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鹈鹕小姐14

14

神社大门洞开。从车上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岛田把车停稳,他看着漆马说:“我会在两公里外等警察赶来,提醒他们关闭警笛,熄灭警灯。在我带警察赶到之前,尽量拖住他,确保自己和雄艳的安全。”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漆马,是把勃朗宁手枪。

漆马接过枪,退出弹夹看了看,又装回弹夹。是把古董枪。有足够的杀伤力。他把枪还给岛田说:“用不着这个。”

岛田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拍拍他的肩。

漆马打开车门,下了车。奔驰立刻发动,向右一拐弯,朝下山方向疾速驶去。漆马转过身,深吸一口夜晚的冷空气,踏上通往神社大门的台阶。

神社漆黑一片,只有雪女殿闪出微弱的烛光。

漆马来到雪女殿前。站在屋檐下,他用力跺了跺脚。靴子里全是水,袜子湿透,脚趾冻得发麻。看着这里长方形的庭院,他想起几天前和雄艳初来此地的情景。头顶的乌云正快速散去,露出一小块深沉的星空。

“我到了,棉!”他冲里面大喊,抬腿跨入雪女殿。

在脚尖落向地面的瞬间,他意识到有事即将发生,正要转身,又隐约知道已经太迟。脖子上的刺痛并不明显,但麻痹感瞬间向下蔓延到了背部。

“放心,”棉先生从背后扶住他,让他坐在地上,“只是非常微小的剂量,不足给野口的十分之一。它能让你冷静。”

漆马感觉双腿瘫软,视线开始模糊。棉先生走到壁画前,把注射器和枪放在供台上,拿起一根引火竹签,一盏盏点燃那里的一排油灯。

“你的朋友给我们留的时间不多,所以……”岛田吹灭竹签,重新拿起枪,“你杀过人吗?”

“雄艳在哪儿?”

“先回答我,你杀过人吗?”

“没有。”

“那你要尽快学会。”

“学会什么?”

“学会适应。”棉先生露出难看的笑容,“第一次会很难,之后就好多了。我杀的第一个人……我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是我妻子。”他拿起一只乳白色的小蜡烛,仔细观看上面跳动的火焰。“你并不爱你太太,对吗?”他走过来,用烛光扫过漆马的脸,照亮他的脸说:“男人不该这样对待女人,更不该这样对自己。这样不诚实。”

她们背靠着背,她和鹈鹕,被绑在一块三米高的人形石柱上。

距离她们十步远的地方,就是沸腾的血池。一股南风正把硫黄毒气吹向山的另一侧,否则,被笼罩在炙热的毒雾里,她们活不过一个小时。棉先生刚一离开,她就立即开始行动。在棉先生把她们绑在这里之前她故意摔了一跤,趁机捡了一块尖锐的石片,藏在手心。想用石片切割手腕上的塑料束带,这不太容易。为了找到合适的角度,石片不止一次划破她的手掌和手腕。

“别担心,”她低声安慰鹈鹕,“漆马,我丈夫,他一定会来救我们。他当过警察。”

鹈鹕一言不发,身体僵硬不动。雄艳怀疑,她已经晕厥。这个女人柔美而沉静,棉先生,她丈夫,怎能忍心那样虐待她……一阵尖锐的痛楚从手腕传来,血流到掌心。

妈的,血管破了。千万别是动脉。

她闭上眼睛,专注在呼吸上,清空脑子里的杂乱思绪,努力让自己镇定。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好给右手腾出更多的空间,她用手指摸索,找到塑料束带上最深的一道切口,对准之后,用力切下去。她不断切割下去,直到束带“砰”地一下断开。

她将手臂慢慢移到身体侧面,看了一下伤口。不是动脉。现在,只要再切断捆绑她们的绳索,只要切断其中一根,她们就能逃脱。

鹈鹕突然挣扎了一下,看来药物已经失效。绳索被猛地收紧,压迫雄艳的胸口。“别动,”她说,“就这样,尽量别动,我会弄断绳子,很快……”

“这里有点冷。”鹈鹕的声音十分轻柔,透着诡异,“不过,他们就要来了……”

这声音,让雄艳感到毛骨悚然。

看到跑来的人是漆马,雄艳心中涌起一团炙热,可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棉先生。他像个根本不担心猎物会跑丢的猎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手上拎着一把枪。

漆马已经冲到她面前。

雄艳鼻子一酸,感到勇气瞬间被耗尽,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了。

“别怕,”他安慰她,“我在。”

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听见另一个声音也在呼唤他,可恶的是他立刻放开她,绕到后面去。她听到鹈鹕那种诡异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的语调,“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不害怕,我在等你。”

棉先生走了过来,他用手电照向雄艳的手腕。他踩住她的手,将石片踢进沸池。雄艳冲他吐口水,换来的是他用枪口顶住额头。

棉先生从背包里取出黑匣子,扔在漆马面前。“现在,”他说,“杀死你妻子,或者杀死我的妻子。”他用脚踢开盒盖,把黑手帕扔在刀上,“用这个拿,小心别留下指纹,警察会认定杀死你妻子的人是我……等你杀死她,我会把枪交给你,你再杀死我。”

漆马没有理他,回到雄艳身边,继续用围巾给她包扎手腕上的伤口。她急切地看着漆马,想从他嘴里听到某种解释,鹈鹕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棉先生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可漆马一声不吭。

棉先生用枪口捅一下漆马的脖颈,“嘿,抓紧时间,两个只能活一个。”

雄艳看到,漆马打了个寒战。她突然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绑架,为什么会和鹈鹕被绑在一起——漆马,他背叛了自己,他和鹈鹕……棉先生发现了,这个疯子想要报复……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看漆马。

在无休止的,有催眠韵律的山风之中,仍能听到远处血池地狱喷溅的恐怖响声。当她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不黑了。风把乌云完全吹散,月亮升起来,它浮在那些山坡之间,看上去又肿大又苍白。棉先生还在用刺耳的话折磨漆马。

“快,选一个吧。”

漆马还是一动不动。

“你不做出选择,”棉先生冷静地说,“我只好一个一个杀掉你们所有人,然后自杀。等警察赶到,他们会发现四具尸体,这里发生的事会成为一桩永远无解的悬案……”

“为什么要这么干?”漆马问。

“如果我说,”棉先生咳了一下,“这是为了给你一次诚实面对自己的机会,你大概不信,但事实如此。”他飞快看了一眼鹈鹕说:“造物主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她认为,你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她对你,过分仁慈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拿起刀,刺入她的心脏,任何一个都可以。快!别逼我。”

漆马抬起头看着雄艳,他终于敢直视她的双眼。雄艳看到他撑着僵硬的身体站起来,捡起那把刀。有一瞬间,她真怀疑漆马会杀了自己,但她并不感到恐惧,只是困惑和难过。

一股浓重的硫黄恶臭扑面而来。风向改变了。

所有人都屏住气息,只有漆马没有。他突然发动袭击,扑向棉先生,这一刀正扎在他左肩上。之后,两个男人翻滚着、嘶吼着,在雪地上野兽般搏斗……

雄艳兴奋起来,她希望漆马赢,她希望他能杀死这个混蛋!她现在希望他死。

枪响了,时间仿佛凝固。

倒在地上的两头野兽停止撕咬。

漆马抽搐了一下,好像想呕吐。他撑起膝盖,爬了起来,踉跄着朝雄艳走过来。但在离她只有三米远的地方,他轰然倒下。棉先生还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他呼出一大团热气,大声咒骂,接着,他坐起来。他又看了鹈鹕一眼,然后站起来,走到漆马面前,用力踢他的胸口。漆马蜷起的身体一动不动。棉先生俯下身,看了看他中枪的位置,又狠踢他一脚。他握住刀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从肩头慢慢拔出匕首,扔在漆马面前说:“快!把你该干的事干完。”

雄艳盯着漆马,惊恐使她忘记呼喊。

终于,漆马动了一下。他右手捂住腰部的某处,尝试站起来。雄艳希望子弹只是擦破他腹部的皮肤,没有伤及内脏,但鲜血正从他指间汩汩涌出,落在雪地上。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如纸。

“把刀捡起来!漆马。”她听到自己在吼。

棉先生愣了,他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漆马捡起刀,踉踉跄跄走到雄艳面前。在他割断绳索的时候,棉先生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止。

雄艳扶住瘫倒的漆马,抱住他的头。“你怎么保证,”她瞪着棉先生,“他杀了我,你就会放过他们?”

棉先生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头说道:“刀落下,我就扣动扳机。”

不知为什么,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这个疯子,他显然不想活了,但他似乎有他的底线,那就是,在死之前逼漆马做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她捧起漆马的脸,泪水模糊了视线。接着,她突然用力给他一耳光,“来吧!用力结束这一切。”她握住他的手,将刀尖对准自己。

漆马挣脱她的手。他转过脸,看着鹈鹕说:“这就是你想要的?”

雄艳看到,在鹈鹕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她伸出手,摸了摸漆马的脸说:“永远只属于我,你忘了?”

雄艳感到巨大的痛楚刺穿心脏。

森林里传来一声脆响。

十分轻微,可能是树杈被积雪压断的声音。棉先生骂了句什么,突然朝树林方向连开两枪。

一片死寂。

突然之间,整个森林开始喷火,它在七八个位置同时喷出橘色火焰。警察在反击,枪声震耳欲聋。至少有三颗子弹击中了棉先生,其中一颗击中他的左脸,子弹穿过他的嘴角,击碎了牙床和颌骨,在他脖子上开出一个血洞。他仰面倒下。

鹈鹕冲过去,发出凄厉的惨叫。

树林里传出一声短促高亢的“停火”命令,四周再次陷入沉寂。

鹈鹕抱住棉先生,双手托起他的头。他望着她,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但没能做到。一个警察从暗处现身,走到雪地上,随后,是更多的警察。

雄艳想大喊救命,但她听到,空气中出现一种古怪的嘶嘶声。

突然,鹈鹕仰天长啸,喉咙深处发出分贝数极高的嘶吼,那声音几乎能撕碎人的耳膜。她的身体里豁然生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物体,是一对翅膀!

翅膀用力扇动,卷起浓重的大雾和雪粒……

雄艳最后看到的是一只黑色巨鸟抱起棉先生的尸体腾空飞起的恐怖画面。浓雾像一堵墙,瞬间阻隔了视线,只能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混乱的枪声和一个个男人惊恐的惨叫。雄艳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几乎到了疼痛的地步。

“我们得离开这儿。”她抓住漆马的胳膊,把他架起来。她搀扶着他,努力朝屠场的相反方向跑去,像个愤怒的女武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赤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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