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影竟然给得出这么邪恶的交换条件?
趁还有残存的理智,我猛烈地摇头:“拜托你别玩我啦,我已经够倒霉,你放过我吧。”
“要怎么样你才肯去?”张倩影不死心。
“如果你真的想去,可以让庄丙添载你去,他车开得那么好,只要你提要求,他肯定乐意为你办到。”
“不行,他不行。”
“那我更不行了。”
张倩影不说话了,我们俩坐在车里沉默地对峙。
“那我下车。”她一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出。
“你干吗?”看见她走向车尾拉开后备厢盖,我急忙把车熄火追了出去。
“我自己去租个车。”她费力想将被压在下面的行李箱拖出来。
“您真的别玩了行吗?”我伸手按住她的行李箱,心底感到一阵厌烦。
“谁跟你玩?”她忽然一掌拍在我手上,声音大得出奇,“谁跟你玩?啊?是你马上要痴呆了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兄弟,还是你马上要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是你要死了吗?”
面对这怒火冲天的张倩影,我惊诧着。
“你怕嘛,不愿意去,没事,我自己去。”她耸着肩继续把自己的行李箱往外拉,力道没控制住,偌大个行李箱最后被整个拖出来掉到地上,扬起了一阵灰。
我帮她把箱子从地上拎起,她从我手里抢走拉杆。
“咱就在这分道扬镳。”她说。
我开车一路跟着她。
张倩影拉着行李箱在人行道上走,行李箱的轮子跟凹凸不平的路面撞击发出疙疙瘩瘩的声响,这样一看,张倩影委实是个老人了,身体单薄,稀疏的头发干巴巴地贴在头皮上,肩上挂的那个又旧又薄的环保袋一下一下地撞在她的腰上。
“喂,不然你还是先上车吧,”我对她喊,“我送你去租车的地方。”
“不用麻烦啦,”她转头轻蔑地瞥我一眼,“你还不赶紧走?我一个老太婆在路边,万一摔了晕了的,你就不怕要负责任?”
我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中途动了好几次直接走掉的念头,“说到底,干我屁事啊,我他妈在干吗呀?她自己要走的,不是我赶她,陈志勇,你清醒点啊,难不成还真想跟一个老年痴呆继续自驾游?”我一路自言自语,但始终下不了决心离开。
我堵着靠路边那条车道,后面的车排起长队,纷纷鸣笛变道,一辆公交车从我旁边过去,司机特意打开前门,骂声震天:“你妈逼的下班高峰在这堵路?”
我受不了啦,加速追到张倩影前面,冲她喊道:“行啦!上来吧。”
张倩影简直可恶,她慢悠悠地转头,拉长着脸,狐疑地问:“上哪去?”
我对她翻了一个白眼:“你爱上哪就上哪,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她咧开嘴笑了。
“来,我给您来点音乐。”张倩影扣好安全带,立即连上了蓝牙。
“诶!我不想听张学友。”我赶忙制止她。
“这回不是张学友。”
“那是谁?”
“毛宁。”她说。
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晚秋
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
“你知道吗,如果将来某天我们的故事被拍成电影,你这样会拉低整部电影的质感。”我踩着油门,升挡。
“我不觉得。”后视镜里张倩影在微笑,“倒是你听的歌,光去拿它们的使用权就会让整部电影的预算高出一大截。”
我笑,为这种默契的玩笑感到快活。
张倩影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副墨镜和一条皱巴巴的丝巾,她戴上墨镜,摇下车窗,将手伸到窗外,任风将丝巾吹得向后飘动。
“你在干吗?”我看她现在有点像三流电影里那些奔向自由的妇女。
“我在奔向自由。”笑容在她的脸上舒展。
我们的车彻底离开了兴平市,越往城外建筑越矮,最后路旁只剩下比车轮高不了多少的灌木丛,路面宽阔,夕阳正缓缓下沉,沥青路呈现出圆润如在河底晃动的鹅卵石般的亮光,天地在即将失去光明时眷恋不舍,夕阳拖拽着绚烂交织如丝如雾的云霞。
“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跟别人很不一样的东西。”张倩影忽然转过头对我说道。
我察觉她是认真在说这句话,有点尴尬:“别对我灌迷魂汤。”
“我觉得呢,你好像比正常人要傻。”张倩影盯着我的脸,像是要从中找到点端倪,“就是说吧,别人能轻易做决定的事,你没办法做,但放在别人那儿要犹豫很久的事,你却能轻易决定。”
“你是夸人还是骂人啊?”
“总之……谢谢你。”张倩影将手从窗外收回来,把被风捋直的丝巾绑到头上,低头从环保袋里掏出一管口红,打开盖,对着窗外的车后镜擦起来。
我这下才是真的完全傻眼,“你,干吗?”
“涂口红。”
“我知道你在涂口红,我是说,你为什么突然开始涂口红?”
“开心嘛。”张倩影咧嘴一笑,像个血盆老怪,我不敢多看,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到路面。
“现在开始,我要把所有想做却没做过的事全做喽。”她的声音透着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