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意大利学前班的男孩和女孩都很喜欢进行discussione,即为了享受争吵而大声争吵,但在美国,男孩和女孩对冲突的态度却没有那么统一。美国的男孩更有可能通过对抗来表现和制造联系。欺负是男孩采取一种激越的姿态来对女孩表达爱意的方式。男孩拽他喜欢的女孩的辫子这一经典场景便是一个常见的例子。我不知道有哪个女孩喜欢被人拽辫子,但如果女孩喜欢这个男孩,可能比起被他忽视,她会更喜欢受到他的攻击。波兰女作家伊娃·霍夫曼(Eva Hoffman)③的经历就是这样的。她在自传中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玩伴马里克。
我爱上他了。我离不开他,尽管有时他会对我开些孩子气的拙劣恶作剧:当我经过他的窗口时,他会把一大本书砸到我的头上。还有一次,他试图把我塞进森林里的一个洞中,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洞是原先德国人留下的,里面可能还埋着一些地雷。
马里克的玩闹方式具有潜在的杀伤力。尽管如此,霍夫曼回忆,“我们没完没了地闲聊,在与其他孩子的游戏中,我们也是一伙的”。事实上,“尽管我们玩了这些危险的游戏,但我坚信他更强健的体力是可以保护我的”。
对男孩和成年男性来说,有攻击性并不代表不存在友谊。恰恰相反,攻击是一种开启互动和制造参与感的好方法。一位女性告诉我,她作为一支男女混合队伍中的一员去密歇根大学参加篮球比赛的时候,曾目睹令她惊诧的一幕。当时,虽然他们的票上是注明了座位的,但这所大学的学生通常的做法是随意坐在他们找到的任何座位上——先到先得。根据这条不成文的规则,学生们占据了看台前排的座位。没过不久,密歇根州立大学的一群人来了。他们认为自己有权坐在票面注明的座位上,所以在发现有人占了他们的座位时,他们就命令那些人离开。密歇根大学的学生们拒绝让出座位,随后就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两边阵营的男生互相谴责和威胁,女生无力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到访者们最终选择了他们争抢的座位旁边的位置。然后,两群刚刚发生了激烈口角的男生开始谈论球队、学校和即将开始的比赛,气氛甚至是友好的。这件事让女生们目瞪口呆。她们永远都不会卷入这样的一场骂战。而且她们认为,如果这样的事件真的发生了,那将会让两群女生成为一生的敌人,而不是一眨眼就成了朋友。
当我读到科萨罗和里佐的研究中的文字记录时,我意识到一种可能性:争斗可能是一种开启而不是排除友谊的方式。对我来说,幼儿园男生的同伴文化就像一个异国风情的世界。例如,他们描绘了一段发生在美国学龄前男孩中的小插曲:
两个男孩(理查德和丹尼)正在学校通往楼上游戏室的楼梯上玩机灵鬼④。在他们游戏的过程中,另外两个男孩(约瑟夫和马丁)进来了,站在最下面一级楼梯旁。
丹尼:走开!
[马丁跑开了,但是约瑟夫站在原地没动,最后还爬到了这段楼梯中间。]
约瑟夫:这双鞋真大。
理查德:我要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
约瑟夫:我要一拳打在你的鼻子上。
丹尼:我要用我的大拳头打他。
约瑟夫:我会——我——我——
理查德:他会砰砰砰地,被揍得从楼梯上滚下去。
约瑟夫:我——我——我会——我可以用我的枪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我有一把枪。
丹尼:一把枪!我会——我——我——就算——
理查德:我也有一把枪。
丹尼:我也有枪,比你的还大,还可以射出便便。那可是便便。
[三个男孩都开始嘲笑丹尼提到的便便。]
理查德:现在快走开。
约瑟夫:呃,我要让你把——把枪插在你的头上,然后便便就会喷出来喷到他脸上。
丹尼:唔——
理查德:机灵鬼也会打中你的脸——
丹尼:我的枪也会打中——
截至此刻,理查德和丹尼似乎正在与约瑟夫进行一场激烈的争吵,因为约瑟夫试图破坏他们的“机灵鬼游戏”。丹尼因为提到“便便”而让他们的争吵带上了些许幽默感,让三个男孩都笑了。但是,他们仍然在互相威胁。科萨罗和里佐描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这时,一个女孩(黛比)进来了,说她是蝙蝠女,并问他们是否见过罗宾⑤。约瑟夫说他就是罗宾,但她说她想找的是另一个罗宾,然后就跑开了。黛比离开后,丹尼和理查德走进了游戏室,约瑟夫也跟着进去了。从这一刻开始,直到这个小插曲的结尾,这三个男孩都在一起玩。
在这次愤怒的争斗中,三个男孩威胁着要挥拳相向,朝彼此开枪,还要用机灵鬼互相打脸,最后又友好地玩在了一起。他们的争吵不仅没有妨碍他们在一起玩,而且最终还促使他们在一起玩。我怀疑挑起一场战斗是约瑟夫与另两个男孩进行接触的方式,而将约瑟夫拉入战斗则是丹尼和理查德让他加入他们游戏的一种轻松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