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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成为完整的人

“这就是超感知和心智的四层公寓始终在告诉你的东西——你真正想要的、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这是一套卓越的指导系统。在写这本书时,我将这些知识应用到自己身上,不断地放弃做很多事情的冲动。这是一种有趣的时刻。有时候,我听从身体的需要,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园里,看着鸟儿和天空。我很惊讶,因为这样做的时候我心情很好(我也可以在世界的另一端度假、爬山、参观名胜古迹,这些都是流行的活动,但做这一切时我仍然感觉不太好)。”

在本书的最后一章,我会适当融合之前说到的关于超感知和四层公寓的所有内容,以帮助你摆脱束缚,获得自由,建立更美好的人生和世界。

让我们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怎样能让你快乐?”有一种方法可以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把这句话补充完整:“我只有在……时才会真正快乐。”你可能只有一个答案,但是对许多人来说,这个答案可以密密麻麻列满一张表格。有时候,你值得将这张表写下来并照此执行!

大多数人的答案与他们所处的人生阶段有关。因此,他们可能会给出以下答案:

当我找到一个很优秀的伴侣并与之结婚时,当我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时,当我摆脱了不幸福的婚姻时,当买了房子的我们可以好好度个假时,当我的孩子都读完大学时,当我退休之后拥有了自己的生活时,当我中彩票时……

有些人的列表取决于特殊的情况:

当我的女儿不再抑郁时,当我的丈夫出狱并过上正常生活时,当我的爱人癌症康复时……

一旦满足了这些条件,我们就会告诉自己,终于可以轻松地呼吸并享受生活了。每个人都渴望实现这样的日常目标——谋求爱情,谋求生存,保证财务安全——我们也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好好生活上。

很久以前,我在美国旅行时,在科罗拉多州的一家小书店里发现了一张明信片,至今我仍然随身带着它。明信片上的照片是在一间老旧小木屋的窗边拍摄的,木质窗框裸露着,外面是险峻的山峰,还有一些小小的开花植物爬满了木墙。明信片上写着:“没有道路可以通向幸福。幸福就是道路。”

幸福就是道路?这是你的超感知一秒钟就能捕捉到的想法,而你的逻辑脑却会经历一番挣扎。我有一些来自西非的朋友,在他们的文化中,人们从来不说“再见”。他们会说:“如果上帝有意愿,让我们下次见。”在那个充满危险的地方,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奇怪的是,这些朋友是我认识的最喜欢笑、最精力旺盛、最热情奔放的人。他们是否知道保持活力并继续奋斗的秘诀呢?系统性种族主义、不平等、环境灾难正在蔓延——所有这些都使数十亿人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和忧虑。我们迫切需要面对这些事情并与之斗争,如果说幸福就是道路,那么为他人奋战也是幸福吗?是否先为他人付出,才能获得幸福?这是不是就是生命延续的秘诀呢?

纵观历史,很多人同意这一点:延迟幸福的想法并非出于人类的自然天性,它是建立在封建时代被歪曲的基督教义的基础上的:遥远的天堂会在未来出现,因此眼下的奴役和贫穷可以容忍。

如今哲学家和心理学家都严重质疑,“追求幸福”是不是一个有价值的目标,因为我们现在意识到,情绪的本质是短暂的。幸福很重要,但你无法抓住它,就像蝴蝶一样,只能等它飞过来停在你的肩膀上。这是命运的恩典。我们想要一种更坚实、更深入的东西,一种超越当下的满足感和使命感。毕竟,谁又希望自己的内心像过山车一样呢?

迪特里希·朋霍费尔(Dietrich Bonhoeffer)是生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一位年轻的德国牧师,他从纳粹集中营逃往美国,但他因为抛弃了自己的同胞而感到非常难过,于是选择回国并组织了一次抵抗运动。最终他被捕入狱,在战争结束的前几天惨遭杀害。从他的著作和书信中,可以明显看出他的内心处于很平和的状态,对于自己的选择,他觉得完全正确。他是与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但是,他已经弄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在内心深处,我们真正想要的是“整合为一”。让我们四层心智公寓的所有楼层都指向同一方向——我们的身体、情绪、思考和灵性都指向同一方向,这会使我们有一种深切的幸福感。这就是“道路” ——这就是走在正确道路上的感觉。幸福感来来去去,但内心深远的平和感在逐步建立并加强,绝对值得我们为之努力。

我们的祖先几百万年来从没有构想过如何进步,没有视生活为不断向上的竞赛,而是将生命本身看作一种美丽的存在。他们知道,生命是一个圆。大自然就清楚地教会了人们这一点:夏去秋至,冬去春来,日升月落,生老病死。如果说我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花了太多时间去实现某些臆想中的目标,为虚假的紧急情况而烦恼不已,在人生之路上错过了太多的快乐。如今我已经老了,放弃了对这种目标的执念。虽然对衰老、疾病和死亡的恐惧依然在我心中荡漾,但今天的我可以悠然地坐在那里看孩子们玩耍,任鸟儿从头顶掠过。哪怕去世很久,我的生命之树依然会枝繁叶茂。“生命仍在继续”本身就是件好事。这已经是生命的慷慨馈赠。即使只经历过转瞬即逝的美好,也是一种平静的喜悦。

幸福是一种技能

当前,幸福是心理学研究的主要领域。研究幸福感的心理学家们已经确定,(在满足基本需求的前提下)一个人幸福或不幸福与环境完全无关,充满幸福感实际上是一个性格特征,或者可视之为一种思维习惯。我们每个人都有关于幸福的默认设置,而这些设置丝毫不会受到我们生活中的事件的影响。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就算中奖,也将在几小时内恢复到脾气暴躁的状态,原因可能是领取奖金需要缴税;而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可能会在发现自己的车在停车场里被撞出凹痕时,只把它当作“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即便是他的房子被烧毁,他当时会十分崩溃(这是人类释放感情的正常现象),但很快也会恢复乐观,继续生活。

有人说,结婚会让你快乐一个星期,买一辆新车可以让你快乐一个周末,一台新的电视、电脑、冰箱或一套西装,可以让你快乐几小时。然后,你就会恢复原样!

请根据你的经历进行自我评估。我们大多数人都认识一些幸福的人,我们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不是在伪装,幸福也不是一种流于表面的光鲜,不是虚张声势。他们的确是乐观的,并且总是乐于尝试。他们真实地做自己,不瞻前顾后,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我唯一的姐姐叫克里斯汀,她非常温柔,喜欢手工制品、动物、孩子和大自然。30多岁时,她患上了多发性硬化症,直到60岁去世。她努力在一个小农场里养大了两个孩子,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这一切都有赖于她所在的社区和澳大利亚先进且免费的医疗体系,以及她的好丈夫。不过,她的生活依旧很艰难,最后她告诉我,她渴望结束这一切,安然离去。她已经无法忍受自己身体上的病痛,但是30年来她的行为举止一点都不自怜。当她被问及过得怎么样时,她会诚实地回答,但很快就会将重点转移到询问对方的生活如何上。她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听众,你会不知不觉地告诉她自己的所有麻烦。跟我们一样,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但在人生之路上的某个时刻,她选择了让自己幸福,并因此活成了一座灯塔。

脱轨的文化

我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过往,只有针对自身情况进行检视,才能找到伤害过我们的东西。我们必须消除在童年时代接受的错误观念和不必要的自我限制,才能最终获得自由。

但是,并非所有的误解和限制都是个人造成的。如果我们整个社会,即已建立了数百年的文化本身就有深层的病症,对生活的答案有根本的“错误认识”,那会怎么样呢?数十亿人将被迫误入歧途,遭受不必要的苦难。而文化本身也可能受到伤害,偏离理智和平衡的路线。如今我们的文化当然有这样的问题。如今世界上最大的集体错觉,就是对“如何找到幸福”的误解。

以下是关于幸福的四个错误说法:

1.存在一个叫作幸福的地方;

2.幸福就在未来;

3.如果你抓紧时间,如果你努力工作,如果你领先于其他所有人,那么你就可以得到幸福;

4.为了实现这一目标,牺牲生命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值得的,因为一旦得到幸福,你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我猜想,至少有75%的人会同意这个理论,并且一辈子都在尝试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下去,这也是西方文明的核心神话。当然,这是完全错误的。

我们迫切需要改变我们的社会赖以生存的谎言。太多人一生都会做自己非常讨厌的事情,而不是做真正喜欢的事情,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拥有大额银行存款、高档的住宅,环游世界或过上无忧无虑的退休生活,抑或是实现所有这一切,但他们却错过了自己的当下。

几乎没有人解释过这种现象,英国哲学家艾伦·沃茨(Alan Watts)也没有。对于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长大的人来说,沃茨的书搭建起了东西方哲学之间的桥梁。他指出了东西方哲学的主要区别。在古老的东方(与今天截然不同),生活并不总被视为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圆。儒家思想、道教和佛教都强调朴素的生活,因为这使人自由。楚威王听说庄子的传闻后,派出使者不远千里地邀请庄子入宫。庄子面对使者,淡然且有礼地低语道:“我听说,皇帝在一个木盒子里放了一只3 000岁的乌龟。对于这只乌龟,是死去后被供奉在庙堂以示尊贵好呢,还是活在烂泥里好呢?”使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次不远千里的召唤也就到此结束了。

艾伦·沃茨在他最受欢迎的演讲之一《对立统一》(Coincidence of Opposites)中,讲述了宇宙是如何运行的,这是我们生活在宇宙中必不可少的知识。

存在于这个物理宇宙之中,基本上是一场游戏。存在本身并没有任何必需品。它不会去往任何地方,也就是说,它没有确定的、应该抵达的目的地。我们可以用音乐做类比来理解,因为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本质上也是一种游戏。我们说“你‘弹’(play)钢琴”,而非“你‘做’(work)钢琴”。

为什么?因为音乐不同于旅行。只有当你旅行时,目的才是努力到达某个地方。

在音乐中,人们不会把一首曲子的结尾看作全曲的重点。否则指挥家只需要直接全速演奏到最终部分就好了,作曲家也只需要写终曲,人们去听音乐会也是为了听到最后那个最好的和弦,因为那是最后的结尾!再举个例子,跳舞时,你不会只瞄准房间中的某个特定地点,即你心目中认为的应该到达的地方。跳舞的重点就只是跳舞。

关于沃茨讲的这一点,你在静下来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这对我的生命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我忘了演奏和跳舞吗?他是在说所有生活都应该像舞蹈一样,不只盯着终点吗?还是说人生应该有更多的乐趣,这样才能有精神饱满的工作状态?当然,跳舞的确有一个目标——它具有美感和律动,而且与音乐、舞伴融为一体可使我们更加健康和长寿。跳舞还有一种社交目的,某种程度上,跳舞是为了释放自己,让自己成为节奏的一部分。它不是没有目标的,而是以某种方式专注于过程。沃茨并不是为混乱无序的生活辩护。跳舞是一门学问,同时也是一种释放。做爱是跳舞,谈话是跳舞,做园艺是跳舞,为人父母也是跳舞,设计一辆汽车、规划一座城市以及带领一个国家实现和平与和谐都是跳舞。而后,我们便自然而然地达到了某种境界。

沃茨先生的演讲还在继续,他为我们如何生活做出了非常重要的点拨,特别是对于那些抚养孩子的父母而言。他描述了向人们灌输观念的过程,描述了个体从上学到职业发展过程中经历的集体催眠及其带来的可怕影响。

但是,我并不认为“生存的游戏本质”这一观点是教育带给我们的。我们的学校教育给人以完全不同的印象:用分数来分出等级。我们将孩子带到这个分级系统前,对他们说:“现在你要上幼儿园了。你知道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上完幼儿园你就可以升入一年级了。”然后——加油——一年级完了就上二年级,以此类推……读完小学和初中之后,又读到高中,而且越来越快了——接着,大事来了!——然后你就要上大学了,天哪,之后便考上研究生,完成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后,你便会进入真正的世界。之后,你进入一家保险公司,卖出第一份保险,接着你源源不断地赚钱,一笔笔提成进了你的腰包。它来了!它来了!那件伟大的事情,就是你所追求的成功。

然后,当你有一天醒来时(那时你大约已经40岁了),你会说:“天哪,我已经做到了!我成功了!”而此时你的感觉与以往并没有很大不同……看看那些即将退休并有了充足积蓄的人。当他们65岁时,已经没有能量了,他们多多少少变得有些无所适从,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群体——“老年人”中垂垂老去。在整个过程中,我们一直都在欺骗自己。我们将生命比喻成一场旅行,以朝圣的方式来思考生活,而这场朝圣最终就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那就是取得成功——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成功,又或者是去往天堂(在你去世后)。但是我们全程都忽略了这一点:生命是一种音乐,音乐尚在播放时,你应该载歌载舞。

意识到这种人生态度的可悲,沃兹选择随着音乐起舞,直到生命终结。如果音乐停止后才能意识到这一点,便为时已晚。我们一直都在追逐错误的目标。生活中平凡而美好的快乐——阳光、鲜花、动物、充满爱意的伴侣、孩子、朋友、海滩,都已被走马观花地匆匆掠过,不知何日能够重拾。我们就这样荒废了自己的生命。

读到这里,请你带着这种悲伤仔细思考一下。你是这样的吗?你认识的人中有这样的吗?他们是你的父母吗?抑或是你已经成年的孩子?对于人类来说普遍如此吗?如果我们做出改变,又会怎样?

“哈!”你可能会说,“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游手好闲,没有人好好工作,没有人挖矿,没有人建造城市,没有人培训医生,没有人驾驶飞机,那么你所说的这个乌托邦世界会持续多久?谁来养活你?”这有点道理。我们不像克罗马农人那样拥有大量野生动物可以捕猎食用,也没有广袤无垠的土地可以游荡。

想要从混乱的文明残骸中走出来并不容易,但至少我们可以放慢冲锋陷阵的脚步,放弃那些“获得更多就能更快乐或更安全”的幻想。在探索更好的道路时,我们可以试着摆脱过剩的文化。这样,我们就可以在阳光下欢笑,热爱并珍惜我们周围的一切。

我们可以保留有益的事物,并将其调整为可持久存在的东西。我们的文明建立在可怕的混沌与超负荷的满足之上。我们因此变得麻木,只有得到更多才能满足。

这就是超感知和心智的四层公寓始终在告诉你的东西——你真正想要的、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这是一套卓越的指导系统。在写这本书时,我将这些知识应用到自己身上,不断地放弃做很多事情的冲动。这是一种有趣的时刻。有时候,我听从身体的需要,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园里,看着鸟儿和天空。我很惊讶,因为这样做的时候我心情很好(我也可以在世界的另一端度假、爬山、参观名胜古迹,这些都是流行的活动,但做这一切时我仍然感觉不太好)。

有时候,我走路或运动不是出于任何目的,而仅仅是因为当时我想做这件事情。我的肌肉似乎在告诉我:“快使用我们!”窗外的世界在呼唤我。在室内时,则可以读读书或看看视频。你猜怎么样?有时写作的冲动不断产生,人也变得超级有效率、有条理、充满活力,我就一小时接一小时地努力工作,完全忘记了时间。这正是我写这本书时发生的事情,太有趣了。我希望这一点能够帮助其他人,至少它帮助了我,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是必须努力才有成效

安然享受当下,并不是让所有的事情都停下来,而是仿佛突然之间,你不再为追求速度而糊里糊涂地生活,不再浮于表面,生活变得比之前精彩百倍。它变得既苦涩又甘甜,既深刻又轻松,这一切几乎同时而至。“在静默中,找到了跳舞的感觉。”

还记得你第一次爱上某人时(那是你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另一颗心灵,也许是个偶然)的感觉吗?是不是电光石火一般?那是因为你全身心地沉浸在当下,除此之外,你什么都没想。你可以始终拥有这样的强烈感应,你可以爱上自己的生活。哪怕是痛苦的一面,也是生活,也是一种舞蹈。

寂静就像一座喷泉,那里悄然发生了一切。关于这一点,美国作家安妮·迪勒德从另一个方向描写过。她说去大自然中坐着、去野外时,总有一些事情会发生。不断地创造是造物的本质,请让它也创造你。

如果你不再给自己施加压力,或者作为父母,不再向孩子施加压力,那么就不会导致生活分崩离析。实际上,它会带来一种非常扎实、富有创造力和健康的平衡。生活依然在继续,只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你会发现自己仍然心怀目标和方向,但不再是强制性的。你将与自己的生活共舞,并相信自己的内心、孩子的内心、伴侣的内心,从而达到一种和谐与美好。有些孩子不用上学却能学得更好。植物在没有被我们修剪枝叶的情况下生长得更茂盛。即使只朝着这个方向稍微走几步,也可以重建一些理智。实际上,这是最好的进步方式。

要摆脱“总有一天我会快乐”这个毁灭性的信念并不容易,但你的身边有各种可以借助的力量,因为你保持了自己的动物性,精密的身心系统正在为你提供帮助。它不是一个程序,而是像你的大脑那样与你周围的世界互动,认真聆听和追踪,从而开始自我整合。

跳出生活,了解内心需求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数百万人不得不待在家里,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人们脱离了在偌大的世界中生活的烦恼,有些人甚至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当我在脸书上的父母社群询问大家过得怎么样时,我收到了各种各样的回答。由于工作繁重,还有孩子要照顾,有些人过得很糟糕,他们甚至期望能以某种方式把家变成一个8小时教室。但也有很多人发现,他们非常享受这个隔离期。生活变慢,家庭成员之间更加亲密,时间似乎有了新的节奏和流动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享受这种乐趣的关键似乎在于释放日常生活的压力——尤其是要求孩子“进步”,不能“落后”,或者“绝不能掉队”的压力。学校(善良、勇敢的学校)也对家长说:“眼下的功课不那么重要,让孩子花一两个小时完成基本练习就可以了。”态度上的转变开始了,这种顺其自然的做法可能对每个人的心理健康和幸福都是更好的。而且,这种“看似不学习,其实并没有停止学习”的状态,比强迫孩子学习更有意义,还能让他们学到关于人生的课题,帮助他们找到职业理想,成为有创造力和上进心的成年人。这一切都是颠覆性的。

如今,有一种被广泛使用的自助方法——感恩日记。每天晚上睡觉前或早晨醒来后,必须写出(我很确定人们基本都是随便写的)五件你要感谢的事。这是纯粹而简单的大脑塑造过程,让你去关注自己所拥有的而非自己没有的。只要真诚地去做,很快你就能重新获得更好的视野。(这一点很重要,我们生活在一个被广告信息轰炸的世界中,这个世界向你展示着各种你没有的东西,令你感到痛苦。如果你任由世界摆布,它就会让你感到不满。)

毕竟,幸福只是一种感觉,而感觉自然会有起伏。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通过制订计划或控制条件而获得幸福,但有时也会偶然获得幸福。你总会听到这句话:“我们拥有的财富很少,但我们拥有很多乐趣……孩子小的时候……那时我们度假的计划全都泡汤了,所以我们只能临时起意安排假期。”老年人更理解这个说法:“其实那时我很开心,但我当时不知道。我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刻。”自从学到这一点,我就开始训练自己,让自己在快乐发生的时候,就切实地感受快乐——就是这样!我沉浸在幸福之中。我正沿着乡间小路行走,这时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我的孙子在我前面跑过一片开阔的草地,鸟儿盘旋着飞过头顶。虽然明天得去看医生,但那是明天的事。忘掉完美,你才会深深体会到完美究竟是什么。

痛苦也是其中一部分

上述内容给我们带来了一个问题:痛苦。我们该如何处理痛苦?痛苦无法避免,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防止事情变得更糟?20世纪70年代,两位美国冥想老师——斯蒂芬和昂德里亚·莱文(Stephen and Ondrea Levine)夫妇做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他们为遭受悲痛的人们提供免费电话服务,设置了一条热线,并亲自接听。在他们合著的《在边缘相见》(Meetings at the Edge)一书中,他们将与呼叫者的通话称为“在地狱中敞开心扉”。他们相信,处于最不利、最可怕的环境时,正是我们流泪、感受并释放愤怒、恐惧地颤抖、走出困境、准备去爱并保持心境平和的时候。换句话说,我们可以使用四层公寓来平复情绪。

他们曾接到一位家长来电,说自己已成年的女儿被绑架、折磨并残忍地杀害了。从那以后,夫妻俩承受了多年的痛苦,无数次回想起女儿死亡的细节。然而,渐渐地,他们通过与莱文夫妇交谈(如果没有得到指点,他们可能要经历更严重的痛苦),意识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们的女儿只经历了一次这样的痛苦。虽然这种痛苦像人们所想象的一样可怕,但是是有限的。好的父母会与他们的孩子共情,通过不断让自己处在孩子的位置来展示对孩子的关爱。他们不知不觉地掉入陷阱,不停地回想孩子最后一小时、最后几分钟的遭遇。实际上这无济于事,既不是怀念女儿的正确方式,女儿也不希望他们这样。于是,他们开始放下束缚和悲伤,也因此记住了女儿的幸福、温暖和生命力。

从出生到死亡的历程中,我们所有人都会经历很多次强烈的情感上的痛苦。为了拥有幸福和快乐,我们也必须经历悲伤和不幸。如果我们顽固地拒绝悲伤,便只会感到沮丧。

悲伤本身就遵循着这种波浪般起伏的模式。我们会经历悲伤的几个阶段。我的许多来访者都对此进行了描述。在他们遭受某种损失、受到沉重打击后,过了一个星期或一个月,他们就开始有说有笑,或者享受一顿大餐带来的喜悦。这时候,他们会突然想,这样好吗?我可以笑吗?能不能暂时感受一点幸福?事实上,你不仅可以感到幸福,而且这是治愈悲伤的唯一方法。你要做的就是跟随和接受这种起伏。正如心理治疗师谢尔登·科普(Sheldon Kopp)所说:“我们问上帝:‘为什么是我?’上帝回答:‘为什么不是你?你完全可以承受它。’”

威尔逊海角和考德威尔先生

当我在学校读九年级时,一位刚毕业的新数学老师考德威尔先生来到我们学校。他表面很严峻,私下里却很开朗活泼,令我们高兴的是,他成了我们的班主任。

在第一次班会上,他宣布,每个星期选一位同学向全班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照做了。听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讲述不为人知的故事,像是揭开了真相。我们开始将彼此看作一个真正的人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他给所有人写了一封信,说他将会拜访我们全班35个学生,并与父母讨论我们的未来计划。(有传言说,考德威尔先生家访临近时,有人甚至重新装修了客厅或更换了一套全新的家具!)他对全班学生的智商进行了统一测试,这是他要向父母展示的东西。在那个年代,大多数孩子14岁就离开了学校,更何况我们那是一所工人子弟学校。有了这些数字进行佐证,他告诉学生父母,他们的子女是上大学的材料,他们一定不能阻止孩子,因为孩子可能会成为医生或律师。这样做是非常勇敢的——确实闻所未闻。学生们的人生因此而改变了。

那一年晚些时候,几个朋友说要去他家拜访,我也跟着去了。我们骑着自行车到了他家,令我们惊讶的是,有几个孩子正在那里很努力地学习(那是星期六的早晨)。孩子们在做作业,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而考德威尔太太,一位神态轻松且富有艺术气息的年轻女士,给我们端来热巧克力。我们以前从未来过老师的家里——我们瞥见主卧室的床头上方有一幅裸体画,这在当时是非常前卫的!

大约年中的时候,他宣布我们将在威尔逊海角(我们称之为the Prom)国家公园建立一个集体训练营,这是一个我们只在冲浪运动员的传奇故事中听说过的国家公园。那时没有人参加过任何训练营,我们也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我们搭考德威尔先生的车一起去那里,车整整开了一天。我是三个受邀参加迷你训练营旅行的人之一。我们三个都是班上最内向、最不爱社交的孩子。这对我们意义重大。

威尔逊海角当时成了我的精神家园。在青春期的尾巴,我的生活开始慢慢打开了,我找到了我的“部落”,和许多朋友多次去那里朝圣,无论冬夏。广阔的海滩,覆盖着荒地的连绵起伏的丘陵,可以攀登的花岗岩山峰,在哪里都能看到大海。在这个地方,你会找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几十年后,我在2015年专程回到了那里。那是一次朝圣。到达的前一天晚上,我住在公园入口附近的小屋里,慢慢体会这种回到了精神家园的情绪。第二天早上,我租了一辆车,进入公园,打开收音机。澳大利亚广播电台中,有一个人正在接受关于领导学校的采访。主持人在采访的结尾确认了受访者姓名,而我早已知道那是布赖恩·考德威尔。他现在是一名教育学教授。这一切将我再次带回了威尔逊海角。

我们需要彼此

心理自助书常常犯这样一种错误(事实上可以说是欺骗),那就是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得到疗愈。但这绝对不是人类应有的运作方式。我们是集体的一分子,而非独立的个体。一个孤独的人不是一个正常运作的单位。

有些时候(事实上,是经常),人们会感到生活的痛苦实在令人难以独自承受。我们内心的小孩能够感觉到周遭的压力,而每个小孩都需要一个平静而又坚强的人助他脱离困境。我们需要他人,这意味着至少存在那样一个人,我们能够且乐于信任他,相信他能够接住我们所有的情绪,对方不会感到惊慌,也不会被击溃,在心里对我们筑起壁垒。

心理学方面的任何学术培训都无法赋予你这种能力,但是生活一定可以。我曾经告诉我的学员:“除非你遭受过痛苦,否则你无法帮助任何人。”你必须从内心深处知道真正的痛苦是什么样的。(我们曾经遇到的许多医学专家似乎都缺乏这一重要部分的培训,因此变得无情、傲慢,做他们的患者是一种精神折磨,这本身就是一种创伤。)生活是艰难的。“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想法其实往往难以实现,我们必须接受这种可能性。尽管如此,我们仍需拥有笑和爱的能力。

美国著名海军军官詹姆斯·斯托克代尔(James Stockdale)在最终获释之前,在越南被囚禁并经受拷打长达7年之久。詹姆斯发现了一个矛盾情况,即他的狱友们并没有因为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会在圣诞节或复活节之前离开这里”而生活得更好。当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希望破灭时,他们感到了绝望,在痛苦的折磨之中走向了死亡。而詹姆斯始终牢记,自己可能永远不会被释放,但并没有因此放弃生存的意志,他拒绝让他人决定自己的心态。他至今依然活得很好。

遵循本书的思想,你在生活中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但这是否能解决你的问题?可能不会(也许你会遇到更多有价值的问题)。你爱得越多,就越会感到悲伤。问题在于——即使知道这一点,你是否依然愿意敞开心胸生活?如果你愿意,你就能得到很多欢乐。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四层公寓将会引领你的人生。你只需要开始行动。当你审视自己一路走来的日子时,看看是否可以身心统一。聆听那些微小的感觉,它们是你对周围所有事物的反应,让你的内心体验深刻的悲伤和痛苦。有时你会因恐惧而颤抖,释放这种情绪,你会感到充满正义的愤怒,然后将其转化为坚定而有耐心的行动。让自己在那样的愉悦中静静地享受一下吧。好好思考。要记住自己与万物同在——他们爱你,而且他们就是你。宇宙星辰造就了你,有一天也将带你回到宇宙。我们都只是吹过草丛的风——不多,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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