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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 响起一声问候礼物送到了

岁暮 响起一声问候礼物送到了

在加州,我经常听见女同性恋用“My girlfriend”称呼恋人,让我很羡慕,因为我也有几个想这么称呼的女朋友。当然我是异性恋,性对象一直是男的,但我对女友们有很深的感情。有时觉得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也许就是女友们。反正孩子们一直在那儿,亲子关系自然存在,谈不上相识,也没有断离。就像我母亲虽然烦人,只要她在,就有意义。女友们不一样,和男人们也不一样,我与女友的关系更密切,更亲昵,相知相爱,在这种关系里我能保持完整独立的自我,不受任何干涉。

最近我结识了一些新女友。多年以来,我一直很害羞(不要不信!是真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交心女友,这辈子被她们拯救了无数次。现在活到这把年纪,终于学会了敞开自我,这样一来,从四面八方,我又结识了很多同样敞荡的女友。

今年夏天到秋天,我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各地游荡。这几年为了父亲,我拼了命地往返于加州和熊本之间,竭力避开去别的地方。即使遇到万不得已的安排,也是速去速返,心无旁骛。春天父亲死后,我一下子没了力气,所以从夏天到秋天我无心地飘游,风筝断线并非比喻,是真的失去了牵绊。

夏天,我借口去度暑假,开了三天车,去温哥华看望女友。女友是翻译家,已在加拿大住了几十年,和加拿大丈夫离了婚,有一个儿子,没换国籍,拿着绿卡,始终坚持说着日语。

我们是去年在工作中认识的。后来我在东京开朗诵会时,她也赶来参加,会后我们一起去喝酒,一起到我亲友E元家中挤着睡了。再后来一直用邮件交流。毕竟我们年龄相近,生活状态类似,都是原生于日本的河原荒草,她纷飞到加拿大,我流落到了美国,以同样的姿态扎根繁生下来。虽然美国和加拿大相距遥远,但我写文章时,总觉得也是在替她写。

秋天去奥斯陆见了另一个女友。本来是去工作的,因为我是诗人啊,经常受邀参加诗会,去各地大学开朗读会。这次工作结束之后,在女友家住了两天。去芬兰时坐的是FINNAIR,也是女友教给我的。以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芬航,毕竟我住美国,常年飞来飞去坐的都是美国的航空公司。

我们是几年前在某个大学朗诵会上认识的。她偶然去那所大学听了我的朗诵会,会后她叫住了我。她是个学者,定居奥斯陆数十年,有夫有子,丈夫是挪威人,年迈老母在日本,已经进了老人院。她和我一样,每年回几次日本看望母亲。

我们第二次相遇是在横滨,第三次是在东京的巢鸭,每次相遇,聊的都是各自的处境和感想。聊完后我回熊本,因为父亲正等我回去。她回东京的老人院,她母亲在等她。我们说着体己话,我心里想,我那本《镊子 新巢鸭地藏缘起》简直就像是摹着她写的。

她母亲去年去世了,今年夏天她在邮件中写道:“一想到再也不用为了看望母亲回酷暑难耐的东京了,再也没有人焦心地期待我回去了,就觉得那么不真实。”这也是我的真实感受,几行字让我泪如雨下。

和E元相识的时候,我还年轻,五分钟就能讲完自己的经历,更严峻的尚未到来。现在不行了,我经历过的各种事无论怎么讲,都没个头,讲不完的,毕竟我活了这么多,这么久。

我们是满身疮痍的女人。无论旧相识还是新女友,都浴着血,伤痕累累。有孩子的为孩子而伤;父母健在的为父母;有男人的,男人是元凶;没男人的,亦自有伤痛。我们精疲力竭,身心破碎,然而当新的太阳升起,又镇定地站起身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平时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满身伤痕。

我想把心声传达给女友们,这是我坚持写作的动力。我亲爱的女友们,熊本的,东京的,加利福尼亚的,柏林的,苏黎世的,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里的、无处不在的女友们,尚未谋面的每位读者都是我的女友,但愿我的心声也传送到了你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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