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皮耶罗骑摩托车时被撞倒了。刚过18岁生日。一辆卡车撞的。卡车司机靠边行驶时没注意到他。或者皮耶罗高估了自己的驾驶水平,滑倒了。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皮耶罗打算去阿拉尔加油站,这是事实。我们知道他要来;当他迟迟没来时,我们也没多想什么,也没等他。
第二天,大家的电话自动应答都说:皮耶罗被车撞伤了。大家约好在阿拉尔加油站集合。每个人都带些什么,打火机和香烟、一台CD机和一些CD唱片、一本色情书。全是这种你在医院里会需要的东西。我带了一本书,戈特弗里德·贝恩(1)的诗歌。
阿拉尔的伙伴们集体前往多人病房看望皮耶罗。他打着石膏躺在那里。“木乃伊,他妈的。”凡是可以看到皮肤的地方都青一块紫一块。眨一次眼表示“是”,眨两次表示“不”,眨三次表示“操他妈”。
皮耶罗心灵手巧,什么都会捣鼓,但不是个好学生。五金工人,学过精密机械。除了皮耶罗和我,阿拉尔小伙子里再没别人留长发。他在我之前很久就留上了长发,所以不管怎样,对我来说,留长发也就没那么惹人注目了。
有好一阵子,我们几乎每天放学后都在电脑上玩《不明飞行物:未知的敌人神话游戏》。外星人抵达地球,不愿意说话。我们边玩边吃奶酪,没面包。皮耶罗的父母成天加班,见不到人影。只要他们说话,自然都讲意大利语。和我说话时也一样。我觉得这样棒极了。我学了几句意大利语,久而久之又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在医院里待了一个钟头。我又把那本书带走了。皮耶罗伤得如此严重,他这样子怎么还能看书呢?有好几个星期他都必须插管排尿。后来伤情日见好转,皮耶罗又可以正常撒尿了。
我很少在夏天看到皮耶罗。每到夏天,皮耶罗就和家人一起去意大利。回家,他父亲说。去阿普利亚,皮耶罗说。车祸九个月后,他又驾驶摩托车穿行在这条路上。在南蒂罗尔的一个休息站,他要买一根巧克力条,第二年就娶了一个加油站女工的女儿。阿拉尔圈子里的人最擅长干这种事。
婚礼是在施韦青根举行的。南蒂罗尔加油站女工的女儿名叫安娜。安娜和皮耶罗一起来过阿拉尔加油站一次。可爱,漂亮,确实如此。当然,从我们这伙人嘴里也少不了说两三个有关加油站的笑话。
第二场更隆重的婚礼办在卢切拉,也就是过去三百年里皮耶罗整个家族的出生地。第三场婚礼是在米兰附近举办的,安娜来自那个地方。
皮耶罗的奶奶生活在马齐尼。她从家里步行去卢切拉城堡只需16分钟,但是她从来都没去过卢切拉城堡。一个城堡废墟,有什么好看的呢?
1220年,腓特烈二世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位期间,他提防着生活在西西里岛上反叛的穆斯林,也就是撒拉森人。在某个时候,他下令把他们迁移到阿普利亚的卢切拉地区,并在老城旁边建起了卢切拉新城。一个要塞,建造在当年生活在那里的诺曼人的城堡废墟上,有兵营和武器库,有清真寺和许多手工作坊。腓特烈二世允许撒拉森人在卢切拉享有广泛的自主权和宗教活动自由。
此举带来了商业的繁荣兴旺。城前的草原上遍地是阿拉伯骏马和骆驼。人们训练鹰隼和猎豹狩猎。撒拉森人用辛勤劳动和军事技术回报皇帝的大恩大德。他们的武士训练有素,英勇善战,骑马箭手远近闻名。腓特烈二世在某段时间的贴身卫士主要就由一些身手不凡和忠诚勇敢的撒拉森人组成。轻骑兵把毒箭头雨点似的射向敌人。基督徒和穆斯林短暂地和睦相处,亲密无间。但显而易见,这一切并不符合教皇的意愿。他不再信任这个斯陶芬人(2),这个不信上帝的异教徒,这头不祥的野兽。
1246年,腓特烈二世写信给他的女婿瓦塔泽斯说:“噢,幸运的亚洲!噢,你们东方人幸运的统治者,你们不用害怕臣仆们的武器,你们无须忧虑神职人员和主教的一个个发明。”这时,他已经被废黜了,这个撒旦的儿子和学生,这个魔鬼的使者。
1300年,在教皇胁迫下,卢切拉被那不勒斯安茹王朝的卡洛二世摧毁了。大多数生活在那里的撒拉森人都没能逃过这次劫难。
(1) Gottfried Benn(1886—1956),德国诗人,作品带有强烈的表现主义色彩。
(2) 斯陶芬家族为现德国南部施瓦本的统治家族,腓特烈二世为该家族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