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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行为的诗性特征

人类行为的诗性特征

奥克肖特的政治哲学对人类行为及人类经验予以了持久的关注。在“二战”以后的作品中,他开始阐发人类行为的诗性特征。[93]诗人写诗,提供了一种独特的具有典型意义的行为模式。奥克肖特说,诗人写诗之前并没有蓝图,诗不是对经验的符号化表述,也不是思考的结果,诗只是存在于诗意地想象的时刻。[94]与写诗相类似的活动还有舞蹈、雕塑等。与诗性特征相联系的,是人的行为所体现的人的自由、创造性、历史性以及非工具性。奥克肖特捍卫此种类型的行为,并将之与一种非工具性的政治观联系起来。这种政治哲学拒绝一切目的论。而政治与道德中的理性主义,正是一种目的论。在理性主义政治与道德观中,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实现某个明确的目标。

奥克肖特关于人类行为的诗性特征的阐发,与浪漫主义的审美倾向毫不相干。此处重点不在于个人对世界或行为诗意的赋予,而在于认识到行为自身的重要性。它意味着对行为自身的肯定。在诗性的行为中,人享受着这种活动,这种享受,与道德的考虑、功利目标之追求毫不相干,行为的目的便是它自身。在奥克肖特笔下,与此相类的行为、关系、经验还包括钓鱼、闲聊、游戏、友谊、爱情,甚至赌博等。例如在钓鱼活动中,垂钓者与职业渔民从事的,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活动。渔民靠捕鱼为生,捕到更多的鱼是其目的,为此他会考虑改进他的捕鱼工具,而垂钓者则尽情享受着垂钓的乐趣,并不在意能钓到几条鱼。我们读到奥克肖特的这些描述,不难想起如下场景:姜子牙在渭水河边,以直钩钓鱼;严子陵在富春江畔垂钓,尽享归隐山林之乐;柳宗元笔下则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场景,这些垂钓者,目的都不在于鱼。再如闲聊,并不追求达成某个协议。而在纯真的爱情与友谊中,同样可以看到类似的情况。奥克肖特论友谊的一段话,可谓道出了真正友谊的真谛。他写道:

朋友并不关心如何相互改变,而只是关心如何相互“愉悦”(enjoyment):“愉悦”的条件是对“所是”的接受,他们并不想改变或提升对方。一个朋友并不是你授权他以特定方式表现的人,他并不提供特定的需求,并无特定的有用的能力,并非仅仅拥有与你契合的品质,或仅仅持有你能接受的观点:他是这样一个人,他参与想象,激发思考,唤起兴趣、同情、愉悦与忠诚,只是因为二人的朋友关系。[95]

一句话,相互利用,把对方当作实现某个目的工具,这种关系根本谈不上友谊。奥克肖特关于人类行为诗性特征的论述,体现了他对个人的自由、自发性的捍卫。它包含了对政治与道德中的理性主义更深层次的批判,也与奥克肖特的保守主义政治哲学相联系。在理性化主导的现代世界,在工具理性泛滥的时代,此种对“不为物役”“逍遥自在”的捍卫,实属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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