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季结束了

圣诞季结束了

The Festive Season is Over

圣诞季结束了。又是一年,这一波的情感、午餐、蛋糕、亲人团聚、旅行、礼物和其他与圣诞节配套的东西都过去了。我一直对圣诞季无所不在的影响感到吃惊。即使你尝试抵制,最后依然会被它推着走。

你不能不去看望亲人,而且至少得带上一件小礼物。你不能不装饰下桌子,放上一棵小圣诞树,一个耶稣降生场景的小摆件,一些彩色灯光或者一根蜡烛。你必须以某种方式来庆祝一年中的这个时刻。这种我们所有人都感受到的巨大的节庆推动力,它是从何而来的呢?

对基督徒来说,圣诞节当然是为了庆祝救世主的降生,庆祝拯救我们的主的到来。它是一场令人动容的纪念仪式:隐形的主来到了世界上。耶稣降生的场景再现了这个有魔力的时刻,沐浴着我们的情感之光。

但是在十二月末举行的节庆活动比后来盗用它的基督教要更加古老和深沉,基督教将自己的神话和信仰植入节庆活动中,取代了其他传统。一些改良后的传统保留了下来:在耶稣降生很久之前,古罗马的人们会在十二月末点起蜡烛,交换礼物。北方的异教部落早在耶稣的信息抵达他们那里之前,就有庆祝冬至的传统。这种在岁末驱动我们行为的力量要比基督教更加古老。它究竟是怎样一种力量呢?

几年前出版了一本好书,《塑造人类的仪式和宗教》,作者是罗伊・拉帕波特,他是20世纪最重要的人类学家之一。这本书是关于仪式和习俗的古代溯源。想想看,仪式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难以从幼稚现代性的角度来解读。一场仪式是一系列或多或少被定期有规律重复的姿势、动作或话语,其参与者都带着一种强烈的情感,虽然它似乎没有任何直接的实际用处,或者至少可以说,它的用处与投注其中的巨大力量并不相称。

为什么,几千年来,我们一直在十二月末交换礼物?一个个帝国曾崛起又衰落;无数的民族被屠戮;我们的宗教信仰多次更迭;我们富裕过,贫穷过;忍辱负重过,也专横跋扈过;我们曾相信女巫,也去过了月球。然而,雷打不动的是,在每年的十二月底,我们都要交换小礼物,点起一根蜡烛或者一盏小灯。这难道不令人惊奇吗?

拉帕波特说,仪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人类最初的诞生,以及口头语言的出现,这已是人类的显著特征。拉帕波特认为,仪式在构建我们作为人类的属性,尤其是我们的社会性上,发挥了关键作用。

仪式行为是一套精心设计、复杂和重复的动作,没有明显的直接目标,它在许多动物中都很常见,常常和持久关系的形成联系在一起——比如许多单偶制动物的复杂求偶仪式。就我们人类而言,在语言驱动下,一个多层次的抽象世界建立起来,那些之前不存在的新实体(法律、婚姻、刑罚、合约、王国、民族、财产、权力……)出现了,它们既决定了我们在现实世界的行为,也是一个共享体系的组成部分,遵循这些,符合我们灵长类动物大脑结构中根深蒂固的法则,这些法则由仪式动作来塑造,并定期由其强化。简言之,仪式是复杂的人类社会和精神现实的基础,我们生活的一大部分都是在其中发展起来的。

所以,两个相爱之人的日常生活是由婚姻仪式支撑的;医生的职业生活是由授予执业资格的仪式支撑的;牢狱生活背后是出庭和审判的仪式;议会的合法性取决于选举仪式;我家房子所有权的有效性取决于一场有律师参加的仪式;一名基督徒的内心生活建立在每周的弥撒仪式上,而一名佛教徒的内心生活则建立在冥想仪式上。我在马赛的研究小组的科学生活则由我们多少有点拙劣的仪式支撑,即吃着三明治讨论物理问题的例会。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

我们靠重复一套规定动作,在现实的混乱流动中引入秩序,给我们自己一些参照点——从而确定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以及我们在世界上的存在。

我不确定拉帕波特对仪式的解读在密切细致的审视之下是否正确无误。我也不知道它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了本领域同时代专家的支持。但是它教给我们一件重要且深刻的事:作为人类,我们是多维的;由不同的层次组成,而对此我们自己并不完全理解。而且,如果不是专门去研究,我们不会发现自己是由一些压根没意识到的规则所支配。我们给它们命名,让自己被它们和生活牵着走。

每年圣诞节到来时,不论是热忱的基督教徒还是彻底的无神论者,我们都要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和朋友们交换礼物。就这样,年复一年,世界有序运转。我们确信,感情的纽带将我们维系在一起,我们在世界上感到安适自在。我们准备好了重新开启新生活。

(《晚邮报》2016年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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