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外国名著 > 好小子童年故事

库姆斯先生

库姆斯先生

死老鼠事件的胜利之光延续到第二天早晨我们上学。

“让我们进去看看它是不是还在瓶子里吧。”我们来到糖果店时,有个同学说。

“不要,”思韦茨坚决地说,“那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当我们走到店门前时,看到门上挂了一个纸板牌子:停止营业。

21

我们停下来看。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糖果店在早晨这个时候停止营业过,哪怕是在星期天。

“出什么事了?”我们互相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把脸贴到橱窗上往里看,看不到普拉切特太太。

“瞧!”我叫道,“那大硬糖瓶子没有了!它不在架子上!它通常在的地方空了!”

“它在地板上!”一个同学说,“它破了!到处是大硬糖!”

“老鼠在那里!”另一个同学叫道。

我们全都看到了,大玻璃瓶子打破了,满地是五颜六色的大硬糖,死老鼠躺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中。

“她一把抓住死老鼠时,一定吓得把什么东西都摔掉了。”有一个同学说。

“但她为什么不扫掉,开门营业呢?”我问道。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转过身来去上学,忽然间感到有点不自在,这店不开门营业有点蹊跷,连思韦茨也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沉默下来。空气中有一点点危险的气味,我们每个人都闻到了一点点,我们的耳朵开始嗡嗡响起来。

过了一会儿,思韦茨打破了沉默。“她一定受了重大打击,”他说。他停了一下,我们全都朝他看,不知道这位伟大的医学权威接下来要发挥什么想象。

“反正,”他说下去,“以为抓到了大硬糖,却抓到了一只死老鼠,这一定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体验。你们不同意吗?”没有人回答他。“那么,”思韦茨继续说,“一个像普拉切特太太这样的老人忽然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我想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我们问,“会发生什么事?”

“你们去问问我爸爸吧。”思韦茨说,“他会告诉你们。”

“你告诉我们吧,”我们说。

“她会犯心脏病,”思韦茨说,“她的心脏会停止跳动,五秒钟内就会死亡。”

我自己的心就有一两秒钟停止了跳动。思韦茨用一个指头指着我,阴着脸说:“我怕是你把她杀死了。”

“我?”我叫起来,“为什么是我?”

“这是你的主意,”他说,“而且是你把老鼠放进去的。”

一转眼我就成了个杀人犯。

就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听到远处校钟敲响了,只好赶紧飞快地跑起来,以免祈祷迟到。

22

祈祷在大礼堂举行。大家一排一排坐着,老师们坐在台上扶手椅里,面对我们。我们五个爬到自己的座位上,校长正好进礼堂,后面跟着老师们。

校长是兰达夫教会学校里我现在能记得的唯一一位老师,我记得太清楚了。他叫库姆斯先生,我脑子里至今还有他的相片:一个巨人,有张火腿脸,头顶上长着乱蓬蓬的赭色头发。对于小孩子来说,所有大人都像巨人。可是校长(还有警察)是最大的巨人,他身材特别巨大。库姆斯先生可能是一位完全正常的人,可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巨人,一个穿花呢西装的巨人,在西装外面总是披一件黑袍子,上衣里面穿一件背心。

库姆斯先生正在念叨我们每天都听的老祷告词,可今天早晨,等到最后一声“阿门”念过以后,他并没有照常转身把他那支队伍领出礼堂。他留下来面对我们站着,显然,他要宣布什么事情。

“全体同学马上到外面操场排队集合,”他说,“把你们的书本留下,不要说话。”

库姆斯先生神情严肃。他那张火腿红脸上的怒容让人觉得危险,只有极端生气时他才是这个模样,有人要受严厉惩罚了。我在一排排同学中间又渺小又害怕,只觉得肩上披着黑袍子的校长就像审判谋杀案的一位法官。

“他在追捕杀人犯。”思韦茨低声对我说。

我浑身哆嗦起来。

“我打赌警察已经在这里了,”思韦茨说下去,“警车正等在外面。”

当我们到外面操场去时,我感觉整个胃像是慢慢充满了旋转的水。我心里说:我只有八岁,没有一个八岁的孩子曾经杀过人,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九月的一个温暖多云的早晨,在操场上,副校长大叫:“按班级排队!六年级排在这里!五年级排在旁边!排好!排好!照这样排下去!大家不要说话!”

思韦茨同我和其他三个朋友排在二年级,小班中倒数第二,大家肩并肩排在操场的红砖墙旁边。我记得全校同学排好以后,队伍环绕了操场的四边。一共大约一百个男孩,从六岁到十二岁,全都穿着标准的灰色短裤、灰色上装、灰色长袜、黑色皮鞋。

“不要说话!”副校长叫道,“我要求绝对肃静!”

天啊,为什么要在操场上呢?我心里说。我们为什么要排这样的队?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我开始猜想,两个警察这就要从学校里跑出来,一边一个抓住我的胳臂,在我的手腕上戴上手铐。

校园里只有一扇门通到操场上来。忽然门开了,库姆斯先生像个死神一样从门里走出来,又高又大,穿着他的花呢西装,披着那件黑袍子。在他旁边,信不信由你,就在他旁边,急急忙忙地走着一个小个子,那就是普拉切特太太本人!

普拉切特太太还活着!

我真是松了口气,大大松了口气。

“她活着!”我悄悄地对身边的思韦茨说,“我没有杀死她!”思韦茨不理我。

“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库姆斯先生对普拉切特太太说。他挽住她那皮包骨头的手臂,领她到六年级站着的地方。接着他仍旧拉着她的手臂,领她快步在一排男孩前面走过去,就像检阅军队一样。

“他们在干什么啊?”我悄悄地说。

思韦茨没有回答我。我看着他。他脸青了,而且青得很厉害。

“太大了,”我听见普拉切特太太说,“太大太大了。这些孩子当中没有一个是,我们看小一点的。”

库姆斯先生加快脚步。“我们最好全看一遍,”他说。他似乎要赶紧把事情了结,我看到普拉切特太太那双皮包骨头的羊腿跑着跟上他。他们已经检阅完六年级和五年级了。我们看着他们转到操场的第二队……然后是第三队……

“还是太大,”我听到普拉切特太太嘎嘎地说,“太大太大了!比这些孩子小!小得多!那几个淘气小鬼在哪里?”

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他们开始来到第四队……

当库姆斯先生和普拉切特太太一路朝我们走来时,我们班每一个孩子都看着他们。

“这几个不要脸的小鬼!”我听到普拉切特太太叽里咕噜地说,“他们到我的店里,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库姆斯先生不接她的话。

“我看不见的时候他们就捞东西,”她说,“把他们的脏手伸到随便什么东西上面,一点规矩也没有。我对女生没意见。女生从不找我麻烦,可男生就是让人讨厌!我不用跟你说这个,对吗,校长?”

“这些是小班同学。”库姆斯先生说。

我可以看到普拉切特太太那双猪猡小眼睛狠狠地盯着每一个孩子的脸。忽然她尖叫一声,用她一个脏指头直指着思韦茨。“就是他!”她叫道,“这是其中一个!我一里路之外都能认出他来,这个卑鄙的小无赖!”

全校同学都转过脸来看思韦茨。“我……我做什么啦?”他向库姆斯先生嗫嚅地说。

“闭嘴!”库姆斯先生说。

普拉切特太太那双眼睛一转,停在我的脸上。我低下头看操场的黑柏油地面。

“这儿还有一个!”我听见她叫,“就是那边那个!”她这会儿指住了我。

“你认准了吗?”库姆斯先生问。

“当然认准了!”她叫道,“对于脸我从来不会忘记,更何况这么一张狡猾的脸!是其中一个,错不了!一共五个!现在其他三个在什么地方呢?”

其他三个,不出我所料,接着被她一一指出来了。

当普拉切特太太的眼睛在剩下的人中扫过去时,她那张恶毒的脸亮堂起来。

“他们在这里!”她哇哇大叫,用她那个指头一个一个地指。“他,他,还有他!一共五个,没错!不用再看下去了,校长!他们全在这里了,这些淘气的脏猪!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对吗?”

“我知道他们的名字,普拉切特太太,”库姆斯先生对她说,“我很感谢你。”

“我也很感谢你,校长。”她回答说。

库姆斯先生领她离开操场时,我听见她说:“就在那瓶大硬糖里,一只发臭的死老鼠,只要活着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十分同情你。”库姆斯先生喃喃地说。

“你想多么吓人!”她说,“当我的指头抓住那只湿的、发臭的死老鼠时……”随着库姆斯先生快步领她走进学校大楼的门,她的声音消失了。

上一章 封面 书架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