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过后一觉醒来萧闯却有些落落寡合，因为不仅不能像瘦头陀断言的那样把如此精彩的战役作为教科书公之于众，他甚至除团队之外连个能分享喜悦的人都没有。虽说王者向来孤独，但那指的是可以与之匹敌的对手，至于为其欢呼喝彩的群众还是应该有一些的。这么一想，萧闯便想到了裴庆华。
一听萧闯要请他吃午饭裴庆华就说没时间，萧闯又问那晚饭呢？裴庆华说忙得没心思搓饭，有事就在电话里说。萧闯的好兴致大受挫伤，嘟囔说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聊。裴庆华登时紧张，忙问别是要把魏公村的房子收回去吧？萧闯一听乐了，说对呀你要是不陪我聊就赶紧另找地方住吧。裴庆华没好气地说聊就聊，你晚上到汉商网来，吃饭就算了。
萧闯跟郭胖儿他们吃到挺晚才散，把剩菜打个包就从亚运村到了知春路，找到汉商网只有裴庆华还在。萧闯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撂，打量几眼办公区说：“这卫星大厦看着还行嘛，起码门卫挺负责，我说是送外卖的照样非让我登记不可。”
裴庆华把几个打包盒翻看过后拣出一个往微波炉里放，嘴上说：“这京酱肉丝要是有卷饼就齐了……”
萧闯盯着微波炉端详片刻惊问：“这是从我魏公村的家搬来的吧？”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裴庆华反而一脸诧异，“物尽其用，难道不可以？”
“可以，太可以了。”萧闯咽口唾沫，用手一指裴庆华，“我算是看透了，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裴庆华不理他，从微波炉中端出京酱肉丝，把塑料袋里的一次性筷子掰开搓搓，瞟一眼萧闯就开吃。
萧闯又一指裴庆华：“行，你吃你的我聊我的，两不耽误。哎，前几天网络广告联盟打的那场架，你关注了没？”
裴庆华心不在焉地摇头：“没。”
萧闯失望之余又不甘心：“创盟天下和互联时空掐得那么厉害，互联网圈子里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知道，但没关注。”裴庆华淡淡接道，“狗咬狗一嘴毛，有什么好关注的。”
萧闯被噎得直瞪眼：“这两条狗都是我……养的。”
这下轮到裴庆华一惊，忙抬头问：“什么？两个广告联盟都是你搞的？”
萧闯得意地重重点头，随即迫不及待把整起事件从策划到执行再到成效生动翔实叙述一遍，最后意犹未尽地说：“怎么样？精不精彩？这也就是你，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裴庆华把饭盒扔进纸篓，用纸巾擦擦嘴：“这有什么？我们老家赶集的日子类似的事不少见。一家人故意摆出两个摊位，既有像你这样互相攻击引人注目的，也有竞相杀价让买主误以为捡便宜的。你不是一向瞧不起农民么，其实你用的这招就是典型的农民智慧。”萧闯全然没料到一番精妙演绎只换来一声倒好，愣怔之际又听裴庆华数落道：“看在这盒剩菜的面子上我再送你一句，这次你可真开了个坏头，以后就别再干了，咱们搞的是互联网，不是互掐网。”
此刻萧闯直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该来，非但显摆不成反而自取其辱，他恨恨地生了阵闷气才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就问你一句，广告联盟这种模式怎么样？”
“挺好，为数众多的中小网站苦于拉不到广告，而很多中小企业也找不到地方投广告，广告联盟把零散的资源整合汇聚，把资源的价值最大化挖掘出来，这对互联网的发展绝对有意义，说是里程碑也不为过。”
这席话令萧闯一扫刚才的委顿，两眼直放光：“哎呀妈呀，得到你一句肯定实在太不易了。这么说你也非常看好广告联盟？想不想参与？”
裴庆华并未明确回答，而是延续自己的思路说：“关键在于推广速度，必须抢在门户巨头介入之前就形成足够大的规模，这样才不会被新浪或雅虎后来居上。”
“我就问你想不想参与？”萧闯不耐烦地追问。
“我？是我本人还是汉商网？”
“当然是汉商网，你们也加入广告联盟吧，创盟天下或者互联时空都行，要不干脆俩都加入，反正是一回事。你把汉商网的广告位都给我，我给你投放广告，你就坐等分账，怎么样？”
裴庆华笑着摇头：“广告联盟不适合汉商网。刚才我已经说了，你的市场在于中小型网站尤其是个人站点，而汉商网属于大型专业平台，广告既是收入来源也是网页内容的重要部分。想想看，如果华研在汉商网投放一个星期的旗帜广告，大张旗鼓宣传他们的新款笔记本电脑，结果你的广告联盟偏巧在旁边放的是恒基伟业的‘还不拿起商务通？快扔掉笔记本吧’，这不是砸场子嘛！华研能不找我算账？所以汉商网的广告只能我们自己来做。虽说没有二八定律那么极端，但汉商网一多半的广告客户只贡献了一小半广告收入，这的确是事实。尽管如此，这些芝麻我也得亲自去捡，没办法，我就是受累的命。”
“我们替你放什么广告当然可以先由你审核确认，这些细节问题不难解决。”萧闯狐疑地皱紧眉头，“老裴，凡事都非得自己做？不至于这么排斥合作吧。”
裴庆华倒很坦诚：“没错，广告对于汉商网至关重要，我实在不放心交出去。我看过创盟天下的宣传语，也明白确实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我更相信靠天靠地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创业本来就是自讨苦吃，我不会图省事贪轻闲而把命交到别人手上。”
“我是别人吗？”萧闯翻着眼睛气哼哼地说，“我是你的贵人！你那么苦的命白给我都不要！”
萧闯坐进车里就给郭胖儿打电话：“喂，你叫上瘦头陀和阿甘，待会儿公司见，有事商量。”
郭胖儿明显不太情愿：“现在？都十点了，前一阵天天熬通宵，刚想早点儿上床……”
“废什么话？！给你们在亚运村租那么贵的房子就是让你们随叫随到。”萧闯恶狠狠地说，“我顶多二十分钟进公司，你们仨要是有谁比我到得晚，立马滚蛋！”
一刻钟之后萧闯就到了，他在电梯里不禁有些后悔，万一真有哪位动作不够利索比如阿甘，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事自断臂膀？但毕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看来今后狠话还是不说为妙。
电梯门一开，萧闯的心便放下了，只见三个人正懒洋洋靠在公司的玻璃门上闲扯。他故作生气地问：“早到了为什么不开门？”
阿甘眼皮都不抬地嘟囔：“我们仨说好，我们晚到我们滚蛋，你晚到你开门。”
萧闯一下子乐出声：“行，挺公平！以后都这么办。”说着掏出钥匙单腿跪地去开弹簧门的地锁，阿甘于心不忍正想代劳却被瘦头陀和郭胖儿坏笑着制止。
围着会议桌坐定，萧闯开门见山：“广告联盟造势很成功，但只是万里长征走出关键的一步，后面的路更难走、仗更难打，咱们谁也不能松气。叫你们来就是要连夜商量一件大事，如何迅速把广告联盟做大？”三个人面面相觑，心说这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明天再商量也不迟，暗地对萧闯如此想起一出是一出都平添几分怨气，便集体沉默以示抗议。萧闯见状只好点将：“郭胖儿，你说。”
“咱们眼下已经算是在迅速做大吧，虽然每月千家网站加盟的说法确实是吹牛，但每天新签十几、二十家没问题，没有哪家广告联盟达到咱们这样的速度和规模。”
“那是因为他们的实力都比不上咱们，但如果大佬们醒过味儿来呢？我想问，如果明天新浪或者雅虎下决心做广告联盟，他们需要多长时间追上咱们？”
郭胖儿想了想：“三个月？”
阿甘摇头：“用不了，人家可以投入比咱们多十倍的人力财力，咱们用十个月，人家可能只需要一个月。”
“尤其是咱们前半个月那场造势，确实收到了启蒙和教育市场的效果，但很可能同时也把巨头们叫醒了。”瘦头陀神情愈发严峻，“何况广告联盟都不是排他的，已经加盟咱们的那些站长恐怕第一时间都会去尝试大型门户搞的东西。”
“所以也许连一个月都用不了。”萧闯忽然抬高调门，“如果他们此刻正在连夜准备明天开战，你们还能睡得着觉？！咱们离死亡只剩不到一个月，你们还想睡觉？！就不怕睡死过去？！”
三个人都被萧闯的话所震撼，对死亡的恐惧化作临战的紧张与兴奋，齐声问：“那咱们怎么办？”
萧闯用力一挥手，斩钉截铁甩出两个字：“排他！”
“排谁？”阿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都排！凡是不跟咱站在一起的，一律排斥在外！”萧闯一指瘦头陀，“刚才你说广告联盟都不是排他的，谁定的规矩？凭什么？我就是要排他，我就是要独大，我就是要垄断！要让所有网站都只能加入我一家广告联盟，要让所有广告主都只能通过我这家联盟投放网络广告，这样就没人能取代咱们，咱们就能竖起一道高高的壁垒，把所有眼前的与潜在的竞争者统统排斥在外。”
三个人再次沉默，只有日光灯镇流器发出恼人的嗡嗡声。好一阵过后阿甘才慢吞吞发问：“开放与共享是互联网最重要的基石，搞排他不符合互联网的原则吧？”
萧闯最怕阿甘钻牛角尖，他有些激动地反问：“那种空话你也信？我问你，你只有一双眼睛，在某个时间只能浏览一个网页，这是不是排他？互联网领域的竞争归根结底就是争夺网民的眼球和时间，争取最大限度的独占，这是不是排他？你想对竞争者开放、与竞争者共享？幼稚！”
瘦头陀似乎认为阿甘的迂腐和萧闯的疯狂同样不可理喻，他冷冷地说：“我不在乎该不该，我只关心能不能。搞排他式的广告联盟，会不会是……作死？”
“作死也比等死强！”萧闯话锋一转，“何况我是讲策略的。先易后难，先软后硬。第一步，先对中小网站尝试排他性加盟；第二步，再对中小广告主尝试排他性合作；第三步，最终把被断掉粮草的大中型网站统统收入囊中。”
郭胖儿问：“对那些站长怎么搞排他？要求他们限期终止与其他广告联盟的合作？否则就把他们踢出去？”
“那不成‘排我’了？都踢出去咱们就成了光杆司令，自己玩儿？”萧闯笑道，“与其威逼不如利诱。马上对加盟的网站实行分级制，凡是承诺不加入其他广告联盟的给予特别优待，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尊享会员，分账比例加倍、结算门槛减半，如果从咱们一家拿的钱比其他家总合还要多还要快，站长们肯定乐意只跟咱们合作。尊享会员尝到甜头很快就会有示范效应，推广以后自然成为事实上的排他。”
郭胖儿兴趣大增：“我明白了，对广告主也搞区别对待，凡是只给咱们投放广告的收费减半……”
萧闯见阿甘摇头便问：“你有不同想法？”
“嗯——广告主和网站站长关心的不一样，站长惦记的是挣钱，但企业市场部或广告公司负责媒体采购的人惦记的是花钱，你帮他省钱未必讨好，不如帮他尽快把钱花出去，关键是看效果。”
萧闯冲阿甘竖起大拇指：“你上路很快嘛。对广告主咱们就是要用效果说话，先不惜代价把点击率和转化率都做上去，然后要求广告主限期表态，对于仍然与其他网站或广告联盟合作的广告主，一定要让他的广告效果出现断崖式下跌，看他敢不就范！”
阿甘问：“你说的是‘做’”？
“没错，就是要‘做’，先期帮他把业绩做得高高的，如果他不选择只跟咱们合作，就立马把他的业绩再做下来，一定要狠狠给他点颜色看，让他逢人便讲咱们的厉害。”
“咱们可是专门打假的，但凡站长在广告点击上作弊一律杀无赦，现在咱们自己要造假？”
萧闯咄咄逼人地盯着阿甘：“怎么？是不是又违背你的原则了？”
阿甘窘迫之极不知如何作答，瘦头陀已经不屑地白他一眼，径直问萧闯：“不管是给尊享会员甜头还是给广告主做业绩，都需要花钱，那可是大把的真金白银。闯哥，咱们玩儿得起吗？会不会把自己玩儿死？”
低头默想一阵萧闯才回答：“我决定了，这次要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明天我就去把房子抵押了，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咱们四个一起变回穷学生！”
整个办公室被一种悲壮的气氛所笼罩，郭胖儿最先受不住压抑，问道：“第三步呢？头两步付出这么大代价就是为了收拾大中型网站？”
“对！咱们的版图中就缺这一块。比如我今天去的汉商网，自认为有能力独立寻找广告资源，不肯与咱们为伍。与它合作的几家大公司咱们虽然无法撼动，可一旦那些中小企业接受与咱们排他性合作、不再向汉商网直投广告，少了这部分收入汉商网肯定无法维持，只能转而投靠咱们的广告联盟。有汉商网这类大型专业网站加盟，咱们的地位才算稳固，城墙才够高、壕沟才够深，才能让雅虎这样的巨头在觊觎广告联盟时先仔细掂量掂量。”
阿甘的眉头皱得更紧：“闯哥，我印象中你和汉商网的老板关系很铁，是我记错了？”
“没错，我和他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今天我本来是去劝他加盟但他不肯，没办法，既然他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就让他见一回棺材！”
“如果他还不肯加盟呢？”
“那就让他……进棺材！”萧闯刚咬牙切齿说完就发现三个人面色有异，便问：“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认为我不够朋友、冷酷无情？错了！我这是在帮他！明明是条死路还不如让他早死早托生，大不了来咱们公司干嘛，我还能不收留他？他从监狱出来到现在住的都是我家。我问你们，为什么互联网比其他行业发展快？……就因为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网站死掉！纳斯达克的暴跌就像原始森林的野火，把枯枝败叶烧干净好让新芽破土而出。每一片生机勃勃的非洲草原靠的都是杀气腾腾的狮群，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物种对于整个食物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就是杀伐，把不适宜生存的个体淘汰掉，没有个体的消亡就没有种群的兴旺。所到之处寸草不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觉得这是残忍？错了！这是替天行道！只有这样才有生机勃勃的互联网！”
屋子里鸦雀无声，萧闯正考虑如何缓解气氛，冷不防肚子忽然一阵“咕咕”声大作，他笑着骂一句，随后说：“走阿甘，我请你去宏状元吃夜宵。”郭胖儿和瘦头陀一听就炸了，直喊闯哥凭什么呀、你偏心眼儿，萧闯恨恨地说：“刚才我开门时你俩的小动作以为我没看见？没收拾你们就算我客气，还想蹭我夜宵？”那俩人连忙作揖赔礼，发誓再也不敢了，萧闯这才乐呵呵答应。
坐在车里萧闯忽然问：“慧忠路、大屯路这带总共有多少家餐馆？”
最瘦的瘦头陀食欲一向最好，他接茬道：“这可说不好，今天开两家明天关一家的，但估计上百家应该有。”
萧闯伸手向前方漫无目的一指：“咱们今天定个目标，等把这些家餐馆都吃个遍，我就请你们到华尔街开洋荤！”
刚进十一月，明明是供暖前最难熬的时节，汉商网的每个人却都惊喜地觉察到春天仿佛突然降临。好日子到得如此措手不及、如此毫无征兆，以至于裴庆华他们彼此间不得不再三确认才终于断定这并非一己错觉，是的，汉商网苦苦等候的东风就这样“咣当”一声迎面而来。
最先的利好来自于几家中小型消费电子厂商，纷纷问询广告位的情况，在得到仍有位置投放的答复后立刻要求签约，连价格都不问。迟来几步的便开始埋怨汉商网不一视同仁，只顾抱联想、方正和华研的大腿而忽视其他品牌的诉求，像旗帜和通栏这样的位置从不拿出来让大家分享，有的客户在电话里咆哮难道我们的钱就不是钱么，骂得卢明只好来问裴庆华能否把通栏裁成三截，一旁的茅向前直接牛气地否决，说那样还叫通栏吗。随后更猛的一波来自于中小型广告公司，简直像抢似的搜刮一切广告位，每个人都急吼吼地问这两个月还能不能投，似乎只要撑过年底便万事大吉。有家广告公司负责媒体采购的直接登门，守着裴庆华的电脑从首页到频道页轮番检视，不住地问能不能把这个广告撤下来让给我们，要赔多少违约金我们替你出，搞得裴庆华左右为难、一个劲道歉，对方最终拂袖而去。
一方面累并快乐着应对广告客户，另一方面便是踌躇满志地筹划未来。裴庆华让谭媛做了份预测，照这势头推算2001年汉商网全年的广告收入肯定突破一千万大关，一千万！做梦也不曾梦见的数字啊！摆在眼前的就是必然的选择——迅速扩张。卢明问扩张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广度一个是深度，咱们先朝哪个方向？裴庆华极具魄力地回答：两个方向一齐扩！从去年说到现在的设立上海和深圳分站的事不能再等，而且甭叫什么分站，干脆开分公司；深度嘛就是进一步丰富内容，马上招聘更多的专职编辑。卢明问招多少？三十？裴庆华想了五秒钟说：一百！谭媛惊呼一百人？全年工资就得五百万，广告收入的一半就没了。裴庆华微微一笑：多了一百位专职编辑，广告收入还会只有一千万？茅向前说整个网站的基础架构得调整了，不然很快就要撑不住。裴庆华潇洒地一摆手说，不就是花钱嘛，你带着谭媛做份预算，技术的事你负责，价格的事她去查。
要下楼吃午饭等电梯的时候裴庆华一直盯着谭媛，谭媛诧异道：“庆华哥你干嘛这么看我？”
裴庆华笑着反问：“你没发现么？”
谭媛更加莫名其妙，忙整理一下头发和衣襟：“发现什么？”
“汉商网的好运气是你带来的，你是我的小福星。”
“真的吗？那我太荣幸了。”谭媛喜滋滋地接道，“我爸也老这么说。”
裴庆华错了，其实直接为汉商网带来这场“好运气”的并非谭媛，而是萧闯。此刻的裴庆华更无从预见这波红火不仅是昙花一现简直是回光返照，就在不远处等待汉商网的是肃杀的寒冬。
就在十一月初，萧闯已开始实施计划中的第二步，让中小广告主猝不及防地品尝到有无广告联盟的天壤之别。经过一个半月辛苦地“做”效果之后，创盟天下和互联时空突然联手终止了与部分广告主的合作，而这些广告主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便是他们在与广告联盟合作之外也自行物色一些适宜网站投放广告。此轮突袭对这些广告主是致命的，前两个月靓丽喜人的广告业绩倏然变脸，广告的点击量大幅下滑而注册率和签到率更是跌得惨不忍睹。广告主惊愕之际只得疯狂寻找新的投放资源来填补广告联盟撤出后遗留的巨大空白，这才是汉商网一夜之间忽然变成香饽饽的背后原因。但这种仓促间凌乱投放的广告自然无法取得之前萧闯他们精心“做”出来的效果，面对巨大的落差广告主们不得不慎重考虑广告联盟开出的条件：要么给我做要么自己做。中小广告主们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客不算小，如今却赫然发现广告联盟这个店已经大到足以欺客，经过此番博弈绝大多数识相的广告主都已然清楚自己其实没得选择。
退潮如同涨潮一样毫无征兆，拐点在十二月份突现，就在短短一个月前刚软磨硬泡从汉商网拿到广告位的中小客户竟像商量好的似的集体毁约！电话再次响个不停令人应接不暇，不过这次不是下单而是撤单，所有内容如出一辙，都是一句“鉴于我司明年广告策略调整，于即日起终止与贵司的广告合作，请尽速与我司办理结算和退费事宜”。震惊与慌乱之际裴庆华急于探究这到底是怎么了，广告商们心中既有对汉商网的亏欠更有对广告联盟的怨气，纷纷如实相告。听到创盟天下和互联时空这两个名字，一个人的形象登时浮现在裴庆华脑海里——萧闯！但他顾不得向萧闯发难就得马上采取紧急补救措施，他一连发出三道指令：立刻召回设立上海和深圳分公司的人马；立刻冻结公司员额不再招人，业已发出录用信但尚未到岗的一律取消；立刻搁置网站服务器搬迁和升级计划。裴庆华神情严峻地对几个骨干说：“眼下的问题不再是明年年底能否做到一千万，也不是能否实现保底三百万，而是咱们还能不能活到明年年底！”
谢航正巧在北京，骑牛网组织了一个职场成功女性沙龙，冲着舒志红的面子谢航责无旁贷前来捧场。晚上在盈科中心的座谈刚结束舒志红就把谢航拽到角落里，面色铁青劈头盖脸来一句：“你们家萧闯还算人吗？！”
想到自己奔波一场连个谢字都没听见却遭抢白，谢航很不高兴，她脸一沉：“你说什么呢？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舒志红自知失言但已顾不上许多便接着说：“萧闯搞的广告联盟已经把庆华逼得无路可走了！”见谢航愣怔着毫无反应，舒志红急道：“怎么？你还不信？”
“不是不信，是不懂。广告联盟是什么？老裴做的不是叫汉商网么？”
舒志红先做个深呼吸再把事情原委大体讲述清楚，谢航听罢二话不说调头就往门外走，舒志红连喊两声不见回应，只得立在原地生闷气。
谢航极不情愿地再一次踏足罗马花园，按下门铃后竭力抚平心绪静静等候。门开了，一位六十多岁的女人盯着谢航反应一下才开口：“是谢航啊，有一年多快两年没见了吧？差点儿没认出来。这么晚怎么想起到我们家来了？”
谢航面无表情地问：“萧闯在不在？”
一位老者也已走到门口张罗道：“真是谢航，萧闯还没回来呢，你进来坐吧。”
谢航没动地方：“他手机一直关机，你们知道能在哪儿找到他？”
萧闯母亲说：“可能在公司忙吧，具体我们也不清楚。”
“他晚上回不回来？”
萧闯母亲从上到下又扫一眼谢航，答道：“这可说不好，有事忙到太晚经常就在外边住了。”
谢航不禁皱起眉头，什么也没说就回身走向电梯间。
把门关上后萧闯母亲气呼呼地说：“本来挺好的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一点礼貌也没有，连声‘阿姨’都不叫。”
萧闯父亲叹口气：“可能是有急事吧，没顾上。”
“再急也可以说句‘再见’吧？”
“唉，你挑这些理儿干嘛？原本都不是外人。”
“我说的就是这个，本来挺亲热挺和气的，现在变得这么生分，你看她脸拉得多长。哎，你发现没有，她不如以前好看了。”
萧闯父亲又叹口气：“是萧闯对不起人家，你还指望人家给咱们好脸色？”
萧闯母亲立刻表示气不过：“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咱们萧闯对不起她？”
“凭啥？知子莫如父！”萧闯父亲说完就扭头进屋了。
萧闯母亲冲老伴的背影一撇嘴：“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想起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谢航向简英打听到萧闯公司在亚运村的具体位置，赶过去却吃了个闭门羹，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她气急败坏正要再次拨打萧闯手机，萧闯的电话却先到了，她接起来冷冷地问：“你在哪儿？”
“我听爸妈说你到家找过我，刚才简英给我短信说你找她要了我公司地址，就想问问你有什么事。”
谢航再次追问：“你现在在哪儿？”
萧闯明显不高兴了：“你究竟有什么事？为什么总是非要知道我在哪儿？”
“我有话要当面问你。”
“哦，那你在哪儿呢？”
“我就站在你公司门外。”
“嗨，那咱们离得不远，还记得大屯路这家洗浴中心吗？当初老裴刚出狱带他来洗过澡。我刚蒸完桑拿，你就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就到。”
谢航听萧闯居然如此大言不惭地提起裴庆华立刻厌恶地挂断电话。
很快萧闯便出现在谢航面前，可能是因为新近大功告成也可能由于刚做过深度护理更可能是因为与谢航久别重逢，萧闯显得格外容光焕发。他把整个办公区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似乎灯火通明方能体现隆重，他一边让座一边倒水一边絮叨：“不知道你要来，要不肯定让他们先打扫打扫。这可是你头一次光临我的公司，对了，本世纪咱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谢航没有半点寒暄的意愿，她竭力克制情绪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萧闯一愣，四下看看，困惑地问：“我做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对老裴釜底抽薪？你抢走他的广告客户，让他怎么活？！”
萧闯眯起眼睛看了谢航半天才说：“真是想不通，你大老远从上海赶过来，大晚上心急火燎地找我，就是为这事？他自己还没找我，你却跑来对我兴师问罪？”
“我问你，老裴哪一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偏偏针对他？”
“你错了，我根本不是针对他，我是要把像汉商网这样的专业网站都逼到我的广告联盟里来，不管它叫什么网，更不管它的老板是叫老赔还是老赚。”萧闯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凛凛地说：“还记得当年他是怎么利用你说漏嘴的话发动价格战打击你们IEM的吗？我也曾经第一时间替你打抱不平，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关系再好也得一码归一码，这就像一竿子打落一船人，偏巧你在船上，纯属误伤。如今这些话我正好原封不动奉还给他，巧了，我也是误伤，谁让他偏巧在那条船上？这叫什么？这就叫报应！”
“报应？你居然也信报应？”谢航冷哼一声，“那你为什么还一再伤害跟你最亲近的人？首先伤害的是我，现在伤害的是老裴，你身边亲近的人还剩下谁？你不觉得这也是报应？”
“我没想伤害你，是你非得离开我！”萧闯忽然变得激动，“老裴也一样，我没打算伤害他，如果他趁早答应加入我的广告联盟，会有今天吗？现在他也随时可以来投奔我，我还能不给他口饭吃？”
“你明明知道以老裴的秉性他不可能来投奔你，更不会讨你一口饭！”
萧闯一耸肩膀：“那就别怪我了，他既然那么硬，有本事就‘顶硬上’。”
谢航口气和缓下来，喃喃地问：“难道你不清楚老裴走到今天有多难吗？”
萧闯眼睛一瞪，反问道：“谁容易？那些关张的倒闭的哪个不难？就惟独他裴庆华难？凭什么他就该有免死金牌？”
“你就不能对老裴网开一面？允许那几家公司继续在汉商网放广告，对你的大局没什么影响吧。”
“你对我网开一面了吗？我认了错也道了歉，可你原谅我了吗？给过我机会吗？”萧闯越说越气，“咱们21个月没见了，从进门到现在你关心过我一句吗？你怎么不问我走到今天有多难？你一口一个老裴，他跟你什么关系？我这地址是简英告诉你的，她都没来替老裴说情，你倒头一个来了，有没有搞错？你可是我的前女友，简英才是老裴的前女友！”
谢航辩解道：“那是因为简英还不知道你对老裴干了什么。”
萧闯立马抄起桌上的电话塞到谢航面前：“你现在就打给简英，一五一十甚至添油加醋告诉她，咱们就在这儿坐等，我倒要看看简英会不会半夜杀过来。”
全然没料到萧闯会有这一手，谢航盯着眼前的电话发愣，她忽然有些含糊，简英究竟会不会真像自己一样冲过来替裴庆华讨说法？如果以简英与裴庆华的渊源尚不至于这样做，那自己的行为莫非确实有些出格？
萧闯看出谢航心虚气馁，立刻趁势叫嚣道：“谢航，坦白告诉你，其实直到见你之前我内心对老裴还真有那么点儿愧疚，觉得不太对得住他，但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话只会让我开始恨他！”
谢航不由自主打个哆嗦，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站起身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似的审视萧闯，最后说：“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一切只会让我更鄙视你！我现在真的感到万分庆幸，跟你分开是我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独自枯坐半天萧闯忽然想起刚才竟忘了当面问谢航和她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如此难得的机会竟然倏忽而逝，话题从头至尾绕不开甩不掉的都是裴庆华。萧闯不由得狠狠骂了句，对裴庆华的怨恨又添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