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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加峰

18加峰

 

深夜時分的病房內徒留緊急照明微弱的燈光,加峰俯視著店裡的前任經理。

 

波波仰躺在病床上,臉色潔白如紙,嘴邊揚起淡淡笑意。碩大的眼球深埋在凹陷的眼窩中。

 

「我現在住在另一棟大樓的病房。醫院真是讓人鬱悶啊。」

 

加峰悄聲說道。

 

「哈哈哈,我懂。不過我從小經常住院,早就習慣了。」

 

「是去治療班多病?」

 

「對。我小時候手就會抖個不停,經常被同學笑話呢。一進醫院就會想起這段往事。我也沒想到,這樣的自己會真的能站在講台上。」

 

「我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當上老師了?」

 

「我一年多前辭掉管理顧問之後,沒多久就進了學校。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老師,所以原本就有教師執照。」

 

「為什麼現在才跑去當老師?太閒了?」

 

「哈哈哈,才不是。」

 

波波笑聲嘶啞,彷彿有人用指甲猛抓黑板,聽起來令人反感。

 

「全都是為了『摘瘤』這間店。最近幾年人瘤病疫情越來越平穩,漸漸不再出現新的病患。再繼續下去,人渣按摩店就沒有年輕的按摩小姐了。到時候『摘瘤』這塊招牌就要收攤關門了。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怎麼樣才能不透過掮客買到女孩子。」

 

波波的聲音沙啞,語氣卻十分開朗。

 

「我能理解,但是何必跑到這小鄉下?」

 

「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買賣的訣竅就是輕鬆取得搶手貨,然後賣掉。客人想吃鮪魚,我們最好是直接拿著魚餌去太平洋裡釣魚。壘地區畢竟是人臉病事件的源頭,想買到人渣女孩,當然先會想到壘地區。但說實話,一部分是因為我爸爸是當地人,做什麼事都很方便。

 

「不過在這之後就辛苦了。我一到當地就到處找啊找,看看有沒有能來上班的女孩子。結果一個人都找不到。海晴市增加補助、吸引綜合醫院設置之類的政策太成功,人渣病患者在這裡的生活變得超級便利。根本沒有病患或家屬窮到需要去仙台的人渣按摩店工作。

 

「所以我進了中學當老師,故意欺負那些有內情的孩子。故意灌輸一些觀念,讓他們以為不管是生病也好、懷孕也罷,只要抱著見不得人的秘密,就一定得離開這座城鎮。到時候『摘瘤小姐』再輕鬆接收那些離開城鎮的人渣女孩,一切大功告成。」

 

「虧你想得到這麼遠大的計劃。」

 

「我知道一定有更輕鬆的方法。老實說,我也想滿足一下自己的憧憬,想成為電視劇裡的那種老師。就是有點少根筋,卻滿懷熱情,然後創造一個日本第一的班級。感覺很帥耶。你看過嗎?」

 

「沒看過。我不太看連續劇。」

 

「『食人老師』之類的現在正在播呢,太可惜了。真想讓加峰看一看我成為熱血教師的模樣啊。

 

「總之就是這樣,一開始還打算放長線釣大魚。不過火災的影響比我想像得嚴重,店裡的生意每況愈下。四葉跟玉子還不能上工,在這種狀況下重新開業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我麻煩青年會成員幫忙,找看看學生之中有沒有人渣。很遺憾,最後還是撲空了。」

 

「買賣羽琉子這件事,也是波波從中牽線?」

 

「不是。」波波微微搖了頭。「仁太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我也嚇一跳。但我想說假如這次交易能起個頭,以後能增加更多買賣機會就好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仁太私底下在盤算什麼?」

 

「嗯,我要是事先知道,就會想辦法阻止了。仁太好像也不知道我去當地中學工作,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倒楣。唉呦,不小心講太多了。」

 

波波害臊地笑了。

 

「我真是作夢也沒想到,波波有一天居然會拿金屬球棒打破自己的頭。」

 

「哈哈哈,可是我是真心希望讓『摘瘤小妹』活下去,這是為了各位常客,也是為了那些女孩子。雖然有點厚臉皮,但店裡就拜託你了。」

 

波波粗著嗓子說道,眼神十分誠懇。加峰說不出話,只能默默地離開病房。

 

***

 

加峰辦完海晴綜合醫院的出院手續後,順著指標前往東病房大樓。晴朗的陽光從窗戶灑落,映照出大樓間來來去去的病患背影。這間醫院的措施比較特別,所有醫師、護理師都配戴遮咳口罩。走廊還排著人瘤病患者繪製的粉彩畫。

 

加峰走向東病房大樓的服務處,便見到一群面熟的中學生站在旁邊。兩名男孩和一名女孩。只有少女一如往常戴著遮咳口罩。

 

「仁太也叫你們過來?」

 

加峰一問,三人神情緊張地點了點頭。

 

加峰兩天前也在病房見到這群中學生。他心想揭開事情真相之前必須聽聽他們的說法,便直接跑去小兒科病房。加峰自認自己問話的語氣還算溫柔,但他們似乎誤以為加峰是流氓、罪犯。加峰想到這,不禁面露苦笑,三名青少年則是面面相覷,滿臉疑惑。

 

加峰做完訪客登記,直接前往二樓病房。仁太就住在二樓。三名中學生則是稍微拉開了距離,跟在他身後。

 

「喂、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加峰迴頭說道,三名中學生惶恐地點了點頭。

 

「什麼問題?」

 

「你們之前說曾在瘤塚管理所看過芽目太郎的屍體。他的雙手應該有戴手套,你們還記得手套的形狀嗎?」

 

「是很常見的毛線手套……」

 

「能不能說得再具體一點?是不是只有拇指分開的連指手套?」

 

「是啊。」

 

果然。自己在住院期間推理出的結果看來是正確的。

 

「看來一個中學畢業的按摩店店員,腦袋也還不輸人呢。」

 

他領著愣頭愣腦的中學生,快步穿過明亮的走廊。

 

曾經的後輩就住在走廊最深處的病房裡。加峰拉開拉門,便見到男人盤腿坐在病床上。他的頭上仍然裹滿繃帶。

 

長相神似仁太的那名員警坐在床邊的鐵椅上。他臉上雖然沒有裹繃帶,鼻頭跟嘴唇仍留有紅黑色的結痂。

 

「啊、仁太的大哥,之前真是不好意思。」

 

加峰微微低頭道歉。多虧這個男人寬宏大量,否則自己拿金屬球棒痛揍員警,早就被扔進看守所。員警仍舊面無表情:

 

「叫我金田警官就行了。」

 

他簡短報上名字,冷哼了一聲。

 

四人站在原地好一陣子。護理師用推車送了鐵椅進病房,將椅子排在床邊。四人紛紛道謝,坐了下來。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跑這一趟。各位這次都受了不少苦,我一直很想向你們道歉。」

 

病床上的男人說完,微微低下頭。

 

病房內頓時沉默無聲。金田警官緊咬下唇,直盯著弟弟。中學生們則是不時看了看彼此,尷尬地不發一語。

 

「總之,我也用『仁太』來稱呼你,可以吧?」

 

「可以。」

 

「好,那我就以前輩的身份來說你一頓,道歉就省了吧。」

 

加峰說完,仁太就挺起身子。

 

「我下巴關節整個脫臼,害我不得不在西病房大樓住到今天上午。幸虧住院期間閒來無事,我終於搞懂你到底在計劃什麼。」

 

「計劃?」其中一名男孩疑惑地說。

 

「沒錯。你只是想拯救自己喜歡的女人吧。你沒有錯,錯的全是青年會那群混蛋。你的確騙了我們,我也有點火大,不過這點小事用不著道歉。」

 

「.....你為什麼會知道?」

 

仁太低著頭,簡短問道。

 

「需要我告訴你嗎?我只是把你開始在『摘瘤小姐』上班之後到現在的所有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遍。你早就露出馬腳好幾次了。具體來說,我在這過程中發現三個疑點。第一個疑點,是害『摘瘤小姐』暫停營業的那場大樓火災。當天起火的三號房裡,有一個熱愛SM的女人和人渣按摩小姐在玩滴蠟。我擅自叫她『蟲子』,那女人醜到不行,臉粗獷得跟大叔一樣。而且聲音低沉又沙啞,聽起來就像醉漢。我第一次見到她裸體之前,一直以為她是男人。

 

「你回憶一下。一年前失火的那一天,蟲子根本沒脫羽絨大衣。那女人最後一次來店裡是兩年半前,你才剛上班半年,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她。當時我和波波在辦公室聊天,你是這麼對我們說的——『她應該是月經來了才沒脫衣服』。」

 

加峰說到一半,環視五人。仁太仍然低著頭,仔細聆聽加峰的解釋。

 

「雖然這是廢話,但是來按摩店的客人九成九是男人。我自始至終就只看過蟲子這麼一個女客人。甚至連波波當時都還認為蟲子是男人。他當時聽到你的話,還反問了一句:『月經?』

 

然而你看著裹著大衣的蟲子,為什麼有辦法看穿她的性別?這是第一個疑點。」

 

仁太還是低頭緊閉著嘴。他似乎不打算反駁。

 

「那我就繼續了。第二個疑點正好是十天前發生的事。也就是我們去海晴市收購羽琉子的那一天。

 

「我就直接招了。我趁你去派出所的時候,偷看了你的手機。螢幕上正好顯示一個噁心的網站,上頭刊載各種屍體照片。『摘瘤小姐』失火後的屍體照片也刊在網站上。我當下自然認為那具焦屍就是小鈴——也就是那個死在火災現場的按摩小姐。但仔細想想就發現不太對勁。那具焦屍身上黏著燒焦的衣服。蟲子和小鈴玩滴蠟的時候,小鈴已經全身被扒光了。人渣按摩小姐腦袋都有問題,哪有可能在火勢劇烈的火災現場悠哉穿好洋裝。所以那具焦屍究竟是誰?這是第二個疑點。接著第三個疑點,也是發生在同一天。我們載著羽琉子回到仙台途中,在羽良原休息站小歇了一下。你去了廁所,我則是趁機靠在貨櫃旁抽煙。我還記得路人當時聽見羽琉子的聲音,紛紛疑惑地往我這邊看。

 

「其實我那時候不小心咳嗽了。羽琉子的叫聲明明大到外面都聽得到,我的咳嗽聲也會傳進貨櫃才對。但是羽琉子隔著櫃門聽見我的咳嗽聲,卻沒有引發咳嗽反應。她明明在迂遠寺通瘋狂發作,為什麼在休息站卻好端端的?這是最後一個疑點。」

 

加峰說到這裡,再次來回望向五人。三名中學生不知道事情真相,只能張著嘴,專心聆聽加峰說明。

 

「第三個疑點最好懂,對吧?」仁太悄聲說道:「你已經知道羽琉子為什麼沒發狂了,對不對?」

 

「當然。人瘤病患者不論良性、惡性,都逃不過咳嗽反應的發作。難不成羽琉子只是假裝成人渣,實際上只是個普通人?答案當然是否。她全身上下都長滿腦瘤,怎麼可能沒感染人瘤病病毒。

 

「那麼,最後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我們在羽良原休息站休息的時候,貨車的貨櫃根本是空的。」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少女好奇地問:「貨櫃的確傳出叫聲了呀?」

 

「沒錯,但是反過來說,我也只聽到聲音而已。那怪物有四米高,我們不可能在運送途中還開門確認她的狀況。一不小心讓她逃走,事情就大條了。犯人就是利用這個想法。至於聲音,大概是用長度夠長的卡式答錄機錄下羽琉子的呻吟聲,再重複播放。」

 

「所以羽琉子姐姐並沒有搭上卡車囉?那青年會幹麼叫你們去壘地區?」

 

「別急,聽我說完。仁太的計劃,是讓青年會成員誤以為羽琉子已經賣到人渣按摩店。那些傢伙在壘住宅區把羽琉子運到卡車上之後,也深信羽琉子已經送到仙台去了。事實上卻沒有。早在車子離開壘地區之前,羽琉子就不在貨櫃裡了。那麼羽琉子到底是什麼時候從貨櫃裡消失無蹤?我們離開壘住宅區之後,到我在羽良原休息站抽煙為止,只停過一次車。就是我衝進派出所、搶回仁太的時候。有人趁我砸壞房門闖進辦公室的時候,偷偷把羽琉子帶走了。」

 

「有那麼簡單嗎?」其中一名少年插嘴道:「光是把羽琉子從貨櫃裡拖出來,就要費不少功夫,還要把她藏在別的地方。萬一有別人看到就完蛋了吧。」

 

「我當然不認為他們有辦法在短短的時間內,從貨櫃中拉出羽琉子。我五天前來到鎮上的時候,看到派出所後方的停車場停著一輛貨車,車種和仁太租來的貨車一模一樣。這當然不是巧合。

 

犯人把載著羽琉子的貨車換成另外一輛同車種的貨車,車上當然空無一人。載著人的貨車就藏在後方的死角處,另一輛貨車就開到馬路上。這麼一來他們就不需要花時間開關貨櫃。也因為換了一輛車,原本故障的汽車導航才會在回程上突然恢復正常。」

 

「請等一下,這方法應該行不通啊?」

 

另一名男孩忽然冒出這句話。

 

「為什麼行不通?」

 

「加峰先生是偶然發現仁太先生並非本人,才會闖進派出所吧。假設加峰先生完全沒察覺異狀,直接經過派出所上了高速公路,犯人就沒機會對調兩輛貨車吧?犯人這麼做只是在賭博呀?」

 

「你是指這個啊。犯人的確沒料到我會闖進派出所。仁太原本應該設計好別的劇本。我當然也猜到原本的劇本內容。

 

「我們載著羽琉子經過派出所前面的時候,和一個騎著機車的老頭擦身而過。那怪老頭裹著一條超長圍巾,長度跟海蛇有得比。他或許原本計劃跟那個老頭發生擦撞,趁機讓我下車。畢竟在派出所正前方發生車禍,駕駛可不能默默逃離現場。那個叫金太的假員警會以做筆錄為由,把我帶進派出所內,然後你們就能趁機把貨車掉包。實際上我卻是自己主動跑進派出所裡,雖說脫離你們事先安排的劇情,你們反而可以更迅速換走貨車。沒錯吧?」

 

「真令我佩服。」仁太靠上牆壁,答道:「我原本的確打算讓機車滑倒撞上貨車。」

 

「果真是這麼回事。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們兄弟在我們前往壘住宅區之前就交換身份了。當時我朝副駕駛座呼煙,對方仍然無動於衷,代表當時坐在車上的確實是別人。你們交換身份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是方便下手殺你,以防萬一。」金田警官沉聲說道:「畢竟我們必須讓你見到藪本羽琉子,你若是見過之後拒絕簽約,我們就不能讓你活著回仙台。萬一你四處宣傳羽琉子,我們的計劃就萬事皆休了。到時可能是把你推下懸崖,或是殺死你之後偽裝成車禍。仁太好歹跟你相處過,讓他負責下手未免太殘忍。所以我才在派出所和弟弟交換身份。」

 

「不過回仙台的時候又換回原本的仁太了吧?」

 

「是。我們原來打算趁著做車禍筆錄的空檔換回來,但你怒氣沖沖地往派出所衝過去,我弟弟才假裝自己被囚禁。他自己鑽進辦公室的儲物櫃,從內側扣住了櫃門。」

 

「那你為什麼要你弟事先寄自己的照片?」

 

「我根本沒要求過。仁太為了讓你以為我們疏遠到忘記對方的長相,才故意說了謊。」

 

「哼,這麼聽下來,你們根本把我當成好騙的冤大頭。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加峰搔了搔鼻梁,說道。

 

「我們也是在搏命啊。」

 

金田警官回完,緊咬下唇。

 

「算了。總之,你們就這樣成功騙過青年會的小伙子,讓他們以為羽琉子被賣到仙台的人渣按摩店。你們想讓羽琉子人間蒸發,保護羽琉子不受居民所害。

 

「但假如就這麼放著,我或波波遲早會察覺羽琉子不在貨櫃裡。任何人發現那麼嚇人的怪物逃走,一定會發了瘋似的到處找。最壞的下場就是害得整個計劃曝光。仁太,所以你事先準備好對策。這對策後來鬧上新聞,連小朋友都知道這件事。這傢伙找了外觀類似羽琉子的假貨,並讓他死在人群面前。」

 

「準備假貨?」女孩一臉疑惑。「我不覺得四米高的人瘤病患者這麼好找。」

 

「當然不好找。仁太是自己親手弄出一個神似羽琉子的人渣。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羽琉子的伯父擅自幫她切除腦瘤,才會變成那副德性。她伯父原本就不是醫生,代表毫無醫學知識的普通人也能隨手創造那種怪物。仁太首先到處尋找長得像羽琉子的人瘤病患者。他會跑去『摘瘤小姐』上班,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人渣按摩店裡多的是無依無靠的人瘤病女病人。

 

問題是仁太該怎麼瞞過我們這些店員,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人渣。女人是按摩店重要的商品,一旦有女人失蹤,一定劈頭就先懷疑新進店員。於是你弄出了那場大樓火災,漂亮地逃過一劫。」

 

「你是說,他是為了偷走女孩子才在店裡放火?」

 

「沒有錯。就如我開頭所說,仁太,你知道蟲子的性別。這代表你之前就認識蟲子。我是不知道你是原本就見過她,還是在SM社團之類的地方認識她。不過那女人明明沒出家,卻會背誦佛經,所以我猜她會不會也是來自於壘地區。你和蟲子應該算是同鄉吧。

 

蟲子那一天來店裡玩滴蠟。你早就知道蟲子會來,所以你殺死蟲子,偽裝成意外失火,接著從房間裡帶走小鈴。圖片裡的焦屍不是小鈴,是蟲子。你把小鈴藏在樓下的空房間,等火場鑑識結束之後才送走她。警方很難想像惡性人瘤病患者能夠自行逃離火災現場,所以也將蟲子的屍體誤判成小鈴。

 

人瘤病患者到手之後,你開始一再切除她身上的腦瘤。衰老如藪本都辦得到,自己不可能做不到。你深信這一點,將小鈴變成全身長瘤的怪物。」

 

「我知道這麼做很殘忍。」

 

仁太低聲說道。

 

「你為了深愛的女人,狠下心化身成惡魔,是嗎?」

 

「若想從青年會那些傢伙手中保護羽琉子,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說得還真是事不關己。」加峰忍不住噴了口水:「實際上也的確是事不關己,我也沒轍。」

 

「是我親手把她變成怪物。只是我體內的意識——」

 

「那部分解釋起來太麻煩,等一下再說。總而言之,現在來統整一下你幹過的好事。二十四日晚上,你終於要實行準備已久的計也就是讓小鈴和羽琉子交換身份。你先是從停車場移走我們從海晴開回來的貨車,換成裝著小鈴的同款貨車。掉包的方法就和派出所那時差不多。接著你在迂遠寺通縱火,讓小鈴在一片洩亂當中到處搗亂。

 

「順帶一提,你事前交給我的貨車鑰匙,其實是掉包後那輛貨車的鑰匙。畢竟你要是拿出掉包前的貨車鑰匙,之後我開車的時候就會發現鑰匙不合,進而察覺車子被掉包。你會特地縱火,是因為小鈴身上還留有那個SM狂滴蠟造成的燙傷。羽琉子的身上應該沒有燙傷,對調的事有可能因此曝光。另外,你當然也想把事件鬧上各大媒體,好讓青年會的傢伙認為羽琉子已死。

 

小鈴不但咳嗽反應發作,四處討亂,最後還葬身火窟。計劃乍看之下十分順利,接下來卻有一件意外在等著你。仁太,你不小心撞到頭,就這麼死了。」

 

「……啊?」

 

其中一個男孩發出不明所以的驚呼。

 

「很吃驚吧?不過沒辦法,這是事實。或許是小鈴發瘋的狀況遠遠超出你的想像。你完全沒料到四米高的怪物四處作亂,會演變成如此慘況。

 

我不知道小鈴是聽見路人的咳嗽聲才發狂,還是你預藏在貨櫃地板下的卡式答錄機發揮作用。你當時在貨車外等待小鈴破門而出。結果小鈴衝出貨櫃時力道過猛,你整個人被撞飛,後腦勺撞上柏油路面——我猜大概是這麼回事。仁太,你是死於大腦挫傷。

 

不過仁太的身體還活著。因為人類感染人瘤病病毒之後,腦瘤就會幫助身體繼續存活。一般人大腦腦死就不可能存活,但是人渣的腦細胞擴散到全身上下,只要這些腦細胞還能活動,就能繼續維持宿主的生命活動。

 

你當時拚了命思考。後腦勺的傷口再繼續出血,身體可能會失血而死。於是你和其他腦瘤合力拿起工具箱裡的麻繩,勒緊自己的脖子止血。

 

接著你發現身體變得無法呼吸。腦瘤的鼻子連不到肺部,無法自行攝取氧氣。所以人瘤病患者再怎麼命硬,血液一旦無法輸送氧氣到全身,就只能等死。但要是鬆開脖子的麻繩,後腦勺又會繼續大量失血。你情急之下,只好賭命在脖子上開個洞。你用錐子刺穿鎖骨上方的皮膚,鑿開洞,讓空氣可以直接進入氣管。」

 

仁太目前為止都默默聆聽加峰的話,此時他舉起雙手,緩緩解開病人服的衣領。左胸浮起一張類似青蛙的臉孔,它眯著眼仰望加峰等人。

 

「你還真是頑強。換成是我,我可不想為了活命,把自己整成這副德性。」

 

腦瘤(仁太)來回看過五人的臉,堅毅地說:

 

「我們的宿主感染了良性病毒。這個人曾對我們說過,假如他有任何萬一,希望這具身體能幫忙保護羽琉子。羽琉子是這個人的青梅竹馬,他在人瘤病病發之前就已經深深愛上羽琉子了。」

 

「他只是看太多『蕾之屋』,腦筋有點不對勁而已吧。算了,先不提那個傻子有多蠢,你的急救發揮效果,仁太的身體勉強存活下來。

 

「話雖如此,迂遠寺通已經成了人間地獄。不只是小鈴四處遊蕩,無餘台公園裡還有小混混正在痛毆患有人瘤病的中年大叔。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人渣,萬一讓那傢伙看到,搞不好會被當成找碴目標。所以你動用剩下的體力和能夠操縱的部分肌肉,躲進貨車貨櫃。你進到貨櫃後已經沒力氣關門,只能鑽進地板下躲藏。

 

「這時候就輪到一無所知的我登場。我拿出你交給我的鑰匙,發動汽車引擎逃離現場,甚至不知道你就在車上。我把貨車棄置在深山之後,你也在員警發現之前逃出貨櫃,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逃回壘地區。你的執著之深,實在讓人敬佩。」

 

「我只是運氣好。我逃到杉木林之後過了半小時,有一輛通往宮城方向的小貨車正好路過。小貨車速度很慢,我趕緊跳進貨車車斗,坐著小貨車離開深山。之後我就去拜託仁太的熟人,好不容易才回到這裡。」

 

金田警官聽完仁太的話,低下頭按了按眉間。

 

「原來如此。總之我說到這裡,瘤塚事件也跟著真相大白了吧。大家原本以為管理員芽目太郎是被敲爛臉孔而死。不過芽目太郎是良性人瘤病患者,他應該和仁太一樣,敲破頭之後也不容會輕易送命。他哪怕是腦袋被砸爛,腦瘤也能代替原本的大腦。芽目太郎只有頭部出血,不像小紬被人敲爛全身腦瘤。

 

想到這裡,二十五日清晨你們發現屍體的當下、芽目太郎的身體很有可能還活得好好的。摸一摸身體或許還能感覺體溫,但那時管理室似乎熱得跟桑拿室沒兩樣,也難怪你們分不出來。」

 

「這跟剛才的說法會不會互相矛盾?就算身上的腦瘤還活著,芽目太郎也有可能失血或呼吸困難而死。金田警官之前就說過,芽目太郎的死因是窒息死亡。」

 

女孩側眼瞥向金田警官,問道。

 

「芽目太郎是仰躺在鋼門打開之後的門口附近。真是窒息而死的話,管理室應該要留有他苦苦掙扎的痕跡,否則會很奇怪吧?

 

你們看到屍體的時候,芽目太郎肯定還活著。當然,我知道你們沒辦法接受。畢竟芽目太郎沒道理在中學生面前裝死。現在想請你們思考一下壘住宅區在同一天裡發生的事件。」

 

「事件?你是說買賣羽琉子姐姐的事嗎?」

 

「不是。羽琉子當天曾經出現咳嗽反應,差點從壘住宅區A棟脫逃。羽琉子撞上H棟,摔了個腳朝天之後,她被施打鎮靜劑運回A棟。波波——也就是林老師正要強姦那名前任女教師,碰巧出現在現場。

 

「你們想想。按照醫生所說,羽琉子注射過鎮靜劑之後,至少有兩個小時會跟死人一樣動彈不得。但是我們前往壘住宅區的時候,羽琉子還吃海蟑螂吃得津津有味。鎮靜劑到底有沒有生效?

 

「我想到這裡才發現,羽琉子可能不是在我們抵達壘住宅區之前,而是我們回去之後才發生咳嗽反應,被打了鎮靜劑。」

 

加峰來回看過五人的神情。三名中學生半是激動地湊了過來,金田警官則是靜靜閉上雙眼,仔細聆聽。

 

「懂了嗎?順序正好相反。林老師見到羽琉子的那個時間點,羽琉子早該被人運走,從此再也不會出現在壘住宅區。那些把羽琉子搬回A棟的年輕人其實是仁太的同伴,他們知道整個計劃。

 

「而林老師假如把這件是透漏給青年會的那些傢伙,仁太長年的努力就全都化為泡影。當然了,仁太如果知道林老師的真實身份,或許還有些轉機。他只要跟波波商量一下,說是想保護自己的女朋友,波波應該也會諒解。然而仁太只知道林老師是一個厭惡人渣的老師。」

 

「請等一下。」男孩開始猛抓頭:「我已經完全搞亂了。我記得壘住宅區的時鐘塔壞掉了。林老師自己或許也不記得目擊到羽琉子的正確時間。但總會有人發現事件前後時間相反吧?」

 

「沒錯,仁太應該也曾用這個理由讓自己安心。不過後來他又察覺更大的問題。」

 

「更大的問題?」男孩一臉問號。

 

「你是說小紬的聲音?」女孩啞著嗓子說道。

 

「正確答案。你當時也在場吧。就在那些人逮到羽琉子的時候,幾乎同一瞬間,小紬的哀號傳遍壘住宅區。隨著員警搜查進展,遲早會發現管理所地下室和壘住宅區相鄰。換句話說,小紬遭到殺害和羽琉子脫逃,警方將會斷定這兩件事發生在同一時間。

 

警方對小紬的屍體進行司法解剖之後,就能推算出死亡時間。那麼接著會發生什麼事?羽琉子逃走的正確時間也會跟著曝光。林老師或青年會的那些混蛋一旦察覺這件事,就會發現羽琉子還留在壘地區,計劃就全完了。

 

「金田警官,你察覺狀況之後很慌張吧?所以你趕緊連絡上弟弟,努力思考如何掩飾羽琉子的目擊時間。

 

「你若能丟棄小紬的屍體、直接掩蓋地下室的命案,事情還比較簡單。不過芽目太郎已經把小紬的所在地告訴這群中學生,小紬一旦莫名消失,你們理所當然會覺得可疑。地下室又沾滿血跡,很難完全清理。所以這方法行不通。

 

「那換成在小紬的屍體上動手腳,想辦法搞混正確的死亡時間呢?不過這麼悽慘的命案一曝光,宮城縣警一定專門派遣刑警前來辦案。隨便動手腳反而是自掘墳墓。金田警官當時無計可施,只能抱頭苦惱。

 

「就在這時,預料之外的幸運忽然降臨在他面前。派出所正前方的馬路上又出現一具屍體。簡直是『屍』從天降。」

 

「屍體?」少年呻吟道:「又來一具屍體嗎?」

 

「跟我抱怨也沒用。這具上天恩賜的屍體、其實就是原本預定跟我們的貨車擦撞,那個騎機車的老頭。那個老頭自己滑倒就算了,那條跟海蛇一樣長的圍巾還不小心捲進輪胎裡,直接勒死自己。

 

「金田警官一看到這具屍體,腦中浮現一個妙計。直接把老頭的屍體搬到瘤塚管理所,會有什麼效果?同一棟建築物內出現兩具屍體,自然會認為兩人同時遭到殺害。老頭的死亡時間和我們前往壘住宅區帶走羽琉子的時間幾乎重疊,這樣一來就能假裝小紬是在同一時間遭到殺害。所以你們打算透過增加屍體數量,提早小紬遭殺害的時間。

 

「這個小手腳實際上也發揮作用了。你曾經想成為法醫,可以正確預判解剖結果。根據兩人的司法解剖報告,小紬的死亡時間判定為下午三點到下午五點,老頭的死亡時間則是在下午一點到下午三點半。兩個解剖結果一旦重疊,就會推測兩人是在下午三點到三點半之間遭到殺害。沒錯吧?」

 

加峰將話題拋給金田警官,金田警官則是皺著眉點了點頭。

 

「為羽琉子注射鎮靜劑的醫師會習慣性記住注射時間。她在壘住宅區脫逃的時間,大約是下午四點左右。青年會成員一旦知道事實真相,我們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所以我們決定利用伙伴的屍體設下圈套。」

 

「請、請等一下!」

 

男孩幾乎把頭髮抓成鳥巢狀,他舉起雙手說道。

 

「怎麼了?」

 

「所以我們在管理所找到的屍體,其實不是芽目太郎嗎?那具屍體的身高、服裝都很像芽目太郎啊。」

 

「這個問題就是整個事件中最複雜的疑點。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不用把老頭的屍體偽裝成管理員。至於為什麼需要偽裝、想要隱藏什麼,原因就在於你們的行動。仁太他們首先匿名去電青年會會長,告訴他們小紬的藏身之處。他們把屍體搬到管理所,沒讓人發現也只是多此一舉。而你們得知這件情報後,就在二十五日清晨七點之前跑到瘤塚去了。

 

「然而在這個時間點,老頭的屍體根本還沒搬到管理所。金田警官他們可能是意外耗了不少時間搬運屍體。

 

「芽目太郎從懸崖俯瞰城鎮,赫然發現你們這群中學生沿著上學路線跑上來,他當下想必是嚇得臉色蒼白吧。金田警官事前告訴他內情,所以他事先來到管理所準備搬屍體,也在地下室故意調過類比時鐘的時間。萬一這群中學生在這個節骨眼發現管理室沒有屍體,事情就麻煩了。而且他已經告訴你們鑰匙放哪裡,沒辦法假裝裡面沒人。芽目太郎著急萬分,一定很自責自己犯蠢。他被逼急了,最後居然突發奇想弄出一個怪招。你們也猜到了吧。他自己假裝成屍體,偽造有人陳屍管理室的現場。」

 

「我好像稍微聽懂你要說什麼了。但是說真的,我很難相信屍體只是假裝死掉的活人。因為屍體太逼真了,臉還被砸得稀巴爛,我們怎麼看都覺得他已經死了。」

 

少年皺著臉說道。剩下的兩名中學生也一起點了點頭。

 

「當然,只是倒在地上假裝死掉,一下子就會被看穿。普通人不可能真的搗爛自己的臉,根本沒辦法假裝成屍體。可是芽目太郎不是普通人,他是良性人瘤病患者。芽目太郎利用腦瘤來詐死。」

 

三名中學生張口結舌地直盯著加峰。金田警官則是皺起嘴唇,看起來不太舒服。

 

「對喔,我知道了。芽目太郎對調自己身體的正反面了吧!」

 

其中一名男孩打了個響指。

 

「哦?什麼意思?」

 

「芽目太郎的後腦勺其實也整了腦瘤。他平時都把毛線帽的帽檐拉得很低,一定是用來遮掩腦瘤。二十五日早上,芽目太郎故意把運動服前後反穿,去了地下室。然後用那把殺死小紬的鐵錘敲爛自己後腦勺的腦瘤。最後再回到管理室,趴在地上裝死。也就是說,那具臉爛掉的屍體乍看之下是仰躺著,實際上卻是趴在地上,露出後腦勺被敲爛的那類腦瘤。」

 

「原來如此,挺有趣的。」加峰卻冷哼一聲:「不過說不通。你們不是還拉起運動服衣擺,看到他的凸肚臍。屍體趴著怎麼看得到凸肚臍?」

 

「喔,也對。可是我也想不到別的解釋了。」

 

男孩抱頭苦思。

 

「別放棄啊。出發點挺接近的。你們有問過芽目太郎,他的腦瘤長在什麼地方吧?」

 

「他說自己和小紬一樣,長在生殖器上。」

 

「就是這個。芽目太郎的睾丸上浮現腦瘤的臉。長了腦瘤的睾丸可是有保齡球那麼大。當然要活用一下啦。

 

「芽目太郎平時就穿著大兩號的運動服。所以他把內褲套在頭上,從兩腳套上上衣。然後把運動鞋套在手上,腳掌則是戴上連指手套。最後從衣領露出膨脹的睾丸,用鐵錘敲爛。芽目太郎不是身體前後交換,而是上下顛倒。」

 

「……他自己敲爛蛋蛋?」

 

兩名男孩倒抽一口氣。加峰想像過那一瞬間,頓時感覺全身神經都要尖叫出聲。芽目太郎肯定嚐到十分壯烈的劇痛,波波在睾丸上塗白膠的痛根本不能比。

 

「他自己應該也很怕穿幫。由於他的身體上下顛倒,屍體才會呈現倒過來的Y字。雙手伸直的部分其實是腳,左右張開的雙腳則是手。」

 

「不過這稱得上是一場賭博吧。我們只要有一個人去測測他的脈搏或心跳,馬上就知道他還活著啊。」

 

男孩用指尖壓在手腕關節上,小聲嘀咕。

 

「也沒麼驚險。當時房間開了暖爐,室內熱得像桑拿,屍體不冷也不容易讓人起疑。你們要測手腕脈搏,但其實摸到的是腳踝,測不出什麼東西。假如是用手摸心臟,一脫掉運動服的確會直接穿幫,不過普通中學生應該不敢隨便亂動屍體。」

 

「這麼說起來,」女孩捏捏下唇,說道:「一年前的施暴案,國雄和美佐男聯手痛打樽間老師的臉,打到他當場昏厥。我當時也怕得想測看看樽間老師的脈搏,結果還是不敢測。屍體沒有臉,感覺真的很噁心。」

 

「等等,芽目太郎曾經從瘤塚目睹施暴案過程,對吧?」

 

「是啊。我第二次拜訪管理所的時候,他是這麼說的。」

 

「原來啊。所以他才覺得只要敲爛臉,你們就不敢靠近了。」

 

加峰拍了拍膝蓋,恍然大悟。而且這女孩實際上曾經近距離觀察芽目太郎的身體,卻還是沒發現他活著。這一招從結果看來算是非常成功。

 

「可是芽目太郎打爛自己的下體,鐵錘應該會掉在管理室才對呀?」男孩扭著頭說道。

 

「這麼做就沒意義了。光只是裝死還不夠。芽目太郎必須假裝自己和小紬同時被殺死。

 

「兇手先從大門闖進管理室,毆打芽目太郎。接著走下樓梯,在地下室殺死小紬——而要成就這段劇情,鐵錘必須放在地下,芽目太郎在地下室敲爛睾丸之後,拖著半條命爬回管理室,直接倒地。走廊會出現一滴一滴的血跡,應該是他回到管理室時滴的血。」

 

「那口袋裡的止痛藥鋁箔包裝又是誰的?」

 

「當然是芽目太郎自己的。他應該曾經離開瘤塚一次,去和同夥商量整個計劃。他應該只是趁著那時候,回西二番町的家裡拿止痛藥。」

 

「運動服扯松的痕跡呢?」

 

「我不知道。芽目太郎又沒有死在二十四日那天,想怎麼解釋都行。他搞不好只是急過頭摔了一跤,不小心扯鬆了吧。」

 

「我知道了。不過芽目太郎明明知道我們很努力保護人瘤病患者,為什麼不直接跟我們商量?老實告訴我們所有事,我們也會幫忙呀。」

 

男孩勉強擠出這句話。

 

「你叫做美佐男,對吧?你老爸是青年會會長。芽目太郎相信你們,可是他還是沒膽對會長的兒子表明一切。這就別太在意了。

 

「我們再確認一下這之後的經過吧。首先這位金田警官簡直有三頭六臂,什麼都是他包辦。派出所收到民眾報案發現屍體之後,你在宮城縣警的支援趕到之前,趁機把芽目太郎搬出去,擦掉室內和走廊的血跡之後,把老頭的屍體搬進去。芽目太郎似乎是舉目無親,所以你覺得只要長相不曝光,沒有人會發現兩人互換。

 

「當然,警方如果在芽目太郎自家採取毛髮,和屍體互相比對,馬上就會露出馬腳。你好歹也是派出所駐警,大概是覺得能矇混過關才冒這麼大的風險吧。

 

「順帶一提,那老頭的死因是被圍巾勒住脖子,窒息而死。不過他還是敲爛老頭的臉,才能顧及屍體前後一致性,又符合你們的目擊證言。於是這具屍體就被殺死第二次了。」

 

「我已經在反省了。」金田警官的眉頭仍舊緊皺,說道:「但我不能讓芽目太郎的決心白費。」

 

「在意什麼,反正芽目太郎還活著吧?」

 

「當然活著。他的睾丸大量失血,不過沒有危及性命。我拜託遠親,讓他住進北海道的醫院。不過小紬已經去世,他可能不會再回來壘地區了。」

 

「結果芽目太郎也是愛上了小紬啊。算了,這不重要。

 

「我在住院期間的推理成果,大概就是這些。小紬的死和這起事件無關,我也沒興趣追。兇手看是不是在你們之中,還是波波殺死的另外一個小鬼,你們自己去搞清楚吧。」

 

加峰說完,打開窗戶,拿出商店買來的駱駝牌香煙。溫和微風輕輕撫動窗簾。

 

「我勸了他很多次。根本不該實行這種計劃。為了保護羽琉子一個人,居然得付出這麼龐大的犧牲。但是我弟還是鐵了心蠻幹。」

 

金田警官悔恨不已地說著。

 

「不,我的宿主其實到最後一刻,都還在煩惱是否要實行這個計劃。」

 

仁太尷尬地開口。

 

「可是,政府去年制定了特定傳染病防治法。依照這套法案,只要是為了防身,對於人瘤病患者的所有犯罪行為都不會受到處罰。等到一月法案生效,居民的不滿就會全數投向羽琉子,她將會終生不得安寧。我覺得仁太也是被逼急了。」

 

「你只是顆腦瘤,腦袋倒是挺聰明的。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具身體?」

 

加峰叼著香煙問道。仁太則是露出和宿主十分相像的笑容。

 

「我會在釜洞山腰租個破房子,和羽琉子一起靜靜度過餘生。」

 

「哦,是嗎?真無聊。我最討厭年輕人的戀愛故事了。」

 

加峰隨口調侃,忽然想起了妹妹菜緒。

 

他已經兩週以上沒見菜緒。自己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和菜緒分開這麼久。菜緒現在也還躺在「Heartful永町」的病床上,靜靜等著加峰歸來。

 

仁太拼上性命去保護羽琉子,自己也會像他一樣,拚命守護菜緒。加峰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起這種念頭,忍不住覺得滑稽。

 

「假如你想碰碰別的女人,就來仙台玩玩吧。」

 

加峰輕吐煙霧,轉身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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