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民族性

我爱我的国家，但我没什么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自豪感。尤其是，我很难消化披萨，我几乎不怎么吃意大利面，我不大声说话，也不爱做手势，我讨厌所有黑手党，我从来不会感叹：我的妈啊。我认为，民族特点是一些简化的东西，需要与之进行抗争。作为一个意大利人，对我来说，只代表我用意大利语说话和写作。这么说似乎没什么，但非常重要。语言是历史、地理、物质和精神生活的总括，不仅反映了运用这种语言的人的美德和恶习，还映射了数百年来，讲过这种语言的人的美德和恶习。词汇、语法、句法是雕琢思想的“凿子”，更别说文学传统了，这是一座神奇的“冶炼厂”，把几百年来积累的那些粗糙经验进行提纯，那是智慧和表达技巧的宝藏，我从中汲取了很多养分，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我对此很自豪。因此，我说我是意大利人，那是因为我用意大利语写作，我想说的是，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大利人，我用意大利语写作，这是我民族认同的唯一方式。我不喜欢其他方式，或者说，其他方式会让我感到恐惧，特别是当它们变为民族主义、沙文主义或帝国主义时。他们通过一种卑劣的方式利用这种语言，要么故步自封，试图保持一种没有什么用也不可能的纯洁性；要么通过经济霸权和武器来推广自己的语言。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了，而且它还在发生，将来也还会发生。这是一种罪恶，它试图消灭差异，从而使我们所有人的语言变得贫瘠。我倾向于把语言的民族性作为对话的出发点，要努力跨越界限，要看到界限之外的东西，尤其是种族界限。因此我心目中唯一的英雄是翻译家（我崇拜那些可以同声传译的人）。我喜爱那些译者，他们也是热心的读者，他们孜孜不倦地进行翻译。正因为他们的工作，意大利文化会在世界上进行传播，使世界变得丰富多彩；世界上的其他语言，也会改变意大利文化。那些翻译家会把一个民族的东西带入其他民族，他们首先会感到那种差别和距离。即使是他们所犯的错误，都是一种积极努力的证明。翻译可以拯救我们，把我们从出生开始，偶然落入的井里拉出来，让我们避免坐井观天。毫无疑问，我是意大利人，我很自豪。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沉浸在所有语言里，让它们改变我。即使是并不可靠的谷歌翻译，它长长的源语言和目标语言列表，也能让我觉得安慰。我们碰巧成为自己，但我们可以不止于此。

2018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