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外国名著 > 别爱上任何人

夏娃

夏娃 救援前

我在浪费时间。

有时候我不想起床,只要起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米娅。我在午夜哭醒过来。永无止境的长夜里,我匆匆跑下楼,这样就不会吵醒詹姆斯。在我清醒的时候,悲痛永远折磨着我。在杂货店里,我确信看到米娅在谷类货架旁购物,我几乎要伸手拥抱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然后我及时回神制止了自己。之后在车里,我崩溃了,几个小时我都无法离开停车场,盯着那些和孩子一起走进店里的母亲:他们手牵手穿过停车场,母亲抱起小孩放进购物推车的篮筐里。

连续几周我看着她的脸在电视屏幕上闪过,此外还有那个男人的画像。但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发生。我想,这既有好处也有坏处。这些天里记者很少来烦人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在车道上追着我,在我外出办事的时候跟踪我。骚扰电话和采访请求也不再有。我可以拉开窗帘,窗外不再有成群的记者在我们屋前的人行道上一字排开。但他们的撤离同样令我担忧。他们对米娅·丹尼特这个名字的兴趣已经逐渐减淡,他们已经厌倦了等待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的头版头条——米娅·丹尼特重返家中,或者是,丹尼特女孩被证实死亡。这就像冬日低沉的乌云一样徘徊在我头顶,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我想到了那些不幸的家庭,他们十年,有时候是二十年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爱人的遗体。我在想我会不会也成为其中之一。

当我哭累了,就放任自己宣泄心中的愤怒。我把进口的意大利水晶杯在厨房墙上砸碎,全都砸完后,又开始扔詹姆斯奶奶留下的整套餐具。我用尽全力尖叫着,那是一种肯定不属于我的野蛮声音。我在詹姆斯回家前清理了混乱的厨房,把成千上万的碎片倒进垃圾桶,放在枯死的蔓绿绒下面,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我花了整整一下午看着知更鸟南飞,飞过密西西比河之类的地方去南方过冬。某天它们停在我们屋后的门廊上,有十几只,又肥又冷,为即将到来的旅行准备着任何能找到的食物。那天下雨了,到处都是蠕虫。我看了它们好几个小时,它们离开的时候我很难过。它们还得过好几个月才会回来,这些红肚子的小鸟是报春的使者。

另一天,来了许多瓢虫,成群结队地在后门晒太阳。那天风和日丽,非常温暖,气温超过15℃,阳光充沛。这正是那种我们渴望在秋日里拥有的小阳春,树叶的颜色也是最好看的时候。我试图数清有多少只瓢虫,但它们分散开去,之后又来了很多,根本弄不清它们的数量。我不知道我看了它们多久,我很好奇瓢虫会怎样过冬。它们会死吗?几天后,当冰雪覆盖大地,我想起那些瓢虫,哭了起来。

我想起米娅小时候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我走到游乐场,在秋千上坐下。从前在格蕾丝白天去上学以后,我常带着米娅来这里。我用手抓着沙盒里的沙子,坐在长凳上注视着那些孩子,注视着那些还能牵着孩子的幸运母亲。

但是我想得更多的是那些我没有做的事情。当詹姆斯告诉米娅,高中化学得B并不够好时,我袖手旁观了;当米娅把她花了一个多月在学校画的令人惊叹的印象派绘画带回家,却被詹姆斯嘲笑说“如果你把时间花在化学上,你可能会得A”时,我也没有安慰她。我想着当时的自己,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一切,什么话也说不出,也没能对詹姆斯指出当时我们女儿脸上茫然无措的神色,因为我害怕他生气。

当米娅告知詹姆斯她不打算去上法学院时,他说她别无选择。她当时十七岁,青春期的荷尔蒙正疯狂肆虐,她恳求道:“妈妈。”她的声音很绝望,她希望我插手干预,哪怕就这一次。我在洗盘子,试图竭尽全力回避这个对话。我记得当时米娅脸上的绝望,还有詹姆斯满脸的不悦。两害相权取其轻。

“米娅。”我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电话铃在响,但我们谁都没有理睬。厨房里有股焦味,我开着窗散味,春天的冷风吹进窗里。如果我们没有全神贯注在米娅的激动情绪里,也许我们会欣赏一下窗外的阳光。

“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我说,“他想让你变得和他一样。”

她冲出了厨房,上楼摔上了门。

米娅梦想着去念芝加哥艺术学院,她想要成为一名艺术家。这是多年来唯一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但詹姆斯拒绝了她。

米娅开始倒数着十八岁生日的到来,开始打包把离家时要带走的东西装进盒子里。

鸭子和鹅从头顶飞过,一切都离我而去。

我不知道米娅是否也在某处看着这片蓝天,看着相同的景象。

上一章 封面 书架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