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病房里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我走到马克斯和杰姬身边，他们都在哭。
“怎么了？”我问，“她没事吧？”
“没事，”杰姬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结果却哭了出来，“没事，亲爱的。她只是没有预想中恢复得快。像现在这样昏迷太久不太好……太让人担心了。对不起，你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她又哭了起来，抱着我。我在她身边站了很久，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阿希不肯回家，她想守在她妹妹身边。你能帮我看着她吗？”
“当然。”我说。只要能让她感觉好一点，说什么我都愿意。而且这个承诺太容易做到了。
她吻了吻我的额头。我没有挣开她，而是又在她的怀抱里依偎了一会儿。妈妈的拥抱。太怀念了。当他们进电梯的时候，我努力展现出一个尽可能令人安心的微笑。阿希拉站在娜伊的病房外面，脑袋抵着窗户。
“嘿。”我走到她身边。
“嘿。”她说。
我们肩并肩站着，看着病房里那个我们都很熟悉的女孩，那么美，那么生机勃勃，却陷入了无尽的昏迷，而我对此束手无策。我拉起阿希拉的手握在掌心。她没有动，什么也没说，只是飞快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指。
她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我的手，对我说：“对了，卡莉·希尔兹没有文身，据我所知，至少在她自杀那天之前没有。其实我可以弄到她的尸检报告，但这么做似乎不太好。”
“是啊，不太好。但其他东西你是怎么查出来的？”我问。
“学校的新闻资料库。自杀前一天她参加了一场游泳比赛，还拿了奖。当天晚上她还在学校音乐会上演奏了竖琴。我的意思是她的文身有可能在泳衣里面看不见的地方，但娜奥米和丹妮的文身都在手腕上……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找丹妮再问问？”
她递给我一张打印出来的旧剪报，我倒吸一口气。照片里的人是我爸爸，他作为校董事会成员，正在给身穿泳衣的卡莉颁发奖牌。照片没拍好，噪点很多，照片中人的头发也比现在多一些，但我可以确信那就是我爸。我注视着他和这个死去女孩的合影，脖子根一阵发凉。这肯定是个巧合。
“我不觉得她愿意谈这个。”我缓缓开口。我没告诉阿希照片里的男人就是我爸，我觉得这就像是个秘密，而我还没打算戳破它。“但我还是会试试。我会加她的Instagram，给她发个消息。”
“好的。你想进去陪娜伊坐一会儿吗？”阿希拉不带感情地说。她想尽办法四处寻找她的妹妹，尽管她就躺在病房里。“我去买可乐，你要吗？”
我点点头，暗自鼓起勇气，然后推开房门。
每次来看娜伊，她似乎都好了点。一只眼睛还蒙着纱布，但周围的皮肤看起来没那么青肿了。如果忽略掉那些管子和病服的话，她就像是睡着了。
“我听了你的歌，”我跟她说，“写得真不错，娜伊，你的版本比我的好多了。真希望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录的，还有你为什么创建这个奇怪的账号。你就不能醒过来，亲口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你觉得怎么样？醒过来，跟我们说说真相，然后我们一起回归正常生活吧。回到一切发生之前。自从你失踪，好像每件事都有点不好了。利奥又跟亚伦混了，还有萝丝……萝丝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在别的什么地方。如果你现在醒过来，你就能跟我们一起参加下周的演唱会了，毕竟那天是你的生日。加油啊，娜伊，醒过来，跟我说说话。”
医疗器械在一边嗡嗡作响，她躺在那里静静呼吸着，一切都是老样子，因为这就是现实。她依然处于昏迷状态。我抬起她的一只手，欣慰地看见她手腕上的淤青多少散去了一些，但文身还在。我把她的手举高了一点，从各个角度仔细端详。这个文身有一种怪异的美感，里面蕴含了无数的细节，肯定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做完，对一个没文过身的女孩来说肯定很疼。也许我应该按照阿希的建议，拍张照带去文身店。反正这么做又没损失。我掏出手机拍了几张，但因为灯光是从天花板照射下来的，所以每次我的影子都会投在她身上，遮住文身的细节。我把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尽量避开灯光，轻轻托着她的手腕又拍了一张。
光线好得就像是白天，拍得很清楚。突然之间，我看见了一些什么。
“怎么了？”阿希进门时看见我脸上的神情问道。
“看，这里。”我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
“你看见了什么，阿希？”
“我的天哪……”阿希盯着手机屏幕，然后看着我，“我看见了数字，很多数字。数字和字母，线和点，一层又一层。我想这可能是密码，红毛。我是说，这可能是，可能是任何东西……但也有可能是密码。”她看着我，“我手机里有文身的照片，我会把这些符号记下来……红毛，信息量太大了。”
“你真的觉得可能是密码？”
“我得回家了，”她说，“如果这是密码，那我就要想个办法破译它，也许能解释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充满了热望，像是发着高烧。
“阿希，等一下。这个文身里可能有上百个字符，或者更多，我不知道。但有可能只是些随机字符，”我说，“一个私人的玩笑。就算是密码，也有无数种组合方式，从中破译出什么线索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我至少得试试。”阿希没再理我，起身走了。我跟着她走到电梯口，挡在电梯按钮前面。她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吓人。阿希不是个听得进意见的姑娘。
“阿希，我有点担心你。”我说。她似乎有点意外，眼中的怒火也随之平息了一些。
“你担心我？”
“我怕你……还有我自己，我们有点走火入魔了。像夏奇[1]和史酷比一样，到处找线索，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那我是夏奇还是史酷比？我倒一直觉得自己是威尔玛。”
我笑了。我就喜欢她这点，就算说正事也不失风趣。
“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研究一堆没有意义的东西，把自己逼疯。我知道现在看起来希望不大，但娜伊一定会醒来的，等她醒来以后，你也要过自己的生活。”
“也许吧，”阿希表示同意，“谢谢你，为我担心……你人真好。但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认为这些字符是随机的。我相信里面有什么规律，一定有。如果没法解读，那这么精巧的设计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一定对某个人有某种意义。我可以回家找个好用的密码破译软件来分析一下。你在这里陪她，好吗？”
“我能帮你些什么吗？”我提议说。
“深表怀疑。”她说着，把我丢在一边，自己走进了电梯。
她离开后，我感觉怪怪的。我不确定这种怪怪的感觉是好还是坏，所以还是不去多想为好。
我看着我那无知无觉的朋友。
“行啊，我让你告诉我一些什么……你做到了。”我说。
[1] 《史酷比》卡通系列剧中，史酷比的侦探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