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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噩梦

李尾

李天水欠了人情,中午请人吃饭。吃完又回展厅忙了会,傍晚李天云送他和梁明月去机场。

梁明月行李简单,一个中号手拎袋。李天水更简单,一个背包。安检完去登机口的途中,梁明月说:“动土开工的日子选好了。龙抬头那天。”

李天水点头:“好。”

“这三个月你先跟宋克明去车间学经验。”梁明月说:“等动土开工了你再去工地上。”

“好。”李天水说:“我这几天先把开工前的手续办齐。”

梁明月点头,公事谈完,无闲话。俩人在候机厅并排坐下,中间隔了张空座椅,座椅上是梁明月的行李袋。

李天水感冒没过,头还是有点昏沉,坐着慢慢合了眼。梁明月先是回了几条微信,闲着没事四下张望,目光落在了对面的三个男人身上。

其中一位年长,穿着朴素,脚下是一双普通的老年健力鞋,他气度从容地坐那里,身边两个男人跟他讲话,他只听,偶尔点个头,老半晌才发表一下意见。

梁明月大概也听懂了些,因为对方讲的是家乡话。她没多犹豫,直接过去跟对方搭讪,做了自我介绍。

李天水被广播声吵醒时,梁明月在对面正跟人谈笑风生,见他醒来,朝那人介绍李天水。

出于礼貌李天水过去,梁明月笑着介绍,说这是什么什么企业的候总。等相互交换了名片登机落座,李天水才说:“我以为你们认识。”

“不认识。”梁明月说:“我是听了口音才过去搭讪。他们企业很厉害,省内百十强。”说着在微信添加朋友那一栏,输了串手机号。

对方验证通过,梁明月朝他示意手机,笑了笑:“微信。”

李天水也笑笑,没作声。

“这种企业我们和他距离大,除非是特别的缘分,否则很难认识说上话。”梁明月明显心情舒畅。

李天水也同她闲聊:“从外表看不出来。”

“他们这种大浪淘沙出来的企业,老总一般都很朴实无华。”梁明月说:“真正的有钱人恨不能藏着掖着,都低调得很。”

对有钱这事李天水没发言权,他只听,点头,不接话。忽然就想起梁巳喝了酒狂妄的样子,千八百万掉地上都不捡,想着他就笑出了声。

梁明月没再聊,从随身包掏出本书看。李天水靠在那想事,想着他就困了,朝着一侧看书的梁明月说:“姐,我先睡会。”

“你睡。”梁明月头也不抬地应声。

*

梁巳忙完工作上的事,一路风风火火赶来机场。碰巧在接机口看见宋克明,吃惊道:“宋厂长也接机?”

“对。”宋克明看眼时间,一副不太想跟她这个笨蛋说话的样子。

梁巳找话:“我接我姐。”

宋克明点点头,没作声。

梁巳显无趣,没再试图找话。见陆续有人出来,她东张西望,当看见梁明月挥手大喊:“姐!我在这呢!看见我了吗?我在这呢!”

梁明月嫌丢人,没应。而她旁边的李天水挥手,应声:“看见了!”

梁巳没再喊,望着他们一个劲地挥手。眼见梁明月要出来,她狗腿子似的上前要帮她拎行李,却被宋克明接了过去。

“你们回,我坐宋厂长的车回。”梁明月说。

……

他们都出去老大一截,李天水合上她的嘴,拉着她去停车场。梁巳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他们去哪儿?”

“去谈工作。”李天水回她。

梁巳看看前面俩人,边走边谈公事,没再多想。

梁明月系好安全带,宋克明发动了车问:“怎么愿意让我来接?”

梁明月没回,继续同他聊公事。而宋克明也没回她,轰了油门就离开。

李天水下来电梯就开始脱外套,进屋脱毛衣,裤子,随后穿着秋衣裤爬去了被窝。梁巳拉他:“你还没洗漱。”

李天水紧紧裹住被子,绝不肯下床。

梁巳在车上就感觉他发烧了,这会看他脸色难看,想带他去医院。原本飞机上李天水就在强撑,还没躺一会,就跑去卫生间吐。

梁巳要帮他顺背,李天水推她出去关了门。随后勉强刷了牙,洗了把脸,人再次懒在床上。

这一躺就是三天,三天低烧不退。中间梁巳态度强硬地拉他去医院,什么也没检查出来,开了药让回家养着。

梁巳打电话给梁明月,说展厅才出那样的事,会不会是沾上了什么东西?梁明月骂了她一顿,随后过来看,问她:“他就这样睡了三天?”

“差不多。除了吃饭的时候清醒会,吃完就又睡了。昨天晚上嘴里一直嘟嘟囔囔,说很痛……”梁巳说着红了眼,等缓了情绪,又慢慢说:“我问他哪痛,他说浑身都痛。”

梁明月看着床上睡着的人,没做声。

梁巳坐床沿叠手里的小方巾,叠着叠着就流出泪来。怕被梁明月看见,背背身假装抻被子。

“能吃就说明问题不大。”梁明月说:“你以前也发烧三五天不退,你忘了?”

梁巳没接话。

“我说没事就没事。如果体内炎症大,发烧个三五天很正常。”梁明月看她:“再观察两天,不行就去省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梁巳点点头:“嗯。”

“我先回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梁巳送她出来,梁明月安慰她:“也许他就是太累了。”

出来楼栋,她给熟识的医生打电话,对方说低烧不退,要么就是没事,有事就是大事。建议再观察两天,还是不退就去三甲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梁明月犹犹豫豫,问会不会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问完就觉得自己蠢。果然,遭对方一顿嘲笑。

梁巳每隔两个钟都要喊醒他,喂喂他水,问问他饿不饿。也不时用温毛巾给他擦腋下、擦脖子、擦腹股沟。偶尔正翻身帮他擦,他会喊一声:“梁巳。”

梁巳以为他醒了,就会应一声。

他接着就说:“我爱你。”然后再没音,已然熟睡。

这晚梁巳正睡着双手紧握拳头,一抽一抽地哭,特别特别伤心。伤心到极致就醒了过来,看看一侧熟睡的李天水,伸手紧紧抱住他。

她梦见李天水死了。

后来再睡不着,她看看时间,凌晨五点,她等不了两天了。接着就毅然决然地喊醒李天水,要着他穿衣穿鞋,死拖硬拽地拉去车上,准备去省医院。

李天水昏昏沉沉地上车,蜷缩在后座,身上盖了张毛毯,有气无力地说:“医生还没上班。”

“你安心睡。我们到那里就上班了。”

外面有大雾,李天水再难受也不敢睡,要她同时开:雾灯、示廓灯、近光灯、双跳。

梁巳手忙脚乱,问他:“什么是示廓灯?”

……

李天水直接从后排跃到副驾驶,坐好,一一教她,随后全程目不转睛地看路面,一句干扰的话都不敢说。

等车龟速到医院,李天水才放松状态,很严肃地说她:“就你这水平,可以直接吊销驾照了。”

“吊吧吊吧,李交警!”梁巳不跟他废话,一心事,催他跟他表妹打电话。

过八点,他表妹出来,给他们个号,要他们等结果出来拿给她。原本梁巳没想检查,但考虑到机会难得,俩人把能做的,挨个排队做了个遍。

整轮检查过程中,梁巳都面色严肃,李天水跟她说话她也不理。等结果都陆陆续续出来,表妹看看,说啥事也没啊!身体好得很嘛!

李天水确认:“全都没事吗?”

表妹笑他是不是傻子,哪有盼着自己有事的,随后说了几句安心话,催他们回去,让以后少来医院。

俩人去往车位,梁巳做梦似的摸摸他额头,竟然真退烧了。这才真真正正、踏踏实实地放了心。

李天水的肚子咕咕叫,快饿死了。梁巳开车停在美食街附近,李天水下去十五分钟,大兜小兜勾了满满的手指头。

随后上车坐好,跟沉睡了一千年似的,吃小笼包、吃油饼、吃菜角、吃火烧夹肉……一面吃一面再三确认她:你真不饿?

他埋头吃得认真,边吃边说怎么感觉像饿了三天似的,怎么能这么饿呢?说着夹在火烧里的肉片掉了裤子上,他迅速捡起,敷衍地吹吹,直接放了嘴里。

梁巳回过了头,专注开车。她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老人常挂嘴边的那句:能吃是福。当她再次回头看向窗外时,车窗里影出她一张泪流不止的脸。

她永远也不会告诉李天水,那么梦多么多么地真切,多么多么地可怕。

晚上到家,梁母跟小姨在沙发上聊天,梁父在餐桌前喝着药接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梁母见她回来,说给她留了饭。她厨房盛了饭出来,梁父跟小姨还在抬杠,抬不知从哪听说日本正研究一种药,可以延缓寿命的药,将来人平均年龄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梁父觉得要是能延长年龄,最好延长20—50岁这个年龄段,无论从社会价值还是个人层面都最佳。

梁母懒得听他们抬杠,朝梁巳说马上要冬至了,她身体也好了,等周末她们去超市大采购。

小姨撺掇:“去吧去吧,我就没见你们家逛过街。今年多备几种馅,多吃几样饺子。”

梁巳斟酌了会,看她:“妈,冬至那天让李天水也来吧。我想让你们见见。”

梁母随意地应下:“好啊。”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小姨说:“让周全和霏霏也来,家里热闹热闹。”

梁父附和:“让都来吧,热闹!”

梁巳很开心:“那我可跟他说喽?”

梁母好笑道:“说吧。谁还拦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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