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举兵
二月二十七日,刘裕等人假称打猎,到城外秘密集结。参与京口起事的共百余人。
二十八日清晨,京口城门、府门相继打开。何无忌身穿传诏御史的衣服,乘车在前,诸人紧随在后。他们声称京师有诏书送到,一路奔跑入城,直到桓修军府门前,齐声大呼冲入。守门士兵看他们多是本地军官,没敢反抗。众人冲入府中搜索,桓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臧熹侄子臧穆生砍下了头颅。京口顺利夺取。
桓修和桓玄关系不好,经常顶撞桓玄,他对待北府下属的态度还不错,但他毕竟是桓玄的亲人,刘裕等人不能不除掉他,按照下属对府主的礼节,他们为桓修做了殡殓。
得知州府动乱,刁弘急忙带着本州文武官员赶来。刘裕对众人喊话:“晋帝已经在寻阳反正即位,诏令天下,今日一同诛杀桓氏逆党。桓玄已经在建康被斩首!诸君难道不是晋朝臣民,还想做什么?”刁弘等猝不及防,一时相信,都四散回到了家中。
江北的广陵,也一切按计划进行。孟昶劝桓弘在这天出城打猎。天还未明时,就打开了府门、城门,放士兵先出去围拢猎物。刘毅、刘道规、孟昶等带着五六十人乘机冲入府中。桓弘正在吃早餐粥,在餐桌上被砍下了脑袋。
刘毅等起事成功,在广陵召集人众,渡江到京口与刘裕会合。刘裕命他带人占领刁家,斩了刁弘。
占领京口后,刘裕感到起事诸人多是武夫,识字的不多,急需一位能处理文书、后勤和民政事务的人才。何无忌向他推荐刘穆之,他也是京口人,在侨立琅琊郡任主簿,和刘裕也有一面之交。刘裕急忙派使者牵马去请。
刘穆之家在城外。这天清晨,他听到京口城里传来喧哗之声,感觉发生了事变,站在道路上眺望,与使者迎头相遇。听到说是刘裕起兵反桓玄,来请他共事,刘穆之沉思片刻,立即撕掉了自己长衫下缘,跳上马背,随使者进入京口军府。刘裕问他:自己正要举大事,谁适合担任主簿?刘穆之回答:怕没有比在下更合适的!当即在案前就座,执笔清点档册、缮写文书。
京口、广陵顺利克复,但建康和历阳的兵变没有成功。
诸葛长民到豫州后,未能纠集起部众,计划泄露,被刺史刁逵逮捕,用囚车送往建康。
负责在建康起事的刘迈是个无能之辈,参与计划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惊惶中,举动无常。起事前夜,桓玄写信问他:最近京口可有动静?刘迈紧张过度,以为计划已经泄露,于是急忙面见桓玄,承认了密谋。桓玄大惊,急忙派人捕杀准备在京师起兵的王元德,其他人闻讯逃散。桓玄封刘迈为侯,旋即又下令杀死了他。
刘裕等人在京口只停留了一天。京口这时已经没有什么军队,因为主力都被调到浙东防范天师道了,精锐则被桓玄调入京师,归桓谦统领。刘裕召集到了一千多名志愿来投的百姓和军人,把他们按军队编制组织起来。
当时军制最基本的单位是“队”,有一百多名士兵,长官叫队主。刘裕祖籍徐州彭城,在京口定居的彭城人投奔他的,都被编为一队,由他亲自率领。其余刘毅、何无忌等诸将,也各自指挥一队义军。
为便于和桓玄的部队区别,他们都穿上了红色战袍。这是孟昶让妻子和家人秘密缝制的。晋朝的军装本来就是红色,对应五行之中的火德。桓玄建楚称帝后,认为楚朝是水德,对应颜色为黑,将军装改成了黑色。
没有收到建康送来的信息,刘裕猜测京师诸人举事未成,于是留孟昶等少数人守京口,他和诸将于第二天(二十九日)向近二百里外的建康进发。
傍晚,义军行至竹里山,这里江流绕山,只有半山间的一条小路可以通行,地势险峻,俗有“翻车岘”之称,官府在这里设有一座巡逻站,也兼作客店。义军没有发现桓玄的军队赶来迎击,就在竹里客店宿营。此地山林茂密,多有猛虎出没,甚至会乘夜叼走店里的宿客。①
桓玄得知京口、广陵叛乱的消息,急忙在京城戒严,将官员都集中到朝廷居住。桓谦劝他主动出击,派水军从长江进攻京口。桓玄担心万一水军失利,军心动摇,将一败不能复振。他要固守建康东北的覆舟山,坚壁不战,希望刘裕行军至此时已疲惫,又求战不得,会绝望溃散。
桓谦多次要求主动迎击,桓玄才派部下两名猛将吴甫之、皇甫敷率部进剿,他还悄悄命人准备船只,准备战事不利时逃回上游。
二月三十日,刘裕义军在竹里驻扎了一整天。他们本来希望利用这里的地势迎击桓玄军队,但一直没有等到。这天,义军向京师传送了何无忌起草的檄文,声称此时诸葛长民已经占领豫州,晋帝司马德宗也已经在江州寻阳重登皇位。当时各地的情况都没传到,檄文中既有故意造势的惑敌之词,也有他们真正相信已成的事实。
由于未见到敌军,刘裕等于次日(三月一日)拔营,沿着山阴道向建康进军。他们的右边是浩荡奔腾的长江水,江滨绿柳如云;左边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山间杂花竞放,群鸟啼鸣,花瓣伴随着微风纷扬飘落。这支千余人的绛红色小队伍,匆匆行进在迟来的江南春色之中。
血战钟山路
义军出发不久,行至江乘县城外,迎面遇上吴甫之率领的先头部队。双方急忙列队备战。这时,与刘裕是徐州同乡的朱龄石、朱超石兄弟忽然声称:他们父辈曾受桓温、桓冲家族恩德,此时不愿与桓氏兵刃相向。刘裕赞许其义气,同意他们带部下撤到军阵后方。列队完毕,刘裕手持长刀,第一个大呼冲向敌军,众人蜂拥喊杀而上,当即斩吴甫之,全歼其部。
在死尸间匆匆吃过午饭,义军继续西行。前方不远是流入长江的罗落浦。这里是进入京师的头道门户,水边建有栅栏,桥头有戍兵检查过往商客。远看桥头,隐隐有旗帜飘扬,还有战鼓声传来——皇甫敷正率数千军人在这里列阵扼守。刘裕和诸将各自列队,立誓同生死、共患难,然后一齐冲向皇甫敷军。
皇甫敷是桓玄麾下骁将,所部军队战斗力很强,双方在罗落桥下展开肉搏。义军檀凭之所领战队被击溃。刘裕挥刀辗转冲杀,突入过深,被皇甫敷军人包围数重。他为防范背后受到攻击,靠着一棵大树和敌军对峙。皇甫敷认出了刘裕,驱马挺枪刺向他,被刘裕格挡开,皇甫敷被一支箭射中额头,摔落马下。刘裕提刀冲过去,倒地的皇甫敷望着他说:“看来你真有天命,望代我照顾好子孙!”随即被砍下了头。皇甫敷部也被击败。
收拾战场时,众人发现檀凭之已经战死。檀凭之是北府老将,义军士气甚为沮丧。
刘裕这时想起一件事:当初他和何无忌等商议起兵时,曾请京口术士韦叟占算前程。韦叟看刘裕等人都有大贵之相,近日即可应验,唯独檀凭之没有。刘裕对何无忌说:“我们与檀凭之共事多年,现在又同谋大事,肯定要互相照应,不知韦叟说得是否准确。”现在檀凭之战死,他才明白韦叟的预言——这也说明此次举事肯定能成功。
檀凭之的侄子檀祗继续率领凭之旧部。部队扎营过夜,明日将向建康发起总攻。
桓玄获悉吴、皇甫二将战死,一边命令集结军队,由桓谦指挥防守京师,一边给上游豫、江、荆诸州发诏书,命令他们火速来援京师。他还召集了各种巫师、僧道,在宫中做法事诅咒刘裕等人,想借鬼兵摄去他们的性命。
第二天(三月二日)清晨,桓谦指挥二万楚军集结,在建康东北的覆舟山、蒋山脚下列队。覆舟山(今南京小九华山)在玄武湖畔,以形如翻覆的舟船而得名。它和东面蒋山(钟山)之间的大路,是从京口入建康的必经之路。
刘裕义军吃过早饭,抛弃了剩余的粮食,进至覆舟山下。看到楚军人多,刘裕命令军中弱者都携旗帜登上覆舟山,做出数路军队并进的形势。
桓谦军队中很多人都是从北府兵征调而来,他们曾随刘裕征战多年,很敬畏他,都没有斗志,只有跟随桓玄东来的荆州兵决心死战。
楚军人多,正面宽度远大于刘裕义军。刘裕和刘毅、何无忌等众将仍各自率领本队,一起冲向桓谦军阵。众人知道这是决死之战,都义无反顾、大呼而前。这时东北风急,刘裕等顺风纵火,烧毁桓谦军营。
鼓角声、喊杀声伴随着烟尘飘入建康城中。桓玄惊惶无措,声称要亲赴战场增援。他拖着肥胖的身躯勉强骑上马,带着五六岁的儿子桓升和卫队数千人冲出建康南门,想登船逃回荆州。军官胡藩拉住桓玄马缰进谏:“如今还有羽林射手八百人,都是荆州子弟,世代受恩于陛下,只求决死一战!”桓玄无法回答,只能以马鞭指天,示意上天之命于己不利,打马而去,登船逃往上游。
桓谦看到大势已去,也弃军逃命。桓氏家族再度收缩回长江上游。
接管朝廷
刘裕乘胜进入建康。王仲德带着年幼的侄子来迎,讲述了王元德等谋泄被杀的经过,刘裕在马上抱过元德幼子,与王仲德对面痛哭。
义军控制了建康全城。刘裕派臧熹入宫收集档案图书,看守各种库存。来不及逃走的桓氏成员都被处死。义军烧毁了桓玄列祖列宗的灵位,重新为晋朝诸帝制作灵位,放入太庙。他还命部下找到皇甫敷的家人,安顿好他们的生活。
司徒王谧带领朝廷百官向刘裕谢罪。当初桓玄篡晋称帝,这些名士高官都不敢表示异议,甚至为其出谋划策。如今刘裕以一名军官的身份,没有任何武装和门第可以依赖,却振臂一呼,三四天内驱逐了桓玄,使这些人都惭愧不已。
朝臣推举刘裕任扬州刺史,刘裕坚决推辞,于是由王谧兼任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刘裕任徐州刺史,刘毅任青州刺史。其余起事的诸将,都授予郡太守职衔。
对逃奔上游的桓玄,刘裕等人丝毫不敢放松。他们迅速拼凑起数千军队和一些舟船,由刘毅、刘道规、何无忌率领,溯江向上游进军,刘毅负责都督全体西征军。
负责在豫州历阳举事但失败被捕的诸葛长民,此时正被押解往建康途中。桓玄败讯传来,他乘机威胁利诱押解他的士兵,促使他们倒戈。士兵们打开囚车放出了诸葛长民,跟随他回身向历阳进军。此时刘毅等水军也在逼近历阳,刺史刁逵弃城逃走,被活捉后押送建康,诸葛长民占领豫州。
刁逵被押解到建康后,在江滨斩首示众。刁氏家族多年为恶京口,垄断山林湖泊,积累了巨额家产,有田上万顷,家奴数千人。刘裕寒微时,刁逵主持本地年节社祭,曾向刘裕家摊派三万钱,刘家贫穷无法承担,被捉到刁逵家中,捆在马棚里。当时王谧恰好到刁家做客,看到马厩里绑着一人,十分吃惊。问知原委后,他答应代为偿还这笔钱,才使刘裕获得自由。
关于刘裕和刁逵结怨原因,还有一种说法,是刘裕与刁逵赌博,欠下巨额赌债,无法偿还。但这不如前种可信。因为刘裕是寒微农家,刁氏累世显宦,两人在一张桌上赌钱的可能性很小。无论哪种原因,都导致刘裕素来感激王谧而仇视刁逵,他下令除刁逵年幼的弟弟之外,其余刁氏成员尽数处斩。刁家所有的财产,由百姓随意分取。江南已经连年饥荒,此时又正是青黄不接季节,饥民蜂拥入刁家搬取,多天都未能搬完。
此时晋废帝司马德宗尚在桓玄手中,刘裕等急需一名皇室成员做朝廷象征。恰好,有一位晋宗室武陵王司马遵,本来要被桓玄押送外地,但二月二日的涛灾冲毁了船只,他滞留在京师,被义军找到。刘裕宣称司马德宗有密诏,命司马遵为大将军,代行朝廷事务。从此义军方面有了东晋正统的象征。
对刘裕这些军人当政,个别士族非常不满。任尚书左仆射的太原王愉,本与桓氏家族联姻,他与儿子王绥密谋发动叛乱,消息泄露,全家被抄斩。
政务方面,刘裕全面交刘穆之负责。东晋本来是士族高门的天下,他们习惯了广占田园、奴役平民、荒殆政务,桓玄一度试图校正,但未能成功。现在刘穆之斟酌时宜,限制士族的特权,严肃政令,特别是加强针对士族地产的税收。刘裕也以身作则,配合刘穆之的政策。朝臣光禄勋丁承之、左卫将军褚粲、游击将军司马秀等人擅自把百姓变成私家奴仆,被执法官纠察。司马秀是宗室章武王,褚粲家族曾出过皇后,他们态度十分强硬。刘裕宣布将三人免官,朝廷百官由此凛然奉职,数日之内,江东政风焕然一新。
流亡在南燕的刘敬宣、高雅之、司马休之等人,听说刘裕等起兵驱逐桓玄的消息,也密谋在南燕起兵,准备推翻鲜卑政权,归附东晋。但同来的刘轨被慕容德任命为司空,他想在南燕终老,不愿再冒风险。刘敬宣等看起事不成,就杀死刘轨南逃。鲜卑军队一路追击,高雅之战死。刘敬宣和司马休之抵达建康,受到刘裕欢迎。
若干年后,他们将以占领军的身份重回青州。
桓玄末路
桓玄登船逃命,才发现因为准备仓促,船上没有储备粮食。他们担心被追兵赶上,不敢靠岸,连续数日未能进食。部下在船舱里搜寻到一点糙米,煮熟奉给桓玄。桓玄平生未曾吃过此等粗食,呛噎在喉中无法下咽,幼子桓升为他抚拍胸口。桓玄抱着饭碗和桓升,不禁呜咽泪下。
到寻阳后,桓玄才算安全进入了自己的控制区。他得到了兵力和物资补充,布置了迎击追兵的军队,带上被囚禁在此的晋安帝一起西逃。
此时,桓玄心情开始放松起来。荆、扬两州对峙已经是常态,现在他丢了扬州,但保住桓氏的大本营荆州应该没问题。
帝王身边都有史官负责记录政令,写成“起居注”,供日后编纂国史之用。逃难的桓玄朝廷已无暇顾及此事,现在,桓玄顾不上和部下讨论军务,专心为自己补写逃难以来的起居注,记载讨伐刘裕的经过:自己如何步步料事如神,指挥得当,只是因为诸将不遵命令,才导致失败。他写成之后,命下属抄写多部,发到各地向百姓宣读。
四月,桓玄抵达他的根据地——荆州治所江陵。他的堂兄桓石康担任荆州刺史,急忙为他置办了朝廷所需的排场。桓玄重新任命了朝廷百官。他担心败逃以来声誉下降,人心不服,经常因小事杀人,臣下更加离心离德。
下属各州得知桓玄已到江陵,纷纷上表问安,桓玄命一律退回,重新写恭贺迁都的表章。
此时追兵先锋何无忌、刘道规部已经开到寻阳附近,经过一场水战,大破桓玄守军,占领江州全境。刘毅督帅诸军继续西进。溯江而上的舟舰中,义军将士们目睹了平生所未见的奇观:荆、江二州竹子全部开花、枯死。时当盛夏,江流两岸尽是漫山黄叶,累累竹实丛生如稻穗。
桓玄此时已在荆州征集了两万多兵马,他挟持着晋安帝一家再次浮江东下,决心扫荡东方叛匪。五月,两军相遇于峥嵘洲(今武昌附近)。
刘毅部总兵力不到万人,觉得难以对抗桓玄水军,想退回寻阳固守待援。刘道规坚持不能撤退,不然士气低落,更难收拾,他带着自己的部属首先向桓玄舰队驶去,刘毅等诸将也决心迎战。
桓玄舰队的先锋,由苻坚的昔日太子苻宏指挥。苻宏二十年前南逃到东晋后,一直依附在桓氏门下。此时桓玄军占据上游优势,但东风大作,刘毅军乘顺风之机投掷燃烧物,桓玄舰队纷纷起火。桓玄的楼船边一直拴着一条轻舟,预备战事不利时逃命,导致他的将士们都没有决死之心,纷纷转舵溃逃。桓玄觉得大势已去,挟持着晋安帝登上轻舟,朝江陵逃命。
混战之中,晋安帝的王皇后,以及年已六十六岁的前穆帝何皇后所乘船只被义军俘获,他们将两位皇后送往建康。在登上建康码头时,一个霹雳在头上炸响,一名皇后侍从当场被劈死。司马皇室的坏运气似乎还没有到头,何皇后回建康不久就死去了。
逃回江陵后,桓玄担心追兵赶到,出城准备逃往汉中,投奔梁州刺史桓希。但他旋即被人误导,以为益州(今四川)刺史毛璩可以接纳自己,转而溯江向益州进发。他的部属一路逃散,最后只剩数人跟随他单船独行。
其实毛璩一直对桓玄称帝不满,此时恰逢他弟弟在成都去世,毛璩派二百多士兵送丧回下游,这些人与桓玄的座船迎头相遇,密集的羽箭顿时向桓玄船舱射去。桓玄身体肥大,无法躲避,两名宦官扑在他身上遮蔽,被射中满身羽箭而死。幼子桓升躲在桓玄身边,桓玄每中一箭,桓升都哭着给他拔下来,桓玄瘫软着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一名益州军官持刀冲进船舱,桓玄拔下头上的玉簪给他,希望保住性命,嘴上还说:“你是何人,敢杀天子?”军官挥刀砍下的同时回答:“我来杀天子之贼!”
桓升被士兵们带出船舱,他还对众人说:“我是豫章王(桓玄朝廷赐予的爵位),诸君不要杀我。”他随后被送到江陵,在市场斩首示众。
桓玄死后,他的族人在荆州继续顽抗,战事又持续了八个月才告结束。晋安帝司马德宗被送回建康,重登帝位。已经死去的晋王朝复活了——至少形式上如此。
卢循占广州
经过近一年的战争,桓氏被彻底平定。但战乱大大削弱了东晋王朝,广州和益州都落入割据者手中。
在刘毅等与桓玄残部作战时,益州刺史毛璩派遣军队东下助战。这些军人不愿远征,举兵反叛,他们推举一名官员谯纵为主,杀回成都,诛杀了毛璩全家。谯纵自称成都王,割据益州,被称为谯氏西蜀政权。
被赶到海岛中的天师道教主卢循,看到刘裕与桓玄的战争爆发,知道机会到来了。他这次不再窜扰江浙,而是乘船南下,从海路直抵广州城,开始聚众攻城。
长江流域战事正酣,无暇顾及广州。广州刺史吴隐之率众抵抗三个多月。广州城内挤满了四郊进城避难的民众,临时搭建了很多棚舍。十月的一个夜间,城内民居起火,迅速蔓延。吴隐之担心有暗藏的奸细作乱,命令士兵严加戒备,不得擅自救火。结果大火将广州城烧为白地,再无坚守能力,卢循军队轻而易举攻入城。事后从灰烬中捡出的骷髅有三万多具。人们在城外挖掘了一个大坑,掩埋这些焚烧过的骨殖。
卢循又派徐道覆循北江而上,占领始兴(今广东韶关市),控制了南岭通往北方的要道,掌控岭南全境。但卢循暂时没有称帝建国的野心。他出身世家大族范阳(今河北涿州市)卢氏。这个家族自东汉末年的卢植以来,一直以擅长经学,特别是礼学著名。北方沦陷后,卢氏家族成员南渡的很少,所以卢循这一支在南方势力单薄,政治上不得势,终于走上天师道叛乱之路。
卢循的文化程度很高,擅长草、隶书和围棋。看到晋安帝还都、东晋重建,他派使臣到建康进贡礼物。此时朝廷百废待兴,刘裕等顾不上遥远的广州,只好发诏书任命卢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相(太守)。刘裕要卢循交还被俘的吴隐之,卢循也照做了。
但卢循和刘裕之间很难有真正的信任。卢循以门第、学术和宗教地位自傲,看不起武人出身的刘裕,刘裕对天师道、对卢循也没任何好感。朝野传闻,卢循曾派人送刘裕“益智粽”①,以此讥讽刘裕粗疏无文。刘裕则以“续命缕”回赠,暗示卢循续命海隅,迟早要归命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