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商业银行资本管理的基本内容

第二节 商业银行资本管理的基本内容

在外部监管的推动下，我国银行业从2004年开始建立经济资本管理体系，逐步建设资本约束和股东回报的理念。新时期，商业银行应在不断深化对国际、国内银行监管体系认识的基础上，吸收和运用其蕴含的先进管理思想，将监管压力转化为内在经营动力，构建起价值导向的资本管理体系。

一、银行资本的分类

从不同利益方的角度来看，银行资本可以分为账面资本、监管资本和经济资本，这三类资本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分别体现了银行股东、监管部门和内部管理层的不同诉求。

账面资本又称可用资本、实有资本，是银行持股人的永久性资本投入，是银行资本金的静态反映。股东投资银行的目的，是获得投资回报，也就是通过投入可以抵补风险的账面资本后，期待在一定风险下获得最高的资本回报。账面资本一方面具有吸收损失的功能，使银行经营风险成为可能；另一方面要求银行通过经营风险获得最优的价值回报，实现股东价值最大化。

监管资本是指银行已经持有的或者必须持有的符合监管部门要求的资本。监管部门旨在建立维持整个金融市场稳定所需要的资本监管框架，用于构建安全稳固的金融体系，监管资本反映了监管部门认可的银行用于抵御风险所应当持有的资本量。监管资本主要来源于账面资本，同时还包括监管认定的具有权益属性可以吸收损失的资产和负债，包括永续债、二级资本债、超额拨备等。

经济资本是指在给定的风险容忍程度和期限内，银行根据内部风险管理需要，运用内部模型和方法计算出来的用于弥补非预期损失的资本。银行管理层要实现股东价值最大化的目标，首先就要真实反映银行承担风险需要的资本量，即用经济资本计算银行实际可用于抵补风险所需的资本量。在对商业银行各项业务所面临的风险进行评估的基础上计算经济资本，用于内部分配，将资本保值增值的要求传达到各业务条线和分行。

从三者的关系来看，三类资本具有内在一致性，相互弥补，但在应用上存在差异。账面资本是监管资本和经济资本的来源与基础。在实际经营中，银行因承担风险而遭受的损失最终要表现为账面资本的减少，一家持续经营的银行必须保有足够的账面资本以吸收潜在的损失，体现不能做“无本买卖”的公允准则和审慎监管的基本要求。监管资本是约束目标，当预计监管资本将低于监管要求时，银行应及时开展资本补充或收缩风险资产总额，调整相关业务产品结构，增加业务缓释水平，以减少资本占用，否则银行风险总量可能触及监管“红线”，即银行风险管理既不审慎，也不严谨。经济资本是落实资本约束目标和账面资本保值增值的内部传导工具，通过优化经济资本配置与考核，实现监管资本达标和账面资本的增加。

二、资本规划

按照《资本办法》的相关规定，商业银行需滚动编制资本管理规划，并经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审议后对外披露。资本管理规划一般涵盖了资本充足率目标设定、内生资本规划安排、资本规划缺口分析、资本补充计划和资本规划目标保障措施等内容，其中，对于资本充足率目标的设定是内外部关注的焦点。

在国内资本监管框架成立之初，由于国内银行资本充足率普遍较低，彼时银行资本管理工作的重心是实现资本充足率8%的底线目标。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和商业银行的改制上市，国内银行业的盈利水平和持续发展能力得到显著提高，资本充足率水平稳步提升。2019年底，我国主要商业银行平均资本充足率已接近14%。资本充足率目标也从单一的监管达标，演进为在监管达标的基础上确保资本水平与未来业务发展和风险状况相适应，即以最低资本监管要求为出发点，结合各行实际情况，预留资本缓冲空间，设定最优资本目标。

（一）最低监管要求

当前，银保监会对国内系统重要性银行的监管要求是11.5%，其中包括8%的最低资本要求、2.5%的强制留存资本缓冲和1%的系统重要性银行附加资本要求；对非系统重要性银行的监管要求是10.5%，不包括系统重要性附加资本要求。目前，工行、农行、中行、建行四大银行是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资本充足率底线要求为11.5%。部分商业银行2019年末资本充足率规划目标如表6-3所示。

数据来源：各家银行披露的资本管理规划。

（二）资本缓冲空间

合理的资本缓冲是稳健经营的必要保障。综合考虑当前监管实际及经营环境，商业银行应至少为如下几项因素预留缓冲空间。

第一，需为国内系统重要性银行附加资本要求预留资本缓冲。根据《关于完善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监管的指导意见》，未来国内将逐步落地由核心一级资本满足的系统重要性银行评估及监管要求。评估方法为首先对纳入参评范围的银行进行系统重要性打分，并确定得分最高的金融机构附加资本要求，然后将其他机构与该机构得分进行比较确定各自的附加资本要求。如参考金融稳定委员会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有关标准进行模拟测算，工行、中行得分最高，可作为基准机构，其他银行附加资本要求根据系统重要性得分与基准机构得分的比值确定。

第二，商业银行内部资本充足评估程序（ICAAP）存在资本加点要求。按照《资本办法》的规定，监管将根据对商业银行ICAAP实施情况的评估，综合决定第二支柱资本加点。内部资本充足评估结果不仅要体现已在资本充足率计算结果中的信用风险、市场风险和操作风险，而且要对信用集中度风险、流动性风险、银行账户利率风险、战略风险、声誉风险等其他重要风险进行计量和覆盖。商业银行需要根据内部资本充足评估结果，预留资本缓冲。

第三，未来宏观经济的不确定性需根据压力测试预留缓冲。银行业是典型的顺周期行业，当前外部经营环境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需要通过压力测试等方式，评估银行在宏观经济负面冲击等情况下（至少是轻度压力情景）的风险与资本充足状况，从而设定并预留资本缓冲，提前采取管理应对举措。

第四，保持资本充足与经营效率的平衡。适度较高的资本充足水平，有利于塑造商业银行稳健经营的形象，是监管部门、评级机构、股东和投资者评价银行风险抵御能力的重要参考因素。然而，资本充足率并不是越高越好，过高的资本充足率可能折损经营效率，降低资本回报水平，商业银行必须在资本充足与经营效率之间求得平衡，设定符合自身特定风险偏好的缓冲空间。

三、内部资本充足评估

ICAAP是巴塞尔监管框架第二支柱的核心组成部分，旨在推动商业银行建立完善的风险管理体系和资本管理体系，动态评估商业银行在承担各项风险时的资本充足程度，采取行动措施，实现风险承担与资本供给之间的动态平衡，为业务持续稳健发展建立可循环的资本约束机制。

根据《资本办法》的规定，银行应当建立完善的风险管理框架和稳健的ICAAP，明确风险治理结构，审慎评估各类风险、资本充足水平和资本质量，出台资本规划和资本充足率管理计划，确保银行资本能够充分抵御其所面临的风险，满足业务发展的需要，并应至少每年实施一次ICAAP，经董事会审议后向中国银保监会提交评估报告，作为监管部门评估商业银行第二支柱附加资本要求的重要依据。银行内部资本充足评估基本流程见表6-4。

银行ICAAP应实现三个目标：一是确保重大风险得到识别、计量或评估、监测和报告，二是确保资本水平与风险偏好和风险管理水平相适应，三是确保资本规划与全行经营状况、风险变化趋势和长期发展战略相匹配。

四、增强资本内生能力

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按来源分为内生补充和外源补充，按资本属性分为核心一级资本、其他一级资本和二级资本。近年来我国先后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支持商业银行多渠道补充资本，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和防范风险的能力，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成效较为显著。但鉴于现阶段我国资本市场发展水平和商业银行的资本规模，外源资本补充能力总体上是有限的，商业银行资本补充特别是核心一级资本的补充，主要还是依赖内生补充，内生补充在大型银行核心一级资本供给中的占比超过9成。因此，增强资本内生能力对于商业银行至关重要。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流程见图6-1。

资本内生最主要的渠道是利润留存，即净利润扣除分红后的净额。因此，增强资本内生能力最重要的是增强商业银行的盈利能力。从资本管理的角度来看，需要商业银行合理配置和运用资本，促进资本资源流向回报较好的机构、条线、客户、产品，追求银行整体回报的最大化。只有当资本回报水平较高时，商业银行才能掌握资本补充的主动性，此时无论是通过内生补充还是外源补充都可以实现。需要说明的是，资本回报提升受多方面因素影响，不仅与客户和业务结构相关，还受风险偏好、监管政策、市场容量等方面的影响，资本回报的提升是一个长期过程。因此，资本优化配置是朝着长期期望目标前进的一个渐进过程，难以即时达成最优目标。

对于银行来说，资本是一项稀缺、昂贵、有限的资源，资本的审慎使用、有效配置和效率追求是资本管理中最重要的内容。在具体实践中，商业银行需要以全面预算为框架，以组合管理为核心，合理配置资本资源，实现组合风险资本回报率最大化。目前，国内一些银行已搭建组合管理模型，该模型以风险资本回报率最大化为核心目标，从客群和业务维度出发，串联大类资产、负债和损益等项目，在满足总资产收益率及净资产收益率、净息差及净利息收入、资本充足率、流动性覆盖率、不良贷款率要求等多维度内外部约束条件下，寻求综合资本回报最大化的资产/负债配置和客群增长策略。

增强资本内生能力，除了需要提升资本回报水平外，还需处理好几个方面的关系。一是处理好资本充足率和净资产收益率的关系。对于商业银行而言，资本充足率不是越高越好，资本充足率与净资产收益率之间一般存在负相关关系，即资本充足率越高，净资产收益率一般会越低，商业银行在满足投资者特定风险偏好的前提下，需保证净资产收益率水平达到投资者的期望水平，这样才能获得投资者的青睐。二是要处理好分红和业务发展之间的关系。回报股东是银行的法定义务，但并不一定分红越多就对投资者越有利。商业银行应结合宏观经济环境、业务发展战略和资本回报水平等情况，统筹考虑分红与业务发展的关系，科学合理地制定分红政策。如果银行边际投资的回报水平大于分红后投资者自身的投资回报，那么从长远来看减少分红对投资者更为有利。

五、健全外源资本补充

2019年底，我国上市银行数量已接近40家，基本涵盖了国内主要大中型商业银行。在做好内生资本补充的同时，商业银行积极融入资本市场，科学评估资本供给和需求，前瞻制订并有效执行资本补充计划，建立健全资本补充长效机制。

（一）外源资本补充对商业银行的积极作用

管理能力是企业发展的半径。对一家进入成熟期的银行来说，其竞争力集中体现为内部的管理能力。英国《金融时报》曾一语中的地指出：“银行上市是改善银行内部管理的唯一有效途径。”因为银行上市和外源资本补充会面临多方面的约束，能够对经营管理层构成很大的制约，进而有效促进银行管理素质的提升。外源资本补充对商业银行的积极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有利于完善商业银行公司治理机制。这不仅体现在股票发行上市后将在银行内部形成相互制衡的法人治理结构，以及管理层的经营行为受到有效监督上，还体现在股东对投资回报率的刚性要求上。在国际资本市场上，银行股东要求的资本回报率一般在15%以上。如果无法达到股东的期望回报，那么管理层就要面对股东的压力，乃至被更换。

另一方面是，有利于规范商业银行经营管理行为。银行上市后，不仅面临着广大投资者、董事会和监管部门的有力监督，还面临着新闻媒体以及律师事务所、投资银行、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师事务所、税务师事务所等众多中介机构强有力的外部监督，受到约束的银行必然要规范经营。银行上市后需要定期披露详细信息，客观、完整地进行风险提示及公布经营业绩，增加透明度。投资者会十分关心银行的信息披露问题，同时也会加强对银行经营状况的关注和研究。

（二）商业银行资本补充的目的

一是满足商业银行业务发展的需要。商业银行内生资本补充主要依靠银行的留存收益，即净利润扣除现金分红；外源资本补充方式包括公开上市募集资金、配股，发行可转债、永续债、二级资本债等。商业银行在业务规模发展壮大阶段，有时仅仅依靠内生资本补充难以满足资本充足率的目标要求，此时需要进行外源资本补充。而外部资本的募集能否取得成功，关键在于投资者对资本投入银行所能获得的回报率是否认同，只有在资本回报率满足一定要求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进行外源资本补充。

二是满足日趋严格的资本监管要求。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资本监管框架实施重大改革，对资本数量和资本质量的要求均明显提高。资本数量方面，全面提高资本充足率监管要求，增加储备资本要求、逆周期资本要求和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附加资本要求，即使不考虑逆周期资本要求，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的资本充足率要求也是最高的，将达到14%，若进一步考虑TLAC要求，资本充足率最高将达到24%。资本质量方面，全面提升资本工具的损失吸收能力，发行非普通股类资本工具在必要时应能减记或转换为普通股。

三是应对经济下行期抵御风险的需要。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活动总是处于波动之中的，有的年份增长快一些，有的年份可能增长慢一些，甚至会出现负增长。银行业作为顺周期行业，其经营绩效也会随着经济周期的波动而波动，如随着宏观经济增速放缓，银行资产质量管控压力增加，拨备支出也会上升，净利润增速降低，内生资本补充能力减弱。但银行经营具有很强的外部性，需要保持稳健和跨越周期经营，即使在经济下行期也需要保持对实体经济的融资支持能力，因此商业银行需要未雨绸缪，适当进行资本补充，以应对经济下行期抵御风险的需要。

四是应对同业竞争和国际化发展需要。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国际大型银行纷纷缩减资产规模，关闭部分产品线并出售资产，资本充足率水平大幅回升。除了中国的四大银行，其余的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已于2019年1月1日达到第一阶段TLAC监管要求，广义资本充足水平显著高于中国四大银行，出于公平竞争压力，我国商业银行需要逐步提升资本充足率水平。同时，资本充足率是全球较为认可的评价商业银行经营实力的重要指标，也是穆迪、标普、惠誉等国际评级公司在评级时参考的核心指标之一。因此，我国银行业为适应国际化、综合化发展趋势，需保持较高的资本充足率水平。

（三）商业银行资本补充策略

为有效执行资本补充计划，商业银行需综合考虑市场形势、监管要求、发行成本等因素，选择合适的资本补充工具类型、发行时间、发行地点、发行节奏等。

一是选择合适的资本补充工具类型。当前国内银行可以选择的资本补充工具主要有普通股、优先股、可转债、永续债、二级资本债等。国家积极出台了多项政策，支持商业银行多渠道补充资本金，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和抵御风险的能力。商业银行应结合自身资本结构特征和资本缺口情况，选择合适的资本补充工具，优化资本结构。根据公开信息，2019年，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交通银行、邮储银行六大国有银行共补充资本8748亿元，包括IPO（首次公开募股）融资322亿元，发行优先股1700亿元，发行永续债3200亿元，发行二级资本债3526亿元。商业银行核心一级资本工具比较情况见表6-5，其他一级和二级资本工具比较情况见表6-6。

二是选择有利的发行时间。完成行内和监管审批程序后，银行即可获得资本工具发行许可，但发行时间的选择尤为关键，将直接影响资本工具的成本和市场反响。商业银行要建立资本工具发行成本研判的长效机制，密切关注宏观经济、债券市场、资本市场走势。鉴于商业银行资本工具均采取基准利率加上固定息差的定价模式，所以要重点跟踪分析国债、国开债收益率等资本工具定价基准利率走势，选择合适的发行时间，有效控制发行成本。

三是做好资本工具发行的路演和销售。站在投资人的角度，商业银行资本工具作为金融投资品，需要兼顾投资收益和风险，所以路演推介不可或缺。对于重要投资人，可以通过高层拜访和现场路演的方式，就资本工具发行价格区间和认购额度意向进行沟通。在资本工具销售环节，商业银行根据投资者的类型，一般按照公司客户、机构客户、个人客户等由对应业务营销部门开展销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