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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太妃糖、网球和斯瓦特的佛像

塔利班先是夺走我们的音乐,然后是我们的佛像,最后是我们的历史。全校出游是我们学生最喜欢的一项活动。我们何其幸运,能生活在斯瓦特这个美丽的天堂,饱览无数美景——有瀑布、湖泊、滑雪场、瓦里的宫殿、古老的佛像,还有斯瓦特圣贤阿洪德之墓。它们无不诉说着我们独特的历史。每次出游前,我们总是提前好几个星期就开始兴奋地讨论。终于等到那天,我们会穿上最好的衣服,带上为野餐准备的一罐罐鸡肉和米饭,争先恐后地登上巴士。有人会带上相机,给大家拍照留念。在一天的游览接近尾声时,父亲会让我们每个人轮流登上一块岩石,分享自己的见闻。但在法兹卢拉出现后,学校就没再组织过出游,因为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公元1—3世纪存在于中亚及南亚地区的古代帝国,疆域覆盖阿富汗及恒河流域,与汉王朝、罗马帝国、安息帝国并列为当时的亚欧四大强国。约7米。

塔利班摧毁了我们常去玩耍的佛像和佛塔,它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矗立千年,早在贵霜帝国时代就融入了我们的历史。塔利班把一切雕像和绘画都视为异端,认为这些东西罪孽深重,必须禁绝。在一个阴郁的日子,他们炸毁了杰哈纳巴德大佛的面容,这尊大佛镶嵌在山体之中,高达二十三英尺,离明戈拉只有半小时车程。考古学家认定,它的历史价值几乎可以跟被阿富汗塔利班摧毁的巴米扬大佛媲美。

他们炸了两次才把佛像摧毁。第一次,他们在岩石上打洞,往里填满炸药,但没能成功。过了几个星期,在2007年10月8日,他们又做第二次尝试。这回,他们终于抹去了佛像那张自7世纪起就注视着这片河谷的面孔。渐渐地,塔利班开始摧毁我们所有的艺术、文化和历史。出于安全考虑,斯瓦特博物馆转移了藏品。塔利班将文物古迹摧毁殆尽,却没带来任何创新。他们把持翡翠矿藏,售卖美丽的宝石,换取丑陋的武器。他们从伐木商人手中收受贿赂,听凭那些人把珍贵的林木变作木材,又在运送木材的卡车过路时索要好处。

塔利班的电台能覆盖整片河谷,就连邻近地区也收得到。虽说我家保住了电视,有线频道却被塔利班切断。莫妮巴和我再也看不到《莎拉拉特》《搬弄是非》这些心爱的宝莱坞电视剧了。塔利班好像什么都不允许大家干,甚至禁止我们玩康乐棋——一种在木棋盘上对弹筹码的游戏,我们最爱的桌游。我们听到不少传闻,说塔利班只要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就会破门而入,捣毁棋盘。我有种感觉,好像塔利班把我们都当成了提线木偶,操纵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告诉我们该做什么、该穿什么。我想,真主如果真希望我们千篇一律,又何必把我们塑造得如此千姿百态。

有一天,我看见我们的哈迈达老师泣不成声。她丈夫在马塔小镇当警察。法兹卢拉的手下突袭了马塔,打死了几名警察,她的丈夫就在其中。这是塔利班第一次在我们河谷袭击警察。很快,他们占领了更多村庄。警察局开始升起法兹卢拉的塔利班那面黑白旗帜。激进分子拎着扩音器闯进村庄,当地警察则闻风而逃。塔利班很快就攻占了五十九座村庄,设立了自己的平行政府。警察特别担心被杀,甚至会花钱登报,宣布自己已经去职。

这样的事层出不穷,但谁也不敢站出来做点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被塔利班催眠了一样。父亲说大家都受了法兹卢拉蛊惑。有人投入他麾下,以为这样就会有好日子过。父亲想拆穿他的真面目,但这并不容易。“我没有武装队伍,也没有广播电台。”他这样自嘲。某天,他甚至冒险奔赴电台毛拉本人所在的村落,去一所学校演讲。他乘着一只带滑轮的金属吊篮过河,我们斯瓦特人将它当作临时桥梁。在半空中,他远远望见一道黑烟腾空而起,直冲天际,那是他见过的最黑的浓烟。起初他还以为那是砖窑在烧砖,靠近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一群裹着头巾、蓄着长须的人在焚烧电视机和电脑。

到了那所学校,父亲告诉台下的听众:“我看见你们村有人在焚烧电器。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只会便宜了生产电器的日本厂商?他们会制造更多电器。”

有人走到他身旁,凑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别说了——你不要命了?”

而面对这一切,政府当局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毫无作为。

全国上下似乎都陷入了疯狂。巴基斯坦其他地区也自顾不暇——塔利班已经攻入国家的心脏——首都伊斯兰堡。我们从新闻图片上看到了人们口中的“罩袍大军”——一群年轻女人以及年龄跟我们相仿的女孩身披罩袍、手持棍棒,在伊斯兰堡市中心打砸巴扎里的CD和DVD店铺。

她们来自哈福赛神学院,我们国家最大的女子宗教学校,隶属于伊斯兰堡的“红色清真寺”。这座清真寺始建于1965年,因标志性的红色外墙而得名。它离议会大楼和三军情报局总部不远,只隔几条街道,所以不少政府官员和军界要人以前都会去那里做礼拜。清真寺下设两所宗教学校,一所女校和一所男校。多年来,这两所学校都被用来招募和训练志愿兵,送往阿富汗和克什米尔地区作战。掌管清真寺的是一对兄弟——阿卜杜勒·阿齐兹和阿卜杜勒·拉希德——后者曾赴坎大哈拜见奥马尔毛拉,在那里见过本·拉登。在兄弟二人手中,“红色清真寺”逐渐成为散布本·拉登思想的中心。这对兄弟以讲道慷慨激昂著称,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信徒,在“9·11”事件之后更是大受欢迎。得知穆沙拉夫总统同意在“反恐战争”中配合美军,清真寺断绝了长久以来与军方的良好关系,成了巴基斯坦政府最大的反对者。阿卜杜勒·拉希德甚至受到指控,涉嫌参与2003年12月在拉瓦尔品第用炸弹袭击穆沙拉夫车队的阴谋。参与调查的官员透露,他们准备的炸药就存放在这座清真寺内。但只过了几个月拉希德就洗脱了罪名。

2004年,穆沙拉夫开始派兵进入联邦直辖部落地区,第一站就是瓦济里斯坦。阿卜杜勒兄弟立即发起运动,宣布穆沙拉夫的军事行动不符合伊斯兰教义。他们建起自己的网站,又建了个山寨的毛拉电台,像法兹卢拉一样播送广播节目。

差不多就在塔利班现身斯瓦特的同时,来自“红色清真寺”下属宗教学校的女生们也开始在伊斯兰堡的大街上制造威胁。她们会突然闯入民宅,说这里开了按摩店;她们绑架那些被她们认作妓女的女性;她们强迫DVD店关门,还故技重施,用CD和DVD光盘点起火堆。看来只要符合塔利班的需要,女性也可以高调地发声,甚至招摇过市。这所宗教学校的校长名叫阿媚·哈桑,是两兄弟中的哥哥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妻子,她竟恬不知耻地夸耀自己曾把许多女生训练成自杀式炸弹袭击者。“红色清真寺”私设法庭,执行伊斯兰教法,号称这是在帮国家履行未尽的职责。他们培养的激进分子还会绑架警察,洗劫政府大楼。

面对这样的情形,穆沙拉夫政府似乎束手无策。原因或许是军方曾与“红色清真寺”关系密切。但到了2007年年中,形势急转直下,人们甚至开始担心首都会完全落入激进分子手中。这几乎不堪设想——伊斯兰堡与巴基斯坦其他地区不同,一向是座宁静有序的城市。最终,在7月3日傍晚,突击队员驾驶坦克和装甲运输车包围了“红色清真寺”,切断了那片区域的供电。暮色中,城内突然枪声大作,还有爆炸声传来。军队炸穿了清真寺的围墙,用迫击炮轰击寺内建筑,还派出直升机在寺院上空盘旋。他们用扩音器喊话,要求女孩们放弃抵抗。

清真寺内的许多激进分子都曾赴阿富汗和克什米尔地区作战,有一定战斗经验。他们筑起掩体,带学生们躲进水泥地堡,又在外面堆满沙包。忧心忡忡的学生家长聚集在清真寺外,不断拨打女儿的手机,恳求她们出来。一些女生拒绝投降,说老师教导她们,为真主殉道是无上的光荣。

第二天傍晚,一小拨女孩走出清真寺。阿卜杜勒·阿齐兹乔装改扮,身披罩袍,跟女儿一起混在其中,但他的妻子、弟弟依然和许多学生一起留在寺内。激进分子与寺外的军队每天都交火不断。激进分子会用火箭筒,还用雪碧瓶做汽油弹。围困一连持续了好几天,直到7月9日晚些时候,寺内宣礼塔上的狙击手射杀了驻守寺外的特种部队指挥官。军方的耐心终于耗尽,对清真寺发起了全面进攻。

军方把这次进攻命名为“静音行动”,却弄出很大动静。我们首都的中心地带从没发生过这么大规模的激战。突击队员在清真寺搜捕了好几个小时,逐一扫荡房间,终于在一处地窖发现了阿卜杜勒·拉希德及其党羽,将他就地正法。终于,围困在7月10日夜里结束,此时已有近百人丧生,包括数名军人和大量儿童。电视上,清真寺废墟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寺内血迹斑斑,到处是玻璃碴和死尸。看到这一切,我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两所宗教学校都有一些学生来自斯瓦特。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发生在我们的首都,发生在清真寺里呢?清真寺可是我们穆斯林的圣地啊!

正是在这次围困之后,斯瓦特的塔利班变了。7月12日——这个日期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法兹卢拉发表了一次不同以往的广播演讲。他为“红色清真寺”遭遇攻击而震怒,发誓要为死去的阿卜杜勒·拉希德讨回公道。然后,他向巴基斯坦政府宣战。

真正的麻烦就此开始。现在,法兹卢拉可以打着为“红色清真寺”复仇的旗号大肆散布威胁,号召民众支持他领导的塔利班了。几天后,他们袭击了军方派往斯瓦特的车队,杀死十三名士兵。激烈的反击不只出现在斯瓦特。部落居民在巴焦尔发起了大规模的抗议,国内发生了一系列自杀式炸弹袭击。不过我们依然心存一丝希望——因为贝娜齐尔·布托就要回来了。美国人担心他们的盟友穆沙拉夫将军在巴基斯坦不得人心,无法牵制塔利班,于是促成了一项匪夷所思的权力共享协议。根据这项协议,穆沙拉夫最终将脱下军装,成为平民总统,获得贝娜齐尔·布托所在政党的背书。作为交换,穆沙拉夫必须撤销对贝娜齐尔·布托及其丈夫的贪腐指控,承诺举行大选,大家普遍相信大选之后,总理非贝娜齐尔·布托莫属。全巴基斯坦找不到一个人相信这项协议真能达成,我父亲也不例外,因为穆沙拉夫和贝娜齐尔·布托彼此憎恶。

从我两岁那年起,贝娜齐尔·布托就一直流亡海外,但我从父亲口中听过她的许多事迹。所以,得知她打算回国,我们又将迎来一位女领导人,我们激动万分。正因为有她,我这样的女孩才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梦想成为政治家。她是我们的榜样。她象征着独裁统治的终结、民主制度的萌芽,向外界发出了希望与力量的信号。她还是我们国家唯一敢于公开谴责激进分子的领袖人物,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帮美军在巴基斯坦境内搜寻本·拉登的行踪。

但显然有人不希望她回来。2007年10月18日,我们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着她在卡拉奇款款走下飞机舷梯。经过近九年的流亡,她为终于再次踏上巴基斯坦的土地而落泪。她乘坐敞篷双层巴士巡游街道,成千上万人拥上街头,想一睹她的风采。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许多人还带着年幼的孩子。有人放飞了一群白鸽,其中一只飞过去,停在贝娜齐尔肩头。人群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巴士只能以步行速度前进。我们看了一会儿就关掉了电视,因为看样子,这场面还会持续好几个小时。

那天午夜激进分子发动袭击时,我已经睡下了。贝娜齐尔·布托乘坐的巴士在橙色的火光中被炸毁。第二天早上我一起床,父亲就向我转告了这个消息。他和朋友都无比震惊,一夜无眠。好在贝娜齐尔·布托活了下来,爆炸发生时她恰好在下层的一节装甲车厢里休息,侥幸逃脱。但爆炸造成一百五十名民众丧生。这是我们国家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起爆炸事件。遇难者大多是学生,他们以血肉之躯筑成链条,把巴士围在当中,宣称愿为贝娜齐尔·布托殉道。那天在学校,所有人都默默无语,就连反对贝娜齐尔·布托的人也不例外。我们悲痛不已,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依然幸存。

军队在大约一周后开进斯瓦特,军用吉普和直升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当时我们正在教室里上课,看到直升机飞过,都兴奋极了。我们冲出教室,飞机上的人向我们抛撒太妃糖和网球,我们争先恐后地去捡。在斯瓦特很少能看到直升机,不过我们家就在军营附近,偶尔能看见它们掠过头顶。以前我们还会比赛,看谁捡的太妃糖最多。

有一天,有位同住一条街的邻居来家里告诉我们,清真寺宣布从明天开始实施宵禁。我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宵禁”,心里惴惴不安。我家和隔壁萨菲纳家之间的墙上有个小洞,我们两家平时就透过这个洞说话,我们只要敲敲墙,他们就会等在洞旁。“这个‘宵禁’是什么意思?”我们问。听了他们的回答,我们连房间都不敢出,生怕会出事。不久,宵禁支配了我们的生活。

我们从新闻中得知,为了打击塔利班,穆沙拉夫向我们河谷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队。军队占据了每一栋他们认为有战略意义的政府建筑和私人住宅。直到这时,巴基斯坦其他地区似乎仍对斯瓦特的情况漠不关心。第二天,又一名自杀式炸弹袭击者在斯瓦特炸毁一辆军用卡车,造成十七名士兵和十三名平民死亡。那天夜里,我们整晚都能听见山丘背后枪声大作,还伴随着隆隆的炮声和机枪的轰鸣,吵得人睡不着觉。

第二天,我们从电视上得知北面的丘陵地带爆发了战斗。学校停了课,我们待在家中,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战事爆发在明戈拉郊外,但枪声能传到我们耳中。军方宣称他们已经剿灭了百余名激进分子,但就在11月的第一天,近七百名塔利班攻占了卡瓦扎克拉的军队驻地。约有五十名士兵不战而逃,擅自脱离边防卫队,另有四十八人沦为俘虏,被游街示众。法兹卢拉的手下夺走他们的制服和枪支,又发给每人五百卢比,把他们遣散回家,以此来羞辱他们。接着,塔利班又攻占了卡瓦扎克拉的两座警察局,还继续向马迪扬镇挺进。在马迪扬镇,更多的警察缴械投降。几乎没人敢反抗。只有一名警察坚守警局,拒绝离开。他为此付出了生命。他的名字叫穆罕默德·法鲁克·汗。塔利班很快就控制了除明戈拉以外的斯瓦特大部分地区。

11月12日,穆沙拉夫向我们河谷增派了一万人的部队,又派来更多武装直升机增援。河谷里到处是军人。他们甚至驻扎在高尔夫球场,对着山坡练习射击。随后,他们对法兹卢拉发起了进攻,这就是我们后来所知的“真理之路行动”,是发生在斯瓦特的第一场战役。在联邦直辖部落地区以外,巴基斯坦军方对本国人民采取军事行动,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警方曾想趁法兹卢拉登台演讲时抓捕他,但就在这时,一场巨大的沙尘暴突然袭来,法兹卢拉伺机逃脱。这更增添了他的神秘色彩,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宗教地位。

激进分子并没轻易放弃。他们转而向东挺进,在11月16日攻占了香格拉县的主要城镇阿尔普里。当地警察再次不战而逃。据当地人说,激进分子队伍中有来自车臣和乌兹别克斯坦的士兵。我们很担心香格拉县的亲人,虽说父亲觉得那里地处偏远,不会引起塔利班的注意,而且当地人也明确表示会抵抗塔利班的入侵。巴基斯坦军队拥有人数优势,武器装备也更加精良,很快就夺回了河谷。军队占领了法兹卢拉总部所在地伊满德里,激进分子逃入山林。到了12月初,军方宣称他们已经肃清了大部分地区的激进分子。法兹卢拉躲到山中。

但他们并没有根除塔利班之患。“和平不会维持太久。”父亲断言。

贝图拉·马哈苏德(Baitullah Mehsud,1974—2009),巴基斯坦塔利班创始人,2009年8月被美国无人侦察机用炸弹炸死。

法兹卢拉的队伍并不是唯一造成巨大破坏的力量。在整个巴基斯坦西北部,由不同部落组织的武装力量纷纷出现。斯瓦特之战差不多一个星期后,来自我们全省各地的四十名塔利班领导人齐聚南瓦济里斯坦,共同向巴基斯坦政府宣战。他们决定在巴基斯坦塔利班(Tehrik-i-Taliban-Pakistan,简称“TTP”)的旗帜下达成统一战线,号称已经招募到四万名战士。他们推选贝图拉·马哈苏德为领袖,他年近四十,曾在阿富汗作战。法兹卢拉则被任命为斯瓦特地区的总指挥。

军队刚进入河谷时,我们都以为战事会很快结束,但我们想错了。情况仍在持续恶化。塔利班不仅把政治家、议员和警察列为打击对象,还处处针对不遵守深闺制度的女性、胡子长度不达标准的男性,以及沙尔瓦·卡米兹穿得不规范的人。

利雅卡特·阿里·汗(Liaquat Ali Khan,1895—1951),巴基斯坦政治家、开国元勋。1947年任巴基斯坦开国总理兼国防部长、外交部长。1951年遭到暗杀。

12月27日,贝娜齐尔·布托现身拉瓦尔品第,在一场竞选集会上发表了演说。她把会场设在利雅卡特公园,那是巴基斯坦第一任总理利雅卡特·阿里·汗遇刺的地方。伴随着听众热烈的欢呼声,贝娜齐尔·布托高声宣布:“凭借人民的力量,我们终将击败极端主义与激进分子,赢得最后的胜利。”那天,她乘坐的是一辆特制的防弹丰田越野车,汽车快驶出公园时,她起身探出天窗,向支持者挥手致意。突然间,公园里响起枪声和爆炸声,一名自杀式炸弹袭击者在她车旁引爆了炸弹。贝娜齐尔·布托跌回座位。事后,穆沙拉夫政府说她的头撞到了车顶的把手;但有人说,她其实是中了弹。

当时我们正守在电视机前,电视上突然跳出这条新闻。我外祖母说:“贝娜齐尔·布托会成为沙希德(shaheed)。”意思是她会为信仰殉道。我们所有人都哭了起来,默默为她祈祷。后来,我们得知了她的死讯,我开始质问自己: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女性的权利而战?我们都希望巴基斯坦能实现民主,而现在,人们却说:“要是连贝娜齐尔·布托都难逃一劫,那谁还能安然无恙?”我们的国家似乎已处在绝望边缘。

穆沙拉夫认为巴基斯坦塔利班的领导人贝图拉·马哈苏德是杀害贝娜齐尔·布托的凶手,并公布了他们截获的一段电话录音,在录音中,马哈苏德似乎正在与一名同伙讨论那次袭击。贝图拉否认了这项指控,这对塔利班实属罕见。

家里人以前常把讲授伊斯兰教义的老师——人称卡里·萨希卜(qari sahib)——请到家中,来给我和别的孩子讲解《古兰经》。塔利班进入河谷时,我已经能背诵《古兰经》全文,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古兰经》学成”(Khatam ul-Quran)。巴巴——我的祖父——是教士,知道后特别开心。我们用阿拉伯语诵经,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些经文的含义,不过我也已经开始记诵被翻译成乌尔都语的经文了。某天,我们请来的一位教士竟试图为暗杀贝娜齐尔·布托的罪行开脱,这让我感到恐怖。他说:“杀死她真是功德一桩。她活着的时候就一无是处,不遵守伊斯兰教义。放任她继续活下去,国家就会大乱。”

我心中愕然,把他的话告诉了父亲。父亲说:“我们别无选择,必须得跟这些毛拉学《古兰经》。但你只管跟他们学习经文的字面意思就好,不要听他们解读和发挥。你只需学习真主的话语,那是神圣的箴言,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自由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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