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声

后来的很多年，人们都对疆域公司的陨落津津乐道。这家实力强大的公司在上市的前夕被爆出利用“永生”做下骗局，坑害老年人，所有的野心一夕之间付诸东流。那些从休眠舱里被唤醒的老人经过短暂的错愕，愤怒的吼叫声和哭号声几乎把整个疆域公司大厦塞满。这声音如同洪钟，一旦敲响，就宣告疆域公司的落幕。

当风暴还未成形时，LW31就再次悄悄地离开了旋涡。它是被黛西扶走的。“你伤得很严重，我带你去维修吧。”黛西说。

LW31缓缓地摇头。“我的电池已经报废了，再也充不进电，修不好啦。”它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看到丰生被愤怒的老人们围住，又说，“还剩最后一点电，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吧。”

它说的地方是墓园。

等黛西把它扶到墓园门口时，这漫长的一夜已经快结束了。它看了看西边暗沉沉的天色，又转向东边天际，看到了隐隐的微光，黎明快要到来了。它努力站起来，说：“你回去吧。你是上午十点半的太阳，你不应该进这种地方。”

它让黛西留在外面，自己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它行经许多沉默的黑色方碑，走向西北角，最终来到了我的墓前。

“嗨，老伙计。”它说。

嗨，老家伙。隔着墓碑，我也同它打了招呼。你终于来看我啦？我死了这么久，你只来了这一次。

我以为它接下来会说点什么，但它始终站着，一言不发，仿佛要把黑夜站成黎明。过了许久，它伸出手，摩挲着我的墓志铭。

在一条路上走得太远的人，最终是孤身一人。

它摩挲了半天，夜风变大了，从它和墓碑之间呼啸而过。东边天际渐渐发亮。它突然从裂开的胸口上折断一块铁片，在墓碑上刮着。它反反复复地刮，嚓嚓声混在夜风里，像虫鸣。这耗尽了它最后的力气。等朝阳快要喷薄而出时，它才住手。

它在我的墓碑上留下了两条横线。

在一条路上走得太远的人，最终是孤身二人。

它低头看着墓志铭，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但它的五官在冲撞中移了位，一用力，移动的却是鼻子和右眼，看起来有些滑稽。到这时，它的电池终于支撑不住，彻底罢工了，在它体内流转了几十年的电流也纷纷退却，甚至来不及告别。那破碎的笑容凝固在它的脸上。它膝盖一软坐了下来，上半身缓缓地向前倾倒。

但它没有落到地面，因为我的墓碑接住了它。

（责任编辑：姚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