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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于梦麟的困境

第51章 于梦麟的困境

保禄从福建回来了,带了许多当地的土产,其中有一大包硬邦邦紫坨坨的东西:“这叫番薯,那边山里种了好多,蒸着吃、煮着吃、生吃,都好吃的。”阿难笑道:“我认得的。小时候吃过一次,我娘说这是穷人吃的,上不了台面。”吩咐家人煮了两只,果然香甜软糯,小米糕狼吞虎咽得直吸溜嘴巴:“烫!烫!”

阿难问:“你去福建传教?怎么说走就走。”保禄剥开番薯皮,咬了一口,云淡风轻地说:“找我妈去了。”阿难惊道:“你妈?”保禄道:“有个教民打听到消息,说她在福建、广东交界的一个村子。”阿难忙问:“见着了?”

保禄摇头:“没,说是死了。几年前那里刮台风,海水倒灌,那个村子的人一夜之间全淹死了,连坟墓也没有,我对着大海磕了几个头,就回来了。英娥的丧事,我也错过了,回头领我去坟上祭奠祭奠罢。”又问:“陶先生家里都好?”

“挺好,先生忙着给朝廷选书,也有钱拿,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他老人家胖了,病也见好些,说话没那么磕巴了。只是,”阿难边摇头边叹气,“师娘有些事。”他将何姑、周巡检、父亲等人的往事跟保禄述说了一遍。谁知保禄并不震惊,只笑说:“我就说莲香越长越像何姑,原来是她亲闺女。”

阿难问:“你不生气吗?她扔了孩子,指望你跳下去救——这心机,啧啧!”保禄摆手:“这有什么生气的,难得她信任我,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为了和自己孩子在一起,不得已想出那样危险的法子,我没让她失望,我挺得意的。”他起身踱步,“至于她帮你爹监视陶先生,唉,她当初根本不晓得里头的事,不知者不罪罢。一年年长大,我觉得我的心越来越软了,谁没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吃过午饭,阿难陪保禄去探望陶铭心。正遇着陶家待客,原来刘瞎子来走亲戚,阿难和保禄都见过的,互相问候了,落座同席。何姑上茶时,对阿难尴尬地笑了笑,阿难对她轻轻一点头。

保禄没告诉陶铭心自己去福建寻母,只说去处理教务。陶铭心问他:“葛理天还在宫里任职么?”保禄道:“是,在钦天监观测天象,好几次来信要我去,我不乐意。”刘瞎子在旁笑道:“你要给朝廷效力,你先生会生气的。”保禄道:“我不去,是我不想去,不是为了别的。我先生不是也给朝廷选书么——咱们活在大清国,哪能跟朝廷一点关系没有呢。”

阿难看他们说得不愉快,忙转移话头:“刘老爹,珠儿妹子还好吗?”陶铭心笑道:“你们来时,我们正说着呢,珠儿上个月刚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儿子,真是天大的喜事!”刘瞎子也乐道:“都是老天爷保佑,陶先生积德,刘家祖宗庇护,才能一下子得俩胖孙子!我们那村子,几百年里,还没出过双胞胎的儿子呢。媳妇真了不起,让我们老刘家光宗耀祖!”

刘瞎子说,珠儿本来不知自己怀孕,和往常一样下田干活。她食量依旧很大,身子也胖,性子又憨,那天在地头儿吃午饭,忽然说肚子疼。小蚂蚱还以为她吃差了东西,摘了点草药给她嚼,但越来越疼,小蚂蚱也背不动她,还是邻田里忙活的老太婆过来看了,说是要生产了。夫妻俩吓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老太婆纳闷,一问,才知道俩人根本不晓得怀了孕。

亏得这婆子做过稳婆,就在地头儿给珠儿接了生,一开始接了个儿子,大家欢喜。刘瞎子也接到消息,兴冲冲地借来一辆牛车,接媳妇和孙子回去。半路上,珠儿还喊肚子痛,没一会儿,又生出来老二。高兴得刘瞎子对着老天磕了几十个头。小蚂蚱还说:“等等,看有没有老三?”被珠儿一巴掌打在脸上:“三你娘!”

何姑摆下肴馔,在围裙上擦擦手:“这俩孩子,憨憨痴痴,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还就是这样的人,最有福气。”

刘瞎子又道:“今年下半年真是时来运转。夏天时,连着七八天暴雨,我们那的河道崩了,官府征募民工去修堤,小蚂蚱也去了。那水多凶险呀!老大的石头,扔下去就没了影儿,多少民工都死了,小蚂蚱有次脚滑,掉了下去,正好被一根树枝挂住了,捡了条命。不光这,河台大人微服来视察,看小蚂蚱做工卖死力,很是喜欢,提拔他做了工头,工钱加倍,又让他在县衙里做个差役,河道没工时,也算是个铁饭碗。不过我跟小蚂蚱说,衙门里当差少不得昧良心,就把这个缺租给人了,每年也有一项进益,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种地。”

陶铭心沉吟道:“亲家,这些事,你不觉得诡异?我今年过得也顺心如意。”刘瞎子笑道:“陶爷是说八字驭人术?我觉得不像,人不都这样吗?否极泰来,泰极否来,谁都有翻身的时候。陶爷你想,八字驭人术怎么可能让咱们接连遇到好事儿?照以前来说,撑破天,也就遇到一件好事,接着就是不断倒霉,现在不断来好事儿,怎么可能是这邪法呢?”

阿难在旁道:“因为现在的八字官是纪昀,他之前答应过不再害你们。”刘瞎子挠挠头:“纪昀是谁?”“朝里一个大官儿,很受皇上信赖。扳倒罗光棍,他有大功劳。”阿难说完,和保禄相视一笑。刘瞎子咂巴着嘴:“有意思了,他这是图什么呢?哦,补偿我们过去受的苦呗?敢情这不是八字驭人术,而是八字助人术了?”

陶铭心笑道:“说不定就是的。纪大人乃天下名儒,我汉人同胞。上次来家,我们谈过,他最信圣人之学的。圣人讲仁民爱物,他做八字官,自然会同情咱们这样的。”他拍拍刘瞎子的手,“若都是给咱们安排好事,你乐意吗?”刘瞎子仅剩的那颗眼珠转了转,大笑道:“傻子才不乐意!安排吧!接着安排!”

阿难看着这对饱经风霜的老人,心里极不是滋味,心想:安排坏事,安排好事,都是安排,还是活在别人的戏里,就好比我小说里的人物,遇到什么事,作何反应,命运如何,都是我一人决定的。当然,有时候写着写着,人物也会暗暗使劲儿,和拿笔的角力,仿佛从纸上活了一样。陶铭心和刘从周也是这样,八字官写他们的生活,他们不如意了,也会较劲,像骡马一样,急了也尥蹶子,可怎么现在都是好事了,就安之若素起来?豺狼虎豹是假的,香草美人也是假的,这有什么分别呢?这些想法,他只存在心里,不好说出来,也无必要,一个饱受猛兽侵害的人,遁入镜花水月中安乐,这也无可厚非。

眼看天黑,保禄告辞回苏州城。陶刘二人喝得醉醺醺的,阿难陪了会儿,也起身告别。何姑将他送到门外,低声道:“你看出你先生有什么不对劲吗?”阿难纳闷道:“看着挺正常,怎么了?”何姑双手绞着衣襟:“我……我告诉他了。”阿难很不解:“为什么要告诉他?”

何姑道:“瞒着他,我心里过意不去,能跟你说,也能跟他说。”阿难忙问:“他说什么?”何姑摇头:“只是发呆,接着刘亲家就来了,你先生跟没事人一样,让我去整治酒菜,还安慰我说:都过去了,别挂在心上。但他这么平静,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而且还有点害怕。他刚才看莲香的眼神,你注意到没?冷冰冰的。”阿难一时不知说什么,宽慰了她几句,独自去了。

何姑伴着莲香睡了一觉,醒来时,陶铭心和刘瞎子还在喝酒,两个空坛子歪在桌下。老来发狂,俩人又是背书又是联诗,陶铭心还缠着刘瞎子教自己划拳。看何姑醒了,陶铭心让她去买酒,何姑道:“都半夜了,哪里还有酒卖?别喝了,快睡觉吧。”陶铭心哐当一拍桌子,舌头都打卷儿了:“去借!偷!拿酒来!”刘瞎子颤颤巍巍站起来,脸上红得火炭似的,连连摆手:“哎哟,亲家,你的酒量见涨得厉害!我喝不得喽,喝不得喽……”一手扶着墙,进了书房,闷闷一声响,栽倒在床上,很快响起雷鸣般的鼾声。

陶铭心用两个指头捏着空空的酒碗打转儿,也不说话,睃一眼何姑,便垂下头,重重冷笑一声,如此七八回,羞得何姑快哭出来了。一咬牙,她跪在了地上:“老爷,我对不住你。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想休了我,便休,不要我们娘儿俩,我们就走。只是别这么阴阳怪气儿的,我受不了。”陶铭心大笑了两声:“你起来。”何姑道:“老爷要不说清楚,我不起来。”陶铭心撑着桌子费力地站起来:“我说不清楚。”他拿过拐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挪去里屋睡了。

何姑被冷清清地撇在原处,又羞又愧,兀自起身,收拾一桌一地的狼藉。这时,大门咚咚乱响,吓得何姑一阵哆嗦。来到院中,听到大门外有牲口的动静,紧张地问:“是谁?”外面一个汉子道:“伯母,我是你侄儿!快开门。”何姑听出声音,忙开了门,于梦麟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后面跟着阿难,还有两个公差,牵着一匹马。于梦麟大步往里头走:“伯父呢?睡下没?”

何姑道:“家里来了客人,喝了一天的酒,醉得什么似的,刚躺下。”转身问阿难,“怎么了?大半夜的?”阿难摇头叹了一声,也进了屋。于梦麟在床边呼唤陶铭心,果然睡得死沉。何姑递过茶来,他一饮而尽,唉声叹气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使劲抹着汗涔涔的大脑门子:“唉!有急事和伯父商量,谁知他醉成这样了。”何姑忙问:“出什么事了?”阿难抱着胳膊站在墙角:“梦麟兄,你自己说。”

“我活不成了……”于梦麟用拳头使劲钻自己的太阳穴。

“梦麟,你不要慌,到底怎么了?”

“过了年,皇上要南巡——”

“这才隔了几年,怎么又要来了?”

“哎呀,伯母,你听我说完,皇上下了圣旨,等来苏州时,要我献上一头麒麟。”

“什么?麒麟?”

“对,麒麟。”

“皇上怎么会有这种要求?”

于梦麟一连串叹气,脸上的汗更密了,一口接一口地喝茶,扭扭捏捏说出了原委。

原来,两个月前,他得知皇上要南巡的消息,一时鬼迷心窍,想借这个机会飞黄腾达,用了一个俗套的法子:写了一份奏表,称有樵夫在苏州附近的山中砍柴,看到了一头焕彩麒麟——这是罕见的祥瑞,正应了皇上要南巡的消息。

这种阿谀奉承的奏表本不稀罕,各地官员经常用“报祥瑞”的法子讨皇上的欢心,不乏由此官运亨通的。特别是偏远地方,尤其爱报祥瑞——天上出现龙凤,河里捞起巨龟,树上生了甘露,田里长了多穗佳禾等等,无不昭示着皇帝有德、国运昌隆。往常,皇帝看了这类奏表,没有不高兴的,报祥瑞的官员即便不升迁,也会受到皇帝嘉奖。至于祥瑞之真假,报祥瑞的官员和皇帝之间,是心照不宣的事,没必要点破。即便真核查起来,地方官也会贿赂几个百姓,让他们做个见证。俗话说,“嗔拳不打笑面”,本来是报喜的事,皇帝也不会在这上头过分计较。

但也许是乾隆皇帝接到太多这样的奏表,心生厌倦了,也许是皇帝年岁已高,看透了这个在君臣之间存在上千年的不成文之传统,又或许是皇帝那天那时心情很不好,反正,乾隆看了于梦麟报祥瑞的奏表,竟然一反常规地批了几句圣谕,将奏折发了回来。回批说:既然说苏州有麒麟,朕来春南巡,尔就献出麒麟给朕瞧瞧,也开开朕的眼界。若不能,以欺君大罪论处。

接到圣谕,于梦麟彻底慌乱了,连夜和僚属商议:“皇上要看麒麟,这可如何是好?”众人如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垂头无语。于梦麟发怒:“报祥瑞,是你们怂恿的,说这样讨圣心欢喜,大家都有好处。现在皇上认真了,咱们做奴才的,抱怨没用,事儿是自己找的,也得自己圆。别他妈的给我装哑巴,这事儿弄不成,皇上自然饶不了我,但用你们的榆木脑袋想想,能饶得了你们么!”

一个书办说:“春秋时是有麒麟的,孔圣人闻获麟而绝笔,史书上明确写了的。之后的朝代,也常说出现麒麟,也不乏有人说见过,但麒麟和龙、凤一样,都是在口传笔记里头才有,真有人见过吗?大人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在座诸位,整个苏州,整个江南,整个大清,真的有人见过吗?”另一个人道:“明朝的时候,把外国进贡的长脖子大鹿也叫麒麟,不行,我们找一只那种鹿来应付?事有典故,也不算欺君。”

于梦麟啐道:“屁话!长脖子鹿叫麒麟,那是没见识的人瞎叫的,怎么可能拿来应付皇上?我报的麒麟,是文庙门口儿的那种麒麟!不管天底下有没有这东西,不管谁真见过还是假见过,现在皇上要看,咱们就得弄出一头来——别说什么造一个,石雕的木雕的麒麟哪儿都有,我要一个活的!能动的!”

有人说找匠人造个内有机关的麒麟,也能活动,再按照书上记载的麒麟样子,外面加以装饰,大概也能蒙混过关:“别心疼银子,请最好的匠人造。只要皇上不亲手摸,大概也瞧不出来。”于梦麟气得乱跳:“又是混账话!皇上要我献麒麟,是铁了心要我出丑,有心如此,怎么可能看不出真假?木头就是木头,铁就是铁,随你怎么造,怎么伪装,怎么可能和真的麒麟一样呢?”那僚属也不服,讥讽道:“如此,只能抓个真麒麟了,明天就贴出告示,悬赏个千八百两的,鼓动樵夫、猎户、全苏州的百姓去山里找罢!”

发愁了一整夜。一大早,于梦麟正想合会儿眼,江苏巡抚、江苏按察使、苏州知府、苏州织造等众多官员一齐来到长洲县县衙,吓得于梦麟迎接不迭。原来,皇上要看麒麟的圣谕整个江苏官场都知道了,巡抚气得青了脸,先打了于梦麟几个嘴巴,其他长官也喷着唾沫星子乱骂,于梦麟跪在地上只是哭,求众官解救。

巡抚痛骂道:“猪脑子猪心的狗王八!瞒着我们上本子呵脬捧卵,捧着老虎的卵了吧?呵着狮子的脬了吧?就你这脑子,还指望升官?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被你这一弄,整个江南的官都别想好过!麒麟,麒你妈的麟,谁他妈的见过麒麟?皇上要看,你拿不出来,你一个臭蚂蚁死不足惜,老子们呢?都被你害了!”

于梦麟咚咚地磕头:“卑职知错了,卑职该死!”

和于梦麟交好的元和知县看不过,站出来道:“各位大人息怒,于大人也是一时糊涂,闯下这样的大祸。但大人们岂不知一句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于大人唇亡,咱们也齿寒。当下应该赶紧商量出一个法子,看怎么给皇上交代——献麒麟别想了,那是痴人说梦,不可能的事,不如赶紧派人去朝廷里打点,让皇上放弃这个念头。”

江苏按察使道:“这也是糊涂话!皇上已经下了圣谕要看,天子的话,怎么可能收回去?再说,京城官场人情复杂,咱们这些人,谁在朝廷里没几个对头?一旦派人去活动,仇家中间使点绊子,在皇上跟前一参,还没南巡呢,咱们就死了。”

江苏巡抚已经镇定了下来,捻着胡子道:“这话不错,不能妄想要皇上收回成命。来之前,我想了一路,既然献麒麟是不可能的,那咱们就想想实在的法子。于梦麟!”于梦麟忙道:“下官听着!”巡抚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是你惹下的,也只能你解。”于梦麟忙道:“请大人吩咐,下官无不从命!”

“你死了罢!”

“大人?”

“你死了,大家都有余地。就说你寻麒麟不着,献麒麟不成,畏罪自杀,我们再帮你分辩分辩,想必皇上也不会追究。你的家小,我们会另加照顾。这么着,总好过皇上来了,你拿不出麒麟,定了欺君大罪,你死,我们也受牵连,还不如你现在就死。你要是不肯,我跟你直说罢,也是一个下场!而且你的家小也别想好过,让他们准备几个破碗,去街上要饭吧!”

于梦麟吓得魂飞魄散,愣了好久才道:“大人,不是下官贪生怕死,下官虽然不成器,但也是条汉子,晓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怎敢连累大人。只是,家有老母在堂,下官死了,老母无人奉养,而且,拙荆眼下有孕在身,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死了,香火就断了。下官已经不忠,怎敢又不孝!”

巡抚拍案而起:“狗奴才!你死了,你媳妇不会奉养你母亲么?有我们做主,她敢不奉养么!说一堆放屁的话,其实就是胆小怕死!你掂量掂量我刚才说的,你不自杀,我就饶得了你么!”于梦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咬紧牙关不说话。这时,又是元和知县出来打圆场:“于大人,敢问尊夫人几时生育?”

于梦麟道:“还有两个月。”元和知县点点头,对巡抚道:“大人,下官有个法子:皇上还有三个月南巡,于夫人也还有两个月生产。何不先寄下于大人的性命,等他夫人生了,若是儿子,他家香火续上了,他也安心上路;若是女儿,那是他倒霉,老天要断他家血脉,到时候再让他自决,想必也没有借口可寻了。”他又对于梦麟道,“于大人,多有冒犯,请您担待,这件事必须解决。”

巡抚大人想了想,点头道:“也行。等你老婆生了,我看你还说什么。那会儿再死也来得及。这两个月你什么都别干,要么真给我弄出一头麒麟来,要么,就烧香拜佛,求你老婆生个儿子,乖乖赴死。还有,别想逃——你逃得了么!”于梦麟看事情到这个份上,再不答应无法收场,只好服从:“下官,遵命!”

听完于梦麟的讲述,何姑焦急道:“我和你伯父还纳闷呢,说你这段时间怎么不来走走,原来遇到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来和我们商量呢?”于梦麟苦笑道:“何必给你们添乱呢?您二老也不能帮我弄一头麒麟来呀!”

何姑发愁道:“我也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老人家都说龙啊凤啊麒麟的,我没见过,但以为一定是有的。那是神兽,哪能随便见得着呢?”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那你媳妇生了吗?”于梦麟擦擦眼角:“今天凌晨生了,是个闺女,果然是老天要断我家香火了。这消息还没敢跟上面说,我愁闷了一整天,去祗园寺拜佛……伯母,我不想死啊……”他像个妇人般抽抽搭搭的,“巡抚天天派人来问,明天铁定瞒不住了,我的死期也到了……”

“你没错!”陶铭心突然在床上发话了,强撑着坐起来,瞪着于梦麟:“出息!多大的人了,哭什么!”于梦麟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赵家、于家的血脉,都要断在我身上了,教我怎么能不伤心?”陶铭心吐出一口酒气:“上次你带来为我治病的那位付太医——薛师陀的徒弟,还在苏州吗?”

于梦麟急道:“伯父问他做什么?侄子眼看就死了,您老的病先放一放罢!”陶铭心啐了一口:“问你话,你就答!”于梦麟道:“他满了孝,过了年就要回北京的。”陶铭心问:“这人牢靠吗?”于梦麟道:“他是我的好友,牢靠的。”

陶铭心吩咐道:“你回去就立刻装作生了重病,命不长久的样子,让他作证——巡抚总不会逼你在病床上自杀,如此先拖延阵子,我帮你想办法。”于梦麟眼神一亮,又一暗:“可是,只能苟延残喘……”陶铭心道:“能多活一天是一天。阿难,你赶紧的,把保禄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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