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聚集在多佛海岸的峭壁上观看的那一小批人来说,此刻的景象极为壮观,一生难见。一支小型船队正飞速驶入英吉利海峡,满张着风帆,长三角旗飘扬其后。不过这些并非英格兰的船只,船上也不是英格兰水手。这支船队的指挥官是一个名叫雅各布·范内克的荷兰人,他正准备把无数的财富带回阿姆斯特丹他的东家那里。
雅各布·范内克的船队于1599年夏季回到荷兰,很少有哪次远征像他这次这样一帆风顺的。他在驶向东方的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并且回家之前在万丹购入了大量香料。此后的几次航行,他会被指控鸡奸,在枪战中失去一只手,还会因吃了有毒的水果而暂时得了“疯魔症,让他看见了天使、魔鬼、蛇以及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遇到这些麻烦,大家欢庆了他的归来,因为“从来没有哪些荷兰船像这样满载而归”,他率领的这些船确实称得上满载而归:除了半船舱的肉豆蔻、肉豆蔻干皮和肉桂,还有近100万磅重的胡椒和丁香。范内克和他的手下被当作英雄款待:他们在一队小号手的引领下,得意扬扬地在阿姆斯特丹的街头游行,城里的教堂敲响了欢庆的钟声。商人们送给范内克一只闪闪发亮的金酒杯(不过随后发现酒杯只是镀金的,商人们的慷慨形象也就破灭了),并且给船员提供了足够的葡萄酒。
这次航行的成功得益于范内克与万丹土著沟通的技巧。3年前,嗜杀成性的科内利斯·豪特曼用他威力巨大的火炮轰炸了该城,屠杀了数百人,甚至放肆地用最大的一门炮炮轰了王宫。范内克则非常精明,他明白只要不像豪特曼那样大肆破坏就能受到欢迎。他不仅同意国王开出的价钱,还大胆地提出用高价收购货品,以巩固他们新结下的关系。“有些人也许会认为,”他在日志中写道,“我们有点浪费雇主的钱。但如果他们能够冷静地看待这个问题,就会认可在这个曾视我们国家为敌人的地方,需要表示一定的诚意。”他这项修补关系的任务得到了万丹商人的帮助,后者刚刚截获了3艘葡萄牙船,将其抢劫一空后付之一炬。万丹人意识到这种放肆的海盗行径必然会遭到葡萄牙人的报复,因此他们亟需强大的盟友。
范内克进港后,贸易活跃了起来,他亲自率领的3艘船在4周之内就装满了香料。他唯一忧心的是船队的第二小队,它们自从出现在马达加斯加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但是随着年关将近,范内克计划和船员们欢庆新年时,第二小队的船只在声名显赫的海军中将威布兰德·范沃韦克(韦麻郎)和北极探险家雅各布·范海姆斯凯克的指挥下驶入了人们的视野。“他们高兴地迎接了我们。”航船日志记录道。
最高兴的当数雅各布·范海姆斯凯克,就在两年前,他曾在北极海域搁浅,寻找传说中的东北航道的远征中止在一片冰面上。现在置身万丹的热带高温之中,范海姆斯凯克觉得还是这里的环境更加宜人。回到老友身边,他沉浸在节庆活动中。范海姆斯凯克本人的航行比许多人都要顺利。他偶然在印度洋中部发现了一座天堂般的小岛,将其命名为毛里求斯,在这里他手下人用轻易就能抓到的野生动物填饱了肚子,惬意地躺在沙滩上,手脚并用地骑在巨龟身上取乐。范海姆斯凯克意识到毛里求斯是一个有价值的港口,可供荷兰船只停靠,于是他把一只公鸡和几只母鸡放在岛上,还播下橘子和柠檬种子,乞求“全能的上帝保佑,让其繁殖和生长,造福后来之人”。
雅各布·范内克疯狂买光了万丹港的香料。返航之前,他建议船队的其他船只向东航行去香料群岛,在那儿肯定可以买到足以装满船舱的肉豆蔻和肉豆蔻干皮。于是他们照做了:范沃韦克驶向最北端的德那第岛,为了庆祝顺利到达,他发射了很多炮弹,据说这座岛都震得晃动了。与此同时,范海姆斯凯克驶入了更遥远的海域。他无所畏惧地直接驶往班达群岛,当时尚无荷兰人或英国人涉足此地,随船商人对他冒险驶向东方时常感到不满。他们中有人建议船长小心驶得万年船,范海姆斯凯克却发了脾气。“当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的时候,”他说,“公司的老爷们也他妈的该承担失去船只的风险!”
他还不得不面对一个怪物,传说这是一只“恶魔附体”的动物,生活在班达群岛,专门袭击过往的船只。幸运的是他的印度领航员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怪物:“他露出狰狞的表情,将钩头篙插向怪物”,作势要杀死它。这招管用了,那只怪物再也没出现。1599年3月中旬,范海姆斯凯克在大班达岛下锚,并且请求当地土著首领开展贸易。
班达人看到这群荷兰人来到他们的海岸时并不怎么高兴。跟葡萄牙人打了近90年交道后,他们对所有的外国人都不信任了,而荷兰人的到来似乎预示着某种新的威胁。范海姆斯凯克的船刚锚泊在内拉岛巨大的天然港,岛上沉寂了数个世纪的火山就突然爆发了,壮观的火焰射向天空。“火山喷出非常可怕的火焰和大量的火山灰,所有的树木都被摧毁了,熔岩像呕吐物一样淹没了这些树木,全岛不见一片绿叶。”当地人回忆起了5年前一位伊斯兰教的神职人员跟他们说过的一个预言,他说一伙陌生的白种人很快就要抵达班达群岛并用暴力控制他们。由于这几艘荷兰船全副武装,范海姆斯凯克似乎也对当地长期的争执很感兴趣,因此大家一致认定他们就是预言中说的那支白人军队。
范海姆斯凯克送上了厚礼,又反复保证他是葡萄牙人不共戴天的敌人,他的手下才被允许登陆大班达岛,用刀和镜子交换肉豆蔻和肉豆蔻干皮。他们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购买香料,并得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和平开展贸易,但也不是没有争执,范海姆斯凯克写道:“如果不想上当受骗的话,就要擦亮眼睛。这些人阴险狡诈,厚颜无耻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不过,他们购买肉豆蔻的价格低到了荒唐的程度(10磅肉豆蔻不到1英国便士)。等这些货物被运回荷兰,价格要增长几千倍。
他们在大班达岛上租了一栋房子,很快就有当地人驾小船从邻近的内拉岛前来。该地区土著首领间的一系列野蛮争斗导致班达群岛陷入了混战,贸易因此中断了。内拉岛的男人们与附近艾岛的盟友一起大肆烧杀掳掠,他们杀死敌人后,还会用鲜血淋漓的战利品来装点他们的船只。他们甚至违背传统,砍下了女人的头颅,尽管他们还慈悲地“把这些头用棉布包起来掩埋掉”。他们带着滴血的剑胜利归来,“一连四五天聚在一起庆功”。
在班达群岛,这种局部战争时有发生,荷兰人很快就会参与其中,并且造成毁灭性的后果。不过范海姆斯凯克暂时乐于隔岸观火,并为日后的远征搜集情报信息。最后,当他返航时,留下了22个荷兰人,范海姆斯凯克交代他们储存肉豆蔻,为下一支荷兰船队做准备。范海姆斯凯克与大班达岛土著首领告别时,对方提出了一个特别的要求:这位头领把他拉到一边,向他坦言自己对钟表的热爱,并请这位荷兰指挥官再回到这里时一定要带上一个落地式大摆钟,而且一定要把钟上的人物或野兽雕像去掉,因为这会冒犯到他的穆斯林岛民。范海姆斯凯克答应了,但因为没有关于钟表这件事的更多记载,他的要求似乎被有意忽略了。
范海姆斯凯克最后于1600年春回到阿姆斯特丹,他所受到的热烈欢迎,程度不亚于范内克。当他带回的肉豆蔻最后装入阿姆斯特丹的仓库后,“附近一带都沉浸在肉豆蔻的香味中”。
“但在一艘船都还没回来的1599年,荷兰就又派出了一支船队。”这次新的远航让阿姆斯特丹的商人们非常气愤,因为它是由鹿特丹和泽兰的商业贸易对手派出的,这些人早就想插手香料贸易了。阿姆斯特丹方面做出强硬回应,他们告知各指挥官严厉打击所有竞争对手。“大家都清楚,如果泽兰的船队捷足先登,那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因此就一个字——‘买’!买下所有你们能买到的货品,然后尽快装船发出。即使没有地方装货了,也要继续买,可以先打包好以便随时发出。”
商人们的忠告带到时已经太迟了,随着越来越多的船追逐香料而来,它们的价格也逐月攀升,阿姆斯特丹的商人们到荷兰国会——代表联省共和国各省的机构那里请愿,要求取得所有香料贸易的垄断权。“由于各种原因,”他们写道,“这项贸易最好由一个机构来组织。”
1599年班达群岛的肉豆蔻贸易商。当地商人在肉豆蔻中掺沙子增加重量来牟利。“要留心确保收到的肉豆蔻都是好的,”兰开斯特警告他手下的商人,“最小的那些运回家以后一文不值。”
这个离谱的要求很快就被否决了。然而,该国最有权势之人,时任荷兰大议长的约翰·范奥尔登巴内费尔特意识到,如果要繁荣香料贸易,就需要某种程度的垄断。他否决了阿姆斯特丹方面的提议,坚持要把全国范围内的小投资人都包括进来,“以便他们能商讨如何确保今后几年上述航行和贸易的稳定和安全”。此举不受欢迎并遭到阿姆斯特丹商人的强烈反对,但在1602年3月20日晚间,各方签署了一项协议,大名鼎鼎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式成立。公司拥有为期21年的香料贸易绝对垄断权,日后该公司会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一个强大的对手。
荷兰东印度公司立刻派出了他们的第一批船队前往东印度群岛。贸易特许状签发不过11天,他们就派出了3艘船,由强壮的泽巴尔德·德韦尔特指挥。船队剩下的船只由威布兰德·范沃韦克率领,在两个月后驶离泰瑟尔岛。船员们受命要与众多国家和地区建立贸易关系,包括爪哇、苏门答腊、锡兰和“香料群岛”。这似乎还没令公司满足,范沃韦克还得到指示前往中国沿海建立贸易基地。他们被允许并鼓励采取军事行动:“不论在哪儿碰到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攻击他们。”公司的指令上如此写道。不久,荷兰船队就卷入了地方战争。泽巴尔德·德韦尔特刚到锡兰,当地的统治者就“表示他非常憎恨葡萄牙人,并开始试探能不能和荷兰人一起攻击他们的堡垒”。德韦尔特和这位友好坦率的统治者一见如故,德韦尔特得知他是由葡萄牙人养大的,皈依了基督教,并改名为唐·若昂,但是现在他们绝交了,所以他要报复葡萄牙人。因此他建议德韦尔特,如果荷兰船队能封锁该岛的主要港口,他就能用地面部队进攻葡萄牙人的堡垒。他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沿海岸线不断进攻,直到葡萄牙人被彻底打垮为止。作为回报,他答应将葡萄牙人的堡垒交给荷兰人,“并且把自己的货品留给他们”。这个绝佳的提议让人无法拒绝,于是德韦尔特全力投入了这项计划。
愉快的心情没有持续下去。德韦尔特的船员经过漫长的航行之后疲惫不堪,尽管岛上盛产新鲜水果,但潮湿的气候让他们变得紧张和烦躁。“他们被苍蝇和小虫搞得寝食难安。”当地土著更让人恼火,“他们整晚都要生火抽烟”。但真正让荷兰船员们生气的是,他们直到现在仍然要靠船上从荷兰带来的那些腐烂咸肉果腹。“王公把他们招待得很周到,”一份日志里写道,“但他们的宗教信仰不允许食用牛肉和水牛肉,他们有很多牛,但是一头也不卖给荷兰人。”更让人恼火的是,周围的田野和草地上,甚至大街上,到处都挤满了肥壮的家牛和水牛。对这些锡兰人来说,它们都是神圣的动物,是已故亲属的灵魂栖息之所。但荷兰人早已受够了腐烂变质的骨肉,看见一头牛走过,就联想到鲜美多汁的牛排。德韦尔特礼貌地听取了唐·若昂解释为何不能卖牛给他们,但私下里,他对所谓神牛不以为意,纵容那些“不守规矩”的手下为所欲为,这些人宰杀了神牛,然后架起营火烤起了牛肉。
当地土著看见后吓坏了,唐·若昂更是如此。“即使葡萄牙人也没有犯下过如此罪行。”他咆哮道。无论德韦尔特怎么道歉,提出赔偿,也无法平息“亵渎神灵,屠杀神牛”而引起的怒火。荷兰人雅各布·里克斯写道:“自此我们与唐·若昂及其臣民的关系变得不好了。”
针对葡萄牙人的军事行动重新开始后,人们暂时忘记了这件事,但对荷兰人的不满情绪仍在发酵。当唐·若昂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敌人俘虏了,他决定是时候动手了。他表面上装作友好,邀请德韦尔特和他手下人赴宴,然后在席间进行了血腥的报复。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副队长正与唐·若昂商讨各项事务。突然,唐·若昂责骂副队长不该放跑葡萄牙人。这时,德韦尔特已经相当醉了。他激烈地反对唐·若昂的指责,坚持要他及其随从到荷兰人的船上访问以示补偿,还说“荷兰人得不到应得的尊敬,是不会罢休的”。他的话是火上浇油,唐·若昂显然认定了德韦尔特不能信任,而这次宴会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把他抓起来。随着一声令下,唐·若昂的随从拔出剑来,杀死了副队长和同行的所有船员。海滩边的丛林里埋伏了200名锡兰人,得知宫殿里的情形后,对我们留在岸上的人发动了进攻。一共造成我们47死6伤……所有这一切都是出于憎恨,我们也知道这憎恨由何而来,我们还以为大家都是朋友。
唐·若昂很快就试图和荷兰人重修旧好,但那些幸存者显然缺乏善意。“我们要去往别的地方,不会被阴险对待的地方。”他们告诉唐·若昂。
早在船员被屠杀的消息传回荷兰之前,又有更多的船只在史蒂文·范德哈根的指挥下被派往东方。他们直奔班达群岛,范德哈根准备在那儿建立一个坚固的商馆。他原以为范海姆斯凯克留在那儿的荷兰商人会来迎接他,但当他上岸敲响商馆大门时,十分吃惊地发现回应他的是一个愉快的英国人。此人正是“上升”号的船长克里斯托弗·科尔特斯特,他热情地欢迎了范德哈根。范德哈根向科尔特斯特打听此地荷兰人的命运,却得知他们在一场激烈的争执后都被当地土著杀掉了。根据记录,他们争执的原因“很奇怪”。据说,到达班达群岛不久,就有两个荷兰人放弃了基督教改宗当地土著信仰的伊斯兰教。“他们被三个荷兰人杀死了,这三人反过来又被土著杀掉。”这最终演变为一场血腥的争斗,直到所有荷兰人都死了才告结束。
范德哈根听闻此事后大为光火,隐晦地威胁了当地的班达人。塞缪尔·珀切斯在他生动的记录中写道:“暴风雨接踵而至……此时,森林中所有的野兽都出来了,幼狮狂吼着追逐猎物,恐怖的幽灵在黑暗中行进,黑暗的主宰们……随心所欲地发号施令。”范德哈根把岛上所有的土著头领召集起来,蒙骗他们签署了一份文件,使范德哈根获得了对肉豆蔻供应的绝对且永久的垄断权。对当地这些土著头领来说,这样一份文件还不如写它的那张纸有价值,荷兰人却将其看作一份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后来又将其作为吞并班达群岛的依据。
范德哈根返回荷兰时,荷兰人已经在香料群岛建立了3座堡垒,因而实际上垄断了全世界的丁香产出,而且与班达群岛签订了一份书面协议,理论上讲,也控制了无价的肉豆蔻的供应。但范德哈根的弱点在于,他安排留守的兵力不足以保证协议的执行。他刚离开班达群岛,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支船队就驶入了港口,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在土著岛民那里买到了肉豆蔻。
荷兰人获得成功的消息引起了英国东印度公司董事们的密切关注。他们参与香料竞赛不到4年,就发觉大部分“香料产地”都已经落入荷兰人之手。这让董事们很惊慌,他们力图通过在盛产丁香的蒂多雷岛和德那第岛,以及盛产肉豆蔻的班达群岛建立商馆向荷兰人发起挑战。他们的理由是,在香料群岛拥有商馆或商人长期驻扎于此,是与这些岛屿开展贸易活动的必要条件。留在那里的代理商人不仅能够在价低的收获季买入香料,还能监视荷兰人的动向,掌握最新情况。
1607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向东方派遣了第三批远征队,并为其提供了17 600英镑的金条(但只提供了价值7000英镑的本国商品)。他们敦促各船的船长要比荷兰人提前一步。他们的指令中这样写道:“你们要沿着马拉巴尔海岸迅速挺进,这样你们或许能在荷兰人之前抵达[万丹]……因为他们会尽一切努力赶在你们之前到达马六甲。”英国东印度公司董事们还利用这个机会告诫所有船员,船上禁止赌博和说脏话。也许是觉得卫生清洁仅次于内心虔诚,因此他们还给此次航行新加了一条规矩,要求船员“要手脚勤快,保持底层甲板和船上其他地方的干净整洁,这对保持健康十分必要”。董事们突然关心起船上的卫生,与其说是出于对船员的关心,不如说是因为他们得知“荷兰人比我们爱干净得多,这是他们的一大优点,也是我们的一大耻辱”。
董事们还有另外一个要求,实际上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们又觉得不得不做。“请记住,要尽力为索尔兹伯里伯爵抓几只鹦鹉、猴子、狨猴或者其他你们觉得有趣的奇珍异兽。”索尔兹伯里伯爵就是著名的国务大臣罗伯特·塞西尔。他纠缠了公司好几个月,就是想要搞到一些异域的动物充实他的收藏。第三次远征的领袖们超额完成了这个任务。当“赫克托耳”号最终停泊在泰晤士河的码头时,人们惊奇地发现“一个黑皮肤的野蛮人”若有所思地环视着伦敦的景象。他叫克里,是桌湾的土著,他在英国船只停靠非洲南部补充给养时错误地爬上了船。代理船长加布里埃尔·托尔森意识到他会在伦敦造成相当大的轰动,就把他俘获并带回了英格兰。结果他一路上都很烦人,因为“这个可怜的人”在整个漫长的航行中呻吟不休,根据该船日志记载,他这样倒不是因为生活不舒适,而是因为“被人利用而心情十分低落”。
托马斯·斯迈思爵士阔步来到泰晤士河边亲自欢迎克里,并向他保证,东印度公司会尽可能保证他居留期间生活得愉快舒适。尽管有这些许诺,思乡心切的克里还是让伦敦的商人们非常担心,因为他根本没有向他们表示感谢。“他衣食无忧,各种生活用品也很齐全,”他们说道,“但他就是不满足。”事实上,他在伦敦待得越久,似乎就越不喜欢这个城市,“他每天都躺在地上哭泣,边哭边用蹩脚的英语说:‘克里回家,回到萨尔达尼亚,回家去’”。
但克里在得到一份惊喜的礼物后就转变了心意,礼物是一套锁子甲,包括一个铜质头盔和胸甲。这件礼物让他喜出望外,他每天早上都要穿上这件“心爱的铁甲”,咯噔咯噔地穿过伦敦的各个市场,向惊讶的路人骄傲地展示他的盔甲。当他逃过了被做成人体标本,沦为索尔兹伯里伯爵的收藏品的悲惨命运,终于坐船回到非洲南部时,他还穿着这件锁子甲。不过,锁子甲带来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踏上家乡的海岸不久,就把这身盔甲,以及亚麻布和其他遮身的衣物丢了,披上了他的羊皮,又把动物肠子缠在了脖子上”。
长期以来,英国东印度公司一直打算用3艘船组成第三次远征队,交由威廉·基林统领,但精力极为充沛的“许可”号(Consent)小船船长大卫·米德尔顿厌倦了“赤龙”号和“赫克托耳”号的缓慢进度,决定在没有它们陪同的情况下独自前进。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基林船长抵达香料群岛时,米德尔顿早已回到了英格兰,正计划他的下一次东印度群岛航行。
大卫·米德尔顿是无所畏惧的米德尔顿三兄弟中最年轻的,也是三人中最着急、最讲效率的。他从不在外国的港口瞎转,一心只想着在最短的时间内做成生意。他以极快的速度驶过大西洋,到达桌湾时只损失了一个人。“一个叫彼得·兰伯特的人从桅杆上掉下来摔死了。”他在此稍作停留,补充新鲜的食物后,就再次出发了,这次是驶向马达加斯加。米德尔顿在那儿停下来以视察该岛,但匆忙巡视之后,他就决定继续前行,因为“岛上一无所有”,之后他在离开蒂尔伯里不到8个月后就到达了万丹。
几乎每支船队到达万丹时都处于无以为继的状态。船上的人或是患病,或是已经死亡,而城中的代理商们一般都处于一种十分堕落的状态。但这次不一样。向来高效率的大卫·米德尔顿直接上岸与加布里埃尔·托尔森会面,后者是他的哥哥亨利1604年留在这里的代理商,结果他“发现商人们健康状况良好,一切秩序井然”。托尔森表达了他的担忧,他觉得米德尔顿三兄弟中最小的这位尽管热情充沛,但经验尚缺,托尔森还告诫他,要与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打交道,就会遭到荷兰人的敌视。但米德尔顿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做生意,尽管他指挥的是一艘小船,也没有船队的陪伴,但他气势汹汹地告诉托尔森,他“根本不把他们的威胁和吹嘘放在眼里”。托尔森在给伦敦公司高层的一封长信中记录了这一切,尽管他在提到这位小米德尔顿时秉持着公正严谨的态度,但字里行间也没有为他说什么好话。托尔森明显察觉到,米德尔顿的倔强个性暴露了他的年轻幼稚。但米德尔顿也非等闲之辈,他到达盛产香料的摩鹿加群岛后,玩了一个聪明的“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急匆匆地穿越印度洋来到这里,然后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宴请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他为没有参与打击荷兰人的行动道歉,并解释说这有违规定。西班牙人坚决不把香料卖给他,他也丝毫不在乎,因为用塞缪尔·珀切斯的话说,他手下的人“晚上与土著私下交易,白天则跟西班牙人谈笑风生”。
之后米德尔顿从蒂多雷岛起航前往下一个停靠的港口西里伯斯岛,他在那儿受到了布敦岛国王(King of Butung)的热情款待,爱开玩笑的船员戏谑地称他为“纽扣国王”(King of Button)。这座岛几乎不为英国人所知,但米德尔顿在这里待得很愉悦,他觉得国王是个好奇的人,喜欢用盛宴和甜品来招待客人,有些食物很新奇。船上的事务官发现,他吃饭的房间的天花板上装饰着摇摇晃晃的腐烂人头。
米德尔顿刚与这位“纽扣国王”告别,就交上了好运。路过的一艘帆船的船长给米德尔顿送信说他船上满载着待出售的丁香。收到消息的米德尔顿欣喜若狂。他把这批丁香全部买入后,懒得再前往班达群岛购买肉豆蔻了,就径直返回了英格兰。他们离开时遭遇了一件不幸的事,“我们船长在国王那里购买了几个奴隶,”船上的日志记录道,“由于我们今晚都在忙活,结果其中一个奴隶从船长室偷跑出来,跳进海里,游回了岸上,然后就不见了。”在米德尔顿之后买了奴隶的几个船长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这些奴隶不是在进港时逃走,就是死于途中。除开奴隶的事情,“许可”号的归途一路都很顺利。米德尔顿购买丁香仅仅花了3000英镑,但这批丁香在伦敦市场上卖了36 000多英镑。
第三次远征船队中的其他船只去往东印度群岛的航程慢得让人痛苦。它们在1607年愚人节这一天起航,一开始便出师不利。 “各种类型的灾难”数不胜数,结果连指挥官威廉·基林都懒得描述这些麻烦,而仅仅是列出一张单子:“狂风、无风、大雨、疾病,以及海上的种种麻烦。”基林与讲求效率的大卫·米德尔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航行日志给人以很浮夸的感觉,他古怪偏执的行为后来给公司的董事们带来很多麻烦。在后来的一次航行中,他违反了公司的章程,私自把他的爱妻带上了船,并将她藏在船舱内。结果船刚离开英格兰就被人发现了,然后她就被一只划艇带回了陆上。之后基林给伦敦愤怒的董事们写了成打的信件,告诉他们他很爱自己的妻子,并且认为他们的行为太不厚道了。
基林还酷爱威廉·莎士比亚的戏剧。当他的船在大西洋了无生气地漂荡时,他把闲暇时间都用来策划如何精彩地表演这位吟游诗人的剧本。“赫克托耳”号的船员忙于修复绳索,填补甲板上的裂缝时,基林手下的船员却在学习台词、缝制戏服、带妆排练。终于,演出的日子到了。基林的船停在塞拉利昂的海岸时,业余艺术爱好者基林观看了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他认为他的手下已经表现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他们从“赫克托耳”号邀请了一批筛选过的观众,在星光灿烂的非洲夜空下,表演了他们的剧目。自负的船长写道:“我们上演了悲剧《哈姆雷特》(Hamlet)。”如果此话属实,这应该是此剧最早的业余演出之一,场地不是在环球剧院,而是在赤道附近红树林丛生的非洲海岸。
基林手下的船员对演戏的看法并没有被记录下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英国水手的冒险经历成了莎士比亚戏剧源源不断的素材来源,《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中那个小丑的台词一定来自东印度公司的一个水手模仿上司训斥时的口吻:“我要派这种坚定不移的人出海,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做一切可能的生意,从无到有完成一场绝佳的航行。”其他剧本则表现了投资人把钱投到香料贸易中要承担的风险,许多商人就像《威尼斯商人》(The Merchant of Venice)中安东尼的朋友那样,早上睁眼后便想着——
沙洲、沙滩,
仿佛看见了我那豪富的“安德鲁”搁浅在沙泥里
它那高高的桅杆,从半空里倒下
吻着它的葬身之地。我上教堂去
看见了圣殿的石墙石基
又一下子想到了海底的暗礁
我那好好的船儿
只消叫它拦腰碰上那么一碰
满船香料,就全都撒布在海面
让汹涌的波涛披上了绸缎绫罗
总之是,方才的财富还有那么多
一转眼,可全都打了水漂儿
戏剧不是基林提供的唯一消遣方式。他明白不能让手下人无所事事的重要性,便安排船员外出捕鱼,在他的热情鞭策下,船员们一个小时就捕到了6000条鱼。他行事从不半途而废,这时又划小船上岸买回了3000个柠檬。他还用车运回一支硕大的象牙,挂在船舱壁上。这象牙用了他8磅铁和几码布。
这次采购让基林想道:既然土著人可以用原始的长矛猎杀大象,那他的滑膛枪也可以。于是,“9月7日下午,我们大家都上岸去尝试猎杀一头大象”。他们艰苦跋涉穿过非洲丛林,发现了一头巨大的公象,基林和手下立即开火,“我们朝它身上打了七八发子弹,从它走过的路可以看出,它血流不止,但由于天色已晚,我们得守在船上,所以没能成功抓住它”。
随着基林手下的人恢复了健康,到了再次起航的时候。“赤龙”号刚驶离岸边,基林和手下的人就开始排练起莎士比亚的《理查二世》(King Richard Ⅱ)来。到9月底,基林觉得大家已经练得足够好了,就派了一只小船去联系“赫克托耳”号,再次邀请霍金斯船长来看戏。这是基林大显身手的一次机会,他安排了一顿丰盛的鲜鱼大餐来庆祝这场演出。他知道公司的董事们不鼓励这类娱乐活动,辩解说业余戏剧表演“可以避免我的人陷入懒散、违法赌博或者贪睡”。
经过近9个月的航行,“赤龙”号和“赫克托耳”号终于靠近了好望角。他们仍然没有听到关于米德尔顿的消息,但在桌湾补充给养的时候,基林偶然发现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一行字:“1607年7月24日,‘许可’号大卫·米德尔顿”,这个时间距当时已过去了半年,基林却丝毫不着急。他让船员上岸逍遥了几周,才极不情愿地起航,但一到马达加斯加他就又停下了。基林这次停留是为了让船员们有机会洗衣服,但是讲卫生使一个船员付出了巨大代价。有一个叫乔治·埃文斯的人上岸“在船边洗衬衣时被一只鳄鱼或者是短吻鳄咬伤了腿”。这个不幸的人被拖进浅水区,他猛踢了鳄鱼一脚,鳄鱼的嘴才松开。但即便是这样,埃文斯依然受了重伤,他回到船上后,只是说他的脚没了,直到他发现自己小腿后部的筋肉都被咬掉了,只剩下了骨头。如果那只短吻鳄把他拖进深水区,那他肯定就完了。
基林的船队之后又停靠在一个港口,又演出了一场莎士比亚戏剧,然后这几艘船驶向了索科特拉岛,这是非洲之角近海的一座炎热小岛。就连一向优哉游哉的基林,在这里也找不到逗留的理由,购买了大量治疗便秘的芦荟之后,他便再次扬帆起航,这次的目的地是万丹。
对这些英国人来说,万丹的情况好坏皆有。基林发现万丹港内迎接他的是6艘荷兰船时不太高兴,不过国王对他说,他迫切需要“和伟大的英格兰君王开展贸易,因为据他所知,荷兰国王没法与之相提并论”,基林欣喜万分。这位国王说话算话,批准“赤龙”号立刻将商品装船,在离1608年圣诞节还有两天的时候,“赤龙”号就起航返回英格兰了。基林不在船上,几天前他已将自己的货物转移到“赫克托耳”号上,现在他准备驶往班达群岛。
班达群岛中第一个进入人们视线的是偏远小岛岚屿。基林并未在此停留,又向东航行了10英里,抵达了大班达岛和内拉岛,那里有“一个干净而宽阔的港口”,可供他们安全停泊。他刚进入这座天然的大型良港,就有一队荷兰人划船靠近他们,他们对这些英国人的意外到来感到好奇。最初他们还热情接待了这些英国人,并鸣炮欢迎,以示对基林的尊重,甚至为他设宴接风。但当他们知道基林交给当地土著头领一封詹姆士一世国王的信函、一只镀金酒杯、一顶花饰头盔和一把优质滑膛枪后,他们之间的友爱之情就淡化了。荷兰人使出了阴险的手段,他们传信给“赫克托耳”号说有人要取基林的性命,让他赶快起航。
这位英国船长不为所动,他给了大班达岛的土著头领400多块西班牙银元后,他的手下就开始从当地种植者那里大量购买肉豆蔻。他从容不迫地开展贸易,因为他知道将他送来班达群岛的风即将改变方向。随着季风的临近,他更加确信再没有哪艘荷兰船能从万丹东航而来。因此,当1609年3月16日早上他拉开船舱的窗帘,3艘荷兰船进入他的视线时,他感到非常惊讶。
1600年前后万丹的市场。就是在这里一个名叫威廉·克拉克的英国人被一群荷兰人袭击,他们剥掉他的衣服,“残忍地割下了他的肉,然后把盐和醋浇到他身上”。
这些新到的船只的船员造访“赫克托耳”号时表面上十分友好,但是“[其中一艘船]上的一个英国人报告说,他们打算一个月内就要突然袭击我们”。事实上,他们已经在妨碍基林的生意了,他们到达这里才几天,肉豆蔻的价格就猛涨起来。基林放弃了与大班达岛的贸易,他“与艾岛的土著头领签订了一项秘密协定”,并准备派一个代理商去那儿。但一周内又传来一个坏消息。荷兰人不仅知晓了这项秘密协定,还发誓要破坏它,而且又来了6艘荷兰船增援他们。这完全在意料之外,让基林没什么选择。“62人对1000多人,是没法打赢的。”他写道。人员、枪支都处于劣势,他意识到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与对方交好。因此,当荷兰船队逼近时,他只好命令手下鸣响礼炮表示欢迎。基林还发现,自己很快对肉豆蔻产生了过敏反应,这东西不仅不能治疗他的痛苦,反而让他生了病。他烦躁地写道:“我上船去治疗眼疾,可肉豆蔻的热性让我的眼睛很难受。”
基林此时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了。荷兰人对他“很不客气,粗暴地搜查了他的船……不允许他再做任何贸易,也不许他收回债务,蛮横地让他滚蛋”。基林与内拉岛的土著头领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谈,试探着提出让他归顺詹姆士一世国王,以换取贸易和保护。他高兴地发现,这位头领对这一提议很感兴趣,但对方“因为他们的反复无常”而心存疑虑。他继续对荷兰人使用恐吓的手段,警告对方说,“我们的陛下,英格兰国王,在没有特别合理和令人满意的理由时,是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的臣民的”。荷兰人对此置之不理,他们发现刺激基林时能获得一种任性的快感。荷兰人在眼皮底下偷走几袋大米后,基林发怒了。他抓住荷兰指挥官的使者说:“我要[你]告诉你的指挥官……如果他还是个正人君子的话,就不要在我在他们中间走过时让他手下的小人侮辱我。”使者听过,哂笑一声答道,他的指挥官根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一个织工。
基林陷于绝望的境地。他搞不来香料,又整天受到监视,如果他不遵守公司的命令,此时返航回英格兰,也是能得到谅解的。但他刚动这个念头,整个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又有一支荷兰船队来到班达群岛,他们带来了新的、令人讨厌的指令。
新船队的指挥官彼得·范霍夫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斗士,他在两年前的直布罗陀战役中首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策划了消灭西班牙舰队的行动。这次,他表面上的任务是购买香料,暗地里却有着明确的军事目标。“我们请你留意那些生长丁香和肉豆蔻的岛屿,”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指令中写道,“我们命令你争取为公司拿下它们,无论是通过谈判还是武力。”
范霍夫坚决遵循这项指令,直接带领一支威严的舰队驶向班达群岛,这支舰队至少有1000名荷兰战士以及一支日本雇佣兵小分队。他抵达大班达岛后,隆重地把自己的委任状递交给土著头领,并召集当地所有头领在“一棵大树下”开会。他先是用葡萄牙语,然后用马来语宣读了一份事先写好的文件,指责这些头领违背了“只跟他们做生意”的誓言,“荷兰人在这里开展贸易的6年里……经常受到侮辱”。接着他表示打算在内拉岛上筑造一座堡垒,“以保卫他们自己和整个地区不受葡萄牙人侵犯”。当地土著们“欢呼着”回应他的话,不过这些人“如果不是害怕他们的船只,可能早就屠戮了这些荷兰人”。
范霍夫发现跟土著头领们谈判很艰难,他们似乎缺乏一个能主宰一切的权威。尽管众多文件都提到过一个“班达之王”,但其实并无此人。倒是每座岛屿、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头领,他们最多也就管辖几百人。范霍夫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200多个头领,一下就把自己变为了他们的公敌。
范霍夫不在意他们的威胁,立刻让750名士兵在内拉岛登陆,指示他们开始挖掘堡垒的基础工事。这座建筑的厚重外墙在一片爬山虎的遮挡下,现今仍可辨别,它修筑在一座约100年前被葡萄牙人弃置的要塞上。头领们眼见堡垒的外墙越修越高,都很恐慌,1609年5月22日,他们要求面见范霍夫。范霍夫马上同意了,他期待他们最终能同意自己的计划。
过去了差不多4个世纪,现在已经很难把之后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了。荷兰人的记录表明,威廉·基林挑唆煽动了随后发生的大屠杀,但这个指控和基林本人的日记是矛盾的。尽管他确实与土著达成了一系列的秘密交易,但无实际证据表明,他曾积极地鼓动后者诉诸暴力。事实上,关于阴谋的谣言开始流传时,他正忙着在距内拉岛一天航程的艾岛购买肉豆蔻。基林从艾岛的头领那里得到举事的第一个暗示。他被告知绝不能把船开到内拉岛,除非他想从此以后被视为敌人。基林摸不着头脑,躺在床上想解开这条神秘信息。到第二天夜里,形势更加明朗了。“我正要上床,就接到指示,叫我们不要外出。不一会儿我就听说荷兰人向土著跪下投降了。”他急忙披上衣服,“带上武器出去,来到他们中间,我发现荷兰人吓坏了。”他们中有一个人腿上中了一枪,其他人也受到生命威胁。
如果说艾岛局势不稳的话,那内拉岛上就是杀气腾腾了。范霍夫为了见当地头领来到该岛东海岸,但他上岸后发现到处都找不到那位头领。这实属奇怪,他确信约定的是这天没错,他也确定他来的就是双方约定要会面的村庄。正当他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时,一个土著独自从树林中出现,他“告诉指挥官,头领以及各小岛的首领都在附近的丛林里,但他们害怕指挥官带来的这些士兵,所以不敢前来”。这位土著信使问范霍夫及其顾问能否把士兵和枪支留在海滩上,然后到林中与会。范霍夫竟然答应了,这导致他手下的这些精兵强将踏入了致命陷阱。“他一走到那边,就发现林子里到处都是武装起来的黑皮肤的人、班达人和土著头领,这些人把他们包围起来,二话不说就阴险残忍地把他们都杀了。”
范霍夫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手下扬·德布鲁因惊惶地大叫:“指挥官,我们中计了!”他们被解除了武装,毫无还手之力。进入灌木林的42个荷兰人悉数被杀,身首异处。班达人接着又袭击了海滩上的士兵,随后发动了全面的暴动。
荷兰人此时发现情势危急,立即召开紧急会议,选出了新的领袖西蒙·赫恩。他赶回建了一半的堡垒,敦促手下人加紧作业,尽快完成工事。赫恩立刻实施报复,在他的旗舰上竖起了血色旗帜表示荷兰人对内拉岛正式宣战,并开始“实施一切可能的复仇”,他们开始烧毁村庄、炸毁船只、屠杀土著。
1609年8月10日,一项和平条约最终在赫恩的旗舰上签署。这项条约仅得到少量土著头领同意,条约规定,即时起内拉岛将受荷兰管辖,并“永远属于我国”,这是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取得的第一块领土——该群岛其他地方的自由也将会遭到同样的践踏。随后土著头领们又被逼“宣誓,从此不得跟其他任何国家进行贸易,只能把肉豆蔻和肉豆蔻干皮卖给荷兰人”。赫恩写了一封信给基林船长,告知了他上述情况,并限他5天内驶离班达群岛,永远不准回来——“英荷之战”从此打响。
基林遭到荷兰人种种欺辱,这时他觉得应该大胆反抗了。他回信说,要他离开班达群岛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好不容易才买到一大批香料,装船就得整整25天。他还告诉赫恩,他打算在艾岛建立一个永久性的英国商馆。
基林的虚张声势奏效了。他很清楚,“莽撞的人常常威胁要杀人,但绝不会真的这么去做”,这次的情况就是这样。他顺利地把香料装船,愉快地离开了班达群岛,返回英格兰。经过几个月的艰辛,他终于又有时间演出莎士比亚的戏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