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拉来阿杜瓦堂了,想说服我回心转意。丽迪亚嬷嬷说,体面的做法是我去见她,当面展现我的决心是正义而神圣的,从而让她心悦诚服,我照做了。
宝拉在施拉夫利咖啡馆的粉色桌边等我,我们在阿杜瓦堂的人都可以在那儿接待访客。她气得火冒三丈。
“你知不知道你给你父亲和我招惹了什么样的麻烦?这下我们要怎样维护和贾德大主教的关系?”她说,“你把你父亲的脸都丢光了。”
“成为嬷嬷决不是丢脸的事,”我用虔敬的口吻说道,“我得到了召唤,在更高的层次做出贡献。我不能拒绝。”
“你在撒谎,”宝拉说,“你根本不是上帝会选中的那种女孩。我要求你立刻回家。”
我突然站起身,把我的茶杯摔在地上。“你怎么胆敢质疑神的意愿?”我几乎是在竭力吼叫了,“你会罪有应得的!”我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罪,但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罪过。
“举止要疯癫,”贝卡曾告诫过我,“那样一来,他们就不想把你嫁给任何人了:因为,如果你干出什么暴力的事,要负责的人将是他们。”
宝拉大吃一惊。她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说道:“嬷嬷们需要凯尔大主教的同意,而他决不会同意的。所以你赶紧收拾去吧,因为你要跟我回去,立刻,马上。”
然而,就在那时,丽迪亚嬷嬷走进了咖啡馆。“我能借一步和您说句话吗?”她对宝拉说。她俩移到另一张咖啡桌边,和我有些距离。我很想听到丽迪亚嬷嬷在说什么,但支起了耳朵也听不见。不过,宝拉站起身时,她的脸色很差。她没有再跟我说一个字,就走出了咖啡馆,后来,就在那天下午,凯尔大主教签署了正式许可书,认可将我全权托付给嬷嬷们。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丽迪亚嬷嬷对宝拉说了什么,迫使她放弃对我的控制权。
接下去,我必须通过四位创建者的面试。贝卡建议我在每位嬷嬷面前有相应的表现:伊丽莎白嬷嬷推崇大爱,欣赏牺牲小我的人;海伦娜嬷嬷只想快点了事;但维达拉嬷嬷喜欢卑躬屈膝、不惜贬损自己的人;我就是按此准备的。
第一场是伊丽莎白嬷嬷的面试。她问我是反对婚姻,还是仅仅不愿意和贾德大主教结婚?我说,总体而言,我反对婚姻本身,她似乎挺满意这回答。我有否考虑过,自己这样一意孤行会伤害贾德大主教——伤害他的感情?我差点儿要说贾德大主教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感情,但贝卡警告过我不要口出妄言,因为嬷嬷们不会容忍无礼的言行。
我说,我会为贾德大主教的情感幸福而祈祷的,他理应得到所有快乐,我很肯定,会有别的夫人给他幸福的,但神的指引召唤了我,所以我不能侍奉他,事实上,也不能为任何男人提供那种幸福了,与其为一个男人或为一个家庭做奉献,我更渴望为基列的所有女性贡献绵薄之力,一心一意地奉献自我。
“如果你所言不虚,都是发自真心,那你在精神上是契合阿杜瓦堂的,适得其所,”她说,“我赞成在满足各方条件的前提下接纳你。六个月后,我们再来看看这种生活是否适合你,是否真的是你决意追随的道路。”我再三谢过她,说我是多么感谢她们,她看上去挺满意的。
海伦娜嬷嬷对我的面试乏善可陈。她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她说,丽迪亚嬷嬷已经决定了,所以她当然会同意。她暗示我很无趣,无异于浪费她的时间。
维达拉嬷嬷的面试是最难的。她曾经教过我,那时就不喜欢我。她说我在推卸责任,说任何被赋予女性形体的女孩都有义务将女体献祭给上帝,要为了基列和全人类的荣耀,充分实现从创世之初就沿袭下来的女性身体的功能,那是自然法则。
我说,上帝也赐予了女性别的天赋,比如赐予她的那些才华。她问她有什么才华?我说,能够阅读的才华,因为所有嬷嬷都被赋予了这种才能。她说嬷嬷们读的都是神圣的书,有这种能力是为了更好地侍奉她以前说过的那些职责——她又说了一遍——莫非我凭一己之力就能认定自己够圣洁吗?
我说,我愿意担负任何苦差,刀山火海都不怕,就为了成为她那样的嬷嬷,因为她是光辉的榜样,我还不够圣洁,但也许借由恩典和祷告,我终能获得足够的神圣感,虽然我无法想象自己能企及她已达到的那种圣洁的高度。
维达拉嬷嬷说我表现出了适宜的谦恭,那预示我能成功融入阿杜瓦堂的公共服务共同体。在我走前,她甚至赏了我一个笑容:她那种五官挤作一堆的招牌笑容。
最后一场面试是在丽迪亚嬷嬷那儿。前三位的考察结果让我忐忑不安,但当我站在丽迪亚嬷嬷办公室门外的时候,我变得恐慌。万一她三思之后改主意了呢?她不仅令人心怀畏惧,还素以不可捉摸而闻名。我抬手要敲门时,听到她在门内说道:“别在那儿站一整天啦。进来。”
她是通过迷你隐蔽摄像头看到我的吗?贝卡告诉我,她安置了很多摄像监视设备,反正谣言是这样说的。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发现阿杜瓦堂犹如回音室:谣言在一个又一个人身上流转,以至于你根本不可能确定谁是始作俑者。
我走进办公室。丽迪亚嬷嬷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的文件夹堆得高高的。“艾格尼丝,”她说,“我必须祝贺你。虽然有那么多障碍,你还是成功地来到这里,响应了天启的召唤,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我点点头。我很怕她问我天启的召唤究竟是什么样儿的?是听到了某种声音吗?但她没问。
“你非常肯定吗?你不希望嫁给贾德大主教?”我摇摇头,表示不愿意。
“明智的选择。”她说。
“什么?”我太惊讶了:我还以为她要给我上一堂道德课,好好说教一番女人的真正职责或诸如此类的东西。“我是说,您能再说一遍吗?”
“我有十足的把握说,你不会成为最般配他的夫人。”
我长舒了一口气。“不,丽迪亚嬷嬷,”我说,“我肯定不是。但愿他不要太失望。”
“我已经为他物色了一位更合适的新娘,”她说,“你以前的同学,舒拉蜜。”
“舒拉蜜?”我说,“可是她马上要嫁给别人了呀!”
“这些安排都是可以更改的。你觉得,舒拉蜜会接受这次丈夫人选的变更吗?”
我想起舒拉蜜几乎无法掩饰对我的嫉妒,还有结婚会带来的种种好处让她那么激动难耐。若是换成贾德大主教,她的激动大概会翻十倍吧。“我肯定她会非常感恩的。”我说。
“我赞同。”她笑着说道。好像一根老胡萝卜在笑:我们家的马大会放在汤里炖的那种干巴巴的胡萝卜。“欢迎你加入阿杜瓦堂,”她继续说道,“我们接受你了。我希望你感恩这次机会,并感恩我给予你的帮助。”
“是的,丽迪亚嬷嬷,”我终于说出来了,“我真心感激。”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她说,“也许未来会有那么一天,你也可以帮助我,就像你自己曾被帮助过那样。善意应该用善意偿还。这是我们在阿杜瓦堂用经验换来的一条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