈妈先前历经四次流产,当她生下这个女儿的时候,她向上帝祷告,求他再赐给她一个健康的宝宝。几年后,马特奥呱呱坠地。妈妈太害怕失去他们,因此根本不敢感到快乐。上帝已经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权力,而在那之后,她一辈子都活在无法被平复的恐惧中:上帝随时都可以收回一切。她一再对儿子重复同样的话:“你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牧师。不要当罪人!要做牧师!”

马特奥从来不顶嘴。但某天夜里,当姐弟俩独处时,姐姐嘶吼道:“妈妈是精神病,你懂吗?”

马特奥从未这么生气,但其实他并不是生姐姐的气。他主要是生爸爸的气,爸爸只会闷不作声,从不帮妈妈。他上班、回家、吃晚餐、看书、上床睡觉。沉默,只有沉默。

“你总该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吧?马特奥,我得活命哪!”姐姐在离开熊镇的那天夜里,如此对他耳语。

她对他承诺,她将会在别的某个地方成为有钱人,然后把他接走。他等待着。如今她已在回家的路上,但不是来接他的。最关键的是,他再度对爸爸感到愤怒。如果这个爸爸是另外一种类型的爸爸,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假如他是个权贵、有钱人、冰球选手,那么马特奥的姐姐就会得到帮助,人们就会相信她,站在她这边,她就能活下去。

牧师救不了任何人。在这里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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