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西进 俄罗斯中兴背后的困境与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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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进
俄罗斯中兴背后的困境与宿命

欧洲势衰的前提下,日益西进以抗衡北约东扩的俄罗斯与德国结盟将是大势所趋。问题在于,俄德联姻之后,俄罗斯将如何对付时刻威胁其生命安全的夹缝国家,尤其是波罗的海国家?虽然边缘地带到处都呈剑拔弩张之态,但或许这里才是俄罗斯与欧洲大陆之间一触即发之地。

苏联解体使俄罗斯的领土大幅缩减,从而变得极其脆弱。俄罗斯的经济陷入混乱,但混乱的源头不只是私有化。该国的工业落后于西方一至两代人,因此无法与后者进行竞争,除非俄罗斯能和同样较为落后的前加盟共和国联合起来,并在这个相对封闭的帝国里开展贸易。苏联虽然做到了这一点,但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俄罗斯的工业虽然无法与西方竞争,但原材料极为紧俏,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气。欧洲急需这两种能源,而俄罗斯通过现有和新建的输油管道以及海上航路为西方提供油气资源。

俄罗斯经济依赖于欧洲国家对石油的采购。幸运的是,欧洲急于得到俄罗斯的石油。但其中存在几个问题:首先,俄罗斯需要能源价格上涨;其次,俄罗斯必须确保,欧洲不会另寻获得能源的渠道;最后,俄罗斯还要确保能够顺利将油气运往西方。然而,俄罗斯所有现存和计划修建的管道都要穿越几个独立国家。具体来说,这些管道首先要穿过白俄罗斯或乌克兰,然后途径波兰、斯洛伐克或匈牙利,最终抵达对油气必不可少的奥地利和德国市场。

为此,俄罗斯不仅必须确保管道能够通往德国,而且需要保证其他国家不会征收过高的附加费用,否则德国就会另寻能源,或者迫使俄罗斯稳定能源价格、承担附加费用。因此,这个问题关系到政治而非经济。仅从经济角度来看,征收附加费用完全合理。所以俄罗斯需要设法劝阻管道途经的这些国家收取高额附加费。但即便如此,俄罗斯还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国家可以阻碍俄罗斯运输油气资源。虽然它们很可能并不会做出如此举动,但俄罗斯人不能过于乐观,因为他们曾经吃过多次亏。

角逐乌克兰

因此,俄罗斯必须从某种程度上控制白俄罗斯与乌克兰,而它也正为此进行努力。随后,俄罗斯必须将其控制范围扩大到波兰、斯洛伐克、匈牙利和罗马尼亚。根据俄罗斯在冷战后的经济策略,就像过去一样,它将不得不继续西进。尽管俄罗斯目前无意发动战争,但它也绝不会对边境地区的未来作壁上观。俄罗斯的战略重点首先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目前,白俄罗斯还不足以构成威胁,因为该国实力薄弱,而且需要俄罗斯的资源,因此该国领导人往往屈服于俄罗斯的意志。但即使是对这个国家,俄罗斯也不能完全放心。一旦白俄罗斯现任领导人卢卡申科下台,谁也无法预料该国的政治走向。因此,俄罗斯人必须借助经济手段以及与白俄罗斯情报机构的关系,迫使其认可莫斯科的影响。也就是说,俄罗斯必须积极参与白俄罗斯的内部事务。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乌克兰问题。这个问题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美国和欧洲作出的战略决策。当时,它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允许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作为中立的缓冲区继续存在;二是尽可能将这些国家并入北约与欧盟。俄罗斯人无力阻挡北约或欧盟向东推进。此前他们认为,北约永远不会向苏联地区推进,并且声称曾经得到过后者的承诺。然而,当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后,这个承诺无论是否属实,都已被打破。北约朝着莫斯科的方向向东推进了500英里,距离圣彼得堡只有100英里之遥。

双方就乌克兰问题展开了首次角逐,而这个地区无疑是俄罗斯的战略要地。这不只是能源管道问题,而是关系到俄罗斯的长治久安。乌俄边境长达700多英里,距离莫斯科仅有500英里,其间一马平川、毫无遮挡。敖德萨和塞瓦斯托波尔都在乌克兰境内,为俄罗斯提供了通向黑海与地中海的贸易和军事通道。如果乌克兰被并入北约和欧盟,俄罗斯就会在波罗的海和乌克兰面临威胁。更加重要的是,如果俄罗斯丧失进入乌克兰的通道,其经济战略必将遭受沉重打击。总之,一旦乌克兰与北约结盟,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无疑会受到威胁,而如今这种威胁已经再次浮出水面。乌克兰局势远未尘埃落定,所有曾经认为已经解决的问题正在重新出现。鉴于乌克兰对俄罗斯至关重要,这一点完全说得通。

“乌克兰”一词意为“边区”。这个地域广袤的边缘地带将欧洲大陆与俄罗斯连接了起来。该国东部主要是俄罗斯族,以俄语为母语;西部则为熟悉欧洲的乌克兰人所控制。越往西去,当地的乌克兰人就越西化。

最近我正在摩尔多瓦作客,那里是我祖先的故乡。一个周日的清晨,我看到有许多人正开车或步行前往教堂。由于不方便停车,司机说他把我们送到教堂以后,会到远离市中心的地方等候。他不敢把一辆波兰牌照的新车留在那里,因为他担心我们回来时轮胎被撬或者汽车被盗。

当我们来到街上,发现街道两侧分别有一座大教堂,其中一座是罗马天主教堂,另一座是东正教堂。时值秋季,气候宜人,两座教堂里都水泄不通,许多家庭都站在教堂外面聆听布道,甚至连街上都站满了人。随着参加祈祷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意识到,这两座教堂正在暗中较劲。布道者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动,似乎想要竭力压倒对方。突然,天主教堂打开了扩音器,开始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向街上布道。而东正教堂虽然没有公放布道声,但礼拜者纷纷离开教堂,涌上街头,替自己的教堂发出呼喊。当时,我们距离信仰天主教的斯洛伐克只有几英里,但这里自1920年起就属于乌克兰。显然,这个问题在摩尔多瓦也没有得到解决。

显而易见,这是乌克兰的一个弱点。在该国东部,俄罗斯的影响巨大,而西部则受到波兰和罗马尼亚的影响。从政治上看,乌克兰人分为以下几派:一派希望加入欧盟,另一派希望向俄罗斯靠拢,还有一派希望乌克兰完全独立。这让俄罗斯人感到更加焦虑。毫无疑问,类似分歧让乌克兰极易受他人操纵。俄罗斯人十分清楚这一弱点,因为长期以来他们一直在对乌克兰进行操纵。正因为如此,俄罗斯人才把外界参与视作对乌克兰的操纵,以及对他们在乌利益的潜在威胁,而在乌利益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美国和欧洲对苏联地区的政策是,力图将苏联的加盟共和国转变成宪政民主国家,因为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这种做法能够促进社会稳定,使其融入西方的经济和政治体系中。其结果是,这些国家和美国都资助了一些在他们看来赞成民主制度的非政府组织,但这些组织有悖于俄罗斯的利益。乌克兰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但美国人并未察觉俄罗斯人将其视为一种严重的干涉行为。更加关键的是,俄罗斯人不相信,西方国家真的动机单纯。

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人尚无暇顾及此事,因为他们本身已不堪一击、四分五裂。当时,美国和欧洲国家认为,俄罗斯不需要做出任何回应,因为北约显然并不构成任何威胁,况且与欧盟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只会让之前的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从中获益。因此,美国和欧洲开始利用俄罗斯的商业机会开展活动,并且认为各方已经捐弃前嫌。随之产生的还有非政府组织,它们自视满怀正义和美好的愿望。这些人认为,凡是对他们表示怀疑的人,不是已经落伍,就是腐败无能。在他们看来,只要其用意良好,所有人都应对他们友好相待。

2001年,美国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伊斯兰世界,彼时欧洲的军事力量被彻底挖空,北约形同虚设。有人指出,欧美国家支持拥护民主制度的非政府组织,会让俄罗斯人感到岌岌可危,但美国对此不予理会,认为这种观点毫无根据,而俄罗斯人也不可能对此信以为真。坦率地说,彼时的欧美国家对俄罗斯不屑一顾,认为它贫困脆弱,而西方可以为所欲为。

正是这种轻敌的态度造就了弗拉基米尔·普京。他发迹于圣彼得堡,并在当地影响巨大,尤其是科索沃战争让他登上了权力的顶峰。科索沃是塞尔维亚的一个省。塞尔维亚人参与了这场战争,在南斯拉夫地区犯下战争罪行。1999年,当占据优势的阿尔巴尼亚地区与塞尔维亚政府之间爆发冲突时,西方进行了干预,并对塞尔维亚实施了两个月的空袭。

俄罗斯人虽然不希望看到此事发生,但还是选择冷眼旁观。他们协助开展了斡旋,促使双方达成了停火协议,并表示希望参与科索沃的维和行动,但最终未能如愿。俄罗斯人认为,西方对他们过于轻蔑,但实际上,西方只是漠不关心而已。普京认为,这种冷淡态度令人难以容忍,并在取代叶利钦上台后,试图改变自1991年来双方的状况。

普京出身于克格勃。他从特定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是一个冷酷的现实主义者,绝不会陷入空想。我怀疑,苏联解体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克格勃是苏联唯一不会刻意进行自我欺骗的机构。同时,尤里·安德罗波夫也是一个极端的现实主义者。众所周知,在安德罗波夫的统治下,苏联深陷危机。这个国家需要进行改革,并对西方资本开放。如果他们不去利用地缘政治优势换取改革开放,那么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为了实施安德罗波夫的救国战略,戈尔巴乔夫制定了行动计划,而改革和公开正是该计划的组成部分之一,但这次改革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作为一名极端现实主义者,普京马上意识到这一失败意味着什么。在苏联,私有化意味着将公有财产转化为私有财产。对缺乏法制的国家来说,在这种转化过程中财产必然会落入强者之手,而苏联出类拔萃的强者往往来自安全机构。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他们组织建立了后来的寡头政府。俄罗斯的政治寡头、黑手党和前克格勃有时浑然一体,其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在圣彼得堡时,普京就为自己的权力奠定了基础。

然而,作为克格勃成员,他对政权和祖国怀有深深的忠诚。但情报人员生性多疑,训练后变得更加疑神疑鬼,因此他们并不相信关于忠诚的声明。他们知道空谈无益,但不愿接受薪水微薄的行政工作。对某些人来说,其中可能存在潜在的投机风险,因为他们将其视作通向财富和荣誉的途径。但事实上,这份工作既不能为他们带来财富,卑微的地位也无法给他们带来荣誉。因此,在内心深处,正是这种爱国主义情结和职业自豪感让他们无法接受失败。

普京也是失败的一方,并为此深感痛苦。他亲眼目睹祖国陷入贫困,而欧美国家冷漠和轻蔑的态度更让他难以忍受。在积累财富和权力的同时,他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观点,即后来他在政治讲话中公开表示的那样:“总之,我们应当承认,苏联解体是本世纪一场重大的地缘政治灾难。”现在,他已经具备了有所作为的权力,并从某种程度上恢复了俄罗斯的实力。从这些行动中,人们既不难看出他对此引以自豪,也不难看出他对祖国的热爱,尽管这种感情被深深埋藏在情报人员必需的怀疑精神之下。毋庸置疑,他所立下的誓言和对祖国的热爱让他热血沸腾。

普京清楚,美国远比俄罗斯强大。同时,他也知道,从长期来看,华盛顿能够影响欧洲,尤其是位于边缘地带的国家。但是,现在美国正深陷中东泥沼,俄罗斯可以借机重整军事实力,重塑边缘地带,尤其是乌克兰,以确保本国安全。如果他继续等待,机会将稍纵即逝。反之,如果他轻举妄动,俄罗斯的军队尚未准备就绪。但是,由于欧洲离不开俄罗斯的能源,导致僵局出现,从而为他提供了行动的机会。

俄格战争的目的在于削弱美国在边缘地带的影响,打击亲美欧力量,而俄罗斯成功地达到了目的。显然,美国和欧洲都不会出兵干预。无疑,俄格战争改变了该地区的力量平衡。俄罗斯的这一举动不仅加强了在高加索地区的地位,也改善了在乌克兰的处境。在格鲁吉亚,俄罗斯直接采取了军事行动。而在乌克兰,面对巴尔干地区军事行动引发的国内动荡,俄罗斯暗中以及公开施加了政治压力。尽管处在和平时代,但边缘地带的矛盾正与日俱增。经济固然重要,但过去的战略布局同样不容小觑。

虽然目前俄罗斯没有面临军事威胁,但它清楚,军事威胁一旦出现,必然来自欧洲,也必然令人猝不及防。鉴于乌克兰的前景仍不明朗,这种军事威胁恐怕随时会出现。当然,俄罗斯不需要仓促出兵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它尚不具备这种军事力量。但如果俄罗斯仍未采取任何措施,就会显得过于轻率。这种思维在今天的欧洲似乎有些落伍,但弗拉基米尔·普京经过地缘政治现实的长期锻炼,懂得要为最坏的情况作出打算。在这件事上,他有关苏联解体是一场地缘政治灾难的说法正在逐渐应验。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有两种选择:一是尽可能在欧洲平原向西推进,形成战略纵深,获得工业和技术资源;二是抵达喀尔巴阡山,利用它作为屏障。但目前看来,两者都不太可能实现。如果白俄罗斯仍然处于俄罗斯的势力范围之内,波罗的海三国和波兰就会成为扩张难以逾越的障碍。然而,一旦白俄罗斯出现状况,这条界限就会向东移动。为了在喀尔巴阡山获得南下的据点,俄罗斯的问题不仅在于罗马尼亚,还在于乌克兰。综上所述,俄罗斯人面临着严峻的战略问题。而从整体上看,他们面临着无法克服的经济和战略困难。

但上述问题均与对手的能力有关。俄罗斯本身就比波罗的海—白俄罗斯—乌克兰一线上的国家更加强大。如果能够阻碍第三方进行干预,俄罗斯就能强行或者通过颠覆活动向西推进。此外,它还可以继续深入,在波兰—罗马尼亚一线发挥自身的决定性影响。迄今为止,俄罗斯之所以引而不发,一是因为它担心欧盟和北约如果予以抵制,就会形成一股潜在的力量;二是因为对俄罗斯来说,建立真正的缓冲区与直接占领获得的益处,实际上并没有太大差别。归根到底,俄罗斯的目的在于保卫国家,而非领土扩张。

欧盟势衰,东欧重回苏联时代?

苏联的卫星国在加入北约与欧盟时,认为能够实现3件事情:首先,北约所提供的军事实力能够保护它们将来免遭俄罗斯侵袭;其次,欧盟能够保证它们获得一定程度的经济繁荣,这既是出于国内政治需要,也是为了进一步融入兴旺发达的欧洲;第三,加入上述组织,能够确保国内长期实行受宪法保护的自由主义。换言之,这些国家认为,它们将成为西欧的一部分,消除独裁与腐败。

第三个愿望取决于前两个愿望的实现。但不可否认的是,北约较之以前大为衰落。除了美国以外,北约的军事实力极其有限,仅英法的情况稍好,但仍远远不及美国。只有美国参与其中,北约才真正具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但美国不是欧洲国家。此外,只有在全体成员一致同意的前提下,北约才能顺利运作,因此单个国家无法阻止任何行动。而欧盟步履蹒跚,没有任何重获繁荣的迹象。因此,东欧国家不得不重新考虑其战略地位。

与以前相比,东欧人的生活质量不算太差,但远不如苏联解体后他们曾经期望的那样。这些国家不仅失业率居高不下,经济也毫无起色。由于它们的起点低于其他欧洲国家,所以对它们来说,即使维持经济平稳也困难重重。

匈牙利人对俄罗斯人的仇恨由来已久。他们仍然对1956年的革命和苏联坦克记忆犹新。匈牙利政治文化有两大支柱,其一为对俄罗斯的恐惧,其二是希望成为欧盟成员,从而实现宪政民主和经济繁荣,过上美好的生活。但事实证明,在大多数情况下,现实的人生比预期的生活更加复杂。

布达佩斯的瓦茨街就像纽约的第五大道,10年前曾经熙来攘往,如今却破旧不堪。许多全球顶尖品牌陆续离开,被一些不太著名的商家取代。2005年,我曾经到过这里的一家珠宝店,里面价格昂贵的珠宝琳琅满目,但现在早已不复存在。贡德勒是布达佩斯首屈一指的餐厅,很容易预约。这家餐厅的一半顾客都是来自美国的犹太游客,其中许多人还穿着运动服。不仅如此,餐厅里的小提琴演奏的是犹太乐曲,而不是吉普赛旋律。然而,价格较低的餐馆里挤满了匈牙利人。

从多瑙河沿岸和布达山上望去,这座城市依旧美丽动人,但昔日的繁华已经成为过眼烟云。2008年以前,布达佩斯正在追赶西欧城市的节奏。那时,布达佩斯的街头熙熙攘攘,人们忙于生意和赚钱。2011年,这种紧迫的节奏开始减缓。布达佩斯的街上很少出现人潮,人们可以轻松地穿过街道。

我们需要了解,为了应对欧洲经济危机,匈牙利政府采取了哪些措施,这一点十分重要。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托是中间偏左的青年民主党主席,在获得绝大多数人支持后上台执政。与该地区其他大多数首脑不同,他能够大权在握。匈牙利共产党失势后,奥地利和意大利银行纷纷进入匈牙利和该地区的其他国家,开始提供抵押贷款。匈牙利不在欧元区内,而是使用本国货币福林(1元人民币相当于43福林)。福林有可能贬值,为抵消这一风险,以福林计算的抵押贷款利率相对较高。因此,这些银行在向匈牙利借款时,使用的是欧元、瑞士法郎,甚至日元。因为人们认为这些货币风险和利率都较低。

正如美国人一样,匈牙利人也对低利率趋之若鹜。但随着福林贬值,匈牙利人每个月需要用来偿还抵押贷款的福林越来越多,导致他们最终不得不开始拖欠贷款。银行不愿取消赎回权或承认呆帐,借方无法偿清贷款。有鉴于此,欧尔班出面干预,宣布将以福林而非借方贷款时使用的货币偿还款,并声明匈牙利只需要偿还其中一部分贷款。

这一决策虽然保护了匈牙利人,但违反了欧盟就如何处理债务危机达成的基本共识。如果任何一国政府都可以宣布对其他国家的银行拥有最高及单方管理权,这场博弈将无法进行下去。尽管欧尔班的决定事关重大,但这些银行和欧盟最终不得不委曲求全。由于欧尔班削弱了宪法法院的地位,从而影响到媒体,并提高了他继续执政的概率,所以欧盟一度威胁称要对匈牙利进行制裁。但随着欧尔班的态度趋于缓和,欧盟遂收回了这一威胁。随后,欧盟对贷款的态度变得更加犹豫不决。最终,各大银行不得不屈服,而欧盟却对此置之不理。

这场风波涉及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第一,欧盟竭力想要匈牙利和其他东欧国家留在机构之内;第二,欧元危机迫使布鲁塞尔、柏林和巴黎的决策者们转而关注欧洲货币联盟的问题,从而忽视了东欧发生的事。最后,匈牙利期望得到的益处未能实现,欧尔班开始转向民族主义立场。他关心的不是欧盟,而是匈牙利以及个人仕途。显然,他对匈牙利债务人的保护让他在国内备受拥戴。令人惊讶的是,欧盟并没有对匈牙利的做法表示质疑。

作为一个国际组织,欧盟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它已经失去了经济上的吸引力,而且其成员国没有共同的对外防御政策。如今,欧洲的防御政策仍然由北约制定,但北约从军事实力上看,与其说是一个欧洲组织,不如说是一个美国组织。1991年,东欧国家发现,俄罗斯软弱无能,而欧洲则日渐强大,但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从波兰到罗马尼亚,北约和欧盟的表现一再令人失望,更何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确定。这种局势也为俄罗斯人寻求战略利益打开了方便之门。

俄罗斯并不想公然占领该地区,但希望限制北约在东欧的力量,阻挡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因为通过向东欧提供经济援助,欧洲一体化有可能对俄罗斯形成战略威胁。由于美国人对此漠然置之,而欧洲人又没有能力开展大规模经济行动,俄罗斯便利用有限的资源,趁机扩大在东欧的影响。对喀尔巴阡山一带的斯洛伐克、匈牙利和罗马尼亚来说,情况尤其如此。

俄罗斯人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其一我称之为“贸易地缘政治”。如果不能控制这些国家,俄罗斯怎样才能阻止它们朝着自己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为了拉拢这些国家,俄罗斯向其能源、矿产和其他行业提供了投资。虽然俄罗斯并不打算控制这些国家的经济和商业,但希望拥有足够的力量影响这些国家的商业决策。俄罗斯人感兴趣的是如何赚钱,而该地区无疑有利可图。

尽管在其他地区投资可能利润更大,但俄罗斯的目标在于地缘政治。俄罗斯在不同产业建立起一个从属于自己的网络,从而得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这些国家的政治决策。对喀尔巴阡山一代的国家来说,疏远俄罗斯是不明智的做法。因为此时它们正处于风口浪尖,欧洲投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匮乏,而美国投资无法带来政治保护,所以它们无法承担与俄罗斯为敌的风险。总之,它们欢迎俄罗斯对本国的任何产业进行投资,而为此需要付出的政治代价微不足道。因此,欧盟一体化进程并未加快,而与北约合作就像是与幻影结盟。

其次,同样重要的是,俄罗斯拥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并且与上述国家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无论是在后者被占领期间,还是独立之后。俄罗斯掌握着这些东欧国家所有人的档案,了解人们想要隐瞒的一切事情。它不需要公开进行敲诈勒索,因为情况显然更加微妙。那些有过不法行径的人们当然知道俄罗斯的情报机构,也清楚该情报机构掌握着有关记录,于是只能自我约束。在2008年以前,情况并非如此,而在2001年以前,这种事情更不可能发生。当时人们认为,这些都已成为过去。但是随着欧洲出现动荡,俄罗斯开始玩弄手段,对于这些人来说,乖乖就范显然是更加审慎的做法。这一点虽然不会对普通人产生影响,但凡是涉及政治、工会和商业的人都十分清楚,这足以影响他们的决定。

俄罗斯人始终将喀尔巴阡山和多瑙河流经的匈牙利大平原视作理想的缓冲区,但并不需要占领这个区域。事实上,俄罗斯人已经有过教训,占领这些地区需要承担巨大的责任、付出高昂的代价。在此之前,正是此举掏空了苏联和俄罗斯帝国。对于这个问题,普京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办法,即为了维护至关重要的战略利益,俄罗斯必须拥有足够的控制力,但在具体操作时,要尽可能采取温和的手段。

不可否认,普京的办法是切实可行的,因为它符合俄罗斯的商业和政治利益。然而,越来越多人认为,苏联治下的国家开始独立自主,不再受到其他人控制,因此包括匈牙利在内的一些国家希望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就意味着,要想重获平衡,它们需要一面取悦俄罗斯,一面保留加入欧盟的选择。

猎枪下的“俄德联姻”

鉴于俄罗斯薄弱的实力以及欧盟的不确定性,边缘地带发生的一切都是试探性的举动,各国的立场也在不断变化之中。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只要法国、苏联、德国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些国家就会玩弄同样的把戏。但当时的国际环境更加冷酷无情,令人不堪重负。随后,双方的合作不再事出偶然,而是成为猎枪下的“婚姻”。只是如今“新郎”的手中没有猎枪,而是拿着巧克力向百般不愿的“新娘”求爱。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谁也无法估计,但至少目前看来情况是如此。

喀尔巴阡山以北的局势既简单又复杂。简单是因为那里的地形相对单一,都属于平原地区。历史证明,这一地形让北部地区的风险更大。俄罗斯只在冷战时期占领过喀尔巴阡山附近的国家,但显然这并非历史常态。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里,俄国和德国一直试图对北部地区施加影响,并就此展开激烈的角逐。受此影响,各国的边界也沿着平原地区来回变动,尤其是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经常消失于大国的版图之中。

但该地区无疑利害攸关。德国是全球第四大经济体,而平原以西是作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的法国。两者结合起来,其经济实力在全球位居第三,超过了日本,仅次于中国和美国。如果再加上波兰、俄罗斯以及比利时、荷兰、卢森堡和波罗的海三国这些小国,该地区的经济实力就会超过中国。作为整体,北欧平原是全球最富庶的地区之一。

鉴于该地区极其重要,此处任何政治分裂都意义重大、错综复杂。德法两国一度密不可分,但现在开始互相疏远。德国和波兰虽然关系密切,但两国都有着可怕的回忆,而波兰或者波罗的海国家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也如出一辙。在“一战”开始到“二战”结束的31年间,该地区的人们曾经饱受苦难。因此,在对冲突爆发点进行考虑时,我们不应当忘记,这个地区始终一触即发。

德国再次成为欧洲最大的经济强国,但从未试图成为哪怕最低限度的军事强国。然而,随着局势发生变化,这似乎变得微不足道。因为德国正在决定着欧盟未来的走向,同时也正是德国施压导致欧盟采取经济紧缩政策。不可否认,在就削减债务的条款进行谈判时,德国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此外,欧元的价值由中央银行掌控,因此德国对欧盟拥有最大的影响力。

德国既让人羡慕,也惹人憎恨,这一切仿佛昨日重现。在南欧和东欧,人们认为德国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出口国,对小国的需求漠不关心。他们认为,德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欧洲强国,并且再次对此感到恐惧。1945年后,德国的复兴令人惊奇。法国曾经担心,德国将会主宰欧洲,但如今这一顾虑已成为现实。众所周知,德国最初的经济复苏与美国有着莫大关联,因为当时德国主要得益于向该国的出口。然而,德国从经济上和军事上依赖美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现在的德国不仅独立自主,而且已经成为支离破碎的欧洲首屈一指的力量。

在欧洲,德国同样感到担忧,因为德国商品的主要市场由于经济衰退而严重收缩,甚至有可能分崩离析。此外,德国还担心欧洲日渐抬头的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不仅让德国招致怨恨,而且有可能激起德国国内的民族主义。在德国,许多人认为希腊不负责任,并且对呼吁德国救济希腊和其他欧洲国家的行为深恶痛绝。这既是因为德国人对本国的经济发展状况感到满意,也是因为他们中的不少人认为,那些陷入困境的国家损害了德国的利益。至于德国的繁荣在多大程度上是以牺牲这些国家为代价的,他们并没有考虑。但在这里,我们讨论的是欧洲的民族主义。

德国领导人清楚,一旦跨越心中的界限,德国将重蹈覆辙。而这条界限就是,德国人感到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以及正面临着军事威胁。在这场金融危机中,尽管德国国内的确有人认为自己的国家成了受害者,但德国并没有面临外部的军事威胁。总体而言,德国唯一潜在的威胁是俄罗斯,但目前还不足以成为事实。因此,目前德国并不存在跨越界限的危险。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俄罗斯出于恐惧,本能地不断向西推进。该国很难从北面进行防御,所以白俄罗斯是不可或缺的缓冲地带。但俄罗斯更担心的是立陶宛、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这三个弱小国家。当然,引起麻烦的不是这些国家本身,而是它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波罗的海三国就像一把直插圣彼得堡的刺刀,任何一个大国都可能利用它们作为据点,对俄罗斯发起袭击。从许多方面来看,波罗的海国家与其说属于欧洲平原,不如说属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但正是这一独特的地理位置酿成了它们的历史悲剧。

尽管俄罗斯唯一可以想到的威胁就是德国,但德国丝毫无意重新进行大规模武装,更不用说对俄罗斯发动袭击。但正如前文所言,一个国家的战略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从长远来看,俄罗斯无法确保下一代德国人仍然坚持这种想法。更何况欧洲的未来尚不确定,德国在欧洲的地位也充满变数,因此谁也无法预料将来德国人的想法。俄罗斯需要建立缓冲区,而历史上这个角色一直由波兰扮演。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波兰有过20年的独立时间。随后,波兰被苏联占领,直到1989年才完全独立。此后,波兰开始迅速发展,并成为欧洲的一支重要力量。然而,波兰仍然夹在俄罗斯与德国之间,既对两国充满了恐惧,又不得不与它们共存。

最根本的问题是德国与俄罗斯的关系,因为这一关系将从整体上决定欧洲的未来。两者的关系就是西欧与东欧之间的关系。德国是西欧最大的经济强国,而俄罗斯控制着东欧。因此,它们将塑造乃至决定处于两者之间那些边缘地带国家的命运。

基于以上考虑,德国仍积极致力于欧盟的发展,但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严重的问题,即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一旦欧盟崩溃,随着贸易壁垒重新出现,严重依赖出口的德国必将面临深刻的经济危机。德国当然不希望欧盟崩溃,但也许对此无能为力。假如欧盟解体或者陷入长期困境,德国就必须与其他国家发展经济关系。然而,在欧洲,德国找到理想盟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同时,作为出口大国,中国是德国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美国虽然是进口国家,但时常卷入冲突之中,并且希望德国也参与进来。众所周知,美国向来不惜使用贸易手段迫使盟国合作,参与本国的冒险行动。

俄罗斯是德国唯一潜在的合作伙伴,而且该国的能源供给对德国不可或缺。但问题是,两国的经济发展模式极不对称。俄罗斯的经济规模和资金数量不足以吸纳德国的全部出口,而德国也不希望完全依赖俄罗斯的能源,而是开始另寻出路。当然,双方的历史记忆也十分糟糕。

另一方面,虽然德国与俄罗斯的人口都在迅速减少,但俄罗斯仍然存在一定数量的剩余劳动力以及大量失业和贫困人口。虽然随着人口日渐减少,俄罗斯可能解决部分经济问题,但对德国来说,其实际情况远非如此。除非德国能够发明出不可思议的生产设备,否则人口减少就意味着经济衰退。然而,德国也不希望接纳更多移民。德国境内的穆斯林移民数量庞大,在许多德国人看来,这已成为一种不稳定因素。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用增加移民的手段来弥补人口萎缩造成的缺口,都会对德国造成严重的影响。

在这个问题上,德国进退维谷,它既需要更多工人发展经济,又无力接纳更多移民。因此,解决该问题的一种方案是,将工厂建在俄罗斯等劳动力充裕的国家,从而获得更多劳动力资源,而无需承担社会成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德国已经开始将其付诸实施。然而,关键在于,两国希望相互依赖的程度有多深。笔者在前文提到过,国家间相互依赖会导致摩擦出现。尽管德国人和俄罗斯人都不希望发生冲突,但假如欧盟从整体上崩溃或者人们感觉它开始崩溃,德国就需要重新结盟,那么届时俄罗斯必然成为其缔盟的不二选择。

这也并非双方的首次结盟。19世纪中叶,俄罗斯支持德国统一,以形成防御法国再次发动袭击的缓冲区。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德国和苏联达成了《拉帕洛条约》,使双方得以开展合作。虽然希特勒上台后废止了这项条约,但两国又于1939年达成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并相互勾结瓜分了波兰。事实上,双方过去达成的类似条约都是试探性和短期的,而且经常被冲突所打破。

德俄结盟,夹缝国家将何去何从?

如果德俄结盟,波兰、波罗的海三国和白俄罗斯的命运将岌岌可危。这并不意味着德俄会对它们进行军事占领,而是指这两个欧亚大国一旦联起手来,上述小国将不得不屈从德俄的强大势力。届时,这些小国在经济和政治方面的选择将极其有限。如果德俄两国在军事上结盟,那么唯一的问题将是,双方将从哪里画疆分野。

白俄罗斯很可能愿意被俄罗斯吞并,或者说至少不会进行顽强抵抗。实际上,一些人甚至对此表示欢迎。其结果是,波罗的海国家和波兰将处于噩梦之中。经过多年的努力,上述国家终于赢得独立,然而,即使继续保留主权,它们也不再具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一向在夹缝中生存的波兰将不得不重新跳进火坑。

不可否认,在过去20年中,波兰刚刚从长期以来被德国和苏联占领的梦魇中苏醒,但该国复苏的程度令人惊异。冷战期间,华沙是一座前景黯淡的城市,甚至在白天也阴郁昏沉。如今,这座城市的人们向往美好的生活,希望历史不再重演。毋庸置疑,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华沙市中心只能用可爱一词来形容,而霏霏小雪中的肖邦故居不禁令人心驰神往。如果你一路向南,接下来会来到克拉科夫,继续南下则是喀尔巴阡山北部。那里仿佛是瑞士的翻版,到处都有人在修建度假木屋。如果你还记得华沙在被德国人摧毁和被苏联人洗劫后的惨状,并知道克拉科夫附近就是奥斯维辛集中营旧址,那么你一定会无限感慨,这里20年来的变化,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但无论如何,波兰还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也尚未完全恢复活力。克拉科夫开辟了前往奥斯维辛的旅游路线,路边停着不少顶部由某种蓝色材料制成的小型巴士。这些巴士可以将游客送往那里,而且也的确有许多人前往参观。但我无法坐巴士去往奥斯维辛,因为一想到要把公共汽车和这座镇子联系在一起,我就感到如鲠在喉。波兰人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奥斯维辛,因为那里除了被害的除犹太人以外,还有波兰的天主教徒。尽管如此,奥斯维辛仍然是一个景点,也是缅怀欧洲历史的纪念地。人们需要借助交通工具前往那里,而驾驶蓝色巴士的司机也只不过是借此谋生。这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十分不妥,但我又很难说清怎样才算妥当。奥斯维辛虽然位于波兰,但并不属于波兰,而是属于德国。这一点需要被历史铭记。

布雷斯特位于波兰和白俄罗斯的交界地带,我们可以从华沙和这座城市之间的道路清楚地看到,波兰并没有真正复苏。如果来到布雷斯特郊外20英里,你就会感到仿佛离开了欧洲。这里的建筑还保持着苏联时代的风貌,其中一些早已年久失修,似乎自“二战”结束后就没有进行过重建。这里的道路和司机一样糟糕,据说当地是欧洲公路事故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我不清楚这种说法是否属实,因为说这种话的人似乎带着某种可怕的自豪感,但或许事实的确如此。波兰东部虽然有许多交通环岛,但不是向上架起的平台,而仅仅是一种装饰。在这些环岛上,有的司机漫不经心地横穿而过,有的却沿着道路绕行,其中潜在的危险不可估量。

布雷斯特地势平坦,随处可见旧式的工厂和农庄。这里也是波兰籍犹太诗人肖洛姆·阿莱赫姆的祖籍所在地。曾获奥斯卡三项大奖的音乐剧《屋顶上的小提琴手》(Fiddler on the Roof was taken )正是改编自他的作品。布雷斯特以南的海乌姆镇已经没有犹太人,这里不仅土地贫瘠,人们大都衣衫褴褛。俄罗斯人的恐惧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必将从这里越过边境,直逼华沙。

然而,正如前文所言,俄罗斯和德国并不希望入侵波兰。他们甚至也不希望与对方结盟,但随着欧盟陷入危机,而美国又过于苛刻,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假如俄德加强经济联系,波兰也将参与其中,甚至有可能从中受益。所以说,造成危险的不是合作,而是恐惧。对俄罗斯人来说,恐惧的根源在于依赖欧洲,低估它的实力,并误解其意图。

这是斯大林犯过的错误。苏联对德国的依赖并不比现在德国在小麦和原材料上对俄罗斯的依赖更加严重,但希特勒不愿为此取悦斯大林,而斯大林也低估了德国对资源的需求及德国对自己的痛恨程度。斯大林本应清楚希特勒的阴谋,因为两人的想法十分相近。当然,斯大林也应当看到,希特勒过于需要俄罗斯,因此不可能对其置之不顾。但实际上,斯大林的主观臆断导致苏联2 000万人死亡,甚至险些丧失独立地位。

珍珠港事件发生后,美国始终没有从心理上复原。由于日本在最出乎意料的地点、最猝不及防的时间对美国发动了袭击,以致在此后的数十年里,美国一直忙于确保本土不会再遭受任何意外袭击。但“9·11”事件再次令美国措手不及,甚至使整个国家陷入疯狂。同样,俄罗斯的思维仍然停留在1941年6月22德日国入侵苏联之时。对苏联人来说,所有安全都是虚无缥缈的幻想。因此,他们必须控制白俄罗斯,加强在加里宁格勒和波罗的海三国的防御。加里宁格勒是俄罗斯在波兰边境上的一小块飞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同时,他们也必须将波罗的海国家视作潜在的威胁。

在上文中,我已经阐述了波罗的海国家的地理位置及其在军事上潜在的重要性。由此可知,在被苏联占领的年代,这三个国家面临着两个现实:其一,它们不是真正的斯拉夫国家;其二,它们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尤其是芬兰有着更多共性,而且它们的历史与条顿骑士关系重大。尽管苏联的建筑风格对波罗的海国家的城市产生了巨大影响,但它们的民众仍然是日耳曼族。

这三个国家都埋藏着一颗俄罗斯人可以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在这三国的国内,俄罗斯族虽然是少数民族,但人口数量庞大,而俄罗斯也曾明确表示,无论这些人在哪里生活,都处在本国保护之下。这一承诺在其他地方也许毫无意义,但对波罗的海国家来说事关重大。俄罗斯人对波罗的海国家加入北约及该举措对未来的影响深感担忧。正因如此,在这三个国家里,俄罗斯族不仅遭人厌恶,而且也感到遭到了区别对待。

我们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进行说明。假如某个波罗的海国家发生了某些真实或蓄意制造的事件,而当地的俄罗斯族人开始举行示威行动。为此,警方动用催泪瓦斯,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暴力事件,导致一些俄罗斯族人被杀。于是,俄罗斯政府要求行使自己的权力,以保护公民,但遭到该国拒绝。随着暴力事件逐步升级,俄罗斯要求北约出面制止。但该波罗的海国家坚持认为这是该国内部事务,声称是俄罗斯情报部门引发的暴力冲突,并且要求俄罗斯停止干涉。最终结果很可能是,由于一系列爆炸导致大批俄罗斯族人丧生,俄罗斯将随即出兵占领该国。

目前,俄罗斯人暂时无暇旁顾,然而情况一旦有变,波罗的海国家就会对其造成严重威胁。俄罗斯人总是担心某个地方会出现差错。正是出于这种恐惧,俄罗斯不能对波罗的海国家稍有松懈。虽然在这个边缘地带,到处都是剑拔弩张的动乱地区,但这里才是欧洲国家与俄罗斯之间一触即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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