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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桓楚代晋

第五章
桓楚代晋

荆扬再启衅

桓玄割据荆、江两年,坐观下游朝廷与天师道的鏖战。他不向建康朝廷交纳税赋,甚至不允许商人向下游贩运粮食、物资。朝廷财政极度匮乏,只能用糠麸、橡子做军粮。桓玄还屡次向朝廷报告,说荆、江二州频频出现各种祥瑞,暗示自己有龙飞之兆。

孙恩从建康城下撤走后,丞相司马道子派人把战报送给桓玄,称当今朝廷有栋梁之材,希望他的野心降低一些。但桓玄给司马道子回信,语气极为放肆:“贼兵此次至京城,只是遇逆风不能进兵、下雨不能纵火,粮尽而去,并非被朝廷击败。如今朝廷的重臣,哪个有一点点才能声誉,而敢自称栋梁?简直令人无法置信!今日江东之祸,都是多年来执政者姑息殆政造成的,朝中君子惧祸,不敢明言,桓玄身在远州,才敢说两句实话而已!”

随着天师道势力逐渐远去,掌控朝廷的司马道子产生了错觉——严格说,是司马道子的儿子司马元显。元显此时年方十七岁,却有了取代父亲的趋势,朝臣私下都称他“小郎君”。司马道子终日酗酒,醉多醒少,朝政实际落入司马元显手中,元显觉得有北府兵可以依赖,想一举除掉割据上游的桓玄。

402年正月,小郎君司马元显通过傀儡皇帝堂兄发布诏书,历数桓玄罪行,宣布由自己领兵讨伐,以刘牢之为前锋都督。但元显和四年前的王恭一样,瞧不起军人出身的刘牢之,刘牢之也同样不信任这个骄狂的黄口小儿,他担心一旦除掉桓玄,自己难逃兔死狗烹的命运。这两人的经历、性格差异太大,完全没有共事的可能。

桓玄有堂兄在建康做官,他将司马元显的计划密信告知桓玄。桓玄没料到朝廷会这么快和自己决裂,顿时大惊,准备坚壁清野,固守江陵城。部下劝他:建康内部人心不稳,刘牢之未必甘心服从司马元显,所以不能坐等下游来攻,应该先动手直取建康。

桓玄听从这个建议,一边集结军队准备东下,一边发布檄文,宣扬司马道子、元显父子的罪状,声称要带舰队顺江而下,入京清君侧之恶。

看到桓玄起兵檄文,司马元显同样吓破了胆。他本以为桓玄得知朝廷宣战,会不战而屈,急忙投降,没想到却引来一场大祸。现在他只能学习乃父,靠酗酒逃避即将到来的战争。刘牢之几次找他商议军情,司马元显都在大醉昏睡之中。

二月,朝廷西征的舰队就要出发,白痴皇帝司马德宗在弟弟德文的陪伴下,亲自为司马元显饯行。送行宴结束,司马元显登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竟不能下达启航的命令。出征像儿戏一般中止下来。建康百官在惊恐无措中等待着来自上游的命运。

刘牢之再倒戈

桓玄率荆州军自江陵启航后,一直瞻前顾后,精神紧张,数次想掉头西还。他的部下知道这是在对抗朝廷,也士气低下,怨声载道。但一路直到寻阳,都没有见到迎面驶来的朝廷舰队,荆州官兵士气开始振作起来——看来朝廷不敢迎战。

十八日,桓玄前锋终于遇到了一艘逆流而上的船。船上是朝廷派来的齐王司马柔,他手持象征皇帝急令的驺虞幡,向桓玄军人传达诏命,要荆、江二州将士罢兵返航,朝廷定将做出宽大处理。

桓玄军队顿时一片欢腾:这是司马元显彻底屈服了。士兵把司马柔按倒在船舷上,砍下了脑袋。

二十六日,桓玄舰队抵达豫州治所历阳城下。这里的刺史是倾向朝廷的宗室司马尚之。桓玄军焚烧了停泊在岸边的豫州舰队,登陆冲向历阳城。司马尚之出城迎击,但他的部下临阵逃散,司马尚之被俘,其弟司马休之逃亡后秦。

刘牢之正带北府兵驻扎在下游不远的溧洲,负责堵截桓玄。刘裕也在刘牢之麾下,他和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外甥何无忌一起,请求援救司马尚之,但刘牢之犹豫不从。他觉得不值得为司马道子父子作战。

桓玄趁机派人游说刘牢之,劝他倒向自己。刘牢之颇为动心。刘敬宣、何无忌、刘裕等都强烈反对,认为桓玄一旦得势,将大不利于北府将士。刘牢之大怒道:“我难道不知道这个?只是除掉桓玄之后,我怎么能跟小郎君相处!”他在矛盾中权衡,觉得倒向桓玄对自己比较有利。

三月一日,刘牢之派儿子敬宣赴桓玄军营请降。桓玄大喜,设宴招待刘敬宣,取出自己收藏的书画名作共同观赏,还任命刘敬宣为自己幕府的僚属。席间作陪的荆州僚属、军官都已经看出,桓玄得势后肯定要除掉刘牢之,而刘敬宣尚浑然不觉。诸僚属都偷偷相视而笑。

刘牢之的北府兵被桓玄解除了武装。得知桓玄占据豫州、收降刘牢之,小郎君司马元显没有退路,再一次准备出征,又再一次气馁退缩。桓玄军此时开到建康,在城南的新亭码头登陆。

司马元显率军在建康南门外列阵迎战。军中忽然传开消息,说桓玄军队已经从侧翼包抄,占领了秦淮河浮桥。元显又不敢前进,准备退回建康宫城固守。惊恐纷乱中,桓玄前锋军出现在视野里,他们拔刀大呼:“放下兵器!”

朝廷全军顿时溃散,元显逃入司马道子的丞相府中,父子抱头大哭,直到被赶来的桓玄军人分开。

桓玄从新亭开进了建康,举行朝见皇帝司马德宗的仪式。

三十年前,他父亲桓温也是从这里在朝廷百官的战栗簇拥下进入建康,朝见今上的父亲、孝武帝司马德明。三十载春秋轮回,恍如一梦。不同的是,当年的桓温已是风烛暮年,而今日的桓玄年方三十四岁。

就像傀儡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一样,皇帝诏书任命桓玄为丞相、扬州牧,其他诸州刺史也都由桓玄的堂兄弟们担任,其中任徐州刺史、掌控北府兵的是桓修。诏命将司马元显、司马尚之等弃市,在建康市场中砍头示众。司马道子随后也被害死。

桓玄还需要熟悉朝廷事务的人,他选择了高门出身的王谧。王谧是东晋开国丞相王导的孙子,桓玄刚刚举兵时,他曾作为皇帝特使到荆州,劝说桓玄不要兴兵,私下却对桓玄俯首称臣,桓玄因此很信赖他,任命他为中书令,这是为皇帝起草诏令的官职。至此,桓玄已完全控制东晋朝政,成了南国的新主人。

清洗北府

控制建康政局后,桓玄任命刘牢之担任会稽内史(太守),这是将他调离北府兵大本营京口。刘敬宣向桓玄请示,说要去军营劝导父亲,让他接受这个现实,桓玄同意。

刘牢之这才明白桓玄要对自己下手了,儿子劝他举兵突袭桓玄,刘牢之犹豫不决,叫来刘裕偷偷商议,说准备投奔在广陵的女婿高雅之,割据江北抗衡桓玄,问刘裕是否愿意同去。

刘裕说:“将军当初有劲兵数万,却甘心望风投降。如今桓玄已经得志,朝野都没人敢作对,您到广陵又能有什么作为?我如今只想回京口当个百姓了。”他预料到刘牢之必将失败,收拾行装准备回家。

何无忌也来向刘裕咨询:主帅此举能否成功,自己应当何去何从?刘裕劝他:现在举事肯定不能成功,不如跟自己回京口静观时变,以图后举。于是两人离开军队,回到了家中。

刘牢之还不甘心,准备拼死一搏。他派敬宣秘密回京口迎接家眷,一边把所有部属僚佐召入帐内,讲了自己的计划,询问诸人意见。

追随他三十余年的老部下刘袭首先反对:“最危险、大逆不道的就是反叛。将军您往年反王恭,近日反司马郎君,现在又要反桓公。一人三反,怎么能成功!”说完起身出帐,其他部属也纷纷起身离去。

刘牢之在士族的内战里左右摇摆,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这导致部属们对他丧失了信任。他的犹疑失策,并不只是个人的性格弱点,也是历经百余年士族专政之后,军人阶层被彻底边缘化的结果。

刘牢之是士族专权时代成长起来的职业军人,文化不高,几乎不识字,对一切和“文字”有关的公文、朝廷运作都抱着敬畏的心态,从没有过染指政坛、取代士族的野心。毕竟,士族专权已经百余年,除了靠宗教凝聚信徒的天师道,还没有出现能和士族们抗衡的政治势力。刘牢之曾一度有这种实力,但他没有驾驭局势的能力和信心。在这个时代,从职业军人到政治家,中间的鸿沟实在太宽。

刘牢之感觉大势已去。到了约好的时间,刘敬宣还未带家眷赶来,他以为风声已经泄露、敬宣已被桓玄捕杀了,就带少量亲随渡江北逃,行至江中的新洲时,他在绝望中上吊自杀。刘敬宣随后带家人赶来,看到的只是刘牢之的尸体。他们急忙逃奔广陵,在那里与高雅之会合,西上投奔了后秦姚兴。

老部下殡殓了刘牢之的尸体,运棺木回到京口。桓玄下令剖棺斩首,陈列在京口示众,以此震慑全体北府将士。

解决掉刘牢之后,桓玄再无敌手。当年桓温废晋称帝的梦想,现在看来已是触手可及。桓玄要做的是让这个过程更顺畅一些。他仿效父亲当年故技,也离开建康坐镇姑孰,靠家人和亲信控制朝政。

趋于熄灭的天师道势力,此时又在抬头,开始袭扰海滨。据说孙恩在一次作战失利时落水淹死,信众推举他的妹夫卢循为首,他们相信孙恩没有死,而是化作了“水仙”,继续保佑他们作战。桓玄希望招安卢循,但卢循频繁劫掠浙东沿海。

为扑灭天师道,桓玄想到了刘裕,任命他为徐州刺史桓修的中兵参军。当时刺史的军府中,指挥州府直属军队的军官为中兵参军,指挥郡县地方军队的为外兵参军。刘裕受命赴浙东与卢循作战。

但对于刘牢之的北府旧部,桓玄仍充满了警惕。特别是那些在淝水之战时就已上阵立功的老将,他没有信心驾驭这些武人,只能罗织罪名大肆诛杀。当初不肯随刘牢之起兵反桓玄的刘袭及其弟刘季武,已经逃奔后秦的高雅之之父高素等,都被桓玄逮捕处死。

刘袭兄长刘轨此时正驻军北境山阳,他愤然起兵反抗桓玄。北府旧将纷纷赶来投奔,已经逃到后秦的刘敬宣、高雅之、司马休之等人,也赶到山阳参与起兵。

桓玄急忙调兵进剿,他用的是已经投靠他的北府老将、刘裕的第一位上级孙无终。孙无终军队迅速攻克山阳。刘敬宣等只好投奔南燕慕容德。

但两个月后,孙无终也被处死,桓玄决心清除篡晋之路上的任何潜在敌人,北府旧将都将难逃厄运。这些人也和刘牢之一样,只会带兵打仗,没有政治眼光和判断力,最后的结局是自相残杀和被清洗。

桓楚帝业

作为士族中人,桓玄的文采颇高。当年他占据荆州时,冬雪始降,下属五府贺雪的简牍同时送至,桓玄坐在厅上,取笔在简牍后面依次作答,五篇答书各不相同,都不假思索而粲然成章。闻知同党王恭兵败身死时,他正在江陵城楼上观景,凭栏沉吟片刻后提笔濡墨,一篇华丽的诔文瞬时而成。

数年来,朝野对司马道子、元显父子的昏庸腐朽已怨声载道。桓玄入京后斥退了司马道子提拔的小人,另选了一些有声誉的门阀人士进入朝廷,颇有一番新气象,人们希望桓玄能有一番作为。

但桓玄利用堂兄弟们控制朝廷和诸州后,提出的都是一些毫无实际意义的政策,比如废止钱币、用谷物和丝织品交易,以及恢复肉刑等,而且朝令夕改,法度无常。这年扬州再次发生大饥荒,浙东一带尤其严重,许多百姓饿死,其余的只能投靠天师道,以到处抢掠为生。

桓玄的奢靡丝毫不亚于前任,而且还有符合士族口味的精致讲究。他喜爱珍宝、字画,听说谁有此类收藏,便要千方百计搞到手。不好意思直接索要时,就以赌博为借口强夺。他尤其喜欢幽雅的园林宅邸,不仅强占他人宅院,还派人四处寻找珍异的花卉、竹树,不远千里也要掘运到自己府中。

桓玄唯一对自己缺乏自信的方面,就是武功。他没打过仗,当初他以一介士人取代殷仲堪、夺取荆州,又下扬州控制朝政,都顺利得如同儿戏。这些成功只是因为他对手太低能,此时连王导、谢安甚至桓温那样的所谓人才都没有了。但桓玄不想在这方面示弱。他向朝廷上表,请求北伐姚兴的后秦,随后马上失去自信,不愿北征,又暗示朝廷下诏阻止——此时替他控制朝廷的,是他的堂兄桓谦。

为显示自己的出征决心,桓玄还命人修造轻舟,专门装载自己收藏的书画、宝物。有人不解,桓玄解释说:“战事凶险,万一有意外,便于运输。”这些言行在朝野逐渐传为笑谈。

403年,卢循的天师道军两次侵入浙东沿海,都被刘裕击退。刘裕没有穷追,而是回师驻防山阴。他要提防桓玄,避免兔死狗烹的下场。

何无忌自从离开刘牢之后,一直在京口家中赋闲。他通过朝廷中人向桓玄传话,希望能获得一个荒远县令的职位,以此试探桓玄是否愿意放过自己。结果桓玄没给任何回音。何无忌感到性命难保,情急之下,偷偷前往山阴前线见刘裕,劝他趁兵权在手,起事反抗桓玄。

刘裕也一直在警惕着,他在担心天师道平定后的处境,请山阴当地的富豪孔靖来一起谋划。孔靖以前曾多次资助刘裕军队的军饷,两人关系极好。他给刘裕分析:山阴距离建康太远,贸然起兵恐怕难以成功;从桓玄的举动看,近期肯定会篡位称帝,所以应该等到他野心彻底暴露,再在京师周边起兵,最能得地利、人和。刘裕因此暂时中止了起兵的想法。

这年九月,桓玄操纵朝廷策命自己为楚王、相国,加九锡。桓温到死都没等来的九锡象征,现在他也轻易到手了。此时,刘裕受命留部队驻扎山阴、自己赶回京口复职,继续担任徐州刺史桓修部下的中兵参军。

到京口后,主持朝政的桓谦赶来见刘裕。此行名义上是表彰刘裕平定卢循的战功,但他负有桓玄嘱托的要事:试探刘裕对自己称帝的态度。

两人单独相处时,桓谦说:“如今楚王(桓玄)功勋卓著,群臣之情,都觉得晋帝应当禅让大位。不知您以为如何?”

刘裕没有表示异议:“楚王是功臣之子,又有安定天下的大功,晋朝微弱已久,民心已去,改朝换代有什么不对?”桓谦大喜:“这是大事,但只要有你支持,就真可行了!”

这一年,江南的冬天格外寒冷。肃杀寒风中,桓玄代晋称帝的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让亲信拟好了禅位诏书,逼白痴司马德宗自己动笔抄写一遍,正式召集百官发布。但白痴皇帝对传国玉玺十分迷恋,把玉玺的绶带缠在自己手腕上,抱在怀里不愿交出。司徒王谧连哄带吓,给皇帝解下绶带,拿到了玉玺。他带着百官、捧着玉玺乘船到姑孰,向桓玄劝进。桓玄在姑孰举行祭天仪式,正式宣布称帝,建立楚王朝。

随后,他带百官到建康,正式入居宫城。他体重太大,第一次坐上朝堂的御床时,居然把床坐塌了。群臣都不禁失色,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被桓玄杀死的殷仲堪的堂弟、此时已变节投靠的殷仲文①大声说:“这恐怕因为是圣德深厚,大地不能承载吧?”桓玄和群臣这才释然。

① 殷仲文娶桓玄之姊,所以投靠桓玄受重用。

随后,司马德宗一家被送往寻阳囚禁。司马氏的晋王朝至此成为历史。

404年正月,桓玄的楚王朝迎来了第一个新年。各地官员和宗室诸桓都赶到京师朝觐,刘裕也随府主桓修来到建康。桓玄留他们在京师住下,他还多次让刘裕参加自己和皇后召集的宴会。

有人劝桓玄:刘裕不是久为人下之辈,应当早做处理。但桓玄对这个中年军官总有种莫名敬畏。刘裕身上有桓玄最缺乏也最羡慕的经历——战功,那衣服掩盖不住的遍体伤疤,打量人时先留心脖颈的不经意习惯,都让桓玄感到隐隐的威慑。

桓玄想通过刘裕向北府将士释放宽容、和解的信息;另外,他和堂兄桓修关系不好,也需要有人牵制桓修。所以桓玄迟迟没有除掉刘裕,还发诏书表彰刘裕平天师道的战功,承诺要为伤亡将士记功颁奖。

建康的天气似乎预示着桓楚王朝命运惨淡。正月里,建康连日大雪,常绿的竹林都被压垮。阴云中时而传来隆隆惊雷。二月二日夜间,海潮倒灌入长江,又冲入秦淮河口,这里停泊着上千艘各地贡使及商旅的船只,全部被惊涛打翻。破碎的船板杂物和尸骸布满水面,惨叫声响彻夜空。江南历史上还未有过如此惨烈的涛水之灾。①

① 此次涛变,《资治通鉴》记载为二月己丑朔夜,《晋书·帝纪第十·安帝》及《宋书·五行志·四》载为庚寅(二日)夜。此处从后者。

夜空里的惨叫喧哗声传入皇宫,惊醒了桓玄,他还不知道是水灾,惊恐地说:“奴辈果真造反了!”

桓玄努力撑起身份,使自己一举一动像个合格的皇帝。但刘裕仍察觉到了桓玄的紧张和不安。就像猛兽嗅到了猎物惊恐的气息一样,这会刺激它杀戮的冲动。何无忌此时也在建康,在偷偷联络对桓玄不满的官员。刘裕觉得时机已到。桓修起身返回京口时,刘裕称自己旧伤发作,不能骑马,要单独乘船返回,他密约何无忌同船,两人一路上商定起兵计划。

北府密谋

刘裕举事,首先要夺取京口。同时,广陵与京口只有一江之隔,是桓修之弟、青州刺史桓弘的驻地,要和京口一起夺取。刘裕的幼弟刘道规正在桓弘手下,职务和刘裕一样,也是中兵参军。

青州主簿孟昶也是京口人,是刘裕旧友,颇有文采。桓玄曾准备提拔他做尚书郎,向孟昶的同乡刘迈询问:“此人声誉如何?”刘迈说:“只听说他们父子二人,整天写诗互相唱和。”桓玄一笑之下放弃了此念。孟昶见仕途无望,决心与刘裕、刘道规兄弟同谋。孟昶妻子周氏,此时正在家中哺育幼子,她家中富裕,看到丈夫整天忙于奔走联络,猜到有大举动,把钱财都交给孟昶支配,购买军资器械。

此外,刘迈的弟弟刘毅,以前也是刘牢之部下军官,曾担任刘道规的副职,此时正在京口的家中服丧。他轻侠好赌,与何无忌是旧交,但与刘裕不熟。何无忌找到刘毅,经过言语试探,把他也拉到了密谋团体中。刘毅受命秘密潜回广陵,准备和刘道规、孟昶一起举事。

刘迈在建康朝廷供职,在桓玄面前取笑孟昶的就是他,此时也随弟弟加入了密谋团体。他和王元德、王仲德兄弟密约,准备和刘裕等一同起兵占领京师。王氏兄弟本来是北方人,苻坚败乱后南迁投奔桓氏家族。王元德提出:桓玄最近经常出宫游猎,禁卫疏忽,可在都城街道设伏,一举除掉他。

此外,刘裕还争取到了琅琊人诸葛长民。侨立的琅琊郡在京口近郊,他们也是老相识。诸葛长民胆大有勇力,为恶乡里,名声很坏。他曾在豫州军府任参军,因贪污被免官,此时正在家居。和刘裕等密谋后,他悄悄潜回豫州治所历阳,准备杀掉刺史刁逵,起兵造反。刁逵也是京口人,且是当地豪强,父子两代追随桓氏,很有势力。

在广陵、建康、历阳起兵的安排之外,最重要的是在京口举事的部署。刁逵的弟弟刁弘正给桓修担任司马,掌握徐州兵权,是刘裕起事最大的障碍。

刘裕往年征讨天师道的战斗中,提拔了一些作战勇猛的农民、乡党。这些人现在都乐意随他起兵。二弟刘道怜也加入了密谋。

刘裕妻子臧氏的两个兄弟,哥哥臧焘一直读书教学,不愿参与战争;弟弟臧熹本来也读书治学,但自从天师道兵乱以来,他觉得书生在乱世里最无用,开始放弃读书练习战斗,有追随姐夫立功的志向。此时臧熹得到通知,也带着三个堂弟和侄子赶来。

北府军将檀凭之和刘裕素来交好,他可能是老将檀玄的后人,参与过平定天师道的战争,现在正在家中服丧,也带着五个侄子加入刘裕团体。

此时在京口追随刘裕的,还有吴兴沈氏家族的五兄弟。

沈氏兄弟和刘裕的结缘颇有戏剧性。这个家庭是吴兴大族,世代修炼天师道。五年前,孙恩的天师道军起兵时,五兄弟的祖父沈警、父亲沈穆夫都积极起兵响应,被孙恩任命了官职。年底时天师道军被刘牢之击败,沈穆夫也战败身死。沈警想带子孙们逃窜山林,被仇人告发,他和五个儿子都被俘处死,头颅送往建康示众,只有孙子辈的沈林子五兄弟逃出,躲入山林避难。

刘牢之等军队都以抢劫为务,当地人非常害怕,只有刘裕部军纪较好,受乡人欢迎。这时浙东地区陷入大饥荒,百姓多易子而食,仇人对沈家五兄弟也追捕甚急。十四岁的沈林子自思难逃一死,居然找到刘裕军营,垂泣坦承自己家世和遭遇,愿意归罪请命。这个主动投到军营里的少年让刘裕十分吃惊,他赞赏沈林子的勇气,决心为沈氏兄弟提供保护。沈氏家族世代奉道,刘裕不想让他们和昔日的教友作战,就送五兄弟到京口,安置在自己家旁边,以防仇人追杀。此时,刘裕准备起兵,已长大成人的沈氏兄弟也投身其中,沈林子这年十八岁。

刘裕与诸人约定,二月二十八日,建康、京口、广陵、历阳四城同时起兵。

夜间,何无忌躲在家中的屏风后面草拟檄文。何母是刘牢之的姐姐,看到武人儿子忽然动起笔墨,十分吃惊,她偷看何无忌的檄文后,不禁喜极而泣:刘牢之之仇终于可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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