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若开海岸实施两栖作战行动的必要资源被抽调走了,这场前景更为广阔的作战行动化为了泡影。我们只能执行最初的作战计划,作战规模也最为适中,即发起有限攻势,沿梅宇半岛南下首先确保孟都小港,然后是从孟都出发,经梅宇山脉中央山脊而至卡拉畔辛(Kalapanzin River)河谷布迪当的公路。实现上述目标之后,我军即可利用纳夫河和孟都港,通过海路大规模补给在若开的我军前线部队。同时,这条公路可以成为我们重要的横向交通线,用于支援梅宇山脉以东的部队。据此,我们可以在梅宇山脉两侧坚定地站住脚,将处于发起强大攻势的位置,可以直指阿恰布及其更远的目标。
我们谨慎制订计划,避免犯下1943年若开战役的致命错误,即在狭窄的前线实施进攻,而且无视敌军的侧翼包围反击。我军意图是以两个师向前推进,不仅沿梅宇山脉两侧进击,同时沿梅宇山脊前进,第81西非师沿加拉丹河谷而下,进军至东侧,以保卫侧翼,而且我希望该师可以威胁日军及其东西交通线。
1943年11月期间,英印第15军为下一步推进而完成了集结。英印第26师在整个季风雨季期间一直据守着前线,现在也撤了回来,抵达吉大港,作为集团军预备队。梅瑟维的英印第7师接防了原英印第26师之防区,布里格斯的英印第5师随后跟进,这两个师都是来自兰契。由伍尔纳少将(Major-General Woolner)指挥的第81西非师,现在首次进抵本战区。该师集结在其林加(Chiringa)附近,大约在吉大港以南50英里处,并奉命进入加拉丹河谷。在一个月以内,该师修建了“非洲之路”,这是一条吉普车道路,通过最险峻的区域,在达列密(Daletme)到达加拉丹河河口,长达75英里。第81西非师的首要任务是沿河岸修筑飞机跑道。该师擅长清理丛林,十分迅速地完成了此项任务,尔后,该师发起进攻,这是完全依靠空中供给的第一支正规建制部队。1944年1月20日,该师遭遇日军,在此首仗之中,其摧毁了一处敌军岗哨。然后,遇到了敌军小规模部队的顽强抵抗,稳步沿加拉丹河谷南进,目标直指百力瓦(Paletwa)和皎道(Kyauktaw)。在这些遭遇战中,第81西非师展现了强大的进攻力。
鉴于地形,无法向第81西非师配属坦克,然而,我认定此次的主攻需要足够的装甲支援。这时,以往所有陈词老调又出现了,认为只有少量坦克才能驶抵若开战场,或者认为若开根本不适用坦克作战,我向英印装甲部队的“阿特”·珀斯上校(Colonel“Atte”Persse)布置了一项任务。我命令他,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必须监督一个完整的李-格兰特中型坦克团,即来自兰契的第25龙骑兵团,完成必要的维修保养,准备于11月之内随先遣步兵一起出发。得我之允,他可以以我的名义,向任何他认为必要的人,发出任何他认为必要的命令,在完成此项任务之后,再向我报告。我很了解珀斯及其素质,他曾经担任过我的骑兵团长。珀斯因深具主动、执着和创新精神而享有盛誉,而且必须承认,他使自己成了一个所有人都讨厌的人,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东西。尽管缺乏登陆船只,许多桥梁不能承受一辆坦克通过,还有众多潮汐水道、沼泽、流沙、丛林以及日军飞机的袭扰,然而坦克都按时到达了目的地。
坦克并不是我们唯一忧虑之事。我军计划的各个方面都极度需要空中补给。第81西非师、温盖特所部和众多其他部队均需要大规模空投,这与陆地补给有所不同。为此我们会需要大量的降落伞。第81西非师刚一参战,我就收到了不利的消息,从印度发运过来的降落伞数量远远低于我们期望的数量,我们的需求确实出现了严重短缺。而从英国本土获得补给,几乎毫无希望。在物资分配的优先权方面,我们处于清单的底部,降落伞以及其他物资都是这种情况。形势严峻。我们计划的基础是存在大量用于空投的降落伞储备,若没有,即使不会遭受灾难性的后果,我们的进度至少会急剧落后,且需要修改计划。我在比较凉爽的傍晚外出走了走,努力想想办法。
第二天早晨,我召集了斯内林及其负责空中补给的一两名参谋,说明了面临的形势。如果我们得不到合适的丝制或者其他特殊布料降落伞,就必须用能够得到的材料制作降落伞。我相信,可以用纸或者黄麻纤维来制造可供使用的补给降落伞。在加尔各答有许多大型造纸厂,而全世界的黄麻也都生长在孟加拉,绝大多数黄麻纤维都在此生产。我遂派一些军官前往加尔各答了解各种可能性。虽然我依然相信纸制降落伞,但却不可行,因为各个造纸厂无法及时生产出所需的纸张类型。在黄麻纤维方面,我们则比较幸运。我委派的军官拜访了一些在加尔各答的英国黄麻纤维厂负责人,告知了我们的困难,请求他们提供帮助。为了节约时间,我委派的军官提醒他们说,是我直接派他去的,而我需要的是我的唯一授权。我希望支付报酬,但是何时支付以及如何支付,我无法予以保证。这些加尔各答商人的回答是:“不用担心这件事儿!既然第14集团军需要降落伞,那就一定会得到降落伞!”
我们的确得到了降落伞。在10天之内,我们试验了各式各样所谓的“黄麻降落伞”。有些降落伞落下来的时候,会发出令人讨厌的砰声;其他类型的降落伞则失败率很高。通过试验,我们制成了布料,开发出了最有效率的降落伞型式。在一个月之内,我们制成了降落伞,其有效性和可靠性达到了最精密降落伞的85%。这种降落伞完全用黄麻纤维制成,甚至伞绳也是,而且设计最为简单,其省掉了正规降落伞顶部的通风口,因为黄麻纤维布的组织恰恰具有通风性质,当空气通过时,能保持“黄麻降落伞”张开,并且可以保持稳定。虽然没有一个大通气口,但是具有无数个小孔。若用“黄麻降落伞”空投一个士兵或一个特别珍贵或脆弱的物体,比如一台无线电收发报机,则风险极大,但是如果用来空投一般的补给品,其作用还是十分令人称道。此外其还具有一个优点。一个“黄麻降落伞”的成本刚刚超过1英镑,而一个标准降落伞的成本则超过20英镑。由于我们使用了几十万个“黄麻降落伞”,从而为英国的纳税人节约了几百万英镑,而且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作战行动得以进行。然而,我的回报却是受到了上级的严厉指责,因为我没有从正常渠道获得补给!我对此的回答是,在需要的时候,我从未找到比加尔各答黄麻厂商更为适当的渠道。
我的情报参谋在11月份预测日军在若开的部队总数超过一个师团。其两个联队(相当于我军的旅)前出阿恰布岛,还有一个联队在阿恰布岛上或其周围,此外该师团还派出了一支分遣队,包括骑兵联队,在加拉丹河谷迎击第81西非师。关于敌军兵力及位置,此项预测后来证实相当准确;敌军的实际兵力是完整的第55师团以及另外配属的两个大队。稍后我们还发现,在第55师团后面,另一个师团,即第54师团,正在向若开进军,我们认为这个第54师团的司令部此刻正在卑谬。因此,为了迎战最多两个日军师团,我们正在集中3个师(欠一个旅),还有一个师驻附近,以作预备队。然而,如果实施进攻,我们就要获得兵力上的优势,除此之外,如果可以避免,我就不想在日军的地盘上,进行一对一作战。我希望若开战役首战而胜,从而树立胜利的传统,因此不想在初期阶段过多地冒险。后来,我们常常用2倍或3倍的兵力进攻日军师团,然而此时尚不能做到这一点。在这个时期,我的全部计划就是确保在决定性要点上获得数量和兵力上的优势。
在季风雨季期间,侦察巡逻队经常出击,刺探日军防线情况,根据其侦察结果,我们得知敌军只是派出若干前出分哨,同时,敌军主要阵地在孟都—布迪当公路正北。空中侦察几乎没有结果,在绿树林之下,敌人掩蔽良好。
10月底,克里斯蒂森的英印第15军先遣师,即梅瑟维的英印第7师,接防了沿梅宇山脉两侧部署且与敌军保持密切接触的英印第26师。11月份,布里格斯的英印第5师到达,接防了梅宇山脉、梅宇山脚以及狭窄的海岸平原,构成了战线的西半部。这让克里斯蒂森能够将英印第7师集中在梅宇山脉东侧和卡拉畔辛河两岸。战线东半部的补给依靠着辛勤的骡马和脚夫队越过高坡山口(Goppe Pass)维持,后来通过卡拉畔辛河的船只补给。然而我军工兵采用了另一种运输方式,即建立一条绳索通道,这以前在印度西北的开伯尔山口(Khyber Pass)使用过,将载物运送到山口之顶。这种古老绳索通道的每一个连接点都在咯吱咯吱作响,人们英勇往前输送补给,挽救了形势,这是我们的第14集团军工兵灵活应变的另一座古老丰碑。
1943年11月的最后一个夜晚,克里斯蒂森开始发起进攻。梅宇山脉东侧的英印第7师攻入日军各分哨阵地,突入了莱特维迪特(Letwedet)地区。12月20日,英印第5师开始攻击拉扎比尔(Razabil)正面的孟都平原。经过一些迅速的小规模遭遇战之后,击溃了敌军的抵抗,这两个师继续前进。当他们接近孟都—布迪当公路时,勇敢的侦察巡逻队获得了敌军布防情况。
在孟都和布迪当之间中途左右,有一段16英里长的碎石公路,横向通过两条隧道,翻越海拔高达1000英尺的梅宇山脉,这两条隧道连接孟都与卡拉畔辛产稻区的轻型铁路遗迹。后来这条铁道被卖掉,一个河运公司拆走铁轨,他们更愿意在河上做生意,而不愿意从一条山谷翻越到另一条山谷。公路遵循原有铁路线修筑而成,在以南将近200英里处连接洞鸽—卑谬公路之前,这是唯一一条可通行轮式汽车的横向交通线。险峻丛林中的日军阵地覆盖公路全线,但在3个地方通过精心安排以及兵力部署使阵地达到了要塞的规模。首先是两条隧道,然后是梅宇山脉两侧的两个大支撑工事,一处在东侧的莱特维迪特,一处在西侧的拉扎比尔,这两处工事向前延伸,拱卫道路。所有这三处阵地均部署了最大的兵力。日军还向山体中深入挖掘,配备生活设施、仓库以及距离地面以下二三十英尺的坑道。日军构筑了无数个互相支援的机枪射击阵地,与地下工事相通。当然,此时我们完全不知道日军工事的构筑程度以及防御的坚固程度,但是这些日军阵地显然是我军难以砸碎的硬核桃。
克里斯蒂森的计划制订得相当详细,即有条不紊地进攻敌军主阵地,彻底扫荡其前面的一切敌军,夺取两翼的支撑工事,接着孤立和削弱隧道要塞的守备兵力。英印第5师预定夺取拉扎比尔,同时英印第7师迂回到莱特维迪特,预定夺取布迪当,然后从后面攻击东面的要塞。与此同时,第81西非师将向加拉丹河南进,攻占皎道并继续切断甘绍(Kanzauk)—蒂兹维(Htizwe)公路,这是敌人在加拉丹和卡拉畔辛河谷之间的主要交通线。
若要进攻莱特维迪特,现在则需要向英印第7师运送车辆、大炮和坦克。在孟都—布迪当公路以北大约有5英里处,这里有一条步行小道翻越梅宇山脉,穿过荒野并且曲曲折折越过戈开道山口(Ngakyedauk Pass)。有人曾经声称,在任何情况下,这条小道都不可能改造成公路,但是这里必须构筑一条公路,情况如此恶劣,这个山口是修筑一条公路的唯一希望。幸运的是,这条小道在我们手里。梅瑟维初到此地就试图寻找比高坡山口更好的一条道路,用以调动部队以及提供维持补给,他曾经命令属下,一个旅长罗伯茨(Roberts),如果可能的话,寻找另一条路线。罗伯茨观察地形极为敏锐,他断定戈开道山口是唯一的选择。他马上采取措施加强我军守守备部队山口的兵力,不久之后,日本人也意识到了这里的重要性,于是发动了攻击,罗伯茨所在旅的一支旁遮普部队早已严阵以待,经过整夜奋战,击退了日军。如果不是罗伯茨旅长的建议,戈开道山口的战事可能就会迥然不同。南面,在其他部队将敌军围困在自己阵地的时候,英印第7师的师属工兵队已经开始往前筑路了。除了两三台推土机,他们只有师属工兵队的野战器材,但是在令人难以相信的短时间内,就在日本人的鼻子底下,首先建成了一条吉普车简易车道,然后在圣诞节前,建成了一条真正的碎石公路,而且可以通行坦克和中型火炮。越过这个被英国军人命名为“顶呱呱”的山口,英印第7师进攻莱特维迪特所需要的车辆、储备和装备源源不断地被运往前线。现在我们有了一条横向公路直接连接梅宇山脉东侧的英印第7师,以及山脊和海边的英印第5师。
我军对拉扎比尔的攻击开始了。日军阵地构筑在一系列低矮但是陡峭的小山之上,这些小山丘围绕在一座人称乌龟山的马蹄形山周围。在1943年的最后一天,开始炮火准备,但是为了清除这些外围阵地花了一周的时间,这是战斗艰苦而激烈的一周。然后我们的部队绕过了乌龟山夺取了孟都。第二天,我去看看那个村子还留下什么,发现了横七竖八的烧毁的房梁、布满弹洞的镀锌铁皮、炸烂的码头设备,所有长得过于茂盛的青草和野草之下,都埋设着大量地雷和诡雷。这里到处都种着丝瓜,并且蔓延遍地,结出的干丝瓜瓤子足够我们洗澡搓背用上个好几年。那些“码头”从来就没什么可以吹嘘的,看上去也无法复原了。但是,当部队驱逐了在纳夫河河口的日军工兵之后,英印第5师的师属工兵队,与英印第7师的战友们一样,有了一个没有水雷的“港口”,构筑好了两个汽艇泊位,准备迎接船舶卸货。虽然那个河口依然在敌人的远程火炮射程之下,但是一些小型海岸汽船还是在黑暗中进港了。孙德尔本斯舰队的许多熟悉面孔出现了,令人回忆起愉快的往事,英印第15军的补给品放在摇摇欲坠的码头上,咯吱作响,孟都再次变得生气勃勃。
随着孟都安全落入我军囊中,布里格斯的英印第5师开始对付留下的拉扎比尔要塞,即乌龟山。这是我们第一次攻击日军精心构筑及严密布防的阵地,而且日本人企图负隅顽抗,我们预计此战将相当艰难。在我军炮兵烟幕弹的引导之下,战略空军先实施了猛烈轰炸,然后英国皇家空军的“复仇”式(Vengeances)飞机进行了俯冲轰炸,拉开了攻击的序幕。在这种沉重打击之后,日军显然动弹不得,随后,中型和野战炮火上场炮击,将其积聚的炮弹倾泻在烟雾腾腾、火焰燃烧的突出山坡。然后大炮射击突然停止,“李-格兰特”式坦克咆哮向前,步兵们枪上安装刺刀,呐喊着印度语的战斗口号,紧跟着坦克冲锋上前。悲观者(Dismal Jimmies)曾经预言:(一)坦克永远不会抵达战线;(二)坦克永远无法爬山;(三)即使坦克可以爬山,树木会迟滞其速度,日本人的反坦克炮就会将其当作固定靶子,予以消灭。这些预言统统失败了。坦克,许多坦克,应验了这句话“你使用的越多,你失去的就越少”,冲上山坡,在地面上碾压构筑的反坦克炮阵地。一切都进展顺利,但是当步兵超越这些铁甲进行最后攻击时,坦克炮却不得不停止开火,因为担心会伤害到我们自己的士兵。在这片刻的停顿中,日本人的机枪手和手榴弹兵们重新控制了他们的战壕和老鼠洞。枪林弹雨扫向了各条通路,炸弹像倾泻的瀑布在我们的步兵当中爆炸。
最初3天的攻击,导致乌龟山片木不存,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但是这些进攻没有使那些日本人动摇,他们在乌龟山上挖掘了深深的山洞,许多阵地设置得十分狡猾,掩蔽得堪称绝妙,而且其机关枪形成天然的火力支援网。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老问题,在掩护火力不停止,以让敌军仍然不敢露头之际,怎样使步兵冲到敌人面前。这个问题在若开得到了解决,并且被整个第14集团军上下所效仿,那就是借助坦克火力。首先,使用地面高爆炸弹肃清丛林,然后使用延时高爆炸弹,粉碎因此暴露出来的地堡表面,最后当步兵冲到敌阵近前时,实施穿甲射击。如果有第一流的坦克炮手和镇定自若的步兵,可以让射击的尖啸声掠过他们的头顶,使穿甲弹击中其前方或旁边几英尺的目标,由于没有爆炸,因此最后的几码是安全的。我们就拥有这样的坦克炮手和步兵——而且他们彼此充满信任,甚至当他们是不同种族的人时也是如此,而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军逐渐地、一点儿接一点儿地啃掉了乌龟山,但核心阵地仍有一些绝望抵抗的日本人,他们凭着一点儿勇气,狂热地或并不狂热地,还在顽强抵抗。
在这个阶段,克里斯蒂森将拳头砸向梅宇山脉的另一侧。在这里的卡拉畔辛河谷,英印第7师已经大步推进,其一个营,即国王直属苏格兰边境团的一个营,已经勇敢夺取了一座小丘,可俯瞰那两条隧道和布迪当之间的一条主要公路。日军猛烈的反攻,以及隧道区域155毫米口径炮的平射火力都没有将国王直属苏格兰边境团的一个营及接防的廓尔喀部队驱逐出阵地。我军夺取布迪当的时机已经到来,这是进攻莱特维迪特堡垒的准备步骤。英印第5师的一个旅步行翻越戈开道山口去接防英印第7师右翼旅,这样使梅瑟维腾出了一支打击力量。在其后方隆隆开过来一个中型炮团和第25龙骑兵团的坦克,留在拉扎比尔作为预备队,这使得敌人相信我军的装甲部队还在梅宇山脉的西侧。在戈开道山口公路进入加拉丹河谷的地方,我们为卡拉畔辛的我军部队建立了一个补给区,有给养仓库、军火弹药堆积场、车辆停车场和主要的急救站——著名的“后勤防御区”。
在英印第15军这样有条不紊地连续猛击下,日军一如既往并不满足于采取防守态势。克里斯蒂森和我相当肯定,而且几乎确定无疑的是,在日军失去隧道要塞之前,敌人迟早将会发动一场反击。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各种迹象变得明朗起来,日军的反攻不仅仅只是缓解若开压力的局部战事,而是更具雄心且战线更为广泛的作战,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日军欲在缅甸前线发起总攻。
影响这个战场全面战略的另一个因素正在出现。当分配给我们的在东南亚作战的资源被抽调至欧洲而减少之际,形势却越来越明朗,日军正在大规模增兵缅甸。在1943年的整个季风雨季期间,日军的兵力已经达到4个师团,当然还有数量庞大的军直属部队和兵站部队。我们先前已知,这时日军的第五个师团,即来自爪哇的第54师团,已经开始向若开进军。而且,据我们现在所知,日军第六个师团,即第31师团已经从马来亚到达缅甸。在11月份,我们得到情报,日军的第七个师团,据信是第15师团,正在从泰国经萨尔温江的达高渡口开赴缅甸。此外,种种迹象表明,日军其他部队正从太平洋战场抽调来缅。到1944年1月底,我的情报参谋列出了日军的部队情况,而且相当之准确,这后来得到了事实的证明。
缅甸方面军司令部(河边正三中将),驻仰光。
第54师团——开赴若开途中。
第55师团——驻若开,并在加拉丹河谷分驻一部。
第15师团——正在从泰国进入缅甸。
第5飞行师团——仰光和其他机场。
英印第15军司令部(牟田口廉也中将),驻眉苗。
第56师团——驻龙陵,面对中国驻滇远征军。
第18师团——驻密支那,面对利多的中国驻印军。
第31师团——驻文多,面对在阿萨姆的英印第4军。
第33师团——驻葛礼瓦,面对在阿萨姆的英印第4军。
从整体战略的观点看来,日军此种增兵,是有利于我们的,这样自然而然实现了美英联合参谋本部关于牵制日军部队的命令,至少是阻止了这些日军师团增援太平洋战场。然而,在缅指挥官看来,这种情况似乎表明,我并不是唯一发动进攻的人。我的对手,指挥在缅一切陆空部队的河边中将,不可能让他的实际上已经翻了一倍的军队实施纯粹的防御作战。除非日军企图大举进攻,否则他们不可能像这样大规模增援。其他迹象也很快出现了,并表明,若日军进攻,将不仅局限于英印第15军的前线,而且也会涉及中部战线的英印第4军。
在若开,各种迹象层出不穷。缴获的敌军文件表明,日本人组织印度民众及印度战俘成立且由博斯(Bose)傀儡政府领导的印度国民军开赴接近梅宇山脉东侧的前线附近。这一点极具重要性,因为其表明日军企图进攻印度,将利用印度国民军叛徒在印度煽动民众叛乱。我们也得知,日军组建了一个新的军司令部,即第28军司令部,由樱井省三中将(Lieut.General Sakurai Seizo)任司令官,节制若开的作战行动。这些情报绝大多数都是由我们的作战巡逻侦察队收集来的,他们展现出突袭日军小规模指挥部的巨大作战能力。由第81西非师侦察团在敌人阵线后面发动的袭击特别成功。这支部队摸索出了高超的小规模两栖突击作战战术。该侦察团在1月份发动的一次海岸袭击行动,确定了日军第55师团一直失踪的一个联队位置。我们原以为还在太平洋战场的这个联队的出现是证明敌军在缅企图的另一个证据。
大约在1月中旬,我飞赴若开,在一个新建的前进机场着陆。因为事先报告出现了敌军飞机,所以我有4架“飓风”式战斗机护航,这4架飞机围绕着我的飞机向机库滑行。突然其中一架飞机开火打中了其前面的一架“飓风”式战斗机。飞行员阵亡,飞机坠毁。那个开火击落了自己最好的一个朋友的飞行员无法解释此事,他只是看见了另一架飞机,而且忘记了他拥有的是一门机关炮而不是一架摄影机,于是就按了扳机。对于我们的年轻飞行员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没有出现更多这样悲剧性的意外事件,我倒是感到困惑。
我用了几天时间巡视了若开前线,观察了两个师的作战行动,视察了“后勤防御区”,并和克里斯蒂森及其指挥官们讨论了未来战局。很显然,敌军在若开的反攻行动不会拖延很久,同时也很难判断日军会投入多大的兵力,但我们俩一致认为,日军将对英印第7师左翼采取侧翼包围。克里斯蒂森将重心从梅宇山脉西侧转移到东侧。增援英印第7师相当契合我们对于敌军企图及其后续行动的判断。在这同时,克里斯蒂森提醒“V”部队的哨所要特别警惕和屏护左翼,在这一侧增强巡逻,以便获得任何敌方活动的警示。克里斯蒂森和我一致认为,如果英印第15军的任何部队被敌军切断,他们必须予以坚守。我承诺,当必要时,他们会得到空中供给,而且我会派出反攻部队接防,他们可以与反攻部队利用先机实施协同攻击。
我离开梅宇山脉东侧的梅瑟维司令部,在回英印第15军的简易飞机场的路上,驱车穿过戈开道山口。在结束我的这次视察时,日本人的战斗机开始编队飞临我军上空,一次多达100架。以此挑战我们的空中力量,显然是敌人反攻行动的序幕。看到我们的兄弟们如何应战,这是激动人心的事。我们的“喷火”式(Spitfires)战斗机在数量上占劣势,却勇猛地穿插进日军的“零”式战斗机群,并且开始以最有力的行动将日机击落。在清朗的高空中,旋风式的近距离激战如火如荼,但是我们的“飓风”式侦察机保持着沉着的巡查。一支印度空军侦察中队的行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成对地飞翔着,这些印度飞行员坐着他们过时的“飓风”式侦察机起飞迎战,一次又一次面对着占压倒优势的敌军战斗机。当这一中队的最后一次巡航遇上了一大群日军的“零”式战斗机,他们被击落了,消息传来,我恰好在这个中队视察。那个锡克飞行中队长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他马上亲身起飞,进行下一次巡逻,并且完成了这次任务。根据传言,他的带兵方法较为特殊。据说,如果他手下的年轻军官在飞机着陆时动作差劲,他就会把他们带到一个竹舍后面揍一顿。无论他如何行事,他的做法很有效。他们是一支快乐、高效并且十分勇敢的飞行中队。
在吉大港,我提醒洛马克斯和他的英印第26师,我可能需要他们,而且是紧急需要。然后,我返回库米拉的司令部,去会见吉法德将军,他在前往若开视察途中到访。我发现吉法德完全同意我对形势的判断以及正在采取的措施。他还说,如果我把英印第26师南调的话,他会命令英军第36师从加尔各答开赴吉大港,以接防英印第26师的位置。这让我十分高兴。他继续去视察克里斯蒂森所部,而我与后勤军官斯内林、运兵司令部司令奧尔德以及第3战术航空队的鲍德温讨论英印第15军的空中补给方案,这是必要的。这个陆空联合机构一直在为第81西非师提供补给,现已经做出调整,以满足可能的新要求。斯内林平静地提醒说,在库米拉和阿加塔拉(Agartala)简易飞机场的空中补给部队和机构,全力以赴预装空投包,准备投入24小时工作。这些空运补给部队得到了印度先锋团的增援,后者接管了绝大多数非技术性的工作,机场则承担了运输工作,并请英国补充营提供人员监督打包工作,同时我们号召志愿人员搭机充任“编外队员”飞行,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货物推出飞机。完成一个师的空运补给需要数日,空投所需的一切物资,从药片到各种弹药,从罐头牛肉到军靴,陈放于机场上进行打包,以备空投。我们都尽可能做好准备。
然而,当日军发起攻势时,我却只能惭愧地承认日军攻击的突然性。2月1日,英军第36师师长弗兰克·费斯廷(Frank Festing),略早于他的师到达了我的司令部。2月2日,吉法德将军视察若开回来,并于次日前往德里。在戈开道山口,他遭到日本“零”式战斗机的射击,侥幸逃脱。2月4日早晨,我感到不太舒服,为了治疗痢疾,我已经是连续9天每天注射依米丁。我前往距离库米拉几英里处的一个补充营,观看“救生圈”火焰喷射器,这时一个骑摩托车的通信员带着一份急电轰鸣疾驰而来。据此电所言,日本人突然出击,直袭英印第7师后方五六英里处的通镇(Taung Bazaar)。电文中说,形势不太明朗,但可以确定的是敌军规模甚巨。
我想,比起一连串的依米丁注射副作用,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就是收到这样一封电文。我原以为会得到日军行动的足够警报,但是这封电文却意味着他们已经从右翼绕过了英印第7师,而未被我军发觉,而且日军到达了距离戈开道山口和“后勤防御区”的两三英里之内,但我知道他们做好了应对突袭的准备。我们在敌军行动预警方面的所有预防措施都没有发挥作用,对此,我深感愤怒和失望,但是努力掩饰内心焦虑,表面若无其事,于是迅速赶回司令部,给克里斯蒂森打去电话。他告诉我自己知道的情况也很少,但是梅瑟维的预备旅在通镇以南的某个地方陷入了苦战。实际上,日军突破了我军防线,形势十分严重。这可不是令人高兴的消息。我打电话给吉大港的洛马克斯,提醒他准备随时开拔前线。与此同时,我的主要参谋官已经集合起来,我通报了这个消息,提醒说,事情并不像他们接到的最初报告那样坏,或者那样好。
2月5日,我命令洛马克斯所部开赴博利镇,归克里斯蒂森节制,吉法德将军也于当日飞抵我司令部。此时我是不太欢迎有些司令官前来,但是吉法德将军例外,他有可贵的领导才能,那就是不随意干涉别人,使人感到他的存在,但安静、有益且能理解。2月6日一早,我便飞往吉大港,看到洛马克斯刚刚前往克里斯蒂森所部,还看到英印第26师的最后一批人出发,他们战技娴熟而又斗志昂扬。然后,我见到了英军第36师的费斯廷,指挥吉大港兵站区的旅长,还有英国皇家空军第224大队长及英国空军准将格雷。一切进展顺利,有条不紊,英军第36师接替英印第26师成为集团军预备队。第二天,我与鲍德温以及运兵司令部的奥尔德举行了一个会议,并与克里斯蒂森进行了电话商议,然后我命令斯内林为英印第7师提供空中补给。据我所知,得益于第14集团军、第3战术航空队和运兵司令部的共同准备,空中补给的转换相当简单,只需下令“行动!”有一次,我曾企图干涉斯内林的空投安排。我说:“每四五架飞机中装载一箱朗姆酒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卸货的时候,这些家伙肯定会翻箱倒柜找酒。”“阿尔夫”·斯内林以专家的目光审视我这个门外汉,神情之中略带怜悯,“长官,”他说道,“我已经下达了命令,每一架飞机上都要装一箱朗姆酒!”
然而,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为了避开敌军战斗机,第一批“达科他”式运输机不得不返航。奥尔德立即坐上飞行员的座位,亲率第二批飞行编队,领导了对英印第7师的空投。第3战术航空队的“喷火”式战斗机和“飓风”式战斗机腾空而起,日军的“零”式战斗机或从空中坠落,或落荒而逃。空中补给英印第15军仍在继续,只要需要,就会毫不犹豫提供补给。斯内林本人及其属下后勤参谋,轮值随飞机实施空投补给。在一次起飞时发生了不幸的坠机事件,毁损了3架“达科他”式飞机,牺牲了几位英国军人,他们都是“编外队员”,但是这只是引发一轮志愿者踊跃参加的新热潮。美国和英国飞行员,一个白天飞行三四个架次,日军战斗机仍然偶尔会越过我们的防空网,为了避开日军战斗机,我们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天黑后空投,因此,更多的是,一个晚上飞行三四个架次。集团军的各个后勤补给部队日夜不断地打包所需要的任何空投物资,将其输送到机场,装上飞机。地勤人员或在阳光下,或者借着探照灯或者汽车的灯光,围着“达科他”式飞机昼夜不停地工作,只抽时间在机场小憩一下。
8日,我飞往克里斯蒂森的司令部,渗透进来的日军小部队已经多次袭扰他的司令部。经我批准,克里斯蒂森将其司令部后撤了两三英里,撤到河对面的博利镇,这里更加易守难攻。他将面临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如果克里斯蒂森及其参谋人员半夜站岗放哨,这对战局于事无补。我太了解这意味着什么了。
现在,形势完全清楚了。日军习惯将命令和确定的行动路线付诸行动,得益于此,我们几乎勾勒出了日军的全盘计划。正如我们的期望,日军的计划,在战术上大胆而鲁莽,而且根据以往切断我军交通线所取得的效果而制订。日军打算歼灭我英印第15军并且占领吉大港,这似乎是日军入侵印度的第一阶段。
得到增援的日军第55师团,加上在其指挥下的印度国民军各部,被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或称主攻部队,由棚桥真作大佐指挥,在1943年我军灾难性惨败的若开战役中,他是最为顽强的敌军指挥官。棚桥所部以其第112联队为基干,大约有7000人的兵力,其任务是从我军英印第7师左翼和第81西非师右翼之间秘密穿过丛林,从东面夺取通镇,然后折南而进,摧毁“后勤防御区”,切断戈开道山口,以此孤立英印第7师。第二支规模稍小的部队是久保大佐指挥的一个大队,比棚桥部队迂回的范围要更加宽广,在高坡镇封锁南来的道路,然后折西而进,越过梅宇山脉,切断博利镇正南通往孟都的主干公路。这将孤立我们的英印第5师。侧翼包围的作战行动由樱井德太郎少将(Major-General Sakurai Tohutaro)直接指挥,他是第55师团步兵团长,此樱井并非日军第28军司令官樱井省三中将。第三支日军部,被称为土井部队,由第55师团余部和其他部队组成,预定从南面牵制性进攻我英印第5师和英印第7师。日军第55师团师团长花谷正中将负责指挥整个若开攻势。
日军的基本的想法是,若切断分割英军的各个师,他们就会像以往那样,丢弃一切给养,打通交通线突围。在英印第7师意图抢占戈开道山口,以图安全通过时,日军将予以歼灭。然后,所有日军随后将会转而进攻悲惨的英印第5师,当该师力图越过纳夫河突围时,予以歼灭。樱井德太郎将乘胜进攻下一个目标吉大港。在印度国民军的煽动之下,吉大港民众将会叛乱,日军即可长驱直入孟加拉。此时,敌军提出了经常听到的“向德里进军”口号。
日军的此次作战行动有着严格的时间计划表,日军须在10日内完成歼灭全部英军队伍的任务。日军的后勤安排是,按时间计划表缴获我军的补给和机械运输车辆,然后利用缴获的物资维持攻势。日军满怀成功之信心,因此除了相当数量的火炮,还有不装备火炮的炮兵部队随行,以接管我们的火炮。若缴获我军的运输车辆,日军计划都不予销毁,所有车辆都必须完好无损地用于进军德里。日本人的无线电广播电台显然得到了这个计划的副本,其宣称,日军严格根据时间计划表,在前10天的战斗中,歼灭我军部队。
一开始,樱井德太郎的侧翼包围作战行动相当顺利。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棚桥部队兵力庞大,却成功地避开我军岗哨和巡逻队,在2月4日凌晨突入通镇,打散了驻扎在那里的少量后勤部队。樱井德太郎的给养纵队紧跟其后,但没有这么幸运了。在其试图通过我军防区时,被英印第7师捕捉到了,于是我军消灭了其护送队,俘获了大量的弹药、很多大米和一支完整的卫生队,因此日军本就相当捉襟见肘的补给安排,现在就愈加危险。这个日军给养纵队的脚夫是若开当地的穆斯林和毛姆人。所有脚夫都扔下了担子,若开人逃进了丛林,但是其中200多名毛姆人,若企图逃跑,就会被本地若开人割喉,于是宁愿被俘。我军俘虏的日军战俘食用自己携带的给养,建造和维持了一座简易机场,在此战役期间,美军L5飞机从这个机场撤走了200多名重伤员。这些日军战俘也负责收集我们各旅的绝大部分空投物资。
日军攻占通镇之后,棚桥马不停蹄转向了英印第7师的后方,但在这里,日军遭遇了其宏伟计划中的第二个挫折。几日之前,英印第5师第9旅奉命越过山口换防英印第7师,使英印第7师可腾手进攻布迪当和莱特维迪特,英印第7师的一个旅(第89旅)和第25龙骑兵团转而作为预备队。梅瑟维立刻投入这个旅和坦克部队,向北反攻樱井德太郎的部队。在此次反攻中,特别是我军坦克出现在梅宇山脉东侧,敌军始料未及,严重震惊了欢欣鼓舞的日本人,但没能阻挡日军前进的步伐。他们绕过英军的侧翼,于2月6日艰难通过齐胸高的晨雾,袭击了梅瑟维的师部。随后,在师部的伪装帐篷和战壕中,以及经过师部的丛林道路沿线,发生了一场激战。师部的文书、勤务兵、通信兵、参谋军官呐喊着参加一次次冲锋,但是日军迫击炮猛烈轰击,致使其无法坚守,梅瑟维下令让整个师部杀出血路,突围至“后勤防御区”。在销毁了装备、密码本和文件以后,他们分成几个小队突围,其中一队由梅瑟维将军本人率领。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大部分人到达了“后勤防御区”,梅瑟维的师部严重减员,但仍在工作,傍晚时分,他再次控制了他的师。敌军向“后勤防御区”蜂拥而来,为了增强防卫力量,梅瑟维命令外廓阵地的两个步兵营回防内侧防线,将其作为反攻部队。根据应对此种战局之下的预案,英印第7师各旅及英印第5师第9旅各自构筑全圆形防御工事,击退正面土井部队和后方棚桥部队的进攻。2月7日,英印第7师的侦察巡逻队从东面向戈开道山口运动,但遭到日军伏击,不得不回防原阵地。2月8日,从西面出发的英印第5师侦察巡逻队发现日军在公路上构筑了一道坚固的路障,当天,土井部队和樱井德太郎部队业已联手。英印第7师被包围了。
与此同时,久保部队北攻高坡镇,留下了一支分遣队,封锁南来的公路,主力直接向西横穿梅宇山脉。这里没有道路,梅宇山脊几乎是高达1000英尺的陡峭悬崖。像蚂蚁似的日军,拖拽着迫击炮,扛着机枪爬上悬崖,再从另一侧下山,突然出现在博利镇—孟都主干公路上,对于某些每日从事非战斗任务的后勤部队而言,这股日军的出现使其大吃一惊。我军于是炸毁了许多桥梁,焚烧了军营,我英印第15军司令部也受到袭扰,英印第5师如英印第7师一样,在48个小时内,被切断了所有公路通道。樱井德太郎可以尽情庆祝自己的出奇制胜,“东京玫瑰”在无线电上用充满诱惑的柔情之音宣布,缅甸战事完全结束了。
实际上,若开战事才刚刚开始。我已命令洛马克斯的英印第26师归克里斯蒂森节制,其先遣旅越过了高坡山口进入卡拉畔辛河谷,收复了通镇,开始向樱井德太郎的后方进攻。当天,费斯廷的英军第36师接防了英印第26师在博利镇的防务,英印第26师余部紧跟而来。布里格斯率英印第5师,虽然他的3个旅只剩下2个旅,其防线兵力变得薄弱,而且土井部队进行了威慑性攻击,英印第5师仍然进击戈开道山口,向英印第7师靠近。与此同时,英印第5师紧急组编的部队和军预备队分别从两侧进攻久保部队在博利镇以南建立的公路据点。
日军知道他们必须在今后几天里击灭英印第7师,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实现这个目标。当日军援军到达后全部参加“后勤防御区”的进攻战,或者攻击我军守备旅。到处都是肉搏战,无比惨烈。“后勤防御区”是我们的一个薄弱点。从周边山脉的各个方向上,可以短距离瞰制“后勤管理区”,这个区域堆满了汽油和弹药,还有上百头骡马和几十辆停放的卡车,以及后勤部队和印度劳工,在日军炮雨攻击和迫击炮轰击之下,对于所有生命而言,这简直是一场噩梦。然而,我军守住了薄弱的防线,没有一个士兵愿意屈服,无论是英国人,还是印度人,还是廓尔喀人。他们或是战斗,或是战死坚守之地。他们战死的方式是日军的污点,永远显示着败坏的日军荣誉。在没有月光的黑夜中,几百个呐喊着的日本兵冲进了“后勤防御区”,袭击了主绷带所,那里挤满了伤病员,外科医生们还在做手术。躺在担架上的那些无助士兵惨遭日军无情的杀戮,医生被列队射杀,日军命令印度勤务兵背回日军伤兵,然后屠杀了他们。我军在第二天早晨的反击战中报复了日军,但是发现医院已成了一座屠宰场,仅存的少数幸存者是一些滚进丛林装死的伤兵。
日军的此种暴行只是进一步坚定了我军士兵钢铁般的决心,尤其是“后勤防御区”里一个中型炮连所积聚的战斗精神。一个飞行员报告说,他看见,在敌军必死进攻时,此部炮连的5英寸大炮在向400码的距离开火。他认为他们的形势很绝望。我军致电此部炮连,询问其需要什么。他们的回答是:“太好了,给我们空投一百把刺刀!”刺刀空投下来了,而且用上了。
梅瑟维现命令所属各旅派出强有力的攻击部队袭扰和切断一些道路,以防敌军骡马队和脚夫运输队利用这些道路补给日军部队。日本人正在遭遇重大挫折,其制订的时间表过于乐观。时间表规定的10天几乎要过去了,日军既没有缴获我们的大炮,也没有缴获我们的给养。日军期望英军部队会慌乱撤退,但是丝毫没有此种迹象。相反,越来越多的日军部队正在被我军包围。樱井极力增加军队、运送给养和弹药,但是他的押送队在丛林中遭到我军伏击,他的船只在试图沿河而上时遭到我军空中攻击,我军还以突击队发起袭击,并以小型舰船在樱井德太郎后方海岸沿线威慑攻击,阻止了本来可以增援的敌军部队。第81西非师沿加拉丹河谷南进,现在威胁到日军所占的皎道,其正在接近且可能危及日军的右后翼,越来越威胁到日军在若开的全面战局。尽管如此,花谷正以勇气可嘉的决心,在2月第三个星期之前仍拒绝派出任何援军帮助他陷入窘境而且兵力处于劣势的加拉丹部队,此时主要战役的结局已成定局。与此同时,樱井德太郎所部伤亡惨重,也无补充。其消耗严重的大队还正在挨饿。花谷正在此时应该意识到日军的这次攻击已经失败了,只能撤退,才能挽救残部。但花谷正并没有如此而为,而以日本人一贯之愚勇,继续以日渐失序的部队实施进攻。
费斯廷指挥下的英军第36师现在开始行动。该师只有两个旅,其中一个旅开始在梅宇山脉西侧沿主公路南进,同时在梅宇山脉东侧的英印第26师从通镇向南推进。按照计划,我军将在英印第5师和英印第7师之间捕捉和歼灭樱井德太郎的部队,英印第26师和英军第36师逐步将战事推向高潮。
我往返于本司令部和克里斯蒂森的司令部之间,偶尔视察部队。看到自从1943年以来战斗面貌发生的改变,我深感欣慰。现在每个人都重振了信心和进攻精神。当然,还是存在令人忧虑的时刻,我们的空中补给问题就是如此。事实证明,对满足我们日益增长的需求而言,现有的美国和英国运输机依然太少。在若开战场,不仅英印第7师全部,英印第5师的一部,以及英印第26师的绝大部都需要依靠空中补给,而且第81西非师也是如此。这些难以应对的全部问题,我们还可以想方设法解决,但还需要满足另一个庞大的需求。空运温盖特部队的时间正在日益迫近,除非推迟温盖特的全部作战行动,或者予以放弃,否则必须把飞机首先转用在温盖特部队的训练和协同演练中,而且尔后还要用于维持温盖部队的补给。蒙巴顿海军上将经美英联合参谋本部的同意,从“驼峰航线”抽调一些飞机,以解决这个问题。“驼峰航线”为期3周抽调了25架C-46“突击队员”式飞机(C-46 Commando),这样就可以将“达科他”式运输机派给温盖特部队,以满足其高峰要求。
在战役初期,日本航空部队力图从我军手里夺取制空权。若开上空爆发了缅甸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空战,我军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英国皇家空军的“喷火”式战斗机击落了日军代号为“东条”(Tojo)[38]的飞机和“零”式战斗机,我敌战损比率是一比十,致使敌机只能偶尔零星袭击我军运输机,而且一打就跑。实际上,对于我们的空中补给线而言,地面防空火力比空中袭击更加危险。幸运的是,日军高射炮兵战技不精,而且现在的空投绝大多数是在夜晚进行,敌军防空火力虽然有时候很激烈,但是很奇怪总是不奏效。我军的空中补给稳步进行。
我观察了斯内林所部人员的工作,他们满足战斗部队的各项要求,对于其地面组织在空中补给中的范围和灵活机动性,我感到十分惊讶。给养、弹药、邮件、坦克汽油、牲畜饲物,以及其他物资,所有标准的物资很大程度上依据定期计划进行补给,但是一些紧急的不可预见需求也得到了满足,完全具备一个第一流百货商店邮购部的迅速和准确。血浆、医生用的器械设备和特种药品、大炮和坦克的零件、非常规尺寸的靴子、盟军东南亚司令部的每日报纸、打字机色带、被炮火毁坏且需要补充的炊具、短袜,甚至因遗失而需要补充的眼镜,对于后勤补充部队和飞行员们来说,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因太不寻常而无法找到,太琐碎或太易碎而无法打包或运输。举个例子,当梅瑟维的司令部栖身在“后勤防御区”时,送来的缺少物资清单都是这样一些日用物品,诸如替换的衣服、床单、刮胡刀、肥皂、牙刷,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东西。所有这些东西都在48小时里补充,如果不是由于第一次空投不幸落入日本人手中的话,本可以更早一些得到补充。有一样东西,就连斯内林也无法补充。梅瑟维红色帽围的将军帽遗失了,没法弄到另一顶同样尺码的将军帽。然而,在两个星期之后,我军甚至找回了这顶遗失的军帽。当时一队日本兵遭到我军伏击,正企图逃跑,我军发现一名日本兵正戴着梅瑟维将军的那顶帽子!此帽物归原主,所幸那位临时保管军帽的日本兵没有将其挪作他用。当我祝贺斯内林出色的组织工作时,他却告诉我,若开之战只是更大战事的预演。他说得何其正确!
到了2月中旬,日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一周之后,花谷正接受了失败的事实,并且试图撤出陷入混乱的部队,但为时已晚。樱井德太郎派出了自杀特攻队,直至战死为止,在其掩护之下,樱井部队分散成小规模部队遁入丛林。但是,我英印第7师已经转入反攻,英印第5师正在越过戈开道山口穷追猛击,这个山口已在2月24日完全打通,而英印第26师和英军第36师在梅宇山脊的两侧从北部横扫而下。锤子和铁砧笔直相遇了,在此两者之间的日军分崩离析。久保部队在梅宇山脉的悬崖和山洞之中被消灭至最后一人,这场充满悲鸣和令人落泪的恶战持续了几天,双方都毫不留情。樱井以7000士兵渗透到我军的战线以内,记录的遗尸共5000多具,还有很多日军死于丛林而未被发现;数百人在安全撤抵目的地之前便死于精疲力竭;很少人幸存下来。日军此次欲经若开向德里进军的企图被我军彻底粉碎了!
3月5日,我英印第15军恢复了被日军反攻打断的总攻,展现出了该军的作战精神和凝聚力。敌人得到了强大的增援,誓死抵抗。由于我英印第15军的空中补给急剧削减,我军的推进也慢下来了。空中补给减少的原因,一方面是借调的飞机被返还给了“驼峰航线”,另一方面是抽调一部分飞机给了温盖特部队,而且各个飞行中队在取得了辉煌战绩之后,随后若重返阿萨姆前线,显然还要接受重大的考验,需要他们付出漫长而高强度的努力,在此之前,我军至少需要短暂的休整,因此鲍德温和我越来越感到忧虑。公路和水路运输取代了空运,继续我军的攻势。日军在通往布迪当的道路上构筑了掩护工事,经过一系列精心准备的攻击之后,我军于3月11日攻占了布迪当,这里已经成为一个满目疮痍近乎废墟的村庄。在这些进攻战中,克里斯蒂森使用了真正的重型火炮轰击,在其中的一次进攻战中,他的军属炮兵在10分钟内向一个长达500码的目标倾泻了7000发炮弹。幸运的是,我军现在的若开交通运输线能够承受住这种弹药运输压力。在攻占布迪当之后,我军开始进攻坚固的莱特维迪特要塞,经过激烈的战斗,逐步取得了胜利。
为阻止我军的此次进攻,日军孤注一掷。3月25日,日军派出一支大约400人组成的自杀部队渗透入“后勤防御区”的附近。日军这次垂死挣扎丝毫未影响我军之作战,预备队迅速解决了这股日军,并予敌重创。到3月底,整个布迪当—莱特维迪特地区都落入我军手中,虽然还有一些日本落伍士兵还幸存着,躲避在大片的老虎草和灌木丛覆盖的小山丘之中,直到随后季风雨季致使其全部覆灭。
与此同时,梅宇山脉西侧,布里格斯的英印第5师已经再次开始攻击日军仍然据守的拉扎比尔要塞。沃伦的旅切入拉扎比尔和隧道地区之间。在猛烈炮轰之下,日军阵地面目全非,日军的最后守兵深深地蜷缩在山脚下,被我军刺毙。这时轮到英军第36师攻击据守着孟都—布迪当公路的敌军据点,也就是那两个隧道要塞。该师乘胜利之锐气,运用高超战技,以成全功。日军每一步都在抵抗和反攻。我们知道,日本援军正在涌进来,想要重新补充兵力枯竭的第55师团,并增强其后面第54师团的力量,然而这并不能阻挡费斯廷所部前进的步伐。
3月27日,南威尔士边防团第6营在坦克的支援下攻击了西隧道的日本守军。在混战中,一辆坦克的炮弹直接射入隧道口。储存在里面的弹药爆炸了,引发了一系列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混乱中,威尔士部队向敌军发起冲锋,攻占了西隧道。在4月1日,另一个营,即格洛斯特郡团第10营,攻击了东隧道的日军阵地,虽首战告败,但是以真正的英国西郡(West Country)人的顽强精神,于4月4日再兴进攻。这次日军未能坚守阵地,先行逃窜。我军于4月6日占领了东隧道。
肃清隧道地区并且打通公路而使其为我所用的最后一步,就是夺取被称为551高地的制高点,该高地俯瞰着此公路的一条支线。在整个4月期间,我军一直在攻击,英印第26师分别进行了3次攻击。在5月3日的第四次攻击中,我军占领了551高地,这是整个隧道战斗中最艰苦的战斗。洛马克斯及其所部英印第26师攻占了此地,我深感高兴,因为在1943年,这里正是箱子战术的底部,但那时却漏了底,致使我军坚守孟都—布迪当公路的计划功亏一篑。这是第一次我们在曾经战败过的地方打赢一场战斗;后来,我们反复重演了这种战绩,这总是给我一种特殊的满足感。复仇是甜蜜的。英印第15军现在已经完成了我赋予的全部任务。
我军只有在加拉丹河谷的作战计划未获全胜。第81西非师在加拉丹河谷快速进击,击溃敌军的抵抗,直取皎道,然后继续奔袭阿宝科瓦(Apaukwa),于3月初攻占上述两地。敌人意识到其师团正在面临相当巨大的威胁,于是集结了大约4个大队,组编成一个支队应对我军进攻,该支队由第54师团的一位联队长木庭知时大佐指挥,他实施了一场非常英勇的反击战,正是凭此被擢升为陆军少将。第81西非师,在进击时兵力相当分散,遭到日军成功突袭,事实证明,该师在防御上不像猛烈进攻时那样稳固。该师因此而陷入了混乱,于是又退回到皎道的西北面。这个师重整旗鼓,集结在加拉丹村区域,同时其辎重车辆沿河北撤。随后其依靠牲畜和脚夫运输进入卡拉畔辛河谷,进抵在主战场侧翼的通镇附近,这时一支分遣队缓慢撤退到加拉丹河畔,掩护辎重队。木庭知时的部队追上了这支分遣队,猛烈攻击,最终将其从加拉丹河谷驱逐至森谷(Sangu)。
在若开的战斗结束之前,敌军企图在阿萨姆的主要前线发起攻势,这一形势已然明显。我的两个预备师,英印第26师和英军第36师,都已经上阵杀敌了,我应该集中一支新的集团军预备队,此事势在必行。为此,我开始将英印第5师撤到吉大港地区休整。该师防区由英印第25师接防,这个师是吉法德将军从印度抽调给我的,由戴维斯指挥,在1942年时此人曾任我的参谋长。这就使我可以提前告知克里斯蒂森,准备让英印第7师紧跟着英印第5师进入集团军预备队。我的意图是,在需要的时候,这两个预备师一部空运,一部经铁路,从吉大港输送到英帕尔。
随着季风雨季的接近,日军在主战前线酝酿攻势,因此不可避免要尽可能多地减少各种需求,特别是若开地区的空中补给需求。基于此,且为了避免疾病丛生,吉法德将军已经同意了我的建议,英印第15军应该从布迪当撤回前进的部队,布迪当是不利于健康、地势低下,且难于据守的地方。因此,在5月,克里斯蒂森将部队撤至可以由最小规模部队据守的一条战线,避开了一些最不利于健康的地区,而且不再需要空中补给。我军坚守着布迪当西侧高地上的通镇、隧道地区、孟都以及纳夫河流经的河口。
从参战部队的规模而言,若开战役算不上一场大战役,然而此战却是英军的一次历史性胜利。若开战役是缅甸战役的转折点。这是英国军队第一次遭遇、相持,尔后决定性击败日军的一次主攻,然后将敌驱逐出了重兵据守且可能是最为坚固的天然阵地,日军用了数月之久构筑了这些阵地,并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据守。英国和印度士兵以一人对一人的作战,证明了自己已经成为日本人需要对付的最精锐之师。英国皇家空军遭遇了装备最新式战斗机且具有数量优势的日本航空部队并将其驱逐出去。这是一个胜利,一个无可争辩的胜利,对参战部队和整个第14集团军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众多本应知道他们强于日军的人曾经长期鼓吹着日军可以隐身丛林的传说,现在这个传说也被粉碎了。我情不自禁感到一种特殊的骄傲,我的旧部英印第15军做到了。我曾经用3个“V”作为他们的军徽,在克里斯蒂森的领导下,他们已经至少赢得了1个“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