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一结束，我就逃离了学校，直奔医院。我实在无法忍受再待在学校受两小时的罪了。
阿希就坐在娜奥米的病房外面，头上戴着耳机，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
我看见杰姬和马克斯坐在娜奥米的床上。马克斯握着杰姬的手，而杰姬握着娜伊的。他们二人默默坐着，看着女儿的胸膛不断起伏。
我在阿希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肩膀。她摘下耳机，扭头看我，平时那头垂顺的秀发今天有点乱糟糟的。
“有什么新消息？”我问她。
“他们打算过了这周末就给她停药，”阿希说，“他们说她已经消肿了，出血也止住了，其他伤口也开始愈合，所以现在就要看她醒来是什么状况了。她能不能自主呼吸……能不能说话。看吧，基本就是这样。”
“太烦人了。”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天，就算我正坐在她的床边，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无法想象她醒来之后会有什么后遗症，又或者她根本无法醒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希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也许她永远这样睡着更好，至少看起来还有希望。”
“你太阴暗了。”我说。
“我就是这么阴暗。”阿希叹了口气，我也跟着叹息起来。其实我真想去坐在娜奥米身边，跟她一起待一会儿，但我不想打破房间里的宁静。我忍不住想，她会做梦吗？会感觉到妈妈的抚摸吗？她知道我们在这儿吗？我希望她感觉得到。否则的话，她就跟那些秘密一起被关进她内心的世界里，那片孤独而可怕的世界。
“今天早上你爸爸中了我的钓鱼邮件，”阿希告诉我，另一个阴暗的念头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老年人都很好骗。”
“你看过他的电脑了？”
阿希点点头。“是的，全看了，你知道里面有你婴儿时期的照片吗？伙计，你当时浑身通红，真是丑。”
“阿希，今天就别挤对我了。”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红毛，你爸爸是个好人。比一般男人好多了。除了出轨过那些女人，他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真的吗？”我感到一阵热血上涌，心情放松之余，脸颊都火烧似的红了起来，“但那个女孩是谁？”
“他和本地一家慈善机构合作，帮助那些因为家庭暴力而无家可归的人重建家庭。那个女孩的照片是她爸爸拍的，他找到了她的新住址，把照片发给她妈妈威胁她。所以那些文件夹名都是编号，因为安全起见不能写人名。你真的应该帮他升级电脑软件，教教他不要再点击那些乱七八糟的邮件里的链接了。”
“我爸爸是个好人。”我重复着她的话。
“他并不完美，但也绝不邪恶。”
“幸好是这样，不然得有多尴尬啊。”我说着，跟阿希相视一笑，一股暖流在我们之间传递。如果这件事有任何积极的作用，那就是让我认识了阿希，可以跟她共度时光，发现平时她小心掩饰的幽默感。
“我已经盯着这个文身好几个小时了，”阿希又开始盯着电脑屏幕，“我试着把这些数字、点画和字母分成八层——看见了吗？”
“怎么弄的？”我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屏幕，“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确定某个数字应该属于哪一层？”
“虽然这些看起来都是乱码，但还是能找到一些规律，”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又出现了，“我早就跟你说过肯定有规律的。我认为同一层之下的数字或字母有部分是相连在一起的。至少我希望如此。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天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希给我看她从原始图案中分离出来的八个半圆形图案。
“所以现在我想从这些图案中找出另外一些说得通的规律。这样也许就可以解开密码，但我一直没找到。我还没找到突破口。我尽我所能试过很多很多的组合了，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要知道有成千上万种可能性啊。所以我问了一群这个领域的熟人，他们看了也是一脸蒙。我被卡在这里了，束手无策。也许我是在做无用功吧，懂我的意思吗？”
她看着我，耸了耸肩，这种事完全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最擅长的事情大概就是伤害和疏远世界上我最关心的那些人吧。
我看了一眼那些连绵不绝的图案，它们就像是你上网时会遇到的那种用来证明你是人类的测试题，让人越看越糊涂。
“我说，这些排列顺序是对的吗？”我问她，“从左往右看？”
阿希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
“像是第三个圆，看起来有点像……不，我大概是在胡说八道。”
“什么？”阿希看着我，“说下去，没有什么是胡说八道。”
“好吧，那个有没有可能是‘.com’？一个点和C-O-M。这有可能是‘.com’的意思吗？”
阿希盯着那个圆。
“该死。”她说。
“听着，你才是科技达人，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觉得自己肯定在说傻话。”
“不，听我说，有些恶意软件里会设置一个紧急开关，对吧？那是一长串随机组合的域名，如果该域名存在，病毒就退出。但这种随机的长域名是隐藏黑料的好地方。只有输入准确的域名才能进入这个页面。但无论这个域名有多长、多随机，肯定也是以‘.com’或别的什么结尾。红毛，我觉得你解开这个谜了！”
“真的吗？”我瞪着她。
“我真想亲你一口！”她说道，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明亮的笑容，有那么疯狂的一瞬间，我差点脱口而出：好啊，来吧。但我很快记起上次我吻一个女孩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真是尴尬极了。
“我是说，也可能不是这样的，”阿希死死盯着电脑，我站了起来，“但这不失为一种可能，毕竟还有无数的排列组合要试呢，但……至少这是个不错的开头。你也不蠢嘛，比你手机里那些从没发出来过的自拍好多了。”
“太棒了。”我说道，暗自高兴气氛恢复了正常。
“红毛！”杰姬和马克斯从娜伊的房间里出来了，“阿希有没有告诉你，他们准备把她唤醒了？就在下周一！就是演出那天。如果她醒来，我们就能跟她说演出的事情，那不是太完美了吗？”
“一定会的，”我说，“你们介意我进去陪她坐会儿吗？”
“当然不介意，去吧，”马克斯微笑着对我说，“你真是她的好朋友，红毛。最好的朋友。”
我走进病房，在娜伊身边坐下，跟她说了很久以前的好时光。那些一切都完好如初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