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怀大笑
我很爱笑,笑起来肆无忌惮,有时会笑到嘴巴边的肌肉有些酸痛。我也喜欢逗人笑,但是我并不擅长逗乐,通常我觉得特别滑稽的东西,没人觉得好笑。还记得一幅漫画,小时候我觉得它很有意思。画面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禁止鸣笛的标识:喇叭圈在一个圆圈里,上面按照常规画了一道斜线。在不远处画了一辆敞篷车,车前面有一个行人,正在心不在焉、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车子停在那里,无法前行。画面上的司机,整个身子都探出了挡风玻璃,他一只脚踩在座椅上,另一只脚踩在引擎盖上,在那位路人的耳边拉小提琴。我当时看到这幅漫画就笑了起来。我朋友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是啊,为什么好笑呢?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明白。当然,我喜欢这种类型的笑话,我喜欢和会讲类似故事的人在一起。也许我笑是因为,那个司机只是从字面上去理解“禁止鸣笛”这个符号。但显然,禁止鸣笛,并不禁止拉小提琴。为了示意行人走开,他就开始拉动琴弓。我笑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拉小提琴并不仅仅是绕过禁令,而是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来取代烦人的喇叭声。我笑也许是因为那些禁令会让我不安,一种礼貌性的违规,几乎不算是违规,可以缓解这种不安。对我来说,大笑只有这种功能:它可以使绷得很紧的神经松弛下来,让处境变得可以忍受。除此之外,我觉得大笑的作用被高估了,大笑只是在极短时间里舒一小口气。我不相信,我从来不相信,大笑能化解权力的施虐,任何权力都不会因大笑而放慢步伐。是的,一些可笑的故事会烦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却并不能埋葬他们。就像笑一笑,丝毫不会减轻疾病和死亡对我们的威胁。但当我们笑时,我们可以不那么强烈地感受到生活的束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文学的角度看,最让我感兴趣的笑,是那种在不可思议、荒谬的情况下爆发出来的,有时候是恶意的笑。在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其主之声》中有这样一个场景:面对临终的母亲,九岁的男孩来到了母亲的房间,在镜子前做鬼脸,最后笑了起来。面对难以忍受的事,这种笑是文学上的冒险,现在却是最令我感兴趣的笑。
2018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