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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体的秘密 WR: Mysteries of the Organism, 1971

有机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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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 Mysteries of the Organism, 1971

杜尚·马卡维耶夫(Dusan Makavejev)回忆着他《有机体的秘密》所引起的骚动时说道:“当我开始拍电影时,性与幽默就被看成非常严重的问题——甚至是叛国罪。”这是一部激起各色反应的喜剧片:它拿到1971年芝加哥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在戛纳电影节进行了不间断的放映;在纽约的威廉·赖希(Wilhelm Reich)追随者那里引发骚动;在南斯拉夫被禁;在威尼斯电影节,它被谴责为色情、不负责任、反美国、反电影。

“或许它就像是一面镜子,”马卡维耶夫在芝加哥的一个深夜向我说道,“人们坚持看完它,只看到影片反映出的最令他们不快的东西。”这种情况在他的作品中经常发生。《甜蜜电影》(Sweet Movie, 1974)被《时代周刊》描述为“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种社会病”。在1960年代晚期到1970年代晚期这一历史上重要的时期,马卡维耶夫(出生于1932年)是出自东欧的最为兼收并蓄、稀奇古怪、令人费解、使人开心的无政府主义者。

他来自南斯拉夫,这是一个消失的国家,虽属于塞尔维亚族人,但却是在国际上声名鹊起。第一部塞尔维亚有声片导演在马卡维耶夫的《不受保护的无辜者》(Innocence Unprotected, 1968)中说了一句可以套在马卡维耶夫自己身上台词:“绅士们,我向你们保证,这部完整的南斯拉夫电影出自我的冥思苦想。实际上,我进行了一些调查,我还可以言之凿凿地说,整个保加利亚电影也出自我的冥思苦想。”那部电影是喜剧中的瑰宝,含有1944年有声电影的大部分素材,讲述一位杂耍演员大胆的特效被爱国主义者们重新利用以反抗纳粹主义者。马卡维耶夫重访了导演、杂耍演员以及其他相关人员。

在芝加哥的那一夜,我和他走上林肯大道(Lincoln Avenue),去参观传奇剧院(Biograph Theater),迪林杰[1]就是在那里被联邦调查局所射杀的。由于“切面多媒体”给马卡维耶夫做了一个作品回顾展,因此他住在这座城市里,后来他和许多切面的员工到了我家厨房,喝着蔬菜汤,谈论着电影放映问题的解决之道。

马卡维耶夫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如其影,如同安德烈·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y)、盖伊·马丁(Guy Maddin)、罗斯·梅尔(Russ Meyer)和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这些导演那样,他只能拍出他自己的电影,拍不出别人的。在他早期于南斯拉夫的导演生涯中,例如像是《电话接线生的悲剧》(Love Affair; or The Case of the Missing Switchboard Operator, 1967)这样的电影里,他乐于暗藏带含沙射影的私货,绕过审查。他是一位反权威主义者。南斯拉夫控制电影资金的人是马卡维耶夫的老同学。此人看着他的一个剧本,感叹道:“杜尚,杜尚,杜尚!我明白你在剧本中要想说什么,你也心知肚明。现在请回家,修改它,以让观众可以理解它。”

头发光秃、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马卡维耶夫的职业生涯由贫穷、横财、好运与天才等关键词构成。《甜蜜电影》在戛纳上映的那一年,他住在卡尔顿酒店(Carlton Hotel)的套房中。翌年,我问他是否还住在卡尔顿酒店。“妻子和我在沙滩上露营,”他说,“有些年份住在卡尔顿酒店,有些年份住在沙滩上。”

他早期电影的剧情几乎难以描述,然而后期的电影,像是《猪与珠》(Montenegro, 1981)和《可口可乐小子》(The Coca-Cola Kid, 1985),剧情则更加线性。《猪与珠》是一部才华横溢的严肃喜剧,讲述一个无聊的美国妻子(苏珊·安斯波[Susan Anspach]饰)在斯德哥尔摩的经历。她逃婚到塞尔维亚,在一家塞族克罗地亚移民经常光顾的夜总会中度过了两个狂野自由之夜。《可口可乐小子》由埃里克·罗伯茨(Eric Roberts)主演,他被亚特兰大总部派到澳大利亚一个地区,试图查明为何本地人绝不沾一口可口可乐。影评人乔纳森·罗森鲍姆说马卡维耶夫以互相冲突的素材作为方法来进行创作。他结合了纪录片、剧情片、旧片重制、直接叙述与爱国主义音乐来制造一种令人惊讶与迷惑不解的感觉。电影着力于给你留下诸如此类的印象。

例如《有机体的秘密》这部电影,以讲述奥地利精神分析师的纪录片开场。此人曾经是弗洛伊德的首席助手,政治信仰反复,最后成为一位美国人。他相信高潮是获得自由与幸福的关键,可能还可以用来治疗疾病。他的“生命力储能器”(Orgone Accumulator)是一个电话亭大小的盒子,外部是木制的,边框是金属,他相信浓缩的高潮能量位于待在里头的人的身体内部。赖希的科学研究被食品及药物管理局(FDA)所谴责,他的书籍被美国政府焚烧,他最终死于监狱。你看,性有多危险。

马卡维耶夫的这部电影随后从赖希的故事中偏离开来,开始探讨荒腔走板的现代性爱。这里有一个桥段,涉及诸多镜头:一度声名狼藉的“石膏型铸”行为。异装癖者杰基·柯蒂斯(Jackie Curtis)的沉思。由图利·库普弗贝格(Tuli Kupferberg)携一把玩具机关枪在曼哈顿街上边走路边作诗(很差)。还有一个虚构的支线故事,讲述的是一位名为米莲娜(Milena,米莲娜·德拉维奇[Milena Dravic]饰)的南斯拉夫女生和一位俄罗斯著名滑冰选手弗拉基米尔(Vladimir,伊维卡·维多维奇[Ivica Vidovic]饰)之间的情事。在她达到高潮之时,他用他的一只冰鞋削掉了她的脑袋。(“镀镍冠军,”一位警察如是说,“做工精美。”)不用担心:她被削下的脑袋还能说话。

将《有机体的秘密》放进伟大的电影清单,可能会激起一些人的愤怒。“我看了这么多年电影,从未嘘过一部影片,无论它有多糟糕、无聊或者索然无味,”大卫·宾斯托克(David Bienstock)在《纽约时报》上写道,“有时,为以电影的名义上演的谋杀辩解是可耻的,但我还是克制住了我自己。”《有机体的秘密》触犯他的主要原因,是它对赖希学说的歪曲。他感到这种做法等同于人身攻击。宾斯托克认为这部电影在严肃地拍赖希或者其他事物,这种想法令人感到惊讶。

罗森鲍姆将马卡维耶夫的风格称为“拼贴”(collage)。是的。四面八方的材料组合在一起,创造出你从中得到的东西。这部电影代表着“嬉皮士与权力归花儿”(hippie and flower-power)时代的精髓,这可能是为什么它会在票房上大获丰收的原因(裸体与X分级也没伤到它,尽管电影并未特意展现情色)。它在其所在的年代和《伍德斯托克》一样令人产生共鸣。我认为马卡维耶夫的意图是嘲笑权威在各领域的控制,暗示无论在哪个领域,我们无须别人给我们指示,都能做得很好。

这种电影如今不可能拍出来了,除非是在边缘地带,以独立的小成本方式去拍摄。马卡维耶夫后来的电影里有像罗伯茨和格列塔·斯卡奇(Greta Scacchi)这样的明星,我喜欢他们,他们可以挣钱,但是他们缺乏无政府主义气息。他有十来年时间没拍过电影了,但依旧是电影节的常客与评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像是主办方的一员。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哈佛大学教书。

标准公司这一版本的马卡维耶夫电影,包含相当迷人的幕后花絮及彩蛋。尤其是里头有一部关于“改良版”的《有机体的秘密》的纪录短片。这部电影被英国广播公司第四频道所购买,他们问马卡维耶夫可否重新剪辑出一些更为生动形象的场景来,他欣然接受。“石膏型铸”场景的关键元素被迷幻色彩的光芒所笼罩。开场那个出自一部老情色默片的裸体桥段,被一个金鱼摇摇摆摆游过身体敏感位置的画面所遮掩。

花絮中还有一部马卡维耶夫自己拍的纪录短片,讲述他离开四分五裂的南斯拉夫,在好莱坞找到自我的经历。特柳赖德电影节一位联合创办人之妻莫妮克·鲁迪(Monique Luddy)曾带他去买几件潮服。他犹疑地盯着一件色彩斑斓的衬衫看。她鼓励他说:“如果制片人不喜欢你,或许他会喜欢这件衬衫。”

[1]约翰·迪林杰(John Herbert Dillinger, 1903—1934):美国二十世纪历史上传奇银行绑匪与黑帮成员,被一些人视为“现代罗宾汉”,于1934年7月22日被联邦调查局(FBI)在传奇剧院门口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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