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磊的预测是准确的,过了大概十天,赵总打来电话,说有事要谈,因为时间匆忙,来不及通知晓蒙,范磊一人赴约。来到凯悦饭店的大厅里,范磊见赵总已经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悠闲地喝着,见范磊来了,伸出手朝他招呼。范磊堆上笑容,疾步走过去,两人很热情地握手,拥抱,然后各自落座。
赵总问喝什么,范磊看了下赵总手里的香槟,便道:跟你一样吧。赵总招呼服务生再要一杯香槟,一会,服务生把一杯冒着泡的香槟递给范磊,打量着杯子里的气泡,范磊的心火烧火燎的,但他的脸上却是一团冷静的微笑。
范磊不急着问赵总贷款或者说投资的事情,旁顾左右地问:赵总的鞋帅气,这鞋在中国价格不菲。
赵总笑道:这是圣诞节打折的时候买的,几百人民币而已。
两人碰了杯,范磊无心喝酒,只用嘴碰了一下酒杯,便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赵总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董事会开会讨论后,表示要投资你们那个项目,企划书随后便到,所以我们现在正式成为合作伙伴,来吧范区长,干一杯。
说着示意范磊举起杯子。事情太突然,范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赵总举着杯子第二次示意他的时候,才猛然惊醒,范 磊有些慌乱,他尽量稳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心里竟然念起阿弥陀佛来。范磊举起香槟酒杯,轻轻与赵总碰过后,一饮而尽。然后两人天南地北地聊起来,范磊哪有心思闲聊,他心里想得最多的是,终于渡过了险关,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晓蒙的,他琢磨着晓蒙终究不是坏人,否则怎么到了最艰难的时候,会有人从天而降来救他呢。他抑制不住地心花怒放,笑容从心底升起,朝阳般挂在脸上。正好,秘书小张打过电话来,问他在哪,书记要开会。范磊说,马上回去。然后就对赵总说:区里有会,说好了,这周末找个地方,好好请您一次。赵总很爽快地答应了。
范磊走出凯悦酒店,站在不远处的花坛旁给晓蒙打电话,范磊只说了两个字:成了。晓蒙那边便无声无息了,半天,晓蒙说:叔,这辈子我都忘不了您对我的恩情,以后我要是做什么对不住您的事,我就不是人。范磊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你本来也不是人。
范磊回到区里,从进门那面大镜子里看到了春风得意的自己,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短发,那块斑秃依然存在着,似乎是一种印迹。范磊不想再把头剃光了,不想用什么方法来掩饰生活里发生的事情,比如他跟玉瑾狼藉的生活,也许真的像一些人说的,那些貌似平静的东西后面蕴藏着巨大的变化玄机,平静只是一种假象。
范磊想到了玉瑾,一种陌生的感觉袭来,玉瑾对于自己似乎已经成为过去时,但范磊依依不舍,独自一人的时候,范磊思念玉瑾,那种想念十分凶狠,像把刀子似的,他想,玉瑾是不会那么思念自己的,女人的精神相对于男人有时更加独立。
会议室里该到的都到了,范磊走进去的时候,书记说:看 看,主角总是最后才到的。
范磊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会的内容竟然是自己调任市委宣传部的宣布会,书记很快念完了调任函,然后跟范磊握手表示祝贺。其他人也都来跟范磊握手。
回到办公室,秘书小张正在收拾自己的抽屉,范磊问她干嘛。小张说:您升了,我还能在这呆着啊,等上边的命令,不知道去哪个部门呢。说完继续忙和着。
范磊心里突然有了几分酸楚,便留下小张一个人自己走出去了,范磊想:世道的变化真让人难以预测。
半夜,玉瑾被电话铃惊醒,黑漆漆的,玉瑾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晓珂的房子里,是晓珂的手机在响,玉瑾慌忙走到隔壁,见晓珂正穿着一件吊带睡衣打电话,一脸严肃,嗯了几声后,挂断电话对玉瑾说:妈,那个男孩的爸快死了,我必须去一下,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玉瑾问:哪个男孩?
晓珂说:就是白天我跟你提到的那个乐队里的吉他手,他爸肝癌晚期,快死了,我得去陪陪他。
玉瑾说:我跟你一起去,你们小孩有些事情处理不了。说着赶紧穿衣服去了。
玉瑾和晓珂打了车,告诉司机去团结湖小区。然后俩人就沉默着,一路上玉瑾想的都是孩子太可怜,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然后偷偷地瞥了身旁的女儿一眼,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是幸福的。
玉瑾问晓珂道:他为什么不去住院,得这么重的病还住在家里。
晓珂道:没钱。
晓珂简短的回答,对于玉瑾来说,却是沉重的一击,一种绝望,让玉瑾有种手脚冰凉的感觉。
停了一会晓珂接着说:您以为谁都跟您似的,生活无忧,生病就去医院,告诉您吧,我们学校还有同学交不起学费卖血的呢。
玉瑾感觉到女儿晓珂经历的事情比自己更真实,自己倒像生活在一个假象里。
出租车把玉瑾娘俩放在一个五层的塔楼门口。
说起团结湖小区,北京人对其有着特殊的感情,它是北京最早的居住小区,刚开发的时候,大家都羡慕能来这里居住的人们,告别拥挤、条件简陋的四合院住宅,住进楼房,那是北京人的梦想。随着北京突飞猛进的发展,高档小区鳞次栉比,团结湖小区日显衰败,除了地理位置可圈可点,其他就谈不上了。
晓珂的朋友住在这个塔楼三层的一个两居室里,娘俩一边上楼,晓珂把朋友的大概生活处境告诉玉瑾,母亲跟一个有钱人跑了,开始朋友跟奶奶住,奶奶去世,跟父亲住,父亲一辈子穷困懒惰,总想不劳而获,加上憎恨母亲,疾病缠身,常年拿低保。晓珂的朋友高中辍学,喜欢音乐,跟几个朋友在酒吧混场子,饥一顿饱一顿……说着,两人已经来到门口。
玉瑾想象着爷俩穷困潦倒的生活,但当玉瑾迈进屋门的时候,还是被屋里的肮脏杂乱以及一阵阵的臭气所震撼。
这是个不到六平米的门厅,异常昏暗,靠近北侧的一面墙堆满了黑色垃圾袋装的物品,但大部分垃圾袋都破损了,杂物从里面冒出来,玉瑾看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但她肯定都是些长年没人收拾,已经发霉的破烂,在昏暗的灯光下是破败的一片。
晓珂的朋友,一个叫二毛的男孩,玉瑾听到晓珂喊他的名字,但男孩只点了下头,目光呆滞,细瘦得像根竹竿,此刻他站在门厅和卧室的过道处,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他年轻苍白的脸,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玉瑾看到他的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他跟玉瑾和晓珂招呼道:你们来了,谢谢……
然后像一团雾似地飘进了主卧室里。玉瑾和晓珂跟着他走进去,看到屋里的景象,玉瑾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张油漆极尽斑驳的桌子上堆满了东西:水杯、暖壶、脏袜子、体温计、半碗方便面(看来好几天了,干在那里,发了霉),但大部分是废纸,用过的、揉成一团的废纸,有的还有血迹,似乎是咳痰用过的,这一点几分钟后得到证实;紧挨桌子是一张双人床,床上没有床单,只铺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毯子,枕头破了,露出里面棉絮般的内胆,已经变成了深灰色。一条毛巾被像是一层从动物身上蜕下来的皮肤,靠着床头,一个极其瘦弱的男子正在苟延残喘,每喘一口气,玉瑾都能清晰地看到他尖削的肩胛骨上下移动。
二毛喊了声爸,说晓珂和她妈来看你了。男子睁开眼睛,眼神游离无力,晓珂喊了声叔叔,便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玉瑾朝奄奄一息的男人点点头,立即发现了他鼓胀得像水桶一样的腹部。
玉瑾走过去,她连自己都没想到,竟然朝这男人伸出了手。
男人也很吃惊,但突然就把手伸出来,攥住了玉瑾的手。玉瑾看到男人的手上已经是皮包着骨头了,玉瑾的手接触到男人手的一刹那,禁不住浑身一阵发冷,玉瑾感到只是握住了一把枯柴一样,没有一点热度,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但这时男人突然开始说话了,声音细若游丝,十分微弱,即便在寂静的 夜里也难以听清,玉瑾不得不把耳朵凑上去。
玉瑾隐约听到:谢谢你们……
这是玉瑾这辈子听到的世上最微弱的感谢的话。玉瑾忍耐着从心底升起的一股巨大的悲哀,对这男人说:你应该去医院,病人应该得到医生的照顾……
男人笑了笑吃力地说:我马上,就要死了,不想花那些冤枉钱了,再说……
玉瑾为了听清男人的话,不得不尽量靠近他,努力把头凑到男人的嘴旁边,让她吃惊的是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玉瑾十分疑惑他是否真的还活着,便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男人也回望着她,这一刻,玉瑾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有一丝情感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甚至一点点哪怕对于生活的留恋,对于穷困的遗憾,或者对于自己处境的愤恨,全无表示;玉瑾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对他的同情,但看到男人的眼神之后,她明白,这男人并不需要什么同情,甚至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都没有丝毫的恐惧,他似乎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命运的一切安排,玉瑾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奔涌而出。透过泪水,玉瑾看到男人的眼睛里竟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玉瑾感到自己的胳膊被男人碰触了一下,只轻轻的一下,玉瑾便觉得那仿佛是一种暗示,一种生命对于这个无情世界的暗示。玉瑾此刻深切地感到无奈,为自己,也为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男人。
玉瑾抬头看了看窗户,整个用旧报纸糊住了,难怪感觉不到一丝风呢,玉瑾想。
男人的嘴张了张,使尽全力说了声:麻烦您了……
然后就不动了。这让玉瑾大吃一惊,她想把她的手从那男人的手里抽出来,没效果,她使劲往后抽,那男人就跟着她往 前扑,吓得玉瑾哇一声喊出来,二毛从后面走上来说:爸,您松手吧,别吓着阿姨。
果然,玉瑾的手就抽出来了。这时她听见二毛拼命地哭喊,知道男人已经死了。玉瑾回头问晓珂怎么办。晓珂摇头,一脸恐惧。玉瑾突然想起应该打电话,给谁打呢,她拨通了114查号台。对方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半天,玉瑾说,死了人,应该给谁打电话……
对方半天没声音,玉瑾感觉那边已经挂了,就喂了两声,没想到那边结结巴巴地说:八成要给殡仪馆打吧。然后就把殡仪馆的电话告诉了玉瑾。
殡仪馆的车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玉瑾看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工人抬着二毛爸的尸体朝外走,一个工人站在玉瑾面前说:家属签个字吧。
玉瑾想解释,但舌头似乎冻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签了字。
玉瑾感到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了,浑身冰凉,好像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毫不犹豫地给范磊打电话,范磊问什么事,玉瑾拼命喊道:这边死人啦,政府管不管。范磊惊问玉瑾在哪,得知具体位置后,范磊挂了电话。
范磊按照地址找到玉瑾他们,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慑,范磊气急败坏地给朝阳区办事处打电话,找你们的王副区长。接电话的说王副区长正开会。范磊说这边死人了,让他赶紧来。
范磊听到王副区长的声音,没好气道:我是范磊,你们怎么弄的,人都死在家里了。
王副区长说:大早上的,你说什么呢。
范磊把情况说了,王副区长说:你们都先回吧,回头我让 居委会看看去。
晓珂说要留下陪二毛,范磊只得把玉瑾一个人接回家。
回到家天已经亮了,玉瑾像一滩泥似地摊在床上。很快玉瑾就睡着了。
玉瑾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二毛的爸爸拉着自己的手不放,玉瑾想挣脱,无效;二毛和晓珂在一旁怎么拉都拉不开,二毛说:爸,我可不客气了。说完就使劲扒他爸的手,玉瑾听见咯吱咯吱的骨头的断裂声,吓得玉瑾大喊起来。
睁开眼睛,却看见范磊坐在床沿上焦急地看着自己。她说想喝水,范磊去厨房拿水,这工夫,玉瑾突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就像是有人用一根火柴把一堆干柴点燃了,腾地,大火着起来了。玉瑾掀掉了身上的毛巾被,还是热,热得像一团火烤着自己。玉瑾知道自己发烧了。
范磊端着水杯从厨房回来,看到玉瑾双眼明亮,两颊泛着潮红,玉瑾说:我发烧了。
范磊便赶紧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找体温表,放进腋窝五分钟,水银柱已经窜到38.8度,范磊说:得去医院了。
到了陆军总院急诊部,玉瑾坐在急诊室的长椅上,范磊去挂号,一个护士过来递给玉瑾一支体温表,范磊回来挨着玉瑾坐下,十分钟后护士来收表,对着灯光看了看说39度8。范磊着急问道:这怎么办?
大夫说:即热型感冒,想输液就输点,不输液过两天自动会好。
范磊看看玉瑾说:还是输液吧。
玉瑾坚持不输液,大夫叮嘱,烧得厉害可以用冷水敷头,或者吃片退烧药,问家里有没有退烧药,范磊说有,黑加白。 大夫说那就不用开了。
范磊搀扶着玉瑾出了医院,打车,回到家里,一试表,40度。赶紧找出退烧药吃下去,又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再把冰盒里灌满水放在冷冻室里。
玉瑾催着范磊去上班,并看着范磊那已经长出来的头发,若有所思,玉瑾说:我真的没事,发烧是杀毒,烧完了就是个新人。
范磊说:好吧,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又问:要不叫大姐或者二姐过来?
玉瑾拼命摆手,看着范磊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玉瑾再看看周围的一切,心里少不了几分感叹。
范磊出了楼门,看见三水正提着一兜菜往西边走,三水也看见了范磊,问玉瑾这些天怎么样。范磊说正发烧呢,你有空陪陪她。
三水笑道:她发烧您还上班啊,也不在家照顾着。
范磊笑而不答,司机上来接过范磊的包,三水笑道:都忘了,您是官员,忙。
范磊说:别这么说,邻居不带这样的。范磊钻进车里,三水在外面说:放心吧,我有空就过去陪她。
玉瑾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坐在一个火山口上,整个人要被蒸熟了,身上的每一条筋络都痛快地舒展着,仿佛身体里的那些犄角旮旯都不见了,里边的垃圾都被清理出来,血管里的血液急速流淌,玉瑾似乎能看到血液奔涌时快乐幸福的样子。渐渐地,玉瑾感到视线异常清晰,看到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仿佛身处混沌初开的创世纪。
试试表,水银汞柱依然停留在39度。玉瑾晃晃悠悠走到厨 房里,拉开冰室的门,把冰盒里的冰块撬出来,放进一个塑料袋,扎紧,敷在头上,又回到卧室,躺下。
半个小时后,感觉舒服些,去厨房把装着冰块的塑料袋扔到水池里,回到床上便安然睡去。
玉瑾做了一个完整的梦,开头是赵景升和司徒玫瑰手牵手朝玉瑾走过来,然后告诉玉瑾他们早就是情人,上中学的时候就开始了恋情,但因为葛小米的介入,最终没能结婚。现在因为玉瑾,葛小米改变了想法,她知道了丈夫跟司徒玫瑰的情感后,决定放弃一切,成全他们。葛小米也出现了,她装扮妖娆,浑身散发着香水的味道,玉瑾还是第一次见到葛小米,葛小米的时尚漂亮,竟然让玉瑾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玉瑾不禁低头看自己的装扮,浑身上下土得像个地老鼠。司徒玫瑰在一旁道,爱情不在乎外表,内在更重要。这话从司徒玫瑰嘴里说出来让玉瑾很惊讶,司徒玫瑰看出了玉瑾的心思,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没文化,你看看现在,是谁笑到了最后?
玉瑾在一种复杂的心境中醒来,看看挂钟,已经快到晚上了,电话响,是范磊打过来的,问感觉怎么样了,并说一直忙,现在才有空打电话。玉瑾说已经好了,别惦记着了。范磊问还烧不烧。玉瑾顺嘴说不烧了,真的好了。
挂了电话,玉瑾站起来,朝客厅走,只觉得两条腿像是驾了云,轻得没一点感觉,坐在沙发上,也像是坐在云端,动一动身体都觉得马上要飘起来,有一刻,玉瑾甚至很享受这种新奇的感觉。
那梦到底有什么寓意呢……听老辈人说梦都是有寓意的,所以这世上就有专门解梦的人,洋人里边就有弗洛伊德,中国人里最古老的要数庄子,民间那些打卦算命的人都要先学会解 梦,才能吃行饭。梦里有一点很清晰,就是自己并不是赵景升的红颜知己,就算不是司徒玫瑰,也是另有其人。这样想着,玉瑾觉得很可笑,难道梦里的事情能相信吗。
竟然有人敲门,开门竟是三水,双手捧着一个大碗,上面还蒙了一层塑料薄膜,玉瑾说:亏你还想着我,我寻思你早把我忘了。
三水笑道:你以为我老年痴呆啊,说忘你就忘你啊。
三水一边去厨房拿碗,一边对玉瑾大声道:你这几天都去哪混了,问范区长,他还不告诉,好像怕人家害你似的。
三水拿了碗,从大碗里盛了一小碗面条汤,递给玉瑾。玉瑾喝着汤,吃着面,一边夸三水的手艺好。
玉瑾说:他都不清楚我在哪,怎么告诉你。
三水说:原来是这样,但我还是劝你啊,别走离婚那一步,后悔莫及。
玉瑾用眼睛白了一下三水,没再说什么。
一碗面条汤下肚,又喝了一杯水,试表,这次真的不烧了,站在屋子里,感觉身轻如燕,头脑也好象换过的,思路清晰,眼睛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想想前些日子自己的状况,跟现在比比,真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三水说:你歇着吧,我得回家了,小祖宗要放学了。
三水刚出门,玉瑾的电话就响了,是司徒玫瑰打来的,说要聊聊,问玉瑾在哪。
玉瑾告诉司徒玫瑰,她刚刚高烧过后,像个新生儿似的需要了解这个世界。司徒玫瑰哈哈笑道:那好吧,我马上过去。
让玉瑾没想到,司徒玫瑰坐在沙发上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但你别吓着。
司徒玫瑰说:其实我跟赵景升中学时候好过,而且我还为他打过一次胎。
玉瑾觉得这辈子还没碰到过比这更让人吃惊的事,张大嘴巴,似乎眼睛一时间失去了眨动的功能,直直地看着司徒玫瑰。
司徒玫瑰接着说:你别这么吃惊好不好,你这样,我都没法说下去了。
玉瑾缓缓道:好,你接着说。
司徒玫瑰说:在学校的时候,有一次咱们玩捉迷藏,我躲在图书馆的那个阁楼里,不知怎么赵景升也躲进来了,跟我并排坐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不知怎么就抱在一起了,正好是夏天,我穿着裙子,很容易就……然后例假没来,也不敢跟我妈说,同学都不知道。赵景升陪着我去天津乡下打胎,他一个姑妈在那当赤脚医生。那时候真是什么都不懂,他跟葛小米结婚的时候还请我去了,我还傻呵呵地跟着高兴,心里什么都没想。说实话,直到我知道你跟赵景升之间发生了这种事,这才让我感到过去的一些事情又回到了我的生活中了……
玉瑾问道:你还爱着他……
司徒玫瑰看着玉瑾笑起来,说:你可真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对赵景升不是什么爱不爱的事,可能比其他人多一点情份,赵景升也不会爱我,他懂不懂什么是爱都得两说着,话说回来,现在有谁懂爱,又有谁把这玩意看得那么重,像你似的。
玉瑾想:看来梦就是梦,跟现实没法比较。
司徒玫瑰接着说:所以你别总把一切东西跟爱情扯到一起,结果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玉瑾长长呼出一口气,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又什么都想不明白,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不再想从家里跑出去躲避什么了,为什么自己要活得像只老鼠呢。
玉瑾坚持着要把司徒玫瑰送下楼去,俩人约着等玉瑾身体恢复恢复出去喝咖啡吃饭。
司徒玫瑰走远了,玉瑾站在楼门口并不急着回屋,她心里一种挑战的意味,甚至有些盼望那个骂她的韩大妈赶紧出现。但韩大妈好像很胆怯,始终没露面,倒是又等来了三水。
三水笑着说:看来我那面条汤就是管用,吃完就变大力神。
玉瑾邀请三水再上去坐坐,三水说不了,家里没电了,赶紧去银行买电去,回头再聊。
下班时间,范磊按时回到家,进屋就问玉瑾怎么样,看见玉瑾精精神神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满脸笑容道:看来你身体底子不错,早上烧那么高,现在看上去没事人似的。
玉瑾说:基因好。问范磊:今天忙不忙。
范磊说:哪有不忙的时候。
玉瑾说:你不是跟市里搞那个项目了吗?
范磊说:是啊,很成功,有个美国商人,当然是中国人,投了一笔,所以生意做成了。
范磊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调市里的消息告诉玉瑾,玉瑾看出范磊的犹豫,便道:如果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比如你如果想离婚的话,我也不反对,主要是不想拖累你。
范磊说:你想哪去了。便把嘴闭住了,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玉瑾说:三水做的面条汤,我吃了一点,你想吃可以放微波炉里热热。
范磊高兴道:好多天就想这口。
范磊把玉瑾剩下的面条汤都吃了,他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饭了。然后就去阳台上抽烟,烟雾慢慢地飘进屋里,玉瑾闻到了熟悉的烟味,她不像以前那样反感烟味,甚至从缕缕的烟味里嗅出一股馨香。她走到晓珂房间的门口,静静地看着范磊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根本不了解,但她瞬间有种了解他的冲动。
玉瑾悄悄走到范磊身边,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夏日慵懒甜腻的气息,玉瑾轻声说:你别为难,我也绝不会拖累你,如果你愿意办离婚手续,明天就可以去。
范磊把烟蒂在窗台上捻灭,道:别说那个,我还想跟你过日子呢。说完就去了洗手间,玉瑾听到哗哗的水声,水声持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