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春不久,在中关村软件园园区内的一条甬道上,裴庆华脸色铁青快步疾走,秦奕丹近乎小跑着竭力跟上,卢明有意稍微拉开些距离尾随在后。秦奕丹的高跟鞋陷在地砖缝里差点崴脚,她惊呼一声,裴庆华忙回身查看,脸上仍然挂着怒容。秦奕丹把鞋整理一下,对裴庆华说:“你别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卢明在一旁调和:“嫂子,老大不是生你的气。”他伸手朝脑后胡乱一指,“他生的是那帮人的气。”
秦奕丹面带愧疚望着裴庆华,话却是对卢明说的:“我知道由于向翊飞的事庆华再也不愿碰与汽车相关的创业项目,是我硬拉你们俩来给我当参谋。我特别看好无人驾驶这个方向,听他们的介绍感觉还是挺有创意的,结果庆华跟人家闹得不欢而散,你刚才也不拦他一下。”
卢明笑道:“嫂子,你不是拦了嘛,你以为我说话还能比你好使?”
裴庆华走回来几步,气冲冲地说:“造车是个技术活儿,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吹牛皮管用吗?靠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那套能行吗?难道会开车就会造车?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马斯克,马斯克可以闭着眼睛把汽车底盘的装配图画出来,他们行吗?”
秦奕丹解劝:“他们毕竟不是机械工程出身嘛,都是软件背景。”
“软件背景?那我问你,他们谁还能亲手把逻辑图、流程图大致画出来?我问的东西他们一概不知,最可气的是毫无半点亲历亲为的态度,张口就是这方面的人可以随便从硅谷挖来,要么干脆把美国的哪个小团队整体买到手。要是一切都能用钱解决,那要他们有什么用?!”
卢明故意煽风点火:“人家觉得自己是做大事业的人,不必陷于这些细枝末节,他们不干别的,专门负责兜售梦想。”
“模仿他人也算梦想?连做个梦都只会跟风和抄袭,一点创意都没有。”裴庆华越说越气,“搞电动汽车不懂内燃机倒无所谓,但总得有样自己的东西吧。电池是别人的,全套传感器是别人的,算法是别人的,什么才是自己的?”
卢明接道:“忽悠来的钱是自己的。”
秦奕丹板起脸瞥一眼卢明,转向裴庆华说:“起步阶段搞点拿来主义在所难免,没必要重新发明轮子吧?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取搞出东西来在赛道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个策略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吧?”
裴庆华连声质问:“什么策略?到底是造车的策略还是圈钱的策略?他们的心思真放在造车上了吗?总成设计考虑量产条件了吗?考虑乘员的安全性和舒适性了吗?拿出个纸糊似的样车有意义吗?成天拿百公里加速多少秒吹牛有意义吗?他们从未想过认真做出个好东西,光惦记如何把估值忽悠起来,光惦记有没有下家肯出高价接盘。刚才那伙人没有一个发明家、没有一个企业家,满屋子都是投机者!”
卢明双手插在兜里冲秦奕丹笑道:“嫂子,汉商资本这两年一直没什么像样的动作,你现在理解原因所在了吧?老大看的多、投的少;骂的多、赞的少。别的投资人最看重投资回报,而这恰恰是老大最不看重的。”
“那他看重什么?”
“你说我看重什么?”裴庆华朗声说,“责任!良心!”
卢明打趣道:“嫂子,知道我现在有多清闲了吧?哎,要不我去奕华资本帮你怎么样?自带干粮,不用你发工资。”
“真的?那太好了!”秦奕丹刚要拍巴掌就被裴庆华的脸色吓得停住手。
裴庆华瞪一眼卢明,又对秦奕丹举起一根手指头:“你给我记住,奕华资本不赚钱甚至赔钱都没所谓,但有一条:永远不能惟利是图!”
秦奕丹拖长腔答道:“记——住——啦。”随即扭脸小声对卢明说:“我更得记住以后再也不能请他陪我看项目。”
“你嘀咕什么?”裴庆华皱着眉头问,秦奕丹和卢明相视而笑。
即将走到停车场时秦奕丹忽然收住脚盯着斜前方,有个人正往汽车后备箱里放东西。秦奕丹快步向那人走去,从侧面端详片刻便惊喜地叫道:“闫老师!真的是你?!”
那人转过脸定睛看着秦奕丹,努力回忆着说:“你是……秦……?”
“秦奕丹,您想起来没?2001级的。”
裴庆华和卢明也凑过来,秦奕丹介绍说:“庆华,这位是咱们学校的闫老师,带过我毕业设计。”
裴庆华和闫老师四目相对,几乎同时开口:“老闫?!”“老裴?!”
秦奕丹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裴庆华笑道:“校友嘛,认识不奇怪。我比老闫高三届,他当初和萧闯住一个宿舍。”
秦奕丹问:“闫老师您一向可好?我过去两年校庆都回去了,不巧没碰到您。”
闫老师说:“我从学校出来快十年了。”
“哦,难怪。您现在忙哪方面呢?”
“开了家公司一直鼓捣我那项技术。”闫老师回手指一下旁边的写字楼,“刚和他们开完会出来。你们呢?”
“我们也是。”秦奕丹笑吟吟地又说,“闫老师,跟您汇报一下,我和庆华结婚了,已经有两个女儿。”
闫老师眯起眼睛看看秦奕丹又看看裴庆华,拱手道:“我似乎有印象,大约你毕业不久就结婚了。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
秦奕丹有些不好意思。裴庆华问:“老闫,你是来谈合作?你那项技术是哪个领域的?”
“他们不是要搞无人驾驶汽车嘛,车身上布满摄像头和传感器,实时把图像传输给中控电脑。但如果车被撞了、网络断了,图像和信号传不过去怎么办?我的技术非常适合解决这个问题。”
“这东西有意思。”裴庆华立时来了兴趣,“老闫你中午有安排吗?咱们找地方详细聊聊?”
“哦,我倒是没什么急事,就是吃饭嘛,和谁吃、在哪儿吃都行。”
裴庆华对卢明说:“你先回公司吧,我和奕丹陪闫老师找地方聚一下。”
秦奕丹开车在前面带路,老闫的车在后面跟着。秦奕丹本想请老闫到家里坐坐,裴庆华说老闫可能拘束,不如找个餐馆;秦奕丹提议找个高档的又被裴庆华否决,说只要安静干净即可,最终在上地信息路旁边找到一家规模不小但门面冷清的酒家。
秦奕丹进来一看服务员比顾客还多,立刻皱眉道:“这地方恐怕不行。”
老闫倒不在意,连声说:“挺好,挺好。”
秦奕丹问服务员要个包间,被告知二楼包间正在装修、只有一楼散座。秦奕丹正想换个地方,裴庆华笑道:“反正没几个客人,坐大厅等同于包间,就这儿吧。”
服务员撂下一壶茶和三个杯子又走了,裴庆华吩咐秦奕丹:“你负责点菜,吃什么没所谓,我要和老闫好好聊聊。”接着转向老闫:“快说说,你那个技术具体怎么个原理?”
老闫反问:“你有多少年没碰老本行了?”
裴庆华窘道:“毕业多少年就有多少年没碰了。”
老闫皱着眉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说:“那我这么给你讲吧。”他把手指放到杯子里蘸上茶水,在漆黑的桌面上画了几笔,“工业总线还有印象没?一般的拓扑结构就像这样的鱼骨头,中间又粗又长的是总线,两边细细的网线连接终端。一旦从中间切断,断点以远的数据和信号再也传不回来。对冗余要求高些的会采用双环,但一个环切一刀也完了。”老闫又蘸下水接着画,“而我的拓扑结构更像蜘蛛网,任意两点间都有多条路径连通,所有的节点和所有的通路都是平等的,没有主次首尾之分、甚至没有中枢和末梢之分,高度冗余,哪怕一大片网络被毁掉,剩下的部分仍然可以工作如常。无人驾驶汽车太小,给你举个更大的例子。一艘军舰,来颗导弹把右舷炸了个大洞,把很多线缆都炸飞了,指挥系统、火控系统、动力系统可能统统瘫痪,就成了漂在海上的一艘靶船。而采用我的方案就没这个问题,信号会马上选择其他通路,由于我的数据包和路径都是高度冗余,所以既不会丢失数据更没有时间延迟,凡是没被炸到的部分都可以继续战斗。”
秦奕丹抱着菜谱听得入神,裴庆华试着解读道:“好比我的脊柱挨了一枪,断了,但所有的神经信号可以转而通过血管传输;再假如我的股动脉也挨了一枪,也断了,血液可以转而通过骨骼循环……”
秦奕丹忍不住咧嘴蹙眉,老闫却一拍大腿:“还是老裴厉害!一下子就懂了!”
裴庆华问:“结构原理我明白了,但控制是靠什么实现的?尤其你说零延时,被炸到的一瞬间系统就规划好新的通路,这个不容易。”
“所以我的技术核心就是独创的恩易通交换机和智能路由器,都已经成型可以投入工业化应用。今天给他们介绍的正是这套东西。”
“怎么样?他们应该很感兴趣吧?”
老闫拿起刚泡过手指头的茶杯喝了一口,咂摸着嘴说:“坦白讲,我不知道。因为今天问的很多都跟我的技术或产品无关,他们好像专盯着我的资质。”
“资质?”
“对啊,他们一听说我不是斯坦福或麻省理工的博士就给我打个问号,再听说我读完硕士就留校了连个国产博士都没混上就直接给我打了叉子。”老闫摇头苦笑,“如今文凭真是不值钱,连咱们学校的硕士都被人家鄙视。”
裴庆华诧异道:“你没找对人吧,中层以下的喜欢拿这套门槛把人拒之门外,高层一听就应该意识到你这技术的巨大价值。”
老闫又苦笑:“今天在座全是主管技术的高层,他们怕搞不明白还专门请来一位专家帮他们把关。”
“专家怎么说?”
“专家先问西门子有没有类似的东西,我说西门子搞过一段,后来他们的方向就转了。专家说那就表明西门子认定你这条路不通嘛,我说他们没走通并不意味别人也走不通。专家又问思科也有类似的东西吧,我说思科搞的叫TSN,时间敏感网络,我这个叫TAN,时间明晰网络,原理与实现方式都有差异。我们和几家合作伙伴在实际环境下做过测试,我这个比思科的数据包丢失率低得多、时间延迟更是短得多。专家就说,人家思科投入几十亿上百亿搞的东西,还不如你花几百万搞的东西?我还能说什么?谁都没法和偏见讲道理。唉……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再有那么点地位,基本就等于绊脚石。”
秦奕丹偷偷捅裴庆华一下,冲他做个鬼脸,意思是“说你呐”。裴庆华不搭理,问老闫:“你刚才提到恩易通,是你公司的名字还是什么技术名词?”
“我的公司叫恩易通。”
“搞几年了?”
“我从学校出来就一直搞。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更久,但学校杂事太多太乱,你看我专门研究控制的还得带小秦她们‘机器学习’方向的做毕业设计,所以下决心离开学校。”
“你们公司的技术团队有多少人?”
“没几个人,都是给我打下手。”
裴庆华惊讶道:“你亲自动手?”
“对啊。”老闫对裴庆华的惊讶很是惊讶,“我自己写代码,自己设计路由器,各个控制模块的线路图全是我亲手画的。”
“这套技术体系的知识产权都在你手里?”
“对啊,我自己搞出来的当然在我手里,绝对自主知识产权,不会受制于人。”
裴庆华由衷地叹服:“真厉害,这在我已经是无法想象了。哎,产品销售得怎么样?一年大概多少销售额?”
“刚开始培育市场,我现在大部分精力都用于向各种各样的人讲解什么叫时间明晰网络。”
秦奕丹把新上的菜推到老闫面前,笑着说:“包括我和庆华这样的人。”
“听你大致一讲,我感觉你这个就是工业4.0最亟需的东西,准确地说工业安全4.0,从通信安全、网络安全直到国家安全。”裴庆华问老闫:“这个市场很大吧?我现在随便就能想到好几个应用领域,制造业不用说,还有舰船、电力、高铁、城市轨道交通……”
“是啊,拍脑袋一想就知道这是个万亿级的市场。”
“老闫,我目前主要做投资,想给你投些钱,不知道你欢不欢迎。”
“老裴,你的情况我多少有所耳闻。谢谢你的认可,但我现在缺的不是钱。”
秦奕丹马上问:“那您需要的是?”
“人!尤其是会做销售的人。”
秦奕丹笑道:“有了充裕的资金应该很容易请到销售高手。”
老闫摇头:“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用钱解决。如果一心奔着钱来,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跑去卖好卖的东西了。我亲身体会到这活儿不容易,因为要把现有的一套取代掉,各方面都有阻力。不认同它的价值和前景,没有点长期耕耘的毅力,只想赚快钱怕是不行。”
回家路上秦奕丹见裴庆华一直沉默不语,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
裴庆华抬眼看着前方,长叹一口气才说:“这年头,像我这样的人太多,像他那样的人太少。”
“你指老闫?”
“对。太多人包括我只会耍嘴皮子,只惦记钱生钱,还总嫌钱生得慢;有几个像老闫那样耐得住寂寞,一门心思把东西做好?”
秦奕丹看一眼裴庆华,说:“我倒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更少。”
萧闯的父亲五月份摔了一跤,好在后来证实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缝了五针。但当时的场面很吓人,因为脑袋正磕在墙棱上,流了挺多血。萧闯母亲受到不小的惊吓,下决心送老伴去养老院,又跟萧闯商量自己在家住也不安心,干脆也进了养老院。老两口分住,萧闯父亲在需要深度护理的失智长者区,母亲在各方面均可自理的颐养区,各自一个房间。但母亲平常都在父亲这边呆着,只有吃饭睡觉体检才回自己的地盘。
原先负责照顾老两口的那对夫妇就此失业,萧闯问阿甘怎么办,说要不让他俩去照顾你爸妈。阿甘的爸妈还不到七十,正是年富力强伺候孙子的时候,没工夫被别人伺候。阿甘说那两口子在北京不愁找不到工作,闯哥你不用操心。萧闯给他俩一笔丰厚的遣散费,比小创系离职员工的待遇都好,又建议女的去家政公司找活,男的可以去医院当护工,两人道了谢、依依不舍地走了。阿甘帮两位同乡在立水桥找了出租房,告诉萧闯都安顿妥当,萧闯这才放心。阿甘说明天是周六,没事的话我跟你去看看伯父伯母吧,萧闯挺高兴答应了。
养老院硬件条件不错,服务一般,价格不菲。最让萧闯不满的是不允许在病房里放置电脑,导致他再也无法为父亲表演游戏攻略。他曾经让父亲看他玩王者荣耀,但父亲只看了一会儿就把脸扭向一边再无兴趣,他猜想大概是嫌屏幕太小。
房间里出现个新面孔令萧闯父亲有些兴奋,不错眼珠地盯着阿甘。萧闯再三冲父亲大声说:“他叫阿甘,我朋友。”父亲含混不清地好像重复了一遍阿甘的名字。
萧闯笑着对阿甘说:“我要介绍你是我兄弟,我爸该急了。”
母亲也笑:“他要真能急我谢天谢地。”又拉着阿甘的手说:“你如果真是小闯的亲兄弟就好了,将来他就不会孤单。”说完眼圈便有些红。
阿甘忙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伯母您放心,我叫闯哥叫了快二十年,不是白叫的。”
萧闯岔开话题:“阿甘,下礼拜你可以再来,看我爸对你有没有印象。”
忽然萧闯父亲用力喊一句,几个人急忙转过头但谁也没听清。萧闯问:“爸你说啥?再说一遍。”
父亲又短促地喊一声,萧闯一头雾水:“大刀?什么意思?”他看着母亲:“你听着也是大刀?拿大刀的关羽?”他马上又问父亲:“爸你是想看我玩儿三国?想看大刀关羽?玩儿不了,没电脑。”
父亲喉咙里呼噜作响,有些发急地又说一遍,母亲迟疑道:“我怎么听着像……炸糕?”
父亲仿佛受到鼓励,把腿往床外挪试图下地,萧闯扶住他:“爸,到底是大刀还是炸糕?”
父亲又说了两个字,萧闯诧异道:“五郎?杨五郎?他使枪使棍不使刀啊……”
阿甘嘀咕:“我觉得是虎狼。”
母亲双手一拍,兴奋地连声说:“虎坊!虎坊桥!就是炸糕,虎坊桥那家!你爸想起吃炸糕了!”
萧闯惊喜地问:“爸,你是想吃炸糕吗?”
父亲不回话,脸上浮现出一副安祥的笑容。
阿甘立刻起身:“我这就去给伯父买。”
萧闯一把拉住阿甘,瞪起眼睛说:“他不是你爸,是我爸!”
母亲忙摆手:“那就你们俩一块儿去,这有啥可争的。”
阿甘开车,萧闯忙着在大众点评上查,又在万能的朋友圈和微博上求助,热心回复不少,有的逗趣说萧总这是在给炸糕铺子做硬广吧,有的说估计萧总是看上炸糕西施了,有的起哄说萧总你得快点,恐怕很多人正在赶往虎坊桥的路上,弄得萧闯不由紧张,催问阿甘用的导航是不是最快路线。
到了虎坊桥,导航提示目的地就在右侧,两人抻着脖子往路边搜寻半天仍没找到。好在阿甘眼尖发现有个刚腾出来的车位,停好车两人沿街步行,总算寻见一处小门脸。侧面有个窗口贴着挺大的“炸糕”二字,近前才看出窗户关着、拉着布帘。绕到门口往里看,有人。阿甘问:“炸糕在这儿买?”
里面看不出是老板还是伙计的人头也不抬地说:“卖完了。”
阿甘问:“下一锅得等多久?”
“不是一锅卖完了,是一天的都卖完了。想吃别的还有包子、豆包、烤馒头片,要是非买炸糕就明天再来。”
萧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和进到里面的阿甘面面相觑。阿甘又问那人:“能不能现炸一锅?我们都要,再加点儿钱也行。”
那人抬眼看看阿甘,摇头说:“料都没了,人也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两人怏怏地退到门外,阿甘问:“闯哥,周围应该还有卖炸糕的吧,总不会就他一家。”
萧闯翻看手机说:“都说虎坊桥就他家的炸糕出名,其他的开了没几年,我爸十几、二十年前吃过的应该就是这家。”
旁边不远有家卖烟酒的,萧闯走过去问:“这片儿只有这家炸糕正宗?”看摊的瞟他一眼,低下头接着玩手机。萧闯上下打量柜台里的货品,又问:“你这儿什么烟最贵?”
“软中华,一条五百七。”
“拿一条。”
看摊的又瞧一眼萧闯,立马放下手机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一条软中华。阿甘一边掏钱一边问:“假的吧?”
看摊的讪笑:“哪能呢,南边就是烟草大楼,哪有在人家眼皮底下卖假烟的。”
萧闯不睬他,又问:“这家卖炸糕的是正宗?挺牛,售完即止,加钱都不行?”
看摊的一撇嘴:“都是噱头,不然怎么引得好多人一大早排长队抢着买?说是每天就做五千个,多一个都不做。”
萧闯沮丧地转身就走,阿甘正要跟上,看摊的喊:“您的烟!”阿甘接过烟追出来。
萧闯坐进车里给母亲打电话:“妈,那家的炸糕卖完了,要不我……换一家?这么大个北京又不是只有他一家炸糕。”
“那还不如不买,你爸是糊涂了,可咱们更不能糊弄他。”
“我爸要还想吃,我明天早点儿来买。”
母亲轻叹一声:“算了,回来吧,明天也不用再去,你爸肯定记不起这事,估计他连炸糕什么味儿都忘了。”
萧闯收起手机,两眼直直盯着前方。阿甘问:“闯哥,现在去哪儿?”
萧闯咬牙切齿地说:“哪儿也不去,今天非把炸糕给我爸带回去!”
再次走进店里,萧闯问:“您是老板?”
对方反问:“您想要点儿什么?”
“我要的你卖完了,炸糕。”萧闯又问,“你这儿炸糕多少钱一个?”
门帘一掀,从后面走出个人答道:“三块。”
萧闯拿出钱包掏钱:“我出十倍,三十块钱一个,这是三百,能帮忙给我现炸十个么?”
老板看眼放到收银台上的钱又看眼萧闯,笑道:“您这不是较劲么,要是真喜欢我们这口儿就麻烦您明儿个早点儿来,我先谢谢您。”
萧闯解释:“是这么回事,家里老人长年卧床,脑子糊涂了。今天忽然记起他以前常吃您这儿的炸糕,想再尝一尝,我担心等到明天他可能又全忘了。老人能表达清楚个心愿不容易,您能不能尽量满足一下?”
老板手一摊:“不是您想的那样,江米面儿得用油泡过,还有红豆馅儿得现磨。我们夜班儿师傅把料备好,早班儿师傅现包现炸,您明儿一早六点半来,保管让您买到。”
萧闯正要开口,门外又进来个小伙子着急地问:“炸糕还有吗?”
老板答道:“卖完了,明天早点儿来吧。”
小伙子一脸失望,抱怨道:“干嘛不多做点儿,从北五环跑过来容易么我?这都第二趟白跑了。”
萧闯问他:“你也是专门过来买炸糕?”
“头一回是去友谊医院探望病人,说带上几个炸糕过去,我一看队实在太长就想过会儿再来,结果回来已经卖光了。今天我一大早就出来,顺路办点事耽搁了,得,又白跑一趟。”
萧闯扭头问老板:“是啊,干嘛不多做点儿?生意这么好不愁卖不出去吧。”
“人手不够。”
“招人呐。江米和红豆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以为招人容易?不是谁都肯吃这份儿苦,招来还得培训呢,咱得保证品质,不能砸自己牌子不是?”
小伙子冷笑一声:“说这么玄乎,其实就四个字,饥饿营销。”说罢调头走了。
萧闯对老板恳求道:“你说吧,要怎样才能买到你的炸糕?三十块一个,一锅多少钱?我包圆儿。”
老板不乐意了:“跟你讲道理讲不通啊。你要真想吃,明天早点儿来买,今天没了,不做了。”
萧闯沉着脸走到餐桌旁边坐下,阿甘把柜台上的三百块钱拿回来递给他,萧闯不接,低头看手机。
老板咳嗽一声说:“店里的桌子椅子都是为客人预备的,不买东西不吃东西的劳驾去别的地方。”然后一掀门帘回去了。
窝了满肚子气站在店门外的便道上,萧闯歪头瞪着这家的招牌有火撒不出。阿甘劝道:“我看算了,你是强买他是强不卖,不可能谈拢。何况这是入口的东西,非逼着他做出来卖给你,谁知道他会往里面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萧闯恨恨地说:“这不是几个炸糕的事,更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今天我非治治他的毛病不可!”他把手机递给阿甘,“替我在这个窗口前拍一张,把他家的招牌拍进来。”
阿甘笑道:“要不要摆个剪刀手?”
萧闯横眉冷对:“把我拍得越愤怒越好。”
阿甘拍完把手机递还萧闯:“怎么样?够怒发冲冠的吧。”见萧闯表示满意他便往车位走,走出几步却发现萧闯没跟上来,回头问:“还要拍一张?”
萧闯定在原地不动:“我就在这窗口外面等着,啥时候买到炸糕啥时候走。”
阿甘惊愕不已:“闯哥,你没事吧?在这儿站一天一夜?!”
萧闯笑道:“我没事啊。”他看眼时间,“那家伙说明天几点开卖?六点半?还剩十八个小时,想当年我在深圳为了买股票认购表整整排了两天两夜呢。”
阿甘难以置信地走回来,嘟囔道:“我先陪你站会儿,不信你能坚持多久。”
萧闯埋头发微博,给照片配的说明是:“我在此向饥饿营销宣战。一个做炸糕的也玩儿什么售完即止。我向老父亲发誓,一定要带上你想吃的炸糕才回去。我要正告这家老板以及所有玩儿饥饿营销的家伙,不是谁都能等到下一批或下一天,也许只能是下辈子,一次错过就可能变成永远的遗憾。”
阿甘读完这条微博抬眼看看萧闯,萧闯正专注把同样内容发朋友圈,阿甘做个深呼吸,神情庄重地拍了张自拍,先转发萧闯的微博紧接着也发了一条。他写道:“我在现场,排在萧总后面,我是第二个人。我在此向饥饿营销宣战,不是谁都能等到下一批或者下一天,也许只能是下辈子,一次错过就可能变成永远的遗憾。”
萧闯立刻注意到阿甘发的,他无言地朝阿甘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握了握,颇有一种同仇敌忾的豪迈与壮烈。
很快微博与朋友圈都有不小动静,多是关切询问事情原委,常见的反应是叹息以萧闯的身家和地位竟被几个炸糕难倒,也有若干为萧闯的意气用事点赞的,说没想到萧总居然有如此义举,还有求萧闯给个定位的,而令萧闯光火的竟有人问他是不是在以反饥饿营销的名义玩事件营销,气得他立刻拉黑。
间或有顾客进出小店,发现有俩人站在关闭的炸糕售卖窗口都很诧异。萧闯安之若素,对阿甘感慨道:“1992年要是有智能手机,我排的两天两夜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阿甘回忆说:“记得那年跟我爸头一次去沈阳,看到城里孩子手上拿着的俄罗斯方块机,已经让我羡慕得要死。”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有个人从远处走过来,停在两步开外试探着问:“请问哪位是……萧总?”
萧闯反问:“你有什么事?”
“哦,没事。我家就在北纬路,走过来几分钟。看到微博上有人转您发的帖子,我就想过来亲眼看看。”那人又问,“我能冒昧地加一下您微信吗?”
“可以。”萧闯大方地把手机递过去,“你扫我吧。”
那人又问阿甘:“请问您是?”
阿甘笑道:“我是萧总的支持者。”
“我也是。能拍张合影吗?”萧闯照样大方地答应。那人从萧闯的朋友圈里把图片和文字都拷过来,再加上刚拍的合影,发出时又附上句话:“我是第三个人。”
这时阿甘低声对萧闯说:“裴董转发你微博了。”
“是吗?我看看。”
萧闯从微信切到微博,看见裴庆华在微博上写道:“无论出于懒惰还是无能,明明只做了一百个却想挣出两百个的钱,这样的人便会搞饥饿营销。郑重声明,我真的只是在谈炸糕而不是在谈手机。”
萧闯马上给裴庆华打电话:“哈哈你最后加的那句话太坏了,不像你风格嘛。”
裴庆华认真地说:“我的公关副总叮嘱过很多次,一定要避免别人对号入座。”
“那你应该多列几个,卖车的、卖房子的也爱搞这手。”
“打击面过宽不好吧,不如一次只打一个。”
萧闯问:“在家陪小老婆呢?”
“我哪来的小老婆?”
“哦,年纪小的老婆,简称小老婆。”
“扯淡!你猜对一半,陪老婆,但不是在家。跟爸妈还有我姐、老婆闺女到雁栖湖住两天,承诺好久了不能不兑现。”
“不错,好好尽孝。我想买几个炸糕尽份儿孝心没想到这么难。”
“不单是几个炸糕或者一份孝心的事。萧闯,你此举的意义大得多。”
“老裴还是你懂我。”
刚挂下电话,萧闯赫然发现后面已经有了第四、第五个人,忙走过去打招呼,原来也是看到层层转发的微博便过来了。其中一个笑着说:“本来打算就在边上近距离吃瓜围观的,可一到这儿就忍不住想参与,我们也恨饥饿营销。”
萧闯内心颇为感动,嘴上却说:“我还以为你们也很饥饿、想吃炸糕呢。”
“萧总,”阿甘叫道,“裴董又发了条微博。”
裴庆华这次单发一张萧闯在炸糕窗口的照片,配的文字是:“我们做企业的目的在于满足客户的需求,而不仅仅是撩拨。萧总今天这样做,就是要告诉那些自作聪明搞饥饿营销的人,你们早晚有一天会饿死,因为如今任何企业所提供的产品或服务都绝非不可替代。裴某因为要陪父亲,实在无法奔波数十公里到现场站在萧总身边。恳请看到这条微博并距虎坊桥五公里之内的朋友代我辛苦一趟,当你见到萧总时请说一句代表裴庆华特来支持,萧总与裴某都会对你道声谢谢。让我们一起努力,帮萧总的老父亲早一刻品尝到记忆中的味道。”
萧闯把这段文字默念了两遍,五味杂陈,正犹豫要不要写点什么以作表示,一抬头队伍已经将近十人。阿甘小声对他说:“末尾那个是小创游戏的。”
萧闯很高兴:“你这么一说还真看着面熟。”
阿甘叮咛道:“他如果不主动提,你不要点破。”
“为什么?”
“人家也许不愿意让你或者其他人猜疑他是来拍你马屁的。”
萧闯冲阿甘一竖大拇指:“周到。”去和几位新加入者聊过几句走回来,萧闯背过身对阿甘说:“他真没提自己是小创的,讲究。哎,事实证明我人缘还行吧?”
阿甘忍不住笑:“整个小创系两千多人,亲临现场支持的竟达两人之多,您人缘不是还行,是太行。”
萧闯脸居然红了,忙说:“你记住他,回头把他的资料找给我。”
“干嘛?”
“要么升职要么加薪。”
“这可不是他来这儿的目的。”
“我知道他不是图这个,要不要是他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争论之际有个人大步径直走过来冲萧闯伸出手说:“萧总,我代表裴董特来向你表示支持。”
萧闯目瞪口呆地伸出手:“你看到裴庆华的微博了?来得真是太快了。”
对方笑道:“实在是巧,我正好在湖广会馆。萧总不介意合个影吧?我发朋友圈。”他数了数人头,“我是第十个,还好,头一个两位数。”
等对方走到队尾去了萧闯扭头冲阿甘嘀咕:“怎么觉得这人我也认识……”
“投资圈内的吧,没准儿他就在你微信通讯录里,但人家可是冲裴董的面子才来的。”阿甘故意激道,“哎,差距真叫大啊……”
萧闯气得瞪眼看着阿甘咽一口唾沫,正苦于找不到词扳回一局从店铺门里出来个人,是老板。他被眼前这阵势吓一跳,不由自主往回退一步才说:“劳驾甭排了,今天的炸糕卖完了,这会儿排明天的也太早了,六点半才开卖呢。”
几个人嚷:“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做吧。”
老板看见排在头一个的是萧闯,才明白这位便是始作俑者,冲其他人摆手说:“今天做不了,排也是白排。”他见几个人不约而同举起手机冲着他,急忙转身回去了。
老板这一现身让已经觉得有些无聊的人们兴致陡增,亲眼见到究竟是谁在与自己较量是最好不过的战斗动员。立刻有个人发朋友圈说刚刚肉眼亲睹搞饥饿营销的那谁是什么样,附上刚出锅的炸糕,哦不,照片。
不断有人加入而且速度明显上升。凡是代表裴庆华前来的都会主动向萧闯致意并拍照为证,悄悄站到队尾的除了素不相识的网友也有一些是小创系的员工。老卓气喘吁吁赶到时惊讶地说:“哎哟,这得有一百来人了吧,我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找到队尾又兜回来。”
萧闯很欣慰:“老卓你也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家离这儿可不近。”
老卓说:“你没看我微信?我刚才就说已经在路上。微博也转了,快看看你微博的转发量,这事看样子会闹大。”
几乎同时到了两位视频女主播,全套专业直播标配,两人先友好协商划定各自的机位和路线,以防对方乱入自己的直播画面。
萧闯再一次从头至尾向每位到场支持的人致谢,巡视回来后对阿甘感慨:“想当年我花钱雇了三十个民工替我排队买股票认购证,那是我头一次带团队。今天估计快两百人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哎,需不需要买些食品饮料给大家补充一下给养?最早来的已经站了快俩小时了。”
阿甘一努嘴:“你来回走却没发现?流动小贩已经来了,还能微信扫码支付。”
萧闯往队伍中张望,果然见有人挎着篮子穿梭,脖子上挂个收款的二维码,又回想起当年在深圳证券公司门口的狼狈相,赞叹道:“社会真是进步了……”
店铺老板再也不敢露面,先后几次派伙计出来劝说大家散了别排了,都被众人起哄撵了回去,又偷偷派人拿手机出来拍,估计是为日后广告宣传搜集影像素材,毕竟几百人排队的场面蔚为壮观。
因为很多后来人都想目睹店铺门前的实况,所以队形并非一字长蛇,而是在本不宽绰的便道上盘成个大大的线团,倒有些像老式的盘状蚊香,以至于把虎坊路西侧人行道阻断,行人不得不被迫走入自行车道,自行车道和最外侧机动车道都有好事者停车观望,虎坊路自北向南出现了严重拥堵。来过辆交警的巡逻车,一看起因不属于任何交通参与方就走了。但各处摄像头数据采集、社区信息员、网络舆情监控等渠道都已将这一群体聚集事件逐级上报,网格化社会治理的的威力迅速显现。最先抵达现场的是西城区天桥接道的工作人员,一看事发地点在虎坊路西侧,而他们的管辖范围以路东为界,打道回府之前给兄弟单位西城区陶然亭街道打了电话。
城管执法队的工作人员很快也来了,追根溯源找到排在头一个的萧闯问:“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干嘛?”
萧闯火气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排队,凭什么问我?问他们去。”
“我们问了,都说看见有人排队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都先排上再说。”
萧闯和阿甘都忍不住笑。
带队的严肃地说:“所以我们当然得问你,你站这儿干嘛呢?”
萧闯朝窗口一努嘴:“排队,买炸糕,不许啊?”
“明天早晨才卖呢,你干嘛这时候排?”
“急性子,怕万一明天来晚了买不到。”
眼见事态出现新进展,排队的、看热闹的都立时兴奋,纷纷往窗口挤,嚷什么的都有。带队的低声对萧闯说:“网上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起因我们也清楚。为几块炸糕耽误这么多人时间还阻碍交通,影响非常恶劣。希望你配合我们工作,马上让这些人散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不单为几块炸糕的事,我今天就是跟这家杠上了,明明可以保证顾客随来随买,偏偏玩儿什么售完即止。不是我,是他们巴不得门口整天排大队。”
“怎么做生意是人家的事,赚和赔人家自己担着。你买不着或者不想买都可以去别家,没必要跟人家较这个劲。”
萧闯眼睛一翻:“要说做生意我也做了二十多年,比他这饥饿营销更损的招我都用过,他怎么想的我再清楚不过。我老父亲脑子不好使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好不容易想起这一口儿,我无论如何也得满足他老人家。”
“你心情我们理解,但你这方式不对,用网络召集这么多人围堵这家门口,做得实在过分,你赶紧让大伙儿散了。”
萧闯嘿嘿一笑:“你们怎么算不过账呢,是做通我们几百号人的工作容易还是做通他一个人容易?应该进去跟这家老板谈,就两条,一个是赶紧做炸糕卖,一个是承诺以后不再搞售完即止。他答应这两条,问题就迎刃而解,你好我好大家好。”
几位城管把脑袋凑在一处商量,周围阵势愈发汹涌,带队的见状吩咐几句便走进店里。过一会儿听到对讲机响,一位城管对萧闯说:“也请你进去一起谈一下。”
阿甘立刻对萧闯说:“我陪你进去。”城管犹豫一下,没说什么。
店里早已没了客人,老板和伙计站着,带队的坐着,萧闯拉把椅子大剌剌地也坐下,抬眼看着老板,目光里充满挑衅和示威。
带队的冲老板说:“好,你先讲吧。”
老板面带谦卑的笑容冲带队的和萧闯分别点下头说:“后厨已经在备料,待会儿就能下锅。这么多人想吃咱们的炸糕,咱们当然得尽量满足大家。”
萧闯问:“以后呢?”
“全天,全天供应!就是有时候顾客可能得稍微多等会儿。”
萧闯起身笑道:“早这样不就得了,何必闹出这么大动静。”
老板讪笑:“街道上给我做了工作,也是给我台阶下。”
带队的冲萧闯说:“别急,你这边怎么着?”
“简单,麻烦老板出去把刚才那两条跟大伙儿宣布一下,要买炸糕的接着排,不想买的各回各家。”
带队的问老板:“你看呢?”
“没问题,大伙儿到咱们家排队,当然咱们得出去招呼一声。”
带队的挺满意,站起来说:“你们双方握个手?”
老板忙冲萧闯伸出手,萧闯拉住他手问道:“头一锅出来我要十个。炸糕里该有的都会有,不该有的都不会有吧?”
“那是当然,这是天条,断子绝孙的事绝不能干。”老板赌咒发誓之后又笑着说,“其实我还得好好谢谢您,今天您搞这么一出儿,我的炸糕算是彻底红了。”
萧闯志得意满地说:“这就叫双赢。”
坐在车内,闻着盒子里扑鼻的炸糕香气,萧闯先给母亲打过电话又拨裴庆华的号码,喜气洋洋地说:“老裴,炸糕到手了!”
“还有呢?”
“老板答应不再玩儿限量供应、售完即止。”
“真不容易。”裴庆华笑道,“难得你做了件不单为你自己的事。”
“谢谢你老裴,不少人是冲你面子来给我撑腰的。”
“我朋友圈里跟你合影的照片都刷屏了,具体我没数,感觉确实不少。”
阿甘说:“七八十个肯定有。”
萧闯说:“老裴,找时间聚聚吧。”
“好啊,没问题。”
“等我从美国回来,我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