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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三十七

夏希穆基见格姆娜萎靡不振的样子,便故意用话激她:“今天你不去自己的家?”

“不去,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格姆娜无精打采地说。

“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的,姐姐,那边已没有我可做的事了。”

片刻,夏希穆基出去,重又回到她面前,说:“要是我给你一件礼物,你说,你用什么作回报?”

“姐姐,我还能有什么东西可谢你呢?”

“什么都没有了?”

“我身边一无所有了。”

夏希拧了一把格姆娜的脸,说:“啊!难道你已把一切都给了那个男人?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随即她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封信。

一看到信皮上罗梅锡的笔迹,格姆娜顿时变了脸色。她急忙转过脸去,欲想离开。

夏希穆基仿佛刺探她心似的,说:“噢,够了,别再装腔作势了。你心里也许恨不得一把就把信夺过去。不过,倘若你不亲口说要,我就不给你,明白吗?看你能忍耐多久!”

正在这时,乌玛用绳子拉着一只装肥皂用的盒子,走了过来:“阿姨,汽车!”

格姆娜立即抱起乌玛,拍打着她身上的尘土,朝卧室走去。乌玛十分不乐意,格姆娜这一突如其来的阻拦,使她不能继续玩弄汽车,于是,她便大声叫嚷起来。格姆娜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把她径直抱入屋里。

屋里,格姆娜极力用各种办法哄逗孩子。此时,夏希走进来,说:“算我输了,你赢了!我就是没有这个能耐!祝你幸福!拿去,何必让人无故诅咒我残忍呢!”说罢,她把信扔在床上,抱起乌玛走了。

格姆娜鼓起勇气,拿起信,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然后才把它拆开。她刚刚扫了一眼开头的几句话,就羞红了脸,把信也扔了。待到这巨大的冲击稍稍平静了一些,她才重新捡起信,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她是否完全理解,无人知道;但给人的感觉是,她仿佛用手从脏水里捞起着什么污秽东西,马上把信又扔下。

她不得不跟那个并非是她丈夫的男人居家过日子!这就是这封信发出的目的!罗梅锡早已知道事情的一切,却还要写信伤害她。自从她来到加齐布尔,她的心每时每刻都在向罗梅锡靠拢。难道这是因罗梅锡之故,还是由于她把对方认作是自己的丈夫?现在,罗梅锡做出了判断,因此他对这个“无依无靠的人”大发慈悲,写了今天这样的求爱信!

阴差阳错,格姆娜错把罗梅锡当作自己的夫君,对他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如今犹如泼出的水,如何收回呢?在格姆娜的命运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耻辱和怨恨呢?自来到人间,她做过什么损人的事,不得不忍辱含悲,抱恨终身呢?她似乎感到,现在这个“家”已变成了一个可憎的妖魔,张着大嘴一步步向她逼近,欲把她一口吞掉,可她竟不知如何挣脱掉!即将出现在她面前的罗梅锡,就是这样的妖魔!若是在两天之前,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是如此结果。

此时,乌迈希来到她的房门口,他先咳嗽了几声,发现未引起格姆娜的注意,便小声喊着:“姐姐!”

格姆娜这才迎了出来。乌迈希搔着头皮说:“姐姐,今天从加尔各答来了一队跳舞的,将在希托老爷闺女的婚礼上表演。”

格姆娜顺遂他心意,说:“太好了,你去瞧瞧热闹吧。”

“明儿早晨要给你送些什么花来?”

“不用了。”

乌迈希刚要转身离开,格姆娜忽然又叫住他说:“噢,乌迈希,等一会儿。你不是要去看跳舞吗?拿这五卢比放在身边。”

乌迈希觉得很奇怪。这五卢比跟人家婚礼上的舞蹈表演有什么关系?观看这种表演又不要花钱买门票。

“姐姐,要我从城里给你捎着买点什么东西?”

“不,我不需要什么。你把它带在身边,有什么好吃的,买点尝尝。”

乌迈希正想走,格姆娜又把他叫住,说:“怎么搞的,你就穿这身衣服去?别人见了会怎么说?”

乌迈希从来没有考虑到别人对自己的穿戴,会有什么过分的挑剔,或做出某种评论,所以他一向不注意自己衣饰的光鲜或雅相,一块粗布裹身就行了。格姆娜这一问,他不知所措,只咧嘴付之一笑。

格姆娜取出两套纱丽,扔给乌迈希,说:“拿去穿上,去吧!”

这种纱丽衣料,男女都可穿,只是折叠方式上有些不同而已。见到纱丽宽大的精致花边,乌迈希又高兴又激动,便向格姆娜深深一鞠躬,头都快碰触到她的脚了。为抑制住自己的笑声,他憋得脸都走了样,就这样,他离开了她。

他走后,格姆娜擦去脸上的泪水,走到窗前,默默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夏希穆基走进屋内,带着埋怨的口吻说:“妹妹,为什么不给我看信?”

夏希对格姆娜从不隐瞒什么,所以这次夏希就向格姆娜提出了这个要求。格姆娜无所谓地说:“喏,信在这儿,你拿去看吧。”她朝扔在地上的信,指了指。

夏希好生纳闷,暗自寻思:“好啊,现在还没消气哩!”她捡起信,草草浏览了一遍。信中亲亲热热的话可真不少,不过这算什么家信!给爱妻的信哪有这么写的!瞧他在信里尽胡写些什么。夏希问:“我说,妹子,你丈夫平常写小说吗?”

乍听到“丈夫”两个字,霎时,格姆娜的全身乃至心灵一阵紧似一阵瑟缩。“我不知道。”她答道。

“那么今天你还去新房子吗?”

“是的。”格姆娜点了点头。

夏希接着说:“今天我很想陪伴你直到傍晚,不过,纳尔·辛赫老爷今日要迎接新媳妇,我得去那儿做客,让母亲陪你一块去。”

格姆娜忙说:“别,别让妈妈去,她老人家去干什么?那儿有用人。”

夏希笑着说:“对了,还有你的得力随员乌迈希,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此时,乌玛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支铅笔,正忙着到处涂鸦,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说:“我在念书呢!”夏希强迫女儿中断“文学创作”,小家伙于是大声吵嚷起来,以表示抗议。格姆娜说:“过来,孩子,阿姨给你一件极好玩的东西!”乌玛听了才安静了下来。

随后,格姆娜把乌玛抱进屋里,让她坐在床上,亲她、逗她。乌玛向她索取已经答应给她的玩意儿。格姆娜于是打开首饰盒,取出一对金手镯,放到孩子手里。乌玛得了这手镯,如获至宝,高兴得心花怒放。待姨妈把镯子给她戴在小手腕上,乌玛便小心翼翼地举着双手,神气活现地蹦跳过去,向母亲显示。

孩子妈见了却慌了神,一把夺过镯子,要归回原处。她边走边说:“妹子,瞧你有多聪明,这种贵重东西,能给孩子玩吗?”

乌玛被这一蛮横的举动激怒了,她扯着嗓子,尖声叫嚷着,几乎把房子都要震塌似的。

格姆娜走到夏希身旁,说:“姐姐,这对镯子是我送给乌玛的。”

夏希惊疑地说:“你没有犯糊涂吧!”

“你是完全了解我的,姐姐,可别把镯子还给我,用它给乌玛打条项链吧!”

“不行。说实话,我从来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傻丫头。”说毕,夏希动情地一把搂住了格姆娜。

“姐姐,今天我要离开你了!这些日子我过得很愉快,我生活中还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说着说着,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

夏希穆基也强忍着已在眼眶里闪烁的泪花,说:“这是哪儿的话,格姆娜!你好像要出远门似的!我明白你说的幸福!如今一切障碍已经消除,你可以顺遂心意,建立自己的小天地,往后我们会常来看你,就怕到那时我们一转身你将会说:‘老天保佑,他们总算走了。’”

分别时,格姆娜向夏希致谢,夏希说:“明儿中午,我再来看你。”

格姆娜未置可否,既没有表示不同意又没有表示赞同。

回到新居,格姆娜发现,乌迈希还在那儿,便问他:“啊哟!你怎么没有去看跳舞?”

乌迈希说:“今天你要在这里住吧,所以我……”

格姆娜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不用你操这份心。快去看跳舞吧。这儿有维希努。快走吧,不然要迟了。”

乌迈希却说:“舞蹈演出还早呢。”

格姆娜又说:“婚礼上,不仅仅有舞蹈表演,还会有好多热闹场面,你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快上路吧。”

其实,乌迈希不须过多鼓励,他拔脚正要走时,格姆娜又拦住他说:“听着,大叔一回来,你就——”她忽然又打住话头,心里寻思如何说下去。

乌迈希站在那儿,静听下文。格姆娜沉吟地说:“记住,大叔是很疼你的,你要是缺什么,尽管向他要,就说是我的请求。别忘了替我向大叔问好!就这些。”

乌迈希说了声“好吧”一溜烟离去了。他压根儿没有明白这一嘱咐的含义。

傍晚,维希努过来问格姆娜:“少奶奶,您要去哪儿?”

“我去恒河沐浴。”

“要我跟您去吗?”

“不用了,你留在这儿看家。”格姆娜随手给了她一个卢比,便向恒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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