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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涅茨曲线:从长时段看不平等

库兹涅茨曲线:从长时段看不平等

♦倒 U 型曲线

经济学里有个库兹涅茨曲线,这是一条倒u 型的曲线,讲的是随着经 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收入不平等的程度会先上升,然后下降。或者说,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先富的带动其他人,大家就都变得更加富裕 To 之所以称之为库兹涅茨曲线,是因为这是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库兹涅茨 (Simon Smith Kuznets) 在 1954 年提出来的。他发现,从 1913 年到 1948 年,美国收入不平等的程度有所下降。收入最高的 10% 人口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例从 45%—50% 下降到了 30%—35%O 库兹涅茨就是根据这一观察,提出了他的假说。

我们看看中国在过去30 多年发生的变化,大家会有什么感受?如果 直观地讲,在 20 世纪 80 年代之前,大家都很穷,有些人确实有特权,但我们很难看得见。套用一句玩笑话,当时大家是平等地贫困。 20 世纪 80 年代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很快,大家的收入水平都大幅度提高了。中国经济奇迹最大的功绩就是让上十亿人口摆脱了贫困。但是,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越来越高,收入不平等程度逐渐降低了吗?没有。中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不仅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高了。

这不仅是中国才有的现象,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这是一个全球现象。 不仅出现在中国,也出现在俄罗斯,不仅出现在美国,也出现在日本,甚至出现在北欧国家。所以,库兹涅茨曲线是不存在的。

那么,是不是库兹涅茨在骗我们呢?不是的,如果你观察20 世纪上半 叶收入分配的变化,不管是用库兹涅茨的方法,即统计收入最高的 10% 人口的收入在总收入中所占的比重,还是统计收入最高的 1 % 人口的收入在总收入中所占的比重,或是用所谓的“基尼系数”(基尼系数如果是零,就是完全平等,如果是 1, 就是绝对不平等,基尼系数越大收入分配越不平等),各国几乎都出现了一个 U 型曲线: 19 世纪收入不平等程度很高, 20 世纪上半叶收入不平等程度降低,但到了 20 世纪后半叶,收入不平等程度又再度加剧。

♦剧烈变革的 20 世纪

这是为什么呢?你先想想在20 世纪上半叶发生了什么。 1914 年爆发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随后,世界经济经历了短暂的复苏之后,到 30 年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金融危机。到了 30 年代末期,全球政治经济局势已经全面转恶,到了 1939 年,又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是世界政治经济经历的最动荡的一段时间。

最直观地看,战争会带来财富的损失,革命会带来财富的损失,更不 用说规模如此巨大的战争与革命了,多少悲欢离合、生生死死,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金融危机也会带来巨大的财富损失,多少富人的投资,在股灾中灰飞烟灭。据说,大萧条期间,你要是在纽约的酒店订高层的房间,酒店经理就会问,请问你是想住宿呢,还是想跳楼。这一时期还有一个变化就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忙于互相厮杀,结果殖民地国家一个一个都独立了,这让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又失去了大量的海外殖民资产。

当然,这些都是直观的感受。按照英国经济学家阿特金森(Anthony Atkinson ) 的研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英国最高收入的比重大幅度下降,这主要是因为英国的海外殖民地丧失殆尽。英国收入最高的 0.1% 人口的收入比重从 1914 年的 10.7% 下降到 1918 年的 8.7%O 但其他参战国,比如日本和美国,其最高收入比重没有岀现明显下降。法国和德国在战争中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因为它们是主要战场,但法国收入最高的 1% 人口的收入比重在 1915 年为 18.3%, 到了 1920 年则为 17.9% 。在丹麦和荷兰,最高收入的比重在战争之后反而上升了,难怪在战后有很多人大声疾呼要惩治那些发战争财的人。

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收入不平等程度在“二战”前 后大幅度下降。而且,出现下降的国家并不只是被占领国或战败国,无论是美国还是英国,无论是加拿大还是瑞士,无论是日本还是德国,收入不平等程度均出现了显著的下降。

♦福利国家的出现

所以,除了战争、经济危机的因素,政策的转变也发挥了重大作用。 简单地说,这个重大的变化就是福利国家的岀现。

衡量政府规模的一个简单指标就是看税收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例。从 英国、法国、美国和瑞典这四个国家的数据来看,19 世纪末到 20 世纪初,政府的规模很小,基本上属于“守夜人”政府,到 20 世纪之后,政府规模急剧膨胀,逐渐演变为“社会政府”, 20 世纪 80 年代之后,政府的规模大体处于稳定状态,未再出现大幅度的扩张。

1910年之前,英国、法国、美国和瑞典的政府规模大体相似,税收 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例在 10% 以下。这些税收收入主要用于一些基本的开支:警察、法庭、军队、外交和行政管理。换言之,除了维持社会秩序、保护财产权利和保持军队力量之外,政府基本上不剩什么钱,干不了太多其他的事情。当时,政府对公共教育、医疗卫生的投入很少,大部分人只能接受最基础的公共教育和公共卫生服务。如今,在绝大多数发达国家,公共教育和医疗卫生方面的支出都占到国民收入的 10%—15% 。当然,各国的具体政策有所不同,比如,美国的高等教育更市场化,大学学费较贵,基本上靠个人承担。欧洲国家的高等教育更多靠政府支持,学费较低,高等教育的普及程度较高。欧洲实行了较为普遍的公共卫生体系,而美国的公共医疗保险只覆盖老年人和低收入阶层。但是,无论在欧洲还是美国,教育和医疗卫生支出大部分是由政府支出的。政府支出占教育、医疗卫生经费的比例,在欧洲为四分之三,在美国为二分之一。

此外,政府规模扩大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用于收入再分配的支岀增加 了。其中主要包括养老金、失业救济,以及对贫困或特殊家庭的救助。在这一部分支出中,占绝大部分的是养老金,约占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欧洲各国的养老金占国民收入的12%—13%, 美国则占 6%—7%0 对于大部分退休的老年人(占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来说,公共养老金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这一举措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老年贫困化的问题。和养老金相比,失业救济在政府支出中所占的比例很小,一般占国民收入的 1%—2%o 对贫困或特殊家庭的救助则更少,不到国民收入的 1% 。

福利国家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收入分配。20 世纪 50—70 年代 是福利国家发展最快的时候,对市场经济的管制程度也相对较高,但当时的经济增长速度最快、收入不平等程度降低,而且,那是一段难得的几乎没有出现金融危机的年代。

20世纪 80 年代经济自由主义逐渐盛行,收入不平等程度再度恶化。如 果这一趋势继续下去,我们又会进入一个像 19 世纪那样的贫富悬殊、人心思变、社会动荡的年代。

链接阅读:安东尼•阿特金森,《不平等,我们能做什么》,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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