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瑾接到范磊的电话,说晓蒙请客,不回家吃饭了。玉瑾听说老公是跟晓蒙在一起,心里觉得踏实,晓蒙是市里的人,如果与范磊走得近,说明老公升迁不是没有希望,虽然过了45岁,但并没有明文规定这是不能再提拔的界限。还有个原因,玉瑾觉得晓蒙可以监督范磊不去找女人。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顾忌。
玉瑾那篇“宣言”过后,她一边为自己的“胸怀”自豪,一边私下想:既然自己先把这事说开,想必男人都有自尊,越是怂恿他们做的,恐怕他们越是会往后躲,玉瑾很自信,她学过心理学。那篇豪迈的宣言其实只是女人的一个把戏而已,若有男人当真,那就太不了解女人了,往往女人义正辞严的事情,却更是有很大的隐情藏匿其中,玉瑾在说那番话的时候或许有几分真意,她羞愧自己的衰老,无法满足身当壮年的丈夫,但同时内心深处女人的控制欲,牢牢地包裹着玉瑾的心。女人与男人在内心的较量是在下意识中进行的,谁都想成为胜者,谁都以为自己将会是胜者。
但是就在玉瑾踏踏实实在家里磕着瓜子,看着电视的时候,范磊和晓蒙的美人宴刚刚开始。
这是北京城南的一个私家菜馆,一晚上只开一桌,最多 十二个人,提前一个星期预订,不少于一万的开销。来的都是政府人员和生意人,老板娘是个从新加坡回来的半老徐娘,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一身的名牌让吃饭的女人多多少少觉得自己相形见绌,反过来客人也感到能来这里吃饭是一件很上档次的事。来过一两次以后,大部分客人都能跟老板娘交上朋友,因为除了吃饭,她还负责客人之间的生意牵线、关系搭桥,她甚至促成了几宗大买卖。对于政府官员,老板娘更是驾轻就熟,张哥李哥地喊着,即便官员们喝醉了,撒酒疯,扯着服务员摸胸蹭屁股,她也能坦然周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范磊按着晓蒙给的地址,七拐八拐地找到餐馆,原来就在琉璃厂附近的一条胡同里。
门脸并不大,装修过了,描梁画栋的。范磊按门铃,一会,一位身着中式衣裤的服务员来开门,见了范磊,满脸含笑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在范磊的身后轻轻关好门,引着范磊朝院子里走,范磊站在院子当中,立马被四合院的装潢震住了,虽然北京南城的四合院规格显见比东、西城的小,北房不大,而且东西房的山墙压了北房的窗户,院子不规矩。但这几年琉璃厂在北京成了热门地带,不少外国人喜欢这地方,也算是沾了传统文化的光,所以房价一个劲飙升,像这样的院子,恐怕也要上千万的叫价了。
院子当中的石桌上放着一个巨型鱼缸,几尾龙鱼悠哉地游着,范磊知道价钱不菲,正琢磨等自己退休以后也弄几条养养,却听见晓蒙在里边喊:范区长,就等您了,还在外边发愣干嘛,赶紧的。
范磊应声走进南房,这是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屋子,一看房间结构就知道是三间屋子改建的,南墙上的窗户很高,挂着白 色的窗帘,所有的窗户都保持了原样,只是经过装修整理显得古朴而讲究。餐桌摆在靠近东墙的位置。
范磊看见晓蒙坐在正座上,范磊进来,晓蒙赶紧站起来让座,被范磊按住了,说:得了,今天你就坐着吧,中国有的规矩也该破破。
范磊心里清楚,如今社会上,官位才是排座位的依据,跟以前中国的排法不同了。
范磊坐定,扫视了一下桌子,男男女女总共六七个人,看见晓蒙旁边坐着一个发长白肤的女孩,鼻子高高的,很有异域风情,晓蒙一个劲喊她艾丽娅,一打听才知道是个少数民族人,民族学院舞蹈系毕业以后,在一个国企做公关。
艾丽娅不时朝着晓蒙抛媚眼,晓蒙忙着把另一个叫小雨的女孩介绍给范磊,小雨长着一张圆脸,一笑俩酒窝,自我介绍说在外企做文秘,但嫌钱少,正琢磨着跳槽。晓蒙大包大揽道:别担心,我帮你找工作。范磊感觉晓蒙比起平时完全换了一个人,平时那个刻板、冷淡、乏味的晓蒙不见了,现在看上去非常活跃,甚至让人感觉有些俏皮,整个人散发着魅力,颇有些男女通吃的意思。
这工夫又进来两个男人,晓蒙给范磊介绍,一个是大学同班同学,现在劳动部当干事,还有一个是画家,据说一幅画已经卖到五十万了。
范磊使劲跟那位艺术家握手,说:我喜欢艺术,就是没那才华,我大学上的是中文系,我的专业是先秦两汉文学。
画家说:那你怎么走上仕途了,把专业扔了是件挺可惜的事,不过你从故纸堆里爬出来,走上仕途也真是个奇迹。
范磊说:应该说是个遗憾,现在我还真有点后悔了,当 初倒是意气风发地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现在想起来当初的决定欠妥当。
艺术家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压低声音告诉范磊,千万别搞艺术,他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才熬到能卖画为生,这之前都到了自杀的地步了,吃不上饭,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在座的还有一个叫萍萍的女孩,画家被安排在她旁边,而那个劳动部的干事单倍儿一个人,晓蒙问艾丽娅文茜怎么没来,艾丽娅说文茜病了。晓蒙想了想说:我找个女孩吧。然后出去打电话去了。
这边已经开始上菜,先是冷盘,一连上了三小碟菜,每盘菜就是一口的量,还没仔细品味,第二盘菜的味道跟着就到了。
画家说:这量也太秀气了……
话音刚落,老板娘过来了,接着话音说:大兄弟喜欢哪道菜我喊厨房再来一份。
画家也不客气,说:把那个什么鱼给再来一盘。
老板娘吩咐下去了,然后一转身坐在范磊身边,问晓蒙道:这大兄弟没见过,看着斯斯文文的,是个读书人。
晓蒙笑道:这您看错了,人家是堂堂的大区长啊。
范磊赶紧说:副区长而已,区长不敢当。
老板娘故意张大嘴道:哎呀,区长大人,真是幸会啊,以后有事就找区长大人您了。
范磊说:您客气了,但我不是崇文区的,所以真说不上话。
老板娘说:没关系啊,帮不上忙,您照常可以来这吃喝。
范磊说:那谢谢,不过我崇文区里有个朋友,您实在有事可以找他。
老板娘俩手一拍,啪一声脆响,道:我就知道范区长为人 义气,一看您面相就知道,那以后有事就找您那朋友了,回头您把他电话给我留一下。
这时候那个艺术家已经跟那个叫萍萍的女孩热火朝天地聊上了,而萍萍显然对手机更感兴趣,一个劲地刷屏,语音留言,忙得不亦乐乎,明显对艺术家没兴趣,只偶尔朝艺术家看上一眼,惹得艺术家抓耳挠腮坐不住了,趁着萍萍刚发完一通语音后,赶紧攥住萍萍的手说:哎呀妹妹,你能不能等会再玩你的微博,你眼前的哥哥难道还不如网络好玩吗,你太可爱了,给哥当女朋友吧。
萍萍挣脱了艺术家的手,用另一只手摩挲着,边用一对水灵灵的杏眼看着艺术家。
这时那个在劳动部当干事的拦道:哎,我说,那你的婷婷怎么办,你都快跟人家结婚了吧,一边扭头对萍萍说,别理他,他是个情圣。艺术家刚要反驳,却听见门铃响,老板娘起身去开门,这时热菜上来了,老板娘停住脚步神秘地介绍道:这道菜可是我们从国宴偷来的菜谱,各位别给我们告状去啊。
众人笑,晓蒙说:菜谱还用偷,菜谱没版权吧,没听说学了别人的菜犯法的。
老板娘说:纯粹跟你们开个玩笑,我们师傅原来在国宴当厨子,我们有几个菜是国宴用的,比如这个,还有一会要上一个猪肉排,也是国宴上的菜,保证你们喜欢。说完开门去了。
大家看着菜谁也没立马下筷子,这道黄焖草菇小牛肉,看着简直就是艺术品,范磊刚要动筷子,门开了,范磊抬头一看,被刚进门的女孩惊住了,范磊喊了声:晓珂,怎么是你!
晓珂也愣了,半天回不过神,俩人眼对眼看了有好几分钟,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复杂的感情让晓蒙一下明白怎么回事 了,心想今天这局砸了,一把将晓珂拉到院子里,俩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会,连招呼都没打,晓珂直接走了。
范磊没心思再喝酒,一直眼瞪着晓蒙,嘴里却是一言不发。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范磊借着上厕所的机会不辞而别。
范磊打车回到家,各屋里查看了一遍,晓珂不在,玉瑾问:你这是找什么?范磊不搭话。玉瑾又问:今天这么早就散了?晓蒙也回去了?
范磊撒谎道:晓蒙临时有点事所以觉得没劲就散了。
范磊问玉瑾晓珂回来没有。玉瑾摇头说没有,八成这周末不回来吧。
范磊去了浴室,开着水龙头给晓珂打电话,先是不接听,打了三次,传来晓珂懒懒的声音:干嘛啊,马上到家了。
范磊走出浴室,玉瑾见他身上干干的,觉得很奇怪,范磊走到门口站着不动。一会,听见锁眼转动的声音,知道是晓珂。
晓珂进门只喊声妈,眼珠都没朝范磊这边转,换了鞋直奔自己的屋子,呱哒一声上了锁。范磊给她发信息,问她跟晓蒙到底怎么回事!
晓珂回道:我还问你呢,你背着我妈跟晓蒙瞎混,还好意思说我,谁不知道现在的政府官员腐败、搞女人,我以前还以为你挺纯洁的,今天才知道你也一样。
这回头一闷棍差点把范磊打死,心想,她这回马枪倒是很给力,正琢磨着怎么回复,玉瑾走过来问给谁发信息,范磊说给晓珂。玉瑾笑道:一个屋里住着还浪费这钱。
范磊借着台阶说:不发了,浪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