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大帝曾经被打败过——因为自己官兵的哗变。他就此发表的演讲，表达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征服者在面对自己的将军和军队背信弃义时的痛苦、愤慨和恼怒。亚历山大十几岁时继承了马其顿的王位，征服了波斯帝国、中亚、阿富汗，然后入侵印度。他面临的挑战是，与他一道统治帝国的只有少数马其顿人，因此他需要将当地的波斯总督拉进来。他在巴比伦操纵着合并后的波斯和马其顿帝国，他想成为永生的上帝，征服世界。但是，马其顿官兵虽然忠于他们的国王，却害怕他的野心和强力手段，以及他对新并入的波斯臣民的恩惠。他远征印度的步子迈得太大。叛乱部队迫使亚历山大大帝停下来，他乘船返回巴比伦尼亚。回来后，他处决了反对他的将军。毫无疑问，部队已难以控制，他在气恼之下提拔了波斯军官。随后，他在俄庇斯宣布，他将付清最年长的士兵的军饷，并将他们送回马其顿。这些老兵认定，他正在用波斯人取代他们，于是发动兵变。亚历山大大帝向他们作了这篇令人难堪的演讲，提醒他们，从他的父亲腓力二世开始，他们共同取得了怎样的成就。
然后，亚历山大大帝在帐篷里生闷气。他的部下感到羞愧，双腿发软，乞求宽恕。他们走了，但亚历山大大帝的麻烦加剧了。在返回巴比伦的途中，他唯一信赖的心腹和曾经的情人赫菲斯缇安去世，他可能是被毒死的。亚历山大大帝悲痛欲绝——他的身边笼罩着阴谋。他安排了马其顿官兵和波斯姑娘的大规模婚姻。回到巴比伦后，亚历山大大帝计划发动一场新的战役，征服阿拉伯。但是在一场酒宴之后，他去世了，享年32岁，时间是公元前323年6月10—11日。这篇演讲由后来的历史学家阿里安记载，它是亚历山大大帝最出色的演讲，其受伤的自尊、神圣的愤怒、英雄的愿景和可怕的蔑视令人惊诧。他声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民众，这往往是世界征服者的借口，这个说法从根本上看是空洞的——他想统治世界，仅此而已。
现在我想对你们说的，并不是用来阻拦你们回家。就我本人而言，你们去哪里都可以。但你们要知道，我们对你们如此宽厚，如果你们就这样走了，那么你们在我们面前究竟算什么？
因此，我要先从我的父亲说起，这非常合适。当他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不过是一无所有的流浪汉，大多数人只穿着兽皮，在山坡上放几只羊。为了这几只羊，你们还得和伊利里亚人、特里巴利人以及边界上的色雷斯人打仗，而且很少打赢。后来，我的父亲让你们穿上外套而不是兽皮，把你们从山里带到平原，使你们能够打败邻近的蛮夷。这样，你们才不再被迫依靠可望而不可即的要塞，而是凭借你们的勇猛来保护自己。他还让你们成为城市的居民，用有益的法律和风俗来保护你们。他让你们成为那些原先欺压你们、抢劫或毁坏你们财物的蛮夷的主人，再也不当他们的奴隶和顺民。他把色雷斯的大片地区并入马其顿，攻占了位置便利的沿海地区，给你们的家乡带来了商业上的繁荣，使你们能够安全地发掘并利用自己的宝藏。他让你们成为色雷斯人的统治者，而之前你们因色雷斯人担惊受怕。他还制服了福西亚人。从你们的家乡通往希腊的道路原来既狭窄又难走，他把这条路开辟为宽敞畅通的大道。过去，雅典人和底比斯人一直在伺机进攻马其顿，但我的父亲降服了他们，我也在这场战役中助了一臂之力。我们不用再向雅典和底比斯交纳贡赋，不再向他们称臣；相反，那些国家现在必须争取得到我们的援助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后来，他进入伯罗奔尼撒，把那个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然后，他被公开宣布为希腊剩余地区的最高统帅，又远征波斯。他赢得这些荣誉，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更多的是为了马其顿。这些都是我父亲为你们赢得的益处，这确实非常伟大，但与你们从我身上得到的福祉相比，还是显得有些渺小。我从父亲手中继承的只有几只金银酒杯，还有不到60塔兰特[1]的财宝……当我起步的时候，我们的国家还无法让大家过上舒适的生活。但我一举打通了达达尼尔海峡，尽管当时波斯人是海上霸主。然后，我的骑兵打垮了大流士的总督们，在你们的帝国版图上增加了爱奥尼亚和伊奥利亚的全部土地，还有佛里吉亚和吕底亚。米利都是在我的围攻之下被占领的；其余各地都是主动投降的。我给予你们特权，让你们占有这些地方的财富。
埃及和昔兰尼，我未动干戈就得到手，那里的财富都归了你们。叙利亚山谷、巴勒斯坦和美索不达米亚都归你们所有。巴比伦、巴克特拉和苏萨属于你们。吕底亚人的财产、波斯人的珍宝、印度人的财富，还有外边的大洋，也都给你们。你们有的当了总督，有的当了将军，有的当了舰长。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艰辛之后，我留给自己的，除了这件紫袍和这顶王冠，还有什么？我本人没有占有任何财产，谁也无法指出我还有什么财产——除了你们已经占有的和我为你们保存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根本不想保存这些财产，因为我跟你们吃一样的饭，睡一样的觉。不，你们当中有些人，我很难说我跟他们吃的一样，他们的生活非常奢侈。我还知道，我常常熬夜为守护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睡得踏实。
不过，也许有人会说，当你们承受劳累和疲乏的时候，我作为你们的领袖却坐享其成，无须与你们共度这些艰辛。但你们当中有谁能肯定，他为我承受的劳苦比我为他承受的更多？来吧，你们当中不管是谁负过伤，让他把衣服脱下来给大家看看，我也脱下来让大家看看。我的全身，至少是前面，没有一处没有伤疤。凡是用于近战或者投掷的武器，都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我在近战中受过刀伤，受过箭伤，还被弹弓的子弹击中过，遭受的棒打石击更是不胜枚举。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生命，为了你们的荣誉，为了你们的财富。我仍然带领你们作为征服者踏遍陆地，跨过海洋、河流，穿越高山和平原。我结婚，你们也结了婚。你们当中许多人的孩子将和我的孩子成为亲戚，血肉相连。此外，我已经把所有欠债人的债务一笔勾销，也没有过多地追问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而订立契约。你们得到了这么高的报酬；在围城之后，只要有战利品，你们就会带走许多。你们大多数都得到了金冠。它永久纪念着你们的英勇和功勋，也永远象征着我对你们的褒奖。不论谁牺牲了，他的死都是光荣的，葬礼也是隆重的。大多数牺牲者的家乡还为他们竖起了铜像。他们的父母受到尊敬，并被豁免一切捐税和劳役。不过，在我的带领下，你们当中还没有一个人在溃逃中丧生。现在，我本来打算把你们当中那些不能再参战的人送回家乡，让他们成为乡亲们羡慕的对象。但是既然你们都想离开，那你们都走吧！
到家之后，告诉乡亲们，就说你们的国王亚历山大征服了波斯人、米底人、巴克特拉人和萨卡亚人，降服了乌克西亚人、安其提亚人和德兰吉亚纳人，并且成为帕提亚人、科拉斯米亚人和赫卡尼亚人的统治者，统治范围一直延伸到里海。他曾经穿过里海隘口，翻越高加索山脉，渡过奥克苏斯河和塔纳河，还有除了狄俄尼索斯之外谁都未曾渡过的印度河。他还渡过了希达斯皮斯河、艾斯希尼斯河和布德拉欧提斯河，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在惊恐之下退缩，他还会渡过希发西斯河。他还从印度河的两个河口进入大海，穿越了前人从未带领部队越过的加德罗西亚沙漠；他在进军途中还占领了卡曼尼亚以及欧瑞坦人的地盘；与此同时，他的舰队已经绕到了从印度延伸到波斯的海岸。告诉乡亲们，你们回到苏萨，就把他扔下跑了，把他扔给你们曾经征服的异族人。或许你们的这番报告，在人世间算得上是无上光荣，在老天看来也够得上是无比虔诚。你们走吧！
注释：
[1]塔兰特（talent），古代中东和希腊—罗马世界使用的质量和货币单位。当用作货币单位时，塔兰特是指1塔兰特重的黄金或白银。一些权威学者估计，古罗马人衡量贵金属所用的塔兰特的实际质量为20—40千克。按照国际市场的黄金和白银价格，1塔兰特黄金价值66万美元，1塔兰特白银价值6500美元。——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