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法律与秩序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我几乎觉得,这场婚礼要么会奇迹般地治好母亲的病,要么她会像气球一样完全消失在空中。但庆祝过后,我们又回到了那里:同样的病,同样的症状,同样的药,同样安静的房子。
父亲开始计划我们去纳帕品酒的旅行,这是一个几乎不加掩饰的幌子,以保持势头。如果我们总有盼头,就可以骗过这个病。现在不行,癌症,还有婚礼呢!然后去纳帕品酒!然后是周年纪念、生日。等我们不忙的时候再来吧。
这样的消遣开始显得不现实了。我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躺在妈妈身边,只看电视,手牵着手。房子周围再也没有散步了。她的精力越来越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她睡得更勤了,话也开始少了。临终关怀医院搬来了一张病床,放在我父母的房间里,但我们一直没有把她搬到那里。这似乎太悲伤了。
婚礼一周后,Kye终于休息了一下,借了我妈妈的车去高地赌博。父亲在厨房玩电脑。我和妈妈躺在床上看《走进演员工作室》。《法律与秩序》里的Mariska Hargitay在上。James Lipton在问她母亲英年早逝的事。我们两个人看着这位美丽、坚忍的成年女性立刻开始流泪。事情发生近四十年后,只要一提起她的母亲,还是会有这样的影响。我想象着多年后的自己,面对着同样的情绪。在我的余生中,我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碎片,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一直刺痛着我,直到它和我一起埋葬。我泪流满面,回头一看,母亲也哭了。我们抱在一起,让自己在对方的t恤上深深地抽泣。我们俩都没看过《法律与秩序》,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女演员是谁,但我们仿佛在看着我的未来上演,那种我将伴随一生的痛苦。
“你小时候,总是抱着我不放。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母亲低声说,努力把话说出来。“现在你长大了,你还在这儿缠着我。”
于是,我们任由自己尽情地哭泣,像过去25年那样温柔地依偎在一起,泪水渗进彼此的衬衫。在电视上响起的掌声中,我能听到一辆汽车的车轮踩在砾石车道上,接着是车库门的轰隆声,凯走进了房子,车钥匙扔在厨房柜台上。
我和母亲放开了彼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Kye兴高采烈地走进卧室。父亲跟在她后面,在门框里停了下来。
“我赢了一台电视机!”她说着扑通一声坐在我妈妈身边的床上。她刚刚喝了酒。
“Kye,也许你该去睡觉了,”父亲说。“你一定累了。”
她没理他,把母亲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靠向她的枕头。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Kye的黑白头发已经有一英寸长,而我母亲的光头背对着我,挡住了我对他们的脸的视线。她低声用韩语对Kye说了几句话。
“她说了什么?”父亲问。
凯在我母亲上方徘徊。我坐直了,以便能看到他们俩。Kye的表情定格在那同样平淡、未完成的微笑里。她一直低头看着我妈,而我妈也在对她微笑。
“她说什么?”父亲又问。
Kye闭上眼睛,恼怒地皱起了眉头。
“你们两个太自私了!”她怒气冲冲地冲出了房间。父亲跟着她来到厨房。我留在母亲身边,她还在微笑,双眼闭在平静的朦胧中。
“别这样,”他说。“她现在随时都会死,这你是知道的。”
我能听到他们两个人跺着脚上楼来到Kye的卧室,她打算离开,我父亲试图说服她留下来。我静静地听着上面的嘎吱嘎吱声,他们沿着走廊走下去,父亲沉重的脚步在踱步,没能达到他的目的。他低沉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天花板上,她的声音脆脆而坚定,然后我父亲一步两级地走下楼梯。
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卧室,他的脸因为恐慌而变得冰冷,就好像他刚刚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让我上楼去和她谈谈。我不情愿地走了,心怦怦直跳。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求她留下来。我想让她离开。
当我到达客房时,她的行李在床上敞开着,她正在迅速有力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我该走了。”她听起来并不愤怒,而是严厉而倔强。她拉上包的拉链,把包从床上吊起来,拎下楼去。
“请不要这样走,”我跟在她后面说。“至少不要带着怒气离开。明天离开。我爸爸会送你去机场。”
“对不起,亲爱的。但我现在得走了。”
她拿着行李坐在外面门廊的长椅上,我以为她在等出租车。外面越来越冷,我能听到从仪式上经过的凉亭一侧传来的风铃叮当声,在那一刻,我在想Kye对我母亲的了解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甚至会有司机带她去哪里。已经过了午夜,她要到早上才能飞到乔治亚州。
我回到父母的房间,父亲又离开了,继续尝试。
“妈妈,Kye要走了,”我边说边回到她床边。我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怕我们把Kye惹毛了,她会生我们的气,她会让我去追她,说服她留下来。但她只是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梦幻般的微笑。
“我觉得她玩得很开心,”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