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抗坏血病疗法

自从英国皇家海军认为柠檬汁，或其苦味浓缩液可以作为坏血病的预防药和治疗药物后，柠檬繁荣就开始了。意大利语中称坏血病为scorbuto，是由于严重缺乏抗坏血酸（ascorbic acid，又称维生素C）引起的。它的特征是人变得冷漠、虚弱，伴随一系列令人厌恶的症状，包括牙龈腐烂出血、牙齿松动、口臭、四肢异常瘀伤和肿胀。如果得不到治疗，患者可能会死亡。大部分哺乳动物都能自己合成维生素C，但是人类和其他灵长类动物，以及出人意料地，豚鼠，都必须摄入维生素C。

任何人只要饮食正常均衡，吃新鲜水果和蔬菜，就可以摄取足够的维生素C，因此，坏血病最常发于那些长途海上航行的海员。几个世纪以来，他们都知道，食用柑橘类水果可以快速有效地治愈这种疾病，但各国（海军需要这方面保护的国家）花了很长时间才达成共识。

那些注意到柑橘能成功治疗坏血病的医生推断出，是这种水果中的酸性成分发挥了治疗作用。在此基础上，他们开始研发柑橘类水果的复合替代品，到1696年，《牛津英语词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首次收入了“抗坏血病疗法”（antiscorbuticks）一词。11747年，爱丁堡一位名叫詹姆斯·林德（James Lind）的海军医生进行了用柠檬汁治疗坏血病的首次对照治疗试验。有人甚至把这项试验称为历史上第一次临床试验。林德在比斯开湾的英国皇家海军舰艇“索尔兹伯里”（Salisbury）号上担任船上外科医生。1753年，他出版了《论坏血病》（A Treatise of the Scurvy）一书，文中记录了他自己对这项试验的描述：

1747年5月20日，我在海上接诊了12名“索尔兹伯里”号上的坏血病患者。就我所接触到的，他们每个人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的普遍症状是牙龈腐烂、皮肤淤斑、精神倦怠、膝盖无力……他们都居住在前舱一个适合病人休养的房间里；每天的饮食都是一样的……其中两个人每天服用一夸脱苹果汁。另外两个人每天三次服用二十五滴硫酸丹剂……另外两个人每天空腹三次服用两勺醋……其中两个最严重的病人，他们的大腿肌腱僵硬（其他人都没有这种症状），让他们服用一个疗程的海水……另外两个人每天吃两个橙子和一个柠檬。他们在空腹时贪婪地食用这些水果。这个疗程持续了六天，消耗了可以匀出的水果数量……剩余两个病人每天三次服用像肉豆蔻这么大的干糖药剂三次，这种干糖药剂是一个医院的外科医生推荐的，由大蒜、芥菜籽、萝卜根、秘鲁香脂和没药胶制成……试验结果是，从这些食用橙子和柠檬的病人身上看到了最快速最明显的良好效果；其中一个病人在食用橙子和柠檬六天之后，已经可以值班了……由于我将有机会在其他地方注意到其他药物对这种疾病的影响，因此在这里，我仅观察到我所有试验的结果是，橙子和柠檬是治疗这种海洋疾病最有效的药物。

林德的试验原本应该结束坏血病在英国皇家海军中的肆虐，然而英国海军部花了40多年的时间，才认可他的调查结果，并以法律的形式规定海员们在海上航行两周后，每天服用一盎司糖和一盎司柠檬汁，以保护自己免患坏血病。这条新规定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仅在1780年，就有1457名坏血病患者住进了位于汉普郡戈波斯特（Gosport）的皇家海军哈斯拉医院（Navy’s Royal Hospital Haslar），但在1806年，记录显示只有两名坏血病患者入住这家医院。2起初，柠檬是由西班牙提供的，但是1798年，纳尔逊（Nelson）占领了马耳他，从1803年开始，英国海军部就依靠马耳他和西西里岛为世界各地的英国海军提供柠檬汁，因此有些人说纳尔逊把西西里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柠檬汁工厂。

很快，几个不同国家的海军都开始用柠檬汁或保存在海水里的柠檬来治疗坏血病。然而，1845年，百慕大群岛总督指出，皇家海军可以用西印度群岛英国种植园种植的青柠代替西西里和马耳他柠檬。这是一个很有爱国意识的建议，到了1860年，英国海军部已经抛弃了他们在西西里岛的供应商，并在西印度群岛签订了向整个海军提供加勒比海青柠的合同。到这一时期，每个人都认同柠檬可以治疗坏血病，但是，英国人并没有区分柑橘种类，lime经常被用作各种柑橘类水果的通用词，因此，在伦敦的码头上卸载柠檬的地方被称为“莱姆豪斯”（limehouse），现在还是叫这个名字。

没有人确切地理解为什么柠檬能治愈坏血病，它们的抗坏血病作用仍被归因于柠檬汁所含的酸性。加勒比海青柠是高酸性的，所以，人们很自然地认为它们会比柠檬有更强大的抗坏血病作用。然而，柑橘类水果的作用是不可相互替代的，新鲜的青柠汁维生素C含量只有柠檬汁的一半。更糟糕的是，供应给海军的青柠汁甚至都不是新鲜的：它长期存放在敞开的大桶里，通过铜管取出。不幸的是，维生素C被光、空气和热分解了，铜离子又催化了这种破坏。

幸亏19世纪中叶引进了汽船，海军的这种基本错误对英国海员的影响很小。他们海上航行的时间大大缩短了，因此在他们回到陆地上之前都没有患上坏血病。尽管如此，海军还是继续让他们服用青柠汁，因此英国海员（最终所有英国人）都得了个“英国佬”（limeys）的绰号。

到目前为止，只有捕鲸船和极地探险队的船员需要进行远程航行，有患上坏血病的风险。1875年，当乔治·内尔斯（George Nares）率领英国北极探险队开展他们命运多舛的经由格陵兰岛抵达北极的尝试时，柠檬和青柠之间的关键区别被戏剧性地揭露出来。3这次探险的彻底失败几乎完全应归咎于坏血病，它同时折磨着陆地上的雪橇队和那些留在船上的人，他们都按照海军医疗总干事的指示，每天乖乖地喝下青柠汁。这让皇家海军相当尴尬，他们曾吹嘘可以让船员两年不生坏血病。

很久以后，人们才明白为什么柠檬汁能治疗坏血病。当维生素在人体营养中的作用被发现后，人们认为柠檬汁中的有效成分肯定是一种维生素，也就是维生素C。世界各地的几组科学家试图通过对豚鼠进行反复的饮食实验，从柠檬汁中分离出维生素C。1927年，一位名叫阿尔伯特·森特—哲尔吉（Albert Szent-Györgyi）的匈牙利生物化学家分离出一种化合物，他称之为己糖醛酸（hexuronic acid）。几年后，他在两组实验豚鼠上开展了自己的实验。他给其中一组投喂的是煮沸后维生素C被破坏了的食物，另一组则是富含己糖醛酸的食物。投喂富含己糖醛酸食物的一组豚鼠发育良好，而另一组豚鼠则出现坏血病症状并死亡。实验证明，柠檬汁中的抗坏血病成分就是己糖醛酸，很快它被改名为抗坏血酸，不过我们通常称之为维生素C。1937年，森特—哲尔吉凭借这一成就，荣获诺贝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