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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

文艺复兴运动复兴的是古典文化。蒙田最欣赏的是古典文化中的怀疑主义。蒙田随笔议题甚多,然其背后的哲学,则是皮浪所代表的怀疑主义(亦称皮浪主义)。怀疑主义在16世纪法国并不缺乏支持者,它对亚里士多德主义的经院哲学从知识论上发起了进攻。特别是16世纪60年代塞克斯特·埃庇鲁克斯(Sextus Empiricus)[18]的《怀疑主义论纲》的出版,对知识界怀疑主义的兴起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19]蒙田的怀疑主义,即由此而来。

蒙田比较古典时代的几大哲学流派,他认为,皮浪主义最有道理,其他学派则都有独断论之弊。在对待真理问题上,逍遥学派、伊壁鸠鲁学派、斯多葛学派相信已经找到真理;卡涅阿德斯、学园派认为人们没有能力认识真理;皮浪主义则主张“我们”正在追求真理,“我们”既非确知、有知,亦非全然无知(连自己无知也不知道)。皮浪主义宣扬的是犹豫、怀疑和探询,这就是说,什么都不肯定,什么都不保证。皮浪主义者的箴言是:我议论,但不作结论。他们热衷于指出什么东西错误,而不是表明什么东西正确。“谁能想象不论在什么场合,没完没了地表示无知,不偏不倚地不作结论,他就理解了什么是皮浪主义。”[20]皮浪主义者在知识论上如此,在现实中又当如何生活呢?蒙田指出,他们的生活行为,跟平民百姓没有两样。他们与他人的不同在于其内心的宁静。怀疑主义者谦逊、守规、勤奋好学,他们没有对不同派别、学说的仇恨,绝不会痴迷于某种信条、教义而陷入狂热。“他是一张白纸,上帝的手指可以在上面打上任何印记。”[21]

蒙田认为,我们要承认自己的无知。我们无知的主要基础和证明都包含在感觉之中。他说,一切认识都要通过认识官能。感觉是我们的主人。学问肇始于感觉,归结于感觉。[22]然而,感觉并不可靠,感觉欺骗我们的理解力,同时感觉自己也受到欺骗。[23]蒙田说,我们在怒火中看到和听到的东西,跟实际的不一样。我们爱的东西看起来比实际美,我们讨厌的人会比实际丑。“我们的心态影响和改变事物,我们无法知道什么是事物的真情;因为一切东西都是经过感觉的作伪和歪曲而传给我们的。……我们的感觉不稳定,使感觉的一切也不可靠。”[24]

感觉主义的结果必然是主观主义、相对主义以及反本质主义。蒙田认为,“对好坏的判断主要取决于我们的主观看法”[25]。根本不存在一个公正无私的法官。人们对死亡、贫困、疾病、痛苦,皆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多子多福,也有人认为没有孩子才是幸福。

以此一立场,蒙田否定了社会政治中任何绝对化的观点。他说:“世界上没有什么像习俗与法律那样叫人莫衷一是。这件事在这里令人发指,在其他地方备受称赞,如在斯巴达对待微妙的偷窃问题。近亲结婚在我国绝对禁止,而在其他地方是一件好事。杀子弑父,沾花惹草,偷盗销赃,形形色色的寻欢作乐,没有一件事是绝对的大逆不道,以致哪个国家的习俗都是不能接受的。”[26]“任何东西都处于不同的光线下,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观看;因而产生不同的看法,这也是主要原因。一个国家看到事物的一面,以此为据,另一个国家看到事物的另一面,也以此为据。”[27]

蒙田认为:“人的实质和事物的实质都没有永久的存在。我们,我们的判断,一切会消失的东西,都在不停地转动流逝。因而谁对谁都不能建立一个固定的关系,主体和客体在不断地变换更替。”[28]“我们与存在没有任何联系,因为人性永远处于生与死之间,它本身只是一个模糊的表面和影子,一个不确定和软弱的意见。如果你决意要探究人性的存在,这无异于用手抓水,水的本性是到处流动的,你的手抓得越紧,愈是抓不住要抓的东西。”[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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