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上的叛乱

第六章 海上的叛乱

1558年夏季,休·威洛比爵士有重大意义的北极远征过去了差不多5年之后,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传入伦敦。据说,一个来自布鲁塞尔,名叫奥利弗·布鲁内尔的足智多谋的年轻人已经沿着俄国北部海岸航行了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并声称自己将要打通西北航线。他对成功充满信心,此时正准备登上一艘俄国船继续航行,直到抵达香料群岛,这条线路将比漫长的东方航线短2000多英里,也就意味着可以缩短一年多的航行时间。

这个消息使伦敦的商人非常焦虑,因为布鲁内尔是站在荷兰人那边的,他的任何发现都会使荷兰得益。当务之急是阻止布鲁内尔这次远征,出于这个目的,新组建的莫斯科公司的商人们立即向俄国人揭发说他是间谍,结果不幸的布鲁内尔此后的12年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

决心稍弱的人在经历了这种事情后,也许对探索异域的热情就会被浇灭,但布鲁内尔不是这样的人,他刚从牢里出来,就又开始了东航,这次他是受雇于斯特罗加诺夫家族。他在俄国北极地区冰封的海岸线探索时,编写了大量的笔记和航海图,当他最终回到荷兰时,发现一群地理学家在等着见他,其中就包括杰出的地理学家赫拉尔杜斯·墨卡托。墨卡托非常高兴,因为他发现布鲁内尔带回的正是他等待已久的信息。长久以来,总是有谣言及传闻传到阿姆斯特丹和伦敦说,确实存在一条适合通行的东北航道通往香料群岛。这其中很多故事都传了有几十年了,还有更多的编造出来的故事。但每次有新的发现,地理学家就要重新绘制一幅北极地图,其中许多地图上面仍然有大片的空白,被称为“未发现的地域”。

布鲁内尔的发现中,特别能引起人们兴趣的地方是他宣称自己到达了传说中的鄂毕河,人们认为,这条河上有一条黄金航道通向东印度群岛。某个商人写道:“俄国人都是伟大的旅行者,他们普遍相信鄂毕河的东南边有一片温暖的海域,用他们的语言说是‘Za Oby reca moria Templa’,意思就是‘鄂毕河那面是一片温暖的海洋’。”

谁都无法确定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就连布鲁内尔也无法顺着鄂毕河向下航行,但一直有传言说鄂毕河确实流向热带地区。当然,新成立的莫斯科公司那些可靠的商人们相信这些故事,并且他们还往不断增多的证据中添进了自己的故事。总代理商弗朗西斯·谢里告诉他在伦敦的雇主,他曾经吃过一条鄂毕河里的鲟鱼。其他人的说法更加耸人听闻,他们宣称曾经看见“满载着贵重商品的大船,由黑人或者皮肤黝黑的人驾驶,沿着这条大河顺流而下”。

尽管有这些证据,英国人对于组织新的远征队探寻通往香料群岛的北方航道的活动还是很谨慎的。有几位勇敢的冒险家继续尝试驶入北极地区。1580年出发的一支远征队艰难航行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越过了喀拉海,然后发现航路被大量浮冰阻挡,但这次使命没有一败涂地,因为船员们回到英格兰时带回了一支奇怪的角,这支角长约6英尺,带有螺旋状的曲线。他们不知道独角鲸(鲸鱼家族中的一个奇怪成员,头上长有一支长牙)的存在,粗陋的英国船员很有信心地宣称,这个怪异的漂浮物曾属于一只独角兽,这是一项重大发现,因为“独角兽生存繁殖于中国及其他东方地区,船员们进而认为独角兽的头可能是从海对岸漂过来的,因此肯定有那么一条通道连接着上述的东方海洋和我们的北方海域”。

塞缪尔·珀切斯催促英国人在北极开拓事业,他号召所有勇敢无畏的探险家都出航去寻找一条通道,并提醒他们说,他们往北极每走一步,通往香料群岛的路就会短一点。“在北极,北极圈那条长线就不再是线了,而只是一个点,什么都不是,只是虚空。”珀切斯这诗意的语言并没有能够鼓动他的同胞,他的热情倒是在荷兰得到了更注重实际的墨卡托的回应,墨卡托一再保证,去北极探险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么危险。“向东出发去往中国的航程必定是很容易且距离很短的,”他鄙夷地写道,“我常常惊讶于,一些航行在非常愉快的开始后却被中止,在行进了超过一半的航程后却改道转向西方。”

更为具体的建议来自彼得鲁斯·普兰修斯,他曾经促成了荷兰在1595年派遣第一支远征队前往东印度群岛。他也一直期望能派遣一支船队前往北极点。他认为淡水比海水更容易冻结,而所有不断注入北方那片大海的水流都来自鄂毕河这样的淡水河,所以俄国的海岸线会持续被冰封。他劝告荷兰探险家,要远离陆地,向更北方航行,那里是一片完全无冰的海洋。

经过这样清楚的逻辑推理后,荷兰相继派出3支船队。1594年,第一支船队带着成功的信念离开了特塞尔,他们还带上了用阿拉伯文字写成的书信,准备在抵达香料群岛后递交给东方的统治者们。船队一分为二,第一支队由技术娴熟的水手威廉·巴伦支指挥,他注定会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北极探险家之一。但在一片冰封的北极,他出色的航海技能也派不上用场。不久,他的船就“遇到了一大片冰层,大到他们爬上桅杆顶上也望不到头,冰层像是一片平坦的冰原”。他在这片冰海中前行了1500多英里,想寻找一条通道,但最终不得不自认失败。

第二支队的指挥官科内利斯·内伊则要幸运许多。他带领船队穿越瓦伊加奇海峡前往新地岛的南部,顺利地进入了喀拉海,如果不是夏天突然结束,他还会继续东航。回到荷兰后,他大胆地宣布,他已经打通了东北航道,并告诉荷兰商人, 这条航道是“现成且可靠的”。内伊被当作英雄款待。俄国北部被命名为新荷兰,喀拉海成了新北海,而瓦伊加奇海峡则被重新命名为拿骚海峡。

对其他国家,特别是英国来说,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给他们浪费了,他们肯定也听说了这个重大的消息。第二年夏天,荷兰人派出了第二支船队,满怀希望地想在圣诞节之前抵达香料群岛,但是事与愿违。拿骚海峡塞满了海冰,新北海则被完全冰封。当时有两个人偷了当地土著的兽皮被抓住了,按照船上的规定,他们受到了处罚,士气因此一落千丈。惩罚的内容是被绑在龙骨上拖行3次,即使是在东印度群岛那温暖的水域中,这样的惩罚也已经是很严厉了,而在冰冷的北极水域,这就更危险了。第一个人被拖在船底时头被拉掉了。第二个人存活了下来,但被扔到岸上冻死了。接下来的一场小规模哗变,最终导致5个人被施以绞刑。当远征队回到荷兰时,船员们已经丧失了对北极探险的热情。

荷兰国会决定放弃这个计划,他们认为这项越来越显得徒劳无功的事业已经消耗了大量的资金。但阿姆斯特丹的商人们不为所动,他们越挫越勇,立刻又装备了第三支船队,这支包括两艘船的船队由威廉·巴伦支担任总指挥,雅各布·范海姆斯凯克为船长,于1596年扬帆起航。结果两人被困在了新地岛北部某个地方的冰海中,他们坚信自己关于北极地区气候的经验能够让他们度过寒冬。他们用原木和漂浮木搭建了一座临时的小屋——这座小屋构造良好,3个世纪后英国人查理·加德纳到访此处时它依然屹立不倒——他们就在里面度过了8个月的寒冬。充足的幽默感帮助他们赢得了这场生存之战。1月份,他们将船上的治安官加冕为新地岛之王后,享用了一顿面食;2月份,他们猎杀了一头北极熊,“弄到了100磅脂肪”;6月份,当冰终于开始融化,他们才发现船身已经被挤坏无法修补了。这些幸存者匆匆建造了两条小船,幽默风趣的巴伦支鼓励他们好好干。尽管他病得很厉害,却努力让大家都保持精神愉快:“我们的生命就系于此,伙计们,”他开玩笑说,“如果我们不把船造好,就得作为新地岛的市民留在此地终老了。”

几天后巴伦支病逝了,范海姆斯凯克率领两艘小船穿越了冰海。过了差不多两个月,这些幸存者才在科拉半岛附近看见一艘荷兰船,这艘船出手救了他们。范海姆斯凯克和手下最终回到荷兰,与阿姆斯特丹的投资商会面时,对任何通往香料群岛的东北航道都表现出极为悲观的态度。为了进一步说明北极不是寻找香料之地,他们与商人们会面时全身穿着在北极时的服饰,头上戴着“白狐狸皮做的帽子”。

荷兰人建造了一座木屋,靠着吃熊肉存活下来。有一头熊“死了以后给我们的伤害比它活着的时候还严重。我们将它开膛破肚,把肝脏割下来吃掉了……结果我们都病了”。

第三次远征失败后,人们对北方航道的热情冷却下去。尽管有25 000荷兰盾的悬赏奖给穿过冰海的勇士,但10多年内都没有任何一艘英国船或者荷兰船尝试航行到白海的阿尔汉格尔斯克港以东的地方。珀切斯牧师十分沮丧地写道:“最令我难受的是,进一步探索北极和更远的地方的计划受阻了。”他认为,富商们有资助北极远征的义务,因为“如果行善是他们的指南针,慈悲是他们的罗盘,天堂是他们的港湾,如果他们能够遵循《圣经》正义光芒的指引勇攀高峰,通过信仰之路抵达自身灵魂深处,而不是通过沉重的无尽贪婪,他们就可能得到整个世界并还我们一个更好的世界”。

1608年,珀切斯听说一个叫亨利·哈德逊的英国探险家已经航行去过北方两次了,他想要穿越北极,然后前往香料群岛。尽管这两次航行均以失败告终,但他走了相当长的距离,到达了新地岛、斯匹次卑尔根岛一带,甚至到过格陵兰岛的东海岸。但真正让珀切斯激动的是,哈德逊到了比之前的人更北的位置,实际上他航行到了距北极点纬度不到10°的地方。

伦敦商人对哈德逊的发现表示出了兴趣,但他们忙于让他们的船只绕过好望角回家,还顾不上考虑装备新一轮的北极探险,而他们的荷兰对手则不是这样的。听说哈德逊的航行后,荷兰人担心他们的英国敌手会率先发现东北航道,于是指示他们驻伦敦睿智的老领事埃马努埃尔·范米特林与哈德逊接洽,把他带回荷兰。

随着温度骤降,“屋里面全都结冰了,墙壁和屋顶的冰都有两指厚”。

哈德逊在1608年冬天抵达阿姆斯特丹,立刻获准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面谈。哈德逊介绍说他的发现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他坚定地告诉董事们,正如普兰修斯所说,北极有一片开阔的海洋,并解释道,他越往北航行气候就越暖和,他不仅没有遇上冰雪,反而发现那里的地面不但覆盖着草和野花,而且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动物依靠这片土地生存。

商人们来了兴趣,询问哈德逊为什么他们自己的船员没有找到这片温暖的土地。这位英国探险家早已准备好了解释。他说,要想到达北极那片气候温暖的地区,必须行进到北纬74°以外——荷兰的船只在这里总是发现航路被冰堵塞——才能进入开阔的海域,那儿水深浪高,不可能结冰。而且哈德逊自信地断定,如果能够抵达北纬83°——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北部的某个地方——就可以拐向东方继续前进,到达东印度群岛温暖的海域中。

哈德逊的理论听起来似乎可信,但这些商人经历过太多次北极探险的失败,因此要求得到更进一步的证据。他们叫来彼得鲁斯·普兰修斯与会,问他对于哈德逊的发现有什么看法。普兰修斯不但认同哈德逊的每句话,而且提出了自己的证据来佐证哈德逊的说法。他认为,尽管太阳的热度在北极非常微弱,但实际上它能在一年中连续约5个月不间断地照射,因此能在北极形成一个永久的温暖区域。为了证明他的观点,他提醒董事们说,在同一个地方持久燃烧的一堆小火,比时常熄灭的大火所产生的热量要多很多。

普兰修斯的解释让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们印象深刻,但他们还是犹豫要不要即刻装备一支船队,这主要是因为公司规定去往香料群岛的远征只有在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一致同意的情况下才能成行。由于公司一年才开两三次会,因此要到1609年晚春时节下一次开会时,才能对某个项目发表意见。可惜如果要派一支远征队穿越北极,晚春时节已经太晚了,这样的话哈德逊将不得不再等上一年才能出发。

这次不寻常的迟疑几乎使董事们损失惨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特许状,使其对所有绕好望角或者穿越麦哲伦海峡的贸易都拥有垄断权,但其中并未提及任何到达香料群岛的东北航道,这就带来了一个无法回避的结论,任何有不同意见的商人想去寻找东北航道,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无权阻止的。哈德逊到访阿姆斯特丹时,正好就出现了这种情况。该城富商之一,伊萨克·勒迈尔认为荷兰的贸易方式过于小心翼翼了,因此渐生不满,他很快于1605年撤出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投资。现在他成了公司的敌人,而且是危险的敌人,因为他发誓要尽其所能打击之前的合作伙伴。当他听说公司董事们事实上已经否决了哈德逊立即前往北方的提议后,他即刻和这位英国航海家取得了联系,提出合作。勒迈尔有着强大的后盾: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对荷兰船只通过英吉利海峡越来越嫉妒,也想从东印度的财富中分得一杯羹。当知晓勒迈尔与之前的合作伙伴关系破裂后,亨利四世通过他的特使皮埃尔·让南与勒迈尔取得了联系。

接下来的几场磋商不得不以极为秘密的方式进行,以防荷兰东印度公司了解他们的计划,因为他们“最担心这个计划被别人抢先”。勒迈尔和让南拜访了哈德逊,这位英国探险家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耽搁了他的计划大为光火,于是就把他关于北极的研究成果交给了两位来访者。

让南读了这些发现之后,立刻写信给法国国王,恳求他资助哈德逊带领远征队前往北极。他预测,到香料群岛来回只需6个月,而且有一个有利的条件,就是在途中不会遇到任何一艘外国帆船。让南写道:“尽管确实不能保证此次行动一定能成功,但勒迈尔长久以来一直在研究这个项目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他被认为是一个谨慎而且勤奋的人。”他补充道,“普兰修斯和其他地理学家认为,世界上还有一些土地尚未被发现,这也许是上帝专门留给诸位国王建功立业的吧……即使没有收获,这也是一件可歌可颂的事,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因为本来风险就很小。”

一收到信件,亨利四世就采取了行动。尽管他对这个计划心存疑虑,但他还是情绪高涨地开了一张4000克朗的支票。可惜资金到位得太迟了。听说勒迈尔和哈德逊的密会后,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次行动迅速,他们将哈德逊紧急召回,并和他签订了一份合约,任命哈德逊为探索通往香料群岛的北方航道的远征队队长,条约里面还详细写明了他要走的路线、报酬和所承担的责任。“上文所提的哈德逊须于4月1日前后起航,寻找北方航道,绕过新地岛北端,并沿其平行线继续前进,直到转向南到达北纬60°。”航行过程中,他需要“在不浪费大量时间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了解当地的情况,尽可能快地返航,并向董事会提交一份可靠的报告,详细叙述航行情况,把日记、航行日志和航海图以及有关途中所发生之事的叙述一并上交,不得有任何保留”。而作为他服务的报酬,“董事会将付给上文所提的哈德逊……总计800荷兰盾;如果[但愿上帝阻止]一年之内他没有回来,也没能抵达附近其他地方,董事会将再付给他的妻子200荷兰盾现金,从此不再对他或他的子嗣承担任何责任”。

这份合约清楚地表明像哈德逊这样的探险家所要承担的巨大风险。他要驾驭的船很小,吨位只有60吨,几乎跟现代的游艇一样大,难以应付到处漂浮着冰山的大海。报酬也很低,而任何成功所得的收益却完全掌握在雇主手中,他们“将依据上文所提的哈德逊所经历的危险、灾难和见闻付给他相应酬劳”。而且哈德逊也没有得到以后继续被雇用的保证,此合约只包含一次远征航程。然而哈德逊居然不可思议地接受了一项苛刻条件,如果自己在海上失事,董事会只会付给他妻子一笔可怜的补偿。也许他未能说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付更多的钱,但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

就在哈德逊起航前,他收到一组奇怪的附加指令,更为详细地陈述了他必须走的路线,并明确命令他“除了绕过新地岛北端和东北方的航道,不要考虑探索其他任何航线或通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何要加上最后这个条款至今仍是个谜,但也许他们隐约觉得,哈德逊一旦起航出发,就会把他们的所有指令抛诸脑后。当时他们对这个桀骜不驯的英国人确实感到有些不安,公司的一份提到船员薪资争议的信件中说:“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都敢抗命,那不在我们跟前他会怎么样?”

接下来的事件表明,公司对哈德逊品性的担忧是正确的,他们也完全有理由怀疑他的领导能力。但荷兰商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1609年的航行会对香料竞赛造成如此深远而又持久的影响。

“半月”号(Half Moon)在当年的3月起航,船员中有荷兰水手也有英国水手。船的艏楼和艉楼都建得很高,外形像在荷兰须德海平静海水中使用的那种浅底船。几乎没人察觉到他们正向北海缓慢行进,更没有船员能猜到,哈德逊根本不打算沿着俄国的北部海岸航行。谁都不知道,哈德逊起航前带进船舱的那高高的一堆航海图和地图,跟东北航道无关,而是关于西北航道的,他此刻想探索的正是西北航道。

哈德逊本人关于此次航行的记述已经散佚,但两本当时的日记得以保存下来。其中一本的作者是哈德逊的助手罗伯特·朱特,这是一份关于船上发生之事的生动的个人描述。另一本日记的作者是埃马努埃尔·范米特林,内容来自回程时他与哈德逊的船员的交流。朱特对航行前几周的信息提及得很少,对“半月”号驶向北极冰层之前的航程记录的细节也不多。他确实提到过“黑色两星期”,也写道他们“麻烦很多”,但这是因为船员自身还是因为“恶劣的暴风雪天气”,现在还不清楚。

埃马努埃尔·范米特林讲述的故事则更加引人入胜。据他所述,就在航程的前几周,荷兰水手和英国水手之间已经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一些船员谋划了一次针对船长的叛变,但未能得逞。恶劣的天气也只能加剧船员们的不适,因为有些荷兰水手刚从东印度群岛回来,他们已经适应了在赤道慵懒的炎热气候中航行,而现在他们正驶向气候寒冷的地区,在这里用轮滑组拖动缆绳之前还得先把绳子上的冰凿掉。

1609年5月21日正午,“半月”号的船员被召集到甲板上,观看太阳出现的奇怪现象。朱特写道:“我们看到,太阳上面出现了一个‘slake’,同时我们发现自己所处的纬度是70°30′。”“slake”这个词意为“淤积的泥浆或烂泥”,这表示朱特当时描述的可能是太阳黑子。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就是关于太阳黑子最早的目击记录,通常认为的关于太阳黑子的第一次记载是天文学家托马斯·哈里奥特于1610年冬季的观察记录。

哈德逊不仅要对付难于管理的船员,暴风和阵雪也困扰着他,此时他决定放弃寻找东北航道,转而向西,穿越大西洋。据范米特林的记载,“哈德逊给了[船员]两个选择”,通过远在巴芬岛北部的戴维斯海峡前往香料群岛,或者是沿美洲东海岸南下到达北纬40°,他希望能在那里穿越到太平洋。哈德逊更倾向于选择第二条路线,这条路线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乔治·韦茅斯,这位英国航海家曾于1602年和1605年探索过北美的东海岸线,其中至少有一次到达了哈德逊河的河口。如果不是因为韦茅斯“手下船员愚蠢的行为”逼迫他不得不返航回家,他本来会继续沿哈德逊河溯流而上。

韦茅斯的航海图和地图是如何落到哈德逊手里的现在还不得而知。根据荷兰人的记述,“落入普兰修斯手中的乔治·韦茅斯的日记……对哈德逊探索这一著名海峡发挥了巨大作用,因为1609年他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谈判时……曾请求普兰修斯将这些日记交给他”。这表明,早在哈德逊签署探索东北航道的合约时,他真正的兴趣就是往西穿越大西洋。

哈德逊的船员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即尝试走了那条所谓的南方航线一周后,“半月”号船员看见了法罗群岛参差不齐的轮廓。哈德逊曾造访此地,知道这里是补充给养的好地方。他害怕危险的礁石和涡流,因此在远离海岸的地方下锚,然后派出一支小队登陆,将新鲜淡水灌满船上的木桶。1609年5月30日,天气放晴,船员得见阳光,哈德逊带领全船的人上岸活动筋骨。可惜日志记录员朱特当时守在船上,所以水手们如何看待那些原始的、吃鸬鹚的岛民没有被记录下来,这些岛民贩卖海豹皮,而且操着独特的古诺尔斯语方言。他们再次起航后,一直在密切瞭望,寻找马丁·弗罗比舍30年前发现的布塞岛,但翻滚的海雾过于浓密。狂风暴雨接连几天困扰着他们,风暴一度非常猛烈,船上的前桅都破裂了,碎片被甩到了海里。直到7月初船员穿过海雾看到了纽芬兰——在哈德逊所处的时代这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地理名词——的海岸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哈德逊的船在新斯科舍以西约100英里的佩诺布斯科特湾下锚。

不久,岸上的印第安人就瞥见了这艘船。“10点钟方向,有两艘小船载着6个当地的野蛮人向我们划过来,他们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很高兴。我们送了一些小玩意儿给他们,他们跟我们一起吃了饭喝了酒;告诉我们说附近有金矿、银矿和铜矿,还说法国人在跟他们做贸易。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们中有个人会几句法语。”事实上,法国人从卡伯特的时代开始,就在这片富饶的水域捕鱼,而且经常冒险上岸做些交易,用小刀、短柄斧和水壶换海狸皮和其他动物毛皮。他们一定对当地土著很好,因为“半月”号受到了当地土著热情的欢迎,但哈德逊的船员并未同样以礼相待,反而带着火枪上岸,并且偷走了印第安人的一只小舟。他们意识到这些印第安人无力自卫抵抗以后,就带着“两把冰冷无情的枪和武器”再次划船登岸,把这些“野蛮人”赶出了他们的屋子,将其洗劫一空。

这类野蛮的行径反复出现在朱特日记的字里行间。在他的整个叙述中,他对待印第安人持有一种几乎是憎恨的不信任态度,他认为朝靠近他们的独木舟开枪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他总是称当地的印第安人为“野蛮人”,并且认为他们通常都是奸诈之辈。我们现在只能猜测哈德逊对此类行为的态度。他的性格是极为模糊的,人们对他的了解大多来自他人的叙述,而这些人通常对他们的这位船长心怀怨恨。哈德逊也许生性孤僻、多疑,很可能沉迷于自身的喜好而对他人不屑一顾,然而,在他自己留存下来的片段文字中,提到土著印第安人时总是语气友好,而且似乎十分尊重对方。他和他的船员似乎在如何对待印第安人的问题上意见完全相反。土著印第安人对他个人的善意行为友好相待,其船员的敌对态度则导致了土著的不信任。哈德逊的弱点在于不能控制手下人,因此,他下一次向西航行时,最终的结局不是死于愤怒的印第安人之手,而是死于他自己手下叛变的船员,也就不足为奇了。

“半月”号此时向南驶向了科德角,在此停船逗留的片刻,他们让一个特别有趣的印第安人登船,给他灌了非常多的酒,结果“他一跃而起,手舞足蹈起来”。“半月”号经过英格兰殖民地弗吉尼亚时,船长的猫莫名其妙地从船这头跑到那头,整晚都在哀叫,使得船上的人非常焦虑。

进入1609年8月的尾声,“半月”号到达了本次航行最南的地点查尔斯角。船员们第一次看见了切萨皮克湾,这是“一片白色的沙滩,其间有众多的港湾和岬角”。他们在这里又再次往北,两天后抵达了特拉华湾。此时,他们已进入哈德逊认为能找到指引船只到达香料群岛的航道的区域,因此,所有船员都被吩咐密切关注任何看起来有希望找到那条航道的水湾或河口。朱特屡次爬上桅杆寻找,但每次都归于失望。9月2日,一场森林大火划破了黑暗,但海岸线始终模糊不清,甚至第一缕晨光在地平线上升起时,他们仍然难以测定海岸线,因为这里“似乎全是破碎的岛屿”。最终光线变强后,长岛的海港山出现在了船员们的视野中,几小时后,他们又看到了反射着微光的桑迪海岬。当“半月”号最后下锚停泊时,哈德逊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绝佳的港口,水深四五英寻①,离海岸有两锚索远”。按现在美国人的叫法,他到达的是哈德逊河口的科尼岛。

 

哈德逊并非第一个发现哈德逊河的人:此项荣誉应当属于效忠于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航海家乔瓦尼·达韦拉扎诺,他在约85年前曾驶入这座天然港口。和哈德逊一样,他也在寻找一条去往太平洋的通道,也曾为这片美丽的风景所打动。他在一封给法国国王的信中写道:“我们在陡峭的山丘之间发现了一处怡人之地,一条大河穿流而过,河口的水很深,湍流入海;借助上涨达8英尺的潮水,即使满载的船只也能进入河口。”如果不是海上突然刮起一场“强劲逆风”,逼迫达韦拉扎诺离开,他本来是要溯流而上的。“我毫不怀疑,可以穿过某条通道深入到东方的海洋。”他在日记中写道。哈德逊此时希望找到的就是这条通道,它可以把去香料群岛的航线缩短几千英里。

在科尼岛附近下锚停泊后,哈德逊派出一个小队上岸侦查。他们回来时带回一伙好奇的土著,这些人在“半月”号靠近他们的小岛时曾惊愕地盯着他们。他们身着鹿皮,给船员们递上青烟叶,希望能得到小刀和玻璃珠。次日,船员又划小船登岸,这次他们去了新泽西和斯塔滕岛中的某个地方。在那里他们惊讶地看到了“非常漂亮的橡树”,其“高度和粗壮是罕见的”。他们每到达一处,都着实惊讶于不可计数的天然水果:蓝色梅子、红色和白色的葡萄、越橘,更不要提白杨和椴树,“以及各种各样可以用于造船的林木”。

目前为止,好战的船员一直受到土著印第安人的友好接待,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到来并非在所有地方都会受到同样的热烈欢迎。当时哈德逊派出英国人约翰·科尔曼和一个4人小队穿越纽约湾海峡,正当这几人聊着秀美风光,尽情享受着海滩上花草的“甜美芳香”时,一阵箭雨毫无预兆地飞来船上,射穿了科尔曼的喉咙,他当场丧命。剩下的几个人拼命划船远离岸边,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返回“半月”号,夜幕就已降临,他们在余下的夜晚用铁抓篙与水流抗争,奋力阻止小船被带入大海。直到第二天上午10点,他们才最终返回大船,接近正午时分,他们才把科尔曼埋葬在靠近桑迪岬的科尔曼岬。

船员被这场袭击激怒了,但又不敢登陆,于是起锚沿哈德逊河而上。他们一路上用物物交换的方式与当地土著交易以补充给养,甚至把一小队“野蛮人”带到了“半月”号上。这并非出于友好,哈德逊将塞巴斯蒂安·卡伯特著名的忠告牢记在心,“如果能用你的啤酒或葡萄酒将[土著]灌醉,你将知晓他内心的秘密”,他灌了船上的印第安客人“非常多的葡萄酒和烈性酒,他们都很高兴”。不幸的是,他们很快就太过“愉快”,以至于无法告知他通往东印度的通道的任何信息,此时他们唯一的困难就是怎么划回岸边。虽然哈德逊未能从这场即兴酒会中得到任何关于这一地区的地理信息,但是聚会确实有助于恢复船员和土著之间的关系。第二天,双方又开始交易了。之后“半月”号继续逆流而上,不久就来到了“河的那一边,这里被称作‘曼纳哈塔’”。离开荷兰约6个月后,哈德逊抵达了曼哈顿岛,这里距离他应该去的地方有4000多英里。虽然哈德逊的多数文字都已散佚,但他日记的残卷被一个叫约翰·德拉埃特的荷兰商人誊抄了下来。德拉埃特引用了哈德逊记述的一位印第安老人划船将他送上岸的片段,清楚地展现了这位英国船长的人品。他完全没有朱特和手下人的那种偏狭。相反,印第安人的风俗似乎引起了哈德逊的兴趣,他们的友好也让他印象深刻。“我同一位老人乘坐他们的一只独木舟上岸,他是部落的首领,”哈德逊写道,“这个部落有40个男人和17个女人。在那里我看见他们住在橡树皮搭建的环形房屋里,房子有着拱形的屋顶,看上去建造得很牢靠。”哈德逊惊异于食物的丰盛,因为他们的屋子里“有大量玉米,以及去年种植的豆类。除了地里种植的东西,在他们屋边晾晒着的东西就足以装满3艘船”。印第安人立即对他表示了欢迎,他们“在我们进屋时,[展开了]两张席子……随即用精制的红木碗盛着食物来款待我们”。哈德逊这时才明白他是要参加一场漫长的盛宴。

他们立即就派两个男子带着弓箭去打猎,这两人很快就带回一对他们猎杀的鸽子。他们还杀了一只肥狗,手脚麻利地用水里捞上来的贝壳剥下了狗皮。他们以为我要留下来过夜,但我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船上。

这是我此生踏足过的最适宜耕作的土地,而且这里还长有各种林木。本地土著都是很好的人,因为他们见我不愿久留,以为我是惧怕他们的弓箭,就拿起箭矢折断然后扔进了火里。

哈德逊和朱特等人所写的日记与信件,以及英国东印度公司保存的报告,成为对欧洲人与土著部落第一次接触的珍贵记录。更为珍贵的是这些记录还包括土著对这些上岸的胡子拉碴的英国水手的看法。哈德逊到达曼哈顿的情况之所以被意外保存下来,是一位名叫约翰·赫克韦尔德牧师的美国传教士辛劳的结果。“半月”号在曼哈顿西海岸停泊大约两个世纪后的1801年1月,赫克韦尔德写信给一个耶路撒冷朋友说,他与印第安土著一起工作生活了几年,同许多酋长结下了友谊。当他聊起印第安人的早期历史时,他惊讶地得知,哈德逊的到访早已成为部落传说的一部分流传下来。听说这个故事代代相传,但没有文字记载后,赫克韦尔德就在笔记本上记录道:“很久以前,当印第安人不知道有白皮肤的人存在的时候,几个外出钓鱼的印第安人……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个硕大的东西游在或者说漂浮在水面上,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这几个人立即回家,召集了最勇敢的战士去一探究竟。但他们离那个奇怪的东西越近,就越摸不着头脑。“有人推断说,这如果不是一条特别大的鱼,就是其他动物,而其他人则认为这是某种巨大的房子。最后这些目击者一致同意,随着这个物体移向陆地,不管它是一只动物还是上面有什么生命,最好将他们的所见告知所有有人居住的岛上的印第安人,并让他们小心提防。”

几个酋长及时赶来一起讨论这个怪物,争得很厉害。最终他们认定这是一条巨型的独木舟,曼尼托——这位至高无上的神就住在上面,他是来巡视他们的。这使得聚集起来的众人陷入了恐慌:男人们被派去寻找肉类以作祭品,女人们被命令准备精美的食物,神像被修复并重新上漆,他们还组织了一场盛大的舞会来取悦他们的神祇。

正在他们做这些准备时,派去密切观察那个漂浮物的船队发回消息。他们在观察了数小时后,确信这是一栋彩色的大房子,上面住满了人。这些人不但肤色不同于他们,而且身穿的服饰也很特别。他们说,身着红衣的就是曼尼托本尊,他行事很不庄重,对岸上的人大喊大叫,制造出最不堪的声响。

最后,哈德逊带着两个同伴登岸去见酋长和长老们。众酋长回礼的同时,一直在仔细端详着这个陌生人,并且想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布料会在阳光下这么闪耀(那是哈德逊的花边襞襟)。他们惊讶地看着“曼尼托”开了一瓶纯酿酒,倒入一个玻璃杯中,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瓶和杯子递给离他最近的印第安酋长,并示意他喝。

“酋长接过酒杯,但只闻了一下就传给了下一个酋长,后者也是这样。于是,酒杯就这样转了一圈,却无人品尝。正当酒杯要还给那个身着红衣之人时,其中一个意气风发的勇士跃身而起,大声斥责所有人不该一口没喝就归还酒杯。”他认为“曼尼托”把酒杯递给他们是为了友谊,是为了印第安人的和平,“既然没人愿意喝,那就让他来喝,无论后果如何。于是他拿起了酒杯,向所有人道别之后一饮而尽。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这位坚定的同伴,想看看会有什么后果。他很快就步履蹒跚起来,最后倒在了地上,大家都为其叹息。他睡了过去,可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几分钟后,那人突然蹦了起来,让众人大吃一惊。他宣称自己一生从未如此快活,并要求再来一杯。“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所有人很快就都加入进来,喝得酩酊大醉。”

最后这个细节使得故事听起来真实可信。朱特的日记频繁地记录了如何只用少许酒精,就可以让印第安人喝醉,“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喝酒”。为迎接哈德逊而发生的那些醉酒的故事,直到19世纪还一直在印第安土著中流传。赫克韦尔德甚至宣称,曼哈顿这个名字就源于那儿发生的醉酒事件,因为印第安语“manahactanienk”的意思就是“众人皆醉之岛”。

印第安人恢复清醒后,哈德逊再次登岸,分发了一些玻璃珠、斧子、锄头和长袜。印第安人见到这些礼物后非常高兴,尽管他们根本不知这些东西该怎么用。后来船员们发现,印第安人把斧子和锄头当成珠宝戴在身上,而将长袜当成烟袋,引得他们大笑。

1609年9月19日,“半月”号继续溯流而上寻找能够通向太平洋温暖水域的航道。哈德逊在奥尔巴尼地区的某个地方下锚之后,就派他的荷兰大副和另外4个手下坐小船继续向上游探索。黄昏时分他们带回了坏消息。前方河道收窄,水也变浅了,船上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条大河并不能通向东方的香料群岛。

他们的回程伴随着一连串暴力的插曲,颇为不顺。在疑为皮克斯基尔附近高地的“群山下”下锚后,哈德逊的船员邀请一队土著上船,得意扬扬地展示了他们的武器。原本大家都很友好,直到朱特发现一个印第安人划着独木舟尾随在船尾附近,这个印第安人从船舵爬上来,从他的船舱里偷走了一只枕头和两件衬衫。曾经让印第安人非常惊奇的步枪此时展示了它致命的效果。朱特用枪瞄准了那个印第安人,朝他胸口开了一枪,当即把他打死了。这造成了一片惊慌,印第安人纷纷跳进水里,许多人手里还紧握着船员想购买的东西,因为物品失窃而发怒的“半月”号船员跳进他们的小船,硬把东西拿了回来,其间还枪击了几个印第安人。

大家回船之后,“半月”号沿哈德逊河顺流而下,脾气暴躁的朱特还在为印第安人的背信弃义而愤怒。为了平息怒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河岸上聚集的印第安人开火,每次打中了就在日记里记上一笔。这种毫无来由的暴力读起来倒人胃口:“我们用6把火枪,杀死了他们两三个人……我朝他们开枪,杀死了两人……我瞄准然后射穿了[一个独木舟],杀了他们一个人。”

“半月”号很快抵达了哈德逊河口,此时天空晴朗,风力强劲,“我们升起主桅帆、斜杠帆和中桅帆,起航出海”。过了不到5周,他们就再次穿越了大西洋,看见了英国海岸线。

如果哈德逊遵循指示,他应该继续穿过英吉利海峡,直接抵达阿姆斯特丹。但他在达特茅斯下锚,然后给他的荷兰雇主捎信说他回来了。他在信中没有提到自己会去阿姆斯特丹,而是要求他们再送1500弗罗林到达特茅斯,以便他能够再次起航,这次是去探索纽芬兰的北部海岸线。

荷兰董事们被哈德逊的行为激怒了,命令他即刻返回。但英国政府听闻传言,说哈德逊实际上已经发现了去往香料群岛的通道,于是颁布了一条枢密令,指控他进行了一次“损害自己国家利益”的航行,并禁止他离开英格兰。这让荷兰驻伦敦的领事埃马努埃尔·范米特林难以忍受,他在官方报告中写道:“许多人都认为,禁止这些水手把账簿和报告交给雇主,十分不公平。”但在他的私人信件中,他就没有这么婉转了。他断言:“这些英国人反复无常、做事草率、极度虚荣、为人轻浮、惯行欺骗、非常多疑,特别是对他们鄙视的外国人。他们的言谈举止间尽是阿谀奉承和矫揉造作,还把这当成是文雅、端庄,以为自己充满智慧。”

哈德逊发现了一条“北方大河”的传言逐渐传回了荷兰,人们对此各有看法。范米特林本人对这个发现不屑一顾,认为这个英国人只不过在弗吉尼亚偶然发现了一条河;其他一些人虽然对哈德逊在美国东海岸的航行路线感兴趣,却说他“这条新路线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成就”。不过,还是有一个人写道:“人们认为,英国人自己有可能派遣船只到弗吉尼亚去探索前述那条河。”

曼哈顿岛上的新阿姆斯特丹要塞与班达群岛的贝尔吉卡要塞相距半个地球远,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英国人攻陷它,是对400年前香料群岛“非人暴行”的一个回应。

尽管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哈德逊的发现几无兴趣,还是有少数个体商人被“这是我生平踏足的一片最适合耕作的土地”这句话吸引,而且当他们读到那里动物的皮毛如何丰富时,更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哈德逊回来后不到一年,“有些商人又派了一艘船去了那里,也就是那条名叫曼哈特斯(Manhattes)的河流”。

这些商人很快就发现,哈德逊并未夸大曼哈顿周围一带乡野的丰饶。他们告诉印第安人,“他们明年还要来拜访”,而且会带些礼物和小玩意儿来,但又说,因为“他们没有食物就不能生活,因此想向印第安人要一小块地,撒点种子,种点香草,好放在肉汤里”。如果这些土著印第安人能够预测未来,他们就不会对荷兰水手如此热心了。几年之内,英国人和荷兰人就会为土地权展开争夺,荷兰人在该岛的最南端盖了两间小棚屋,后来变成了一座堡垒,继而成了一座小镇,10年之后,这里就成了新尼德兰(New Netherland)。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哈德逊更没想到,这个地方的未来居然与出产肉豆蔻的班达群岛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了一起。

①1英寻约合1.8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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