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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 平原上的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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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的游荡

乡村似乎就是这样,所有人都知晓彼此的悲喜离合起起伏伏。

这次回来,已经没有人问我是谁尕的了,见面都是“大嫂子,你又尕来啦!快到恩尕坐坐”,亲着呢。

我还是每日带着姚大哥出去散步,姚大哥坐在扭扭车上,经过大桥,经过奶奶的黄豆地,经过他姚三爷尕的姑娘家,不过这个姑姑平日里全家都在无锡。过年时小耳朵在她家放了烟火热闹了几日后,现在院子里的野草都长得老高了。

再往前经过文勇老爹爹家,小耳朵从扭扭车上快速下来,跑进院子,一会儿拉着文勇老爹爹摘黄瓜,一会儿拉着摘西红柿,忙活完和老爹爹一起一屁股坐在了院墩子上,喝着老爹爹给的酸奶,逗着路上的野猫,这才算是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拜别老爹爹,接着朝东去,这下是徐二爹爹家,他家养了一只小黑狗,这会儿站在院子里和小耳朵遥相呼应:“汪汪汪汪。”徐二爹爹家的院墙上之前挂着一长串茂盛的金银藤花,香味真好闻,现在挂着一长串豆角,也很好看。

徐二爹爹穿着个蓝色短裤衩就跑出来了:“宝宝来,来吃好好。”徐二奶奶和她的姑娘也站在了院子门口:“宝宝啊,来恩家坐坐撒。”

再朝东就是徐大爹爹家了,他家院子旁做了一个巴巴适适的矮鸡窝,小耳朵回回要下车趴在鸡窝门前朝里看,从小鸡仔看到现在的大鸡。徐大奶奶嗓门还是那么大:“宝宝,快来快来!到恩尕来吃好好!”小耳朵抿着嘴摆摆手又坐上扭扭车,在文勇大爹爹家已经吃饱了的嘛!

隔壁的徐老太爷早就等在路边了,手里又揣着一包每日坚果,虽然过期了,收还是得收下。

这里刚收下,东边的于大姑奶奶背着手也等着打招呼呢:“宝宝,你要和妈妈上哪块去玩呐?”小耳朵手一伸指了指东边,于大姑奶奶背着手索性也跟着往东去,经过一片杨树林子和荷塘,这下可就是村主任家了。他家的房子可是夏舍的豪宅,院子很大,墙都雪白,里头还贴着瓷砖。

这个村主任也是很紧跟时代潮流的,城里头不都流行什么斜杠青年吗?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斜杠老年,不仅当村主任,还养了一片鸡鸭鹅,除此之外夏舍谁人种的田和地估计都没他家多,那收的菜籽和麦子真是吓人。

这些当然不是他最厉害的技能,在这个个体屠夫都快消亡的年月,村主任不仅亲自养着大肥猪,还亲自杀猪卖肉,是个一等一的好屠夫。有一回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和姚工正在路上散步,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把我给吓得一哆嗦,只见姚工淡然地指着东方:“别怕,杀猪声,村主任家在杀猪。”

小耳朵回回经过他家,必要探头去张望关在猪圈里的大肥猪,这可是一头白里透红肥头大耳的活猪啊朋友们!这年月你还能上哪见到活猪?我们家经常上村主任家买点猪肉吃吃。“当年他不是在恩手下入的党啊?是恩的小弟。”姚仁义同志自称大哥,特别摆谱。

村主任家再往前走就不是我们夏舍的地界了,那是赵舍。赵舍第一栋房子,一个两层的楼房,多少年没人住了,杂草丛生门户紧闭。“这尕是恩大表哥尕。”奶奶说,“早就上城里了,都多少年了。”

有时候在这里我们会朝南边走,南边人就少了,虽然屋子不少,但大部分门户紧闭,直走到底有户人家。一看奶奶抱着小耳朵老远就打招呼:“快来坐坐,吃根黄瓜!”奶奶小声和我嘀咕,指着这户人家一旁的南大围:“以前他们在外面玩大船,赚了钱就尕来吧,把这块地方围成塘子养鱼,亏死了,亏了怕有20万,没办法呀,夫妻俩又出去玩大船,玩了些年把债还了,还余20万就尕来了吧,尕来服侍老人吧。”

乡村似乎就是这样,所有人都知晓彼此的悲喜离合起起伏伏。

在那家坐了会儿后,我们又掉转头继续朝东奔了,经过赵舍的桥头,经过一个种着许多花的院子,花独自开,院子里的人从来没回来过。然后朝南一掉头,直奔,经过麦地经过窑厂就到大铁桥了。

大铁桥架在大沿河上,大铁桥名字有气势,其实每次只够过辆小三轮车,人踩在上面一直响。下面的沿河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装货的大船,潮汐和水草跟着大船朝东又朝西。

小耳朵站在桥上看着落日,抿着嘴笑,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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