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教育的未来
自重自爱的芬兰人
芬兰人踏实、自尊心强,但却总习惯要自我挑剔。
在与芬兰教育部国际处处长的谈话中,有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她说,要让芬兰人满意,是很大的挑战!不知道这是不是芬兰民族天生的性格,还是从小养成的自我评判、自我管理习惯,好像芬兰人就没有丹麦人来得乐天、开朗。
丹麦朋友忍不住告诉我,芬兰人长久以来,大概受到俄国太多的压迫与阴影笼罩,许多的事物,总是不直接地说出感受来。于是,当一般人初次来到芬兰,试着询问芬兰人某些问题,所获得的答复或许会大失所望,与先前所思所想的多少有一大段差距。但是,来者总是客,芬兰人可以大大唱衰自己,却不乐见别人不明就里地批判他们。
这个国家和人民,实在够劳心劳力了!一直到今天还在笑骂自己笨拙老实地将二战之后所有被要求赔偿给苏联的战债,在七年之内全数清偿,这大概是全世界极少数办到的战败国。但是,凄苦、艰辛地以工业物资抵偿债务的过程,却也无形中开启了芬兰产品在俄国的市场。苦不堪言的过往,连北欧邻居挪威都会半开玩笑地说,芬兰人总在制造偿债品时,为自己留个备份,所以连卫生纸都习惯做两层。
他们对于任何外人的耳语批评,颇为介意,但却又对自己的生存发展历程谨记在心,深知轻重缓急、自尊自爱。
这些年间,芬兰教育、清廉、国家竞争力等在全球各项评比成绩实在优异,因而倍受世界瞩目。这让芬兰人多少增添了些许自信,也让他们犹如大梦初醒般,逐渐适应来自四方的爱慕及赞赏的目光。
但这个国家与民族,一直以来,从来不会以“芬兰人终于站起来了!”作为建立或鼓吹自信的诉求,乃至于动辄以国际评比成就为傲、走路膨风。相反的,我们却经常听到芬兰人说着还要不断地反刍与探究,对自己的教育现况存有着许多质疑、诘问、缺乏自信的辩驳与批判。毕竟,她今日的成就,不论是清廉、教育、科技、竞争力等等,一切其实都缘自芬兰人几百年来,要如何在恶劣天候环境,与国际处境里“求生存”的基本务实理念。
2007年9月,英国《金融时报》出版了对芬兰国力评估的特刊,好几大张的分析报导和专题,让热爱阅读、喜欢接触各样国际事务知识的芬兰人,看得过瘾!
当天的《金融时报》在芬兰一扫而空、一报难求。因为,芬兰人和我们相同,能登上世界版面,嘴角不免轻轻扬起,心中多了一份雀跃之喜,迫不及待地想一窥究竟。只是,不少人看完之后,总又免不了抱怨三声,认为专题中对芬兰的期许和评价,还蛮苛刻的!
先生的芬兰同事达茹就愤愤不平地说:“写得不够公平!”
当我在约瓦斯曲莱大学访谈时,沙罗李教授说:“这样的报导,实在让不少芬兰人感到沮丧。”
然而,我仔仔细细地读完全部专题之后,并未觉得有特别不妥的苛评,反而看到很多的赞许。
当然,或许对于一位洁身自爱的孩子,别人少许出于善意的批评,听在耳里有时就不免嫌多了,因为,芬兰人觉得自己已经亦步亦趋地在调整,何必在此时再施以责备呢?
芬兰人心底必定觉得,自己蛮认真的,认真地求生存、过生活、办教育,也深知问题在哪里!我想,对于这样的民族,的确需要给她更多鼓舞的掌声。
未来教师需要的能力
2007年11月,我拜访了拉普兰大学教育系的附属实验学校,亲切的女校长瓦拉能博士替我做了简介,我除了尽力了解这个系所的师资培育方式之外,也跟她们谈起约瓦斯曲莱大学教育系招收学生方式的最新创举改革法:“心理测验”。
安妮讲师笑着说:“约瓦斯曲莱大学,总是最具创新的能力。”
接着她们又说:“我们一直以来,就和多数的大学教育学系一样,有三项考核关卡,其中有两种面试;一对一,以及群组活动的面试。通常就足以从学生应答进退的反应与分组合作的表现情形,作为关键性的参考与佐证,进而评测出这位学生能不能被教导成为适任的老师。”
的确,在今天的芬兰,要成为一位合格、有潜力的教育系学生,来自赫尔辛基大学的梅里教授和杜恩博士,在两场不同时间举办的教育国际研讨会中,都分别提出相同的观点。他们认为教育系的学生必须拥有可以被教导的潜能(Educability)、合适的人格特质(Personality)和学习动力(Motivation)等的综合条件。
芬兰教育界普遍认为,这些才是真正成为未来教师的条件,从赫尔辛基、土库、拉普兰到约瓦斯曲莱等大学的教育系教授、讲师、研究员,都有如此的共识,认为一位适合此项工作领域的学生,比任何一位高中成绩满分的毕业生,都来得更为重要。
这所位于芬兰中部、距离首都赫尔辛基近三百公里远的大学约瓦斯曲莱,本身的历史不仅相当悠久,更是影响和塑造芬兰教育、芬兰语体系学校发展,以及芬兰教师培训传统的摇篮。她不仅是由芬兰第一所师范学院改制而成,更是第一座拥有芬兰语文教师培育体系的学校,并且她也同时具有教育思维的传承,和研发改革教学理念等先进思潮。
这样新旧交融的学府,到底是革新的浪头,还是守旧的城堡呢?
我在约瓦斯曲莱大学校园里,和教育学院的师资教育系所副所长克斯提艾能博士和系所的海诺瓦拉女士谈了许多。我问的重点之一,是他们如何选取教育系的新生。这两位芬兰教育界的人士先笑了一阵,接着反问说,你要知道的是我们的新制还是旧制啊?于是她们七嘴八舌地说道:“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与这几年的研究报告显示,最优秀的学生通常不见得会是最好的老师!因此,芬兰在2007年便开始了一项全面的教师招考和培育改造计划。”
我真没想到,芬兰这颗全球教育界心目中大又圆的“月亮”,还要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啊?
她们谈到,芬兰基础教育的师资,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已经实施中小学教师必须拥有硕士学位的体制,而每年光是申请想进大学教育系的学生,就多如过江之鲫,录取率也因为从严审核以及教育系所的招生名额限制,而已经相当低。
但是,即使在这么严格的审核下,他们仍然认为这样还不够“好”。她们认为整个芬兰所需要的教育系的学生,足以被训练与教导成为芬兰未来三四十年的老师。她们所需要的不是只会念书、考试,却不问世事、不知与人相处的乖学生或成绩好的学生,而是有思想、有能力、有见解、有自信、有互动力、有包容力,而且还必须是可以再塑造的孩子。
芬兰旧式的教育体系招生法,是依照高中毕业会考的成绩,若已经有工作经验、服完兵役、空中大学、实习特助等考生会加分,所以后者考进教师培育体系的学生年龄普遍较高。但前者能考上的学生,也就是所谓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大约占了三成(旧制),他们往往都是成绩最顶尖的学生,也就是高中会考成绩分数最高的一群。
接着各大学教育学系会对考生进行面试,以约瓦斯曲莱大学而言,教育系从大约1500位申请者中,先遴选出300位进行面试,最后再选取约90位左右的新生,平均录取率约为6.4%。
但是,旧有招考制度即便已有面试机制,而十几年来教育系统培养出来的老师,已经让芬兰教育成为全球的标竿之一,却还是让芬兰教育学界和学者大为感叹,竟然无法找到更多“最适合”当老师的学生!他们发现,某些申请教育学系的考生,除了高中在校成绩不错之外,也会在面试的时候,比较容易运用技巧性的应答而通过甄试。而许多真正适合当老师的高中毕业生,可能多半在第一轮甄试时,就因为毕业会考成绩不够高,而早早就被原先想用来找到好老师的制度,给先刷了下来。
因此,在目前芬兰教育体系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找到真正具有“好老师”特质的学生。教师培养和招考教育系所学生的方法,必须彻底翻新,而翻新之道,却又必须是极为科学、理性,同时注重“人性”思维。
教育系学生的全新评选法
长久以来,往往许多适合当老师的人才,却连进教育学院的第二关面试机会都没有!一些只会考试拿高分,以及懂得面试技巧的学生,反而进了教师培育体系,更在日后成为不适任的老师。
我在和约瓦斯曲莱大学的副所长她们热切谈论之中,相互交换了好多想法与论述,言谈中我不时点头赞成,因为想到连芬兰这座最资深、古老的师资培训摇篮学府,都能展现如此先进的教育改革思潮,而且还推动全国一起进行,让我深深佩服!且他们一再强调,从2008学年度开始,不再看任何会考的成绩了!要考核的是这群未来老师的理解力、包容心和潜能。
她们提到了,那些高中时期考试分数高、学业优异的孩子,多半念书成绩一向很好,但在校期间通常不见得能了解书念不好时的困窘。所以当了老师以后,也不见得对学习能力和成绩较为落后的学生们,能给予更多的同情、包容,或是能以同理心循循善诱,或是期盼这些老师能真正发挥“有教无类”的精神。
于是根据多年与多方的研究与观察,以及为了因应未来世界潮流、寻找更合适成为老师的学生,芬兰最新拟订出来的政策,是全国所有教育学系招生,一改过去沿用的方式,而鼓励更多成绩中等的学生、更多男性(芬兰女生普遍比男生会考试)都能参加教育系所的初选,而不要先以高中毕业会考成绩高低来加以评断。而在教育系所的招生,改成先举行一项联合会考。这项会考的目的是了解学生的理解能力与思想观念,且考试的内容会先行在网站上公布,比如,会列出几本书名或是好几篇文章,请考生大家先自行去读,再来参加考试。
考试内容当然不是问一些是非、选择、年代、人名、事迹等等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题,而是经由心理和性向学家设计过,能测出跨科界常识,以及教育与人际关系潜能的申述性题型。比较会背书答题,或只知道考好试的乖乖牌学生,或是性格不一定适合长期投身教育工作的,就不见得通得过这项测试。
所以,不考量高中毕业生的会考成绩,而是以整合式测试方法,先评估学生是否具有广泛阅读与常识的能力,而且能够具体表达自我观点和思想成熟度,这就是芬兰全国教育系招生的新方法。
不过以约瓦斯曲莱大学来说,第一试毕竟只是基本功,通过的学生就得进入第二关:心理测验(Psychology Test)。
在心理测验中,会测试一个教育系学生的心理素质是否合适接受培育,此位学生的人格,能否胜任未来教学需求,以及在学校能否解决各项学生学习和学生群体中各项人际冲突与融合问题等。这些都需要先在这批未来教师们进入教育系所之前很实际地被测量出来。
这项新制会不会太创新、太革命化了一点?好像有一些。芬兰目前已悄悄地全面推行,但就像所有的时代转换一般,有不少保守派还是有着不同的质疑、反对声浪。不过,这两位教育系所的专家,提起2007年11月初所发生的高中校园枪击案,不禁唏嘘感叹了起来。她们说,在前几年,芬兰教育体系就已经觉醒现在的师资情况,不足以因应快速变化的青少年文化。
旧有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老师,有时候并不清楚如何面对新生代在学习、心理、交友和同侪团体压力的问题,更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去化解、疏导进而找到可行的纾解之道。但借着这场令全国伤恸不已、错愕不解的血案,反而更坚定了芬兰教育学者“走对的路”的改革信念。
她们又强调,以约瓦斯曲莱大学教育系来说,新体制招生第一试之后所举行的心理测验,还会加上面试,这让高中在校成绩或第一试结果再优秀的学生,只要“心理测验”不通过,就不会被系上录取。而任何说出自小就认为将来志向非要当老师不可的孩子,其实也让教育系所师长们很害怕,因为这些学生已经在心中筑了一道墙,把自己和现实生活框架分成里外两个世界,这样反而容易被日后教学环境中的各项实际状况和问题所打败。
她们说:“经过多年来研究观察和实际测量所得的结果,我们认为教育系所最需要的,是可以塑造的学生。未来,芬兰是要能处理各类‘冲突’的老师,有同理心、能和他人合作分享、会面对与处理危机、以孩子为中心、协助创造辅导不同学习能力等的学生。”
随后,我又问,今年招进来的第一批新体制学生,在系上就读的情况如何?她们想了想,回答说,这批新生似乎比较符合“未来教师”的塑造培育,不过,这还需要观察。
我看见笃实的态度,在她们的脸容间浮现……
要平等还是“精英”
总有人认为,芬兰教育有一项弱点,就在于它不强调、不凸显要造就顶尖的“精英”;反而一直以众生平等受教的观念,推动在资质不尽相等的学生之中,尽量让大多数的学生享有师长相同品质的授课。而这点在芬兰教育的全球评比成绩上,显现得极为鲜明。
芬兰学生不见得在单一科目的测试里是最为杰出的,但他们却是综合评量结果中,受测成绩最平均,上课时数也是最少的。原因在于,多数的老师会平实地尽力去带好大多数的学生,而不会逼着少数学生去冲高单一科目的成绩。
我在各地的访谈中,经常会听到行政、教育研究单位的专业教授、学者、教师、校长、人员、官员们再三强调:
“我们不需要创造出一个无法融入社会的天才,我们要的是能与大家相处的人才。”
“我们不会一直去凸显或强调优秀的孩子,因为,孩子的心底,或多或少都心知肚明。”
“竞争会带来什么好处?你可以证明给我看,过度竞争的优点在哪里?其结果又是什么?”
“天资聪明固然好,但是只有一味地追求智力,却缺乏与朋友、同侪互动能力的孩子,其实是失败的教育。”
“每个人都有其价值。”
“聪明的孩子可以选择跳级,可是,他的社会适应能力准备好了吗?他的情绪管理能力够成熟了吗?”
“只有智力领先,但却不够全方位成长,那是不对的。”
这些论述,好与不好,见仁见智。但是这种对于人的尊重与照顾精神,的确很北欧,很斯堪地那维亚。
虽然芬兰在地理上,严格算来,不归属于斯堪地那维亚半岛,但北欧五国之间相互提携、影响所带来的良性循环,却也在这五国中各自开花结果,产生几乎理念一致的制度、模式与实践。
在芬兰,这么一个小众人口的社会,实在无法承受得起超过15%处于学习劣势的新生代民众,所以教育学界、官员与研究机构一再强调,即便是全国中学生中只有两三百人的落差,他们都无法承受。
整个社会花下巨额心力在教育上,为的就是对于学习能力与环境弱势者的悉心照顾,所求的无非是把我们可能视为“差生”的学生人数比例降到最低,以避免这些在学校的弱势者变成日后社会上的潜在问题与犯罪制造者,届时整个国家就得付出更大的成本去拼治安了。
但让我好奇的是,如果不强调“精英”式教学,资质优秀或甚至课业成绩突出的学生,要如何出头?这项课题,在芬兰当然会有人操心,但是国家提供基础教育的义务,是为最广大的人民提供“平等”而优质的教育资源。而拥有特殊才能与兴趣的孩子,普遍可以从初中起,选择以数学、运动、艺术、音乐等额外加重的学校去就读。
虽然芬兰社会与家长心目中还是知道哪些是所谓“明星”级的高中,但那是一种个别选择,不是唯一的方法。整体社会风气,不强调、也不会极度地以此作为引领风潮的议题。教育体系不带头、不鼓动、不排名,希望落实相对的“平等”,以此为教育施政最基本的考量。毕竟,天才与精英是真正的少数。
一直在芬兰住了第六年之际,我才能深刻体会到芬兰人认为教育体系放弃学习落后的孩子,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不人道事情。
赫尔辛基市府教育局的比雅说:“每一个孩子,一定有性格与能力上可取之处,如果数学不好、理化不行,不代表必然没有其他学习优点。如果音乐不强、美术不行,那他可能擅长运动。”
这些谈话的所有结论都导向于,人一定会有一种强项吧!
我惊讶地想到,从小耳熟能详,甚至倒背如流,用来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的话,譬如“天生我材必有用”、“有教无类”、“适才适所”,竟在偏远极地的芬兰,这几十年来,不断地被落实。且他们一再强调,教育就是应该帮助孩子们找出自己优势,而不是要他们全部往一个模子里去套,套不好的就被迫放弃,就被视为“落后”。
从1994年到2004年间的教育改革过程中,芬兰中学生的艺术、音乐、体育等课程减少了两三堂,多了一堂数学课和两堂语言课。许多第一线的教育工作者并不认同,认为这样会抹煞了不擅长某些学科孩子的学习成长机会,更可能造成学习上的不平等。这股质疑反对的声浪,将会再促使下一阶段的全国核心教育纲领进一步做修正,毕竟,教育的改革与变迁是要跟随着社会与环境变化需求而永无止境地推动下去。
至于改革声浪最后所促成政策的修订,还是会经过教育研究学者的实际调查报告,以及教师们基于教学经验与上课互动过程,而检视改进并制订出来。
教育,芬兰的新品牌
来到北欧之后,最感惊奇的不外乎是这些国家国土面积不大、人口数不多,但在总体成绩表现却非常亮丽。虽然在还没来北欧之前,就多少听闻西方国家对于她们的进步赞不绝口,但来了以后,才真正在逐年之间,领会出人们口里所称的“进步”在何处。
北欧的进步,不是亚洲人习以为常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万头攒动的股汇市、一摊接一摊的精美餐宴,以及夺目耀眼的购物中心。
北欧的进步,其实是在其“思想”上的先进、在其努力落实的真平等、在其善待人民,不论是贫、是富、是贵、是贱。这项“人人生而平等”的价值观,才是让我年复一年不断咀嚼其人文社会深层意涵,并从而对北欧国家另眼相看之处。
时时在想,如果来个乾坤大挪移,如果当初来了这片地区的不是这些北欧人,而是亚洲族裔,那是否也能因着冬季的酷寒、环境的艰辛,而和现今的北欧人一样的务实、踏实,将每个孩子视为人生瑰宝,将每位公民视为国家资产?
北欧五国的人口数加总起来,不过2500多万人,总领土面积,如果不包括丹麦领地格陵兰的话,大约132万平方公里,这五国已经大致能做到城乡真无差距、教育无不平等、建设直通北极圈最深远之处。
这些严冬与黑夜漫长、生活环境颇为艰辛的国家,我岂能不对她们的公民社会与国家教育、福利机制发展程度,诚心地竖起大拇指赞许呢?
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事情总是比较级,将自己放在合适的位置去相较才有意义。世界上许多先进国家的人口数或领土面积都不大,而只要邻近国家的人口多,那是市场与发展腹地,就如同芬兰“右舍”的俄罗斯,光是一个圣彼得堡就有和芬兰全国总人口差不多的五六百万人。
很为芬兰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因为邻国的强大,而忘却发展自己小而美的特色,走着稳健的自我发展之路。要不然,今日这扇美好的经贸投资机会之窗,必然难以开启。
如果永远只是没自信地紧紧追随着一个又一个“巨人”的身影而走,那绝对难以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因为跟得再紧,别人永远当你是小弟,无法成为站上台面的一哥。我在瑞典与芬兰之间,看到了这个明显的发展心态变化。
在一场芬兰全国教委会为日本教育学者所举办有关芬兰教育的研讨会中,看着日本教育界的教师、校长、研究学者们,他们来自幼儿教育、中小学,乃至大学系所都有,各个争相埋头勤做笔记,努力聆听着一场接一场的演说与研讨,我打从心里钦佩他们的学习精神。
我不时地看着他们,想到一批又一批前来芬兰取 “教育”经的日本教育人士,这场景,令人恍如隔世。想着芬兰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能在一代接一代的努力中,获得全球教育评比一再的肯定。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没有石油、没有廉价劳工、没有丰富天然物资、没有众所瞩目的汽车工业等等的北疆极地小国,竟然能把“教育”变成和Nokia手机一样火红的著名“输出”商品。这对一个默默耕耘、杳无人知的艰困环境国度来说,无疑是老天爷给她的人民世代相传的最佳强心剂。芬兰,这个百年以前还是欧洲的贫穷国家之一,让世人看到了“有志者,事竟成”,而且“不嫌迟,只嫌不迈第一步”的希望与荣景。
来自全球各地让芬兰应接不暇的教育考察团,加上芬兰所举办的一场接一场国际教育研讨会,总还会为“芬兰教育”这个已经打得响亮的品牌,带来如同涟漪一般不断扩散出去的全球讨论热潮。
百年前的芬兰,绝无法预先设想到今日的发展成果,而40年前所进行的一次决定性教改,也必然无法想象会达成今日的举世艳羡光景。然而,所有公平的自然法则,总不知不觉地让人感慨:“老天爷,还真是会疼憨人!”但真正的憨人,是必须一步一脚印、不求快、不求第一、不求立竿见影地走稳每一阶段。
“憨人”的哲学,不外乎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一心只想着将事情做好,那时间总会有站在我这边的一天吧。
原来,所有事物成功的道理,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教育,让世界前来取经
有一回《赫尔辛基日报》上报导说,有些瑞典学校的教科书,至今还会将芬兰描绘成“贫穷落后、不擅长运动、学生程度低落”的国家。
这是“大哥”一向习惯看待身边“小弟”的态度问题吧?当以往的巨人身影,被身边小弟们急速地赶超时,巨人是不是只会原地踏步,还以为这些小国们也一直会跟在身边咧?
但只要巨人一旦觉醒,不仅向前看,还向更先进的国家与观念学习时,小国们是要亦步亦趋地跟着巨人,继续接收着巨人转来的第二手信息、观念呢,还是应该决心放弃拾人牙慧的旧式从属关系,直接向第一手的先进国家学习,和巨人一起迎头赶上?这样,原先的小弟不仅拒绝再做巨人身边的附属、第二手,还能创造出自身的进步动力与价值!
我总觉得,如果芬兰没有创造出自己的“人本”教育模式,而且实实在在地把它执行出来,那就不会有今天国际教育评比上的“无心插柳”成就。也不会有邻国丹麦在第一时间就派出教育团,到这位北欧小老弟的家里,一再探索:“为什么你们能做到?”
丹麦的访团一再问芬兰教育专家说:“咱们不是很像吗?可是,你们怎么做到的?”
芬兰教育界人士开玩笑地跟我说:“就因为个性不同嘛!”
当然,这不是说芬兰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丹麦的好奇心!而是以各国都应该先理解本来各国的状况就不同,以此作为基本出发点,然后再慢慢一点一滴地详细剖析可行之道。
欧盟大国德国,也在几年之间组成了无数的教育团体到芬兰来,另外,就在德国和欧洲多数国家一连来了几十个考察团后,芬兰的瑞典“大哥”也终于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派人到芬兰来了解,究竟芬兰教育是强在哪里呀?
东部一所中学的校长跟我说,有一回在德国出席一项研讨会时,居然一到会场就碰到德国人争相询问他:“你们是怎么办到的?”校长有点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说实在话,我当时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芬兰现在接待有关研究芬兰教育的访问团体,不仅逐年增长,还有不少国家是一团接一团地派来。芬兰全国教委会的人跟我说,还有一家挪威公司,专门办理到芬兰来的教育参访兼旅游!我们一起笑着说,怎么是挪威人当起了芬兰的“中介”呢!
看来,小弟终有长大成“巨人”的一天,只要小弟真心愿意一步一脚印,坚持属于自己自创品牌的“教育”,与尊重基本“人本价值”的初衷!
在这个最真实不过的案例中,我看到了那份上苍给予珍爱生命者最大的力量,与最美的希望。几个世纪以来只能被称作“波罗的海女儿”的芬兰,拜通讯科技之赐出了个Nokia之后,又靠着“教育”这个自创的全新世界级品牌,在人类迈入二十一世纪之初,大放异彩。
芬兰终于让身边的老大哥们,以及其它的先进国家,开始知道她的地理位置到底在哪里了!
来芬兰念书,好吗
有时在我的博客中,常会看到有人留言,认为芬兰教育实在很好,所以希望能带着孩子移民来此就读。
其实这一点,我必须很中肯地说,芬兰教育的好,是在于其施行过程中非常重视“平等”与“平均”。如果你认为自己孩子是天才、是奇葩,可能会对芬兰的这种教育理念嗤之以鼻,认为自己的孩子无法在这种体制里,被凸显、表扬与彰显出来。因为她们的教育思维重视“平实”,不太强调“精英”,不乐意只花费资源在培养精英上,反而尽力照顾相对弱势、相对落后的学习者。另外,芬兰教育有着北欧式的独立精神,盼望能培养出独立自主的学习精神,相较之下,无法和英式的纪律与德式的严谨,放在同一种天平上去互相衡量。
芬兰式的教学目的,是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有自己的思想,而读书的动机和学习方向的选取,是依照孩子的意愿,而不是采用揠苗助长的方式从师长教导出“终生职志”。希望父母能陪着孩子一起,找出孩子心中的兴趣与志向,从而能自动自发地去学习。
从尊重人性、自然养成的某些角度来看,这是相当独立自由,也比较“人本、人性”的教育哲学。老师逼不得,家长也干预不了太多,许多事物由学生来做主。所以要想想这样的思维模式,你能接受吗?
再从最实际面来说,芬兰并非英语系国家,教育环境再好、再完善、英语再普遍,终有着外来移民一定要面对的芬兰语言,与融入其社会和职场的问题。毕竟,芬兰语不是英语,任何移入者,都必须学习芬兰语或是瑞典语,这将是重要的谋生工具与生活条件。除非只是短期的旅居者,不是终将在此长治久安的居民,那做法上可能会不同。
对我来说,我们家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来到芬兰。我在芬兰六年,就人生旅程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它长,它的确长到足以使一个人从大学念到硕士,说它短,是因为或许芬兰只是我整段生命之旅中的一处驿站。因此,在想法与需求上,会有些不同。所以我们必须在面对选择的十字路口时,先要多多了解与认知,知道何者才是自己现阶段里,最重要的同心圆。
如果我说,我庆幸女儿们能和芬兰孩子一同动手做木工、做电工、学缝纫、学织布、在森林中找路、在冰雪中溜冰……是因为这些我一样也不擅长,我很乐意看她们如此广泛的学习。但对于习惯以学业为重、必须要孩子赢在起跑点的许多父母,这样的多元、博杂的学习环境,如此的养成过程会使你们安心吗?许多的学习课程,谁也不知道日后有没有“用”,因为它们不见得对于未来的“考试、升学”有直接、重大的助益。这样的教育理念,真能认同吗?
对我来说,我很赏识那些动手实做的课程,也很开心看到孩子们能慢慢养成具有独立自主的个体,并领会芬兰教育最核心的价值与重视“人本”的精神,乐意以一个文化观察者和地球村一分子的角度,去多加发掘与研究芬兰的教育理念与实际教学方式。
这除了是我搬迁人生中的一项因缘际会外,芬兰那种平实、脚踏实地的性格,让我一再体会到“天公疼憨人”,每每读之、听之、观之芬兰人这几十年来“踏实筑梦”艰苦历程,内心总是澎湃、动容感怀。
但平心而论,我并不认为大家可以因为芬兰的基础教育有口皆碑,就应该心动地大举移居,而携家带子地远离故土,来到一个与母语切割的环境中,重新设法安家育子。
因为这除了大人们立刻要面对的语言转换学习,以及谋生求职等现实的适应问题,下一代的语言适应与学习问题,更要用非常健全的心理建设和完整的生涯规划来面对、思考。
这些看法,是我对于想直接移来芬兰,并且设想要直接进入芬兰基础教育的父母们,所提出的诚恳建言。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芬兰的高等教育的确已经有不少以英语为教学语言的各类课程。如果孩子们已经在本国母语文化环境里稳定成长,父母也许可以规划迁移到此来认识不同的高等教育制度与模式,未尝不是种选择。
在愈来愈走向全球化的今天,有许多家庭因为父母的工作,而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跨国,甚至跨洲际迁移。这样的情况,我总是鼓励父母与孩子一起成长。孩子或许必须离开原有的母语环境,但有父母在身旁,有家庭做堡垒后盾,即便发生短期的文化调适与学习衔接的问题,终将会随着时间推演而逐渐解决,也更能让一家人都受益于跨越文化差距之间的丰富、多元成长的人生旅程。
但是,任何的收获与成长,必定是曾经付出各样的辛劳与努力所换来的。
对我来说,我知道女儿们终将会长大,而芬兰六年结束后,回到中国台湾后,可能又会将再度搬迁。那她们的下一站学习之地在哪里?我们无法掌握,然而我只能虚心、惜福地珍藏起与孩子们相处的每一段历程,并总是衷心地期许,一切都能顺利平安。
我始终相信,所有曾经走过的旅程,必将是我们未来下一段异地生活的养分;我更相信,孩子们终将因为父母的健康面对搬迁人生与异国文化,而在成长的过程里,有所收获。
适合做执行长的民族
2007年9月,我参加一场专为日本教育界所举办的芬兰教育研讨会;研讨会期间,我们一起与众多芬兰教育官员、教授、学者、老师们谈了不少芬兰教育的理念和实行概况,也参观了两所赫尔辛基城外郊区城镇的中小学。
随后一个月,我在一次酒会中遇见芬兰朋友尤奇和米凯尔,我们之前就曾在一次晚餐会中,聊到芬兰教育;尤奇对芬兰教育的举世艳羡成就,抱着疑惑的看法,对芬兰年轻一辈的前景,多少还带点不那么乐观的心思。
“我对于我们的教育成果,很怀疑咧!”尤奇当时有点高分贝地说。
所以那天在酒会上看到尤奇,我就笑着调侃他说:“其实啊,你们的教育很不错啦!我一个月前花了将近九百欧元,参加了一场为期两天的研讨会;那可是专为日本教育界举办的喔。你看看,人家千里迢迢来取经!”
尤奇和米凯尔互望,既恍然大悟,却又带点玩笑地说:“啊哈,咱们芬兰教育办得真好,还有商业头脑,竟可以赚钱!”
我就看着他们像哥俩好,东一句、西一言,笑容可掬地讨论起这个话题;我觉得实在好笑,所以接过话说:“我们还去参观了两所外地的学校,因为大赫尔辛基区内的学校,已经负荷不了过多的访客,所以九月底的行程,只能往外城安排了。”
“哦,对了,我们去的那所中小型小学,整个建筑造型,明亮、现代,又漂亮。”
尤奇就和许多芬兰人一样,总是三不五时要挑剔自己人,他觉得时下芬兰年轻人的话太多,地铁里大家都在讲手机,比以往吵得多。
我和先生下个结论说,改天我一定会和尤奇提起,为了让我这个“外人”有机会真正了解你们芬兰教育,是平等、平衡、普及,我找时间到各地的大城小镇,随机走访洽问,不去所谓教育当局安排的“样板”学校,也绝不只是在首都附近晃晃走走。我相信唯有深入、广泛去看到真实的芬兰学校和师生互动,或许也才能回头向尤奇,或者芬兰、世界与中国台湾众友说声:“芬兰教育,不是盖的!”
当然,芬兰人真的很爱挑衅自己,有时我总不免笑话之间谈起,同样一件事让芬兰人来说和让意大利人来讲,会产生截然不同的观感;因为一个会把八分满,说成只有六分的自信不足,另一个则是只有六分,也会说成十分的过度夸张。芬兰保守、羞涩的缺乏信心,意大利却总是自信满满的习惯浮夸,这中间的分野之大,有时候还真是明显!
欧洲流行一个笑话是,当芬兰还没有加入欧盟时,她就把欧盟的律例法规执行到120%,然而,当时意大利这个欧盟的创始会员国,执行达标率却不到60%。
难怪许多欧美国家的分析报导都显示,芬兰人适合当执行长,却苦于不善于推销;当我和赫尔辛基副市长寇可能女士这么说起时,想不到她竟然说,对啊,而且这个议题已经登上国会议事殿堂大张旗鼓地讨论咧!
当场反而是我愣住了,狐疑地问说:“您是说,国会在讨论芬兰人不擅长推销的事啊?”她一脸正经地说:“就是啊!因为我们想要改变呢!”
在这几年,以及写书的这数个月之间,我到北极圈以及东西两大区块内的大城小镇四处走访。看到了芬兰城乡之间几无差距的教育资源挹注、老师教学不分畛域的平均与平衡、对弱势学生的特别照料、教学环境与方式的开放、学校与设备的高素质设计建造,以及青少年学生族群的开朗、活泼、国际化。这些不是一地一校的特例,而是遍及全国各地的实实在在,稳健清楚地从基本理念一步一脚印去走出来的。
不求躁进、不讲形式、以“人本”为出发点。芬兰真的做到了。
后来有一回,我还真在一场酒会中又巧遇尤奇。我跟他说,不错了啦,你老是觉得以前的学生比现在的孩子更认真,但我看到你们新生代的优势,其实他们比以往更具可塑性和潜力!正持续走向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时,另外一位芬兰朋友马提,竟在一旁先接腔地调侃说:“啊哈,你别理他,他是老古板啦!”
我诚恳地跟尤奇说:“你们教育官员和教育界,对于芬兰教育的成果和未来,可是信心十足。”
他笑答着:“你别忘了,那是他们的工作啊,还好我不是在教育部上班哦。”
我说:“你就别再忧心忡忡了,改天我来跟你‘简报’芬兰教育和亚洲教育的差别吧!”
大伙儿惊喜地呵呵笑起来,你一句,我一语地向尤奇说,就是嘛,就是嘛,有信心一点吧……
在芬兰,同样的事,如果你问了不同的人,或是不同年代的人,总会有不同的评论与看法,可能从极度不认可的,到极端看好的都有。但有趣动人的是,最后总能见到大多数人在某些社会核心价值上,与教育的基本概念精神上,激发最有共识的火花。
芬兰,你的前途似锦
写完这本书的初稿,已经是三月底四月初了,我又历经了一个漫长的秋冬,无数时日的天昏地暗,我突发奇想要去买一台紫外线的仿日光照射机,才不致于让我在应该工作书写时,却显得要冬眠一样的昏昏欲睡。
三月底,一如往常,芬兰调整回到夏令时间,好像一瞬间,天不仅亮了许多,阴郁厚重的云层也散开了。
夏令时间的开始,万物欣欣向荣;冬令时间的调整,万物就好似全都归零。只是,我知道,生活不论在何方,是应该不分雨晴寒暑,都得要继续运行才是。
四月初,我又去参加另外一场为期三天的芬兰教育国际研讨会,这回的参与者来自世界二十多个国家,都是教育界的学者、校长、老师、专家和教育部官员、研究机构、学校行政等,大家聚在一起谈芬兰、谈自己国家、谈世界。当然,研讨会的收费还是一样高。
过去几个月中,我陆续约访过多位芬兰教育当局的官员,举办研讨会的国际处资深顾问兼承办人的哈娜说:“你已经很了解我们教育了!不过,真的很欢迎再来哦!”
我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嗯,其实有时候当你知道愈多的时候,触及的层面愈广、愈深,就会更担心自己的不足;并且,愈挖掘,就愈想再深入探索下去。而我,只能算是略有所知,任何的领域,只要再往下细分、探讨、了解,那绝对是永无止境的。我不过是把这六年来所见、所闻、所读、所谈、所学、所思、所访,陆续整理出来罢了。
我不是专职的教育工作者,但却希望以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以及期许自己对于所处环境的社会人文与跨文化间,有所感触与深刻体认的社会观察者,去看见芬兰与芬兰教育这片“广阔森林”的全貌,并感受到栽种出这片茂密森林背后的真心、真情。如此看待自己,心里会比较踏实。
我知道,参加完这一场和国际学界一起进行的芬兰教育会议之后,我必然又会产生更深一层与更新的观感。更何况,教育体系与教育理念,本身原来就是不断改变的“进行式”,必须随着时代的脉动和师生互动的新情况,而不停止地推演向前走。芬兰教育几十年来就是这样的自我适应、自我调整步伐,而逐渐迈向心中所坚守的人生学习理想境界。
芬兰教改一直持续不断,而我深刻体会到,唯一改变的是“思想”,而唯一不变的,必然是其中的基本“价值”与“精神”。
而“价值”与“精神”取得最大多数人民的共识,才是驱使整体教育体系与父母家长一起去落实这些理念的根本基础。确立了“人本”的中心思想,看起来好像随波逐流的教改,也就是虽然顺应趋势,但终究会殊途同归地弹性变化而已了。
三月底的午后,我在那条有着“赫尔辛基香榭里舍大道”的人行公园步道上,巧遇尤奇。
一阵子话家常、聊近况之后,我提起近一年间在芬兰从北到南,将近百个不间断的晤面、会谈,以及大城小镇间穿梭走访数十所学校、图书馆、机构、人员等等,然后我说了:
“安啦!可以对你们教育有信心啦!你们国家教委会,又要办国际研讨会了!”
尤奇此时笑呵呵地说:“天啊,我们教育单位真是太厉害了!”
我忍不住开了这位在芬兰中央部会高就的尤奇一句玩笑:“是啊,你们光是教育部去年就已接待了来自六十五国的政府、部会首长、议员等成千个参访团!我看你请调到教育部去帮忙吧!”
他迸出了芬兰人难得一见的爆笑!
几天之后,我行经芬兰总统府侧旁的露天市集广场,再辗转走过赫尔辛基市政府旁的百年鹅卵石路,进入了那栋有百年历史建筑的恩格尔咖啡馆,和一位赫尔辛基议会的教育理事帕卡里能女士做了我这本书的最后一场访谈。
我和开朗健谈的她,边用早餐,边聊着芬兰、芬兰教育、芬兰人生……
当我和她拥别之后,走出了这家总是本地人和观光客一起人潮汹涌的咖啡老店。这是个略带阴湿雪泥的午后,我抬头望见灰蒙蒙的天色,却也见到咖啡馆对面广场正上方,大家俗称“白教堂”的雄伟赫尔辛基大教堂,依旧气宇轩昂地矗立在石阶梯上。内心竟然涌出了六年前,初来乍到芬兰时,一看到她的那一份悸动!只是现在多了数不尽的亲切,与难以割舍的情感,心中对她说了句:“你站得真好!”
想起在咖啡馆里的谈话,谈到芬兰教育所面对的挑战之一就是,从前她年幼时,几乎少有外国人的赫尔辛基市,现在因产业科技等外来移民已经占了11%;而随着赫尔辛基不断走向国际化,未来几年已预期会逐渐增加到25%的外籍移民中小学生。所以如何顺利教好这些外来移入设籍的子女,市政府基本的规划早已开始在执行了。
她笃实、远见的分析,让我的脑海仿佛一下随着她的讲解和说明,跌进了时光隧道,从芬兰教育的过去一路听到未来规划。这一趟环环相扣的时光之旅,正如同所有城市的过往与未来,必定有其轨迹可寻。但只要踩着踏实走过的路,一路笃实地面对任何未来挑战,尽力做好活在当下的每一刻,那未来,必然是美好灿烂。
眼前在灰蒙天色下依然耀眼的白教堂,也让我把记忆中所有不同天候下,她所出现过的缤纷映照迷人风情,用幻灯片一样的影片精彩换幕方式,在我心中刻画出闪亮而过的瑰丽景象。
她的不变与坚持,总是在环境的千变万化中,显出气宇非凡的平实。
我掉入了一百多年前英国女作家崔蒂对芬兰的思考与预言:
“出众的教育制度,将确保芬兰,前途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