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利奥。”
我在餐厅队伍的最前面看见他。插队可能会被揍，但我需要跟他谈谈我找到的那个手机，谈谈暗月。我需要确定他没有隐瞒什么关于娜奥米的事情。阿希觉得我们不应该告诉其他人，以免虚惊一场，但我还是想问清楚。“利奥，一会儿来排练吗？”
“来啊，十分钟就到。”利奥一边说，一边冲着卡莎偏偏头。那是个曲线玲珑的万人迷，可也非常吓人。“我现在有点忙，红毛。”
但我现在可没空等着利奥泡妞，更何况我知道卡莎不是利奥真正想陪伴在身边的人。“利奥，我需要跟你谈谈。很重要。真的。”
“讨厌。”利奥转向卡莎，他们又贴近了一些，“我晚点来找你好吗，宝贝？”
卡莎露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
“你在搞什么，红毛？”我们走出餐厅时，利奥看着我说，“我忙着呢。”
“这件事更重要。”
“怎么说？”
我没说话，直到走出主楼，来到一个角落。孩子们专门来这里接吻、抽烟，或者两件事都干。
我从口袋里拿出诺基亚，递给他。
“该死。”他摇着头。
“这是干吗的，利奥？”我问他，“这太怪了，你这个年纪的小孩随身带着个一次性手机，而且为什么里面存了娜伊的号码？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你知道她之前是去了哪里吗？”
“你说什么？见鬼，红毛，我不知道！”利奥摇着头，“我甚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为是我把娜奥米藏起来了，还不告诉你们？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他脸上那种受伤的表情深深地震撼了我，我之前从没意识到，他会这么在乎我对他的看法。看见利奥竟然跟我们几个一样没有安全感，真的很让人吃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胳膊耷拉在两侧，耸耸肩，“你想听真话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每件事都太怪异了，太疯狂了。我以为我了解娜伊，但我却不知道她打算离家出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
我止住了话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他提起娜伊在Toonifie上的歌。“还有萝丝，她现在又冷漠又奇怪，像是要摆脱我……”
“不只是你，还有我。”利奥说着，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受伤的表情。忽然之间，我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对卡莎产生了兴趣，他想要忘记那个他偷偷爱着的女孩。我知道这种感觉。
“萝丝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我说，“而你还带着个一次性手机，里面存着娜伊的号码，所以抱歉了，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现在？没什么不可能的。”
“行吧。”利奥接受了我的解释，跳上了一道矮矮的砖墙。墙里是一个小花园，用来纪念一个几年前自杀的女孩。说是花园，其实里面只有杂草。“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说的萝丝的事。但那个手机，我都快忘记那个手机了。亚伦在牢里让我帮他搞来的。他有时候可以用手机，我们能通个电话。有时候我会给他捎东西，捎点他需要的。”
“你是说你帮他夹带东西进去？”我瞪大了眼睛。
“监狱里很残酷，你需要有点私货才能赢得尊敬。”
“私货，像是……毒品？”
利奥没有回答，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也许他是对的，我们只是扮演着朋友的角色，因为真正的朋友对彼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该死，利奥，如果你被抓到——”
“我还没到十六岁呢，不会有大事的。”
我没法给他解释，想到他做着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就想吐，所以我干脆不跟他解释。
“那你还没解释为什么手机里面有娜伊的号码。”
“因为我们开始找她的第一个晚上，我还不知道她的手机关机了，所以我想……我想如果有个陌生号码打过去，她也许会接起来，所以我打了她的电话，但立刻转到了语音信箱。我试了好几次。我想过几天再试试，就把号码存了下来。后来我们发现她手机关机，我就没再打了。”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感觉很异样。利奥是我很亲密的朋友，但他居然有个秘密的手机。
“我能把手机拿回来吗？”他问道，我递给了他。
“亚伦出来了，你还要这个手机做什么？”
“因为在学校玩乐队可不是真实的人生，哥们儿。小孩子过家家而已。我现在要开始应付那些真正的破事了，”他的双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亚伦需要我，有时候他需要我帮他解决一些麻烦。总之，我准备把这个扔了，再弄个新的。你看，我们这一年过得不错，组了乐队，算得上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年了。我当然会参加演出，但我也得承认这不是我真正的人生，我不能再否认这一点了。像我这样一个人，能成为吉他手？没可能的，红毛。没希望的。”
“这是亚伦的看法，不是你的吧，”我说，“不要让亚伦决定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利奥愤恨地看着我，如果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挨揍了，但他没有揍我。
“我想说的是，不要放弃你擅长的事情。你是个很棒的乐手，利奥。非常棒。不要浪费你的才华。”
“见鬼，红毛。我只知道那个被亚伦捅伤的家伙趁亚伦不在的时候接管了他原来的地盘，现在亚伦要对他动手了，要把他整得比上次更惨，明白吗？他希望动手的时候我也去。”
“把他整得比上次还惨？他上次差点杀了他，那……”他的话让我担心起来，“利奥，千万别。你不能沾上这种事。”
利奥摇着头。“你说起来很轻松，就像选左转还是右转，但不是的，红毛。这没那么简单。我也不想卷进这种破事，但他是我家人，不是吗？而且他很关心我，这世界上没几个人关心我。”
“我就是一个，”我说，“萝丝也是，娜奥米……史密斯先生……还有你妈妈。利奥！求你了，别做傻事——”
“我他妈不傻，”他冲我吼道，“我在想办法。”
“那在你决定之前，我能告诉你一些事吗？”
“尽管说吧。反正我跟卡莎没戏了。”
“那是她，”利奥看着我，“是娜奥米在唱歌，所以说娜奥米就是暗月？”
“是的，或者说她失踪期间跟暗月在一起。其他人不可能知道这首歌，还有歌名是什么意思？还有那枚文身。说起来我可能疯了，但我觉得这一切之间都有关联。在她离家出走以后，她……被拐走，被困住，我不知道。她被关在一个地方，她想走又走不掉，也没法求助。”
“伙计，这想法太大胆了。”
“我知道，但那首歌，那些歌词……听起来她像是在哭。”
“如果你听歌时间够长，就会产生各种想象。”利奥显然不相信我的话，“她跟男人跑了，不想被我们找到，就给自己创建了一个新身份，就是这样。也许出了什么差错，也许她喝多了掉进水里，也许她……也许她是自己跳河。无论哪种情况，都比你说的靠谱。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可以上网，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去救她呢？”
“因为把她关起来的人可能一直在监视她，而且她也害怕被发现，”我分析道，“想监视一个人的上网记录太简单了。妈妈的手机跟格雷西的iPad绑定在一起，这样就可以监视她用了哪些应用程序。爸爸也在格雷西的iPad上安装了一个应用程序，她的每一次点击都会被记录下来。如果有人在监视娜伊，以防她想要逃跑或求助，那她当然希望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绞尽脑汁，想用一种简单直接的方式说明我的设想。“如果她不想被我们找到，为什么她要复制她的旧歌单？为什么她要让看见这些歌单的人发现娜奥米和暗月之间的联系？如果你能这么想，还觉得我疯了吗？”
“我不知道……”利奥犹豫了。
我看着他的身后，草丛里飞出一只蝴蝶，四处翩跹，毫不停留。就跟我脑子里的无数个想法一样，我知道答案就藏在其中，但我无法把它揪出来。
突然之间，我灵光一现。
“你还记得卡莉·希尔兹吗？”我问他，“就是他们建这座花园用来纪念的那个？”利奥回头看了看。
“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那个撞上公交车自杀的女孩。她跟我哥哥是同一个年级的，他们还约会过一阵子。当时他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卡莉·希尔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学校官网。最近几年，每年的毕业生都会录制对口型假唱视频，上传到YouTube和学校官网上。我在四年前的视频里找到了她。
“哦，天哪，就是她。”我说，视频里一群女生在走廊上跟着碧昂丝的歌昂首阔步地走来。她一头深色的短发跟我印象中的不同，脸上戴着眼镜，光着的手臂上还没有文身。但就是她，我可以肯定。
“卡莉？”利奥看了一眼画面，“这不是卡莉。”
“不是她，”我说，“这是丹妮·希文。”
“谁？”利奥看着我。
“我在卡姆登遇到的一个女孩，她身上的文身有点像娜伊的那个，我问她的时候，她好像吓坏了。利奥，她以前也在这里上学。而卡莉·希尔兹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校园之星、游泳冠军、一流竖琴演奏家。她的一切都那么好，但她突然冲向了公交车，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事？”
“别，”利奥摇着头，“你这就像是二加二等于五十七。离家出走对娜伊来说并不反常。”
“以前是这样，但加入乐队后就不一样了。”
“是啊，也许吧。”
“也许我想错了，但这三个女孩都是同一个学校的。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两个有相似的文身。肯定有什么不对，利奥，我确定。”
“你们在说什么？”阿希拉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关你什么事。”利奥把她㨃了回去。他看见我的脸色，补充道：“对不起，行了吧？红毛又在胡说八道了。”
“你刚才说了卡莉·希尔兹，”阿希拉说，“那个冲到公交车轮下的女孩。她跟娜奥米有什么关系？”
她是一直站在墙角偷听我们吗？
这姑娘太带劲了。我甚至有点喜欢。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卡莉，想着……也许她跟什么人扯上了关系，那个人把她逼到了这种境地？”
“就像个连环杀手？”阿希异常严肃地问道。
“不，我是觉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件很严重但不为人知的事情。”
“就像光照派？”
“什么派？”我冲她眨眨眼，“你挖到暗月的什么线索了吗？”
“没什么大发现。不过我发现她的账户绑定了另一个邮箱，但那个邮箱加密了，很难破解。我黑不进去。但那首歌绝对是娜奥米唱的。绝对没错。”
她的眼神落在脚尖上，这一刻，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游戏，不是演电影。是真实的。该死。
“丹妮·希文也在泰晤士综合中学上过学。”
“丹妮·希文又他妈是谁？”阿希问我。
“我遇到的一个女孩。我想也许没什么，是我神经过敏了，但她的文身跟娜伊的很像。我们应该告诉警察。”我说。
“去你的警察吧，”利奥提出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你们两个把这些巧合当真了。无论你们跟谁说，人家都会把你们当傻子。别想了，还是把精力放在怎么让娜伊好起来上面吧，好吗？还有演出。”
我看了看阿希，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也许吧，”我说，“嗯，也许你是对的。也许这都是我的空想。”
“你今晚来医院吗？”阿希看着我们俩，“拜托了。”
“来，当然，我们会来的。”我毫不犹豫地代表自己和利奥回答。
“多谢了。对了，红毛？”她走出去一段距离，又叫我过去。利奥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耸耸肩，走了过去。她冲着我的耳朵低声说：“卡莉·希尔兹、丹妮·希文，我会看看这两个人身上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我相信你。回头见。”
我看着她走远了，一时不能确定这个全伦敦最怪异的姑娘这么相信我，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确定今晚能不能去，”利奥走到我身后，“亚伦找我有事。”
“利奥，千万不要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为了他毁了自己的人生。”
“他是我的亲人，兄弟。”利奥恶狠狠地说。
“那好吧，”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这是你的人生，反正也毁得差不多了。”
“去你的。”他说。
走回教学楼之前，我冲他比了个中指，并回头问他：“嘿，你可以问问亚伦关于卡莉·希尔兹的事吗？”
“不可以，”利奥说，“他喜欢她，到现在还放不下。我不会去问的。如果你想验证你这套阴谋论的话，自己去问好了。”
他说得没错，这是一套疯狂的阴谋论，如果当众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办法放下，没办法假装一切都没什么异样，一切都很好。没有一件事是好的。
当我回到教室时，我才意识到我又一整天没见到萝丝了。
哦，天哪，我真的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